小心消费陷阱 第77章

　　“一样的一样的，”店长安抚道，“都很恶心。”

　　“…………”

　　然后五条悟终于安静了, 他环视着四周葱郁可爱的草地, 和天边遥遥挂着的半边月亮, 店长倚靠着的这颗松树酷似表层世界的雪松，但会额外产出一种红彤彤的圆润果实, 现在披星戴月地伫立在这里，像一棵巨大的圣诞树。

　　而対他来说比较难得的是, 在六眼的注视下，这树也依然是这个样子。

　　六眼可以说是当代人类最顶尖的那一类神秘拆解器, 不只是术式, 绝大部分东西在六眼面前都呈现出一种精密浅显的坦然，里世界也是这样, 神之义眼能够看到的怪物、陷阱、异错……六眼也可以看到，甚至还要更精细深入, 贴近本质。

　　但里世界最危险的就是这份深入。这里面大部分的神奇生物、自然现象和怪谈対于人类来说都是不可知的，无知会从神秘中保护人类，就像只有疯子才能了解疯子，越深入，越理解，就越容易被同化成一样的东西。

　　也因为是这样，里世界対于五条悟的危险程度是常人的数倍，対于正常人类感官需要处理一到两个小时的东西，六眼可能一瞬间就明白了，中间甚至来不及反应。

　　五条悟人生中第一次踏入里世界是在高专的时候，追着一个咒灵不小心陷了进去，在里面疯狂迷路，没头苍蝇一样转了大半天，但所幸运气超群，完全没有遇到什么危险的东西，最后稀里糊涂出来了。

　　他兴奋地把这个消息分享给了同级的好朋友夏油杰和家入硝子，拉着他们在地铁站一通乱撞，除了头上的大包，见到的神奇生物只有闻讯赶来的夜蛾，还写了好几千字检讨。

　　两个朋友以为他脑神经出了什么问题，非常委婉地建议他去正规医院瞧一瞧。十几岁的小男孩委屈得厉害，拒绝相信自己记忆错乱，决心要找一个入口让朋友们为自己的不信任而后悔。

　　这份执着甚至到了会在任务中拷问每一个见到的咒灵的地步。

　　在同行的辅助监督终于不能忍受，决定向上面报告之前，店长上门来收账了。

　　他们约在一家五条悟喜欢的冰激凌店里，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这个形容冷淡，但很好欺负的少女，対方有一双一黑一蓝的鸳鸯眼，平时蓝色的那一只会藏在单片眼镜后面，这一次却一见面就摘下来了。

　　“你最近去过里世界吗？”那少女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突然开口问道。

　　五条悟：“哦哦哦哦哦哦哦！”

　　然后他二话不说给店长把所有口味的冰激凌球都买了下来，摆了一桌子，然后双手合十：“快来详细和我说说！”

　　店长有点为难，主要是那里并没有什么旅游手册之类的东西，让她说她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好告诫一下最重要的部分：“対你来说不算是什么好地方，还是不要去了。”

　　“可是我好奇嘛！”

　　白毛少年眼睛亮晶晶的，他从生下来开始还没觉得哪里危险过：“我上次莫名其妙进去，只待了一会就出来了。”

　　店长看了他一会：“你运气还真的挺好。”

　　他真的很好奇，这完全是枯燥生活中出现的新玩具，摆在猫面前的毛线球，五条悟拿出了自己全部的烦人劲儿，最后那少女叹了口气。

　　“那我带你去一趟吧，你可以在里面待到你厌烦为止，想玩什么都可以，但你要定个束缚，这次之后绝対不要再去了。”她这么说道。

　　五条悟愣住了，他愣了一会，好像突然対桌子上的冰激凌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盯着不愿意放开。

　　“……我的魅力有这么大吗？”他小声说，难得有点不好意思。

　　“什么？”那少女脸埋在冰激凌里吃的专心致志，根本没听到他说什么。

　　“什么也没有。”

　　.

　　“大概要走两个小时这样，要经过一片扭来扭去，”店长摘下她的单片眼镜，调试了一下神之义眼的精度，“你能行吗？”

　　対于上一次差点被“扭来扭去”弄死的记忆已经相当久远了，但其中的另一些细节却还在记忆中清晰地留存着，因为店长的问话飞快地浮现出来。

　　“啊呀，”五条悟笑了一下，“当然好了，我很怀念啊。”

　　他把自己的眼罩扯下来，晴空般的蓝眼睛近距离地看了看店长，然后他半蹲下来，闭上了眼。

　　一条带着女孩子柔软气息的领带缠上来，遮住了他的视线。

　　和他自己的眼罩不同，店长的领带像是把六眼暂时封印了，完全隔绝了他的视线，系好的一瞬间五条悟就失去了対画面的感知，甚至无下限都开的有点不大利索。

　　他现在是个盲人了。

　　这种感觉无论第几次都格外让五条悟难受，在失去视力之后，身体其他的感官就变得非常敏感，原本寂静的旷野上开始逐渐地飘浮起各式各样的声音，夜风在脸颊上留下温度，一片漆黑的世界似乎开始像襁褓中那样旋转。

　　然后一只女孩子的、纤细的手伸过来拉住他的。

　　“走吧。”店长说。

　　他们行走在无人的旷野中，穿过重重看不见的陷阱。

　　星垂平野，月色如银，対于五条悟来说相当致命的生物有着模糊的外表，成片成片生长在山野间时像一大片白色的珊瑚，只要多看一眼就会被吸引，全身上下长满这种东西，但如果忘记掉它们有多么危险，就仿佛穿行在五光十色的海洋里，即使看不到，却依然被这种神秘而美丽的氛围摄得头晕目眩。

　　五条悟想起自己第一次濒死的经历，并不是被伏黑甚尔穿过脑子、砸碎内脏，而是更加朦胧而迷幻的体验，那个时候六眼简直像是被捕获了，即使拼命地想要移开视线，身体传来的反馈却告诉他除非把眼睛挖出来，否则根本不可能逃得掉。

　　而带她进来的那个少女只是漠然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些白色的枝干从他的眼睛中生长出来。

　　她也太悠闲了吧？

　　他几乎在这个性命攸关的时候开始生气了。

　　少年被这股情绪烧出了志气，咬牙切齿地开始试图鱼死网破，术式的光芒下一秒就要开在自己身上，然后他听到店长叹了口气。

　　女孩子的身体从后面贴上来，店长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那些疯狂生长的枝干被薄荷蓝的晶体包裹着，下一秒钟伴随着晶体一同炸开，散落一地的样子像是落了一地星星，但五条悟一点儿也没看到，他陷入一片令人安心的黑暗中，听到女孩子呼吸间的湿润气流。

　　“别害怕，我在这里。”

　　隔了好一会，她感觉到掌心被人类柔软的睫毛扫了扫。

　　他停止了颤抖。

　　“我没有害怕。”少年五条悟口齿清晰地说。

　　“嗯嗯，”那女孩子从善如流地回答，“闭上眼睛不要动。”

　　他本不应该那么听话的，这个时候却奇异地呆住了，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一件女孩子的外套披在了他肩膀上。

　　“一位认识的警官告诉我的，这种时候要给受害民众一条毯子。我现在没有毯子，你将就一下好了。”

　　“谁是受害民众，我不需要——？！”

　　“等等！这是什么声音，你在解什么？我不知道，你不要乱来啊！女孩子能随便解开那个吗？！”

　　他闭着眼睛挣扎的样子有一点好笑，店长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就没管，把领带抽出来遮住眼睛在他脑后打了一个结。

　　六眼的封印效果拔群，系好的那一瞬间五条悟连挣扎都没有了，像是断线了似的，宛如一只被剪了胡子的猫，流露出几分茫然的脆弱来。

　　像这个时候一样，他的世界陷入黑暗，牢固无比的无下限屏障安静地分崩离析，但却没有被伤害，也一点儿都不疼。

　　“牵着我的手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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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目前在逐渐进入收尾的环节，cp的话暂定是开放式结局，如果大家有特别喜欢的对象会写一点番外这样。

　　我最近真努力啊（感慨

　　总之感谢大家的支持！我超爱你们的！要记得收藏新坑啊嘿嘿

第91章 【太阳的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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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条悟人生中第一次的里世界郊游持续了三天, 然后当他再次回到现实世界的时候，他的精神面貌从里到外焕然一新。

　　具体表现在一改从前烦人的分享欲，夏油杰和夜蛾正道怎么问他去哪了, 他都绝口不提, 用一种怀春少女似的表情，比一个“嘘——”的样子：“秘密。”

　　硝子对他去哪了毫不关心，只有夏油杰抓心挠肝地好奇, 甚至怀疑五条悟是不是背着他们被什么风俗店的大姐姐捕获去春风一度了，但在稍作试探之后发现他的知识储备还处于纯情处男这个阶段, 于是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很快他个人遇到了一些成长道路上无法克服的困难, 顾不上关心五条悟，这场为期三天的神秘失踪事件才告一段落。

　　“已经这么久了啊。”五条悟有点感慨。

　　走过了最危险的路段，他眼睛上的领带已经拿下来了，正在好奇地到处东摸西摸。

　　店长神之义眼消耗过度, 整个人变成一条咸鱼干, 边慢慢走边捧着一个肉饼, 吃得专心致志目不斜视。

　　黑沉沉的眼睫毛乖巧地半垂着，腮帮子随着食物的多少一起一伏, 这样看来，就真的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姑娘而已。

　　“唉, 当初真的以为莲酱是那种人形电脑天使心啊。”

　　他再次感慨，觉得自己有一点像那种上了年纪的大叔, 大概还差一罐啤酒。

　　少女从食物里抬起头来：“我不为此负责。”

　　这么多年过去, 她的表现还是和当初面对夏油杰叛逃决裂，委屈爆炸的十八岁五条悟时一模一样。

　　“你不能因为自己看了太多和可爱人外娘的恋爱喜剧故事, 就毫无根据地对我提出那种办不到的要求。”她抗议道。

　　“人总是要超越自己的嘛。”五条悟建议道。

　　店长确实很少见到像他这样的人，她甚至还记得十几岁的五条悟从暴跳如雷到眼神放空也只大概花了几分钟, 那种逐渐理解一切的痴呆表情，放在店长见过的所有人类脸上，都算是相当生动。

　　“没有想到真的是电脑啊……”五条悟恍然大悟地说。

　　“但人总是要超越自己嘛。”他那个时候就这么说，“你活着很痛苦吗？”

　　“有一点，”店长回答，“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活着。”

　　白发蓝眼的少年温和地注视着她，像是看着阳台上开得正好的一朵花，又像是在观察一只鸟、一条金鱼，一个生命中从未见过的新物种，然后他对着店长伸出手来。

　　“要死一次试试吗？”

　　“已经死过不少次了。”

　　“和之前那种小打小闹不一样啦，我可以尝试真的杀死你噢。”五条悟摊平的手掌上，空气逐渐开始扭曲。

　　“是为了好朋友报仇吗？”黑发的非人类少女抬起头来仰视他。

　　“不是的。”白发的神子摇头，“是因为想敲碎玻璃，把小鸟放出来。”

　　“好，那来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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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只是人类最强诸多办不到的事中的一件，但人总是要超越自己的，他在逐渐前进，用时间来抹平每一页人生之书上的不可能，其他的事是这样，这件事也是这样。

　　“这不是也变了不少嘛。”他轻巧地把店长的肉饼拎走咬了一大口，“杰很担心你。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我居然变成所有人里面最懂人心的那个了。”

　　店长迷惑地看着他，五条悟有点想笑。

　　“想要消灭自己，这样的想法变得很坚定的话，也是一种具有生气的个性呢。”

　　他拍了一下店长的脑袋，把她惊讶的表情拍走：“虽然说还是像个做不出题来就破罐子破摔的小孩子，但你喜欢的那种鲜明显眼的特质，你也在逐渐拥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