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分守己当昏君 第51章

作者:顾四木 标签: 宫廷侯爵 历史衍生 系统 轻松 BG同人

  那眼?神分明在说……不,都不用眼?神说,过去的举动也说明了。

  当今皇帝的性情分明是:“能面刺寡人之?过者,杀无赦。”

  姜离若能听到眼?前?这位刘御史的心声,必然会觉得:诶?还是个知己呢。

  算起来?,这满朝文武,再天才的也得是耗费多?年时光,花掉整个青春甚至半生都在科举才能入朝为官。

  这样的沉没成本。

  来?啊,继续当面谏一个昏君啊:当即可以体会一下?什么?青春没有售价,九族了无牵挂。

  刘御史惶恐退了,陈御史骤然懵了。

  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上?的奏疏更不可能雁过无痕!

  刘御史这当面直谏可以谏一半跑掉,他那已经上?完的言辞激烈的奏疏可没法?撤回啊!

  何况皇帝还已读。

  皇帝会怎么?对他……陈御史心口狂跳。

  姜离是个好心人,不会让人害怕太久。

  她很快点?了陈御史的名,正如他昨日在都察院举着高朝溪的奏疏,慷慨激昂道淑妃危言耸听,缠足不过是使足纤小,怎么?就至于剕刑,那么?——人若是少一半鼻子,也不过是使五官稍小,哪里?算得上?什么?劓刑。

  御史最看重名声脸面。

  那就给他们新的‘脸面’。

  或许便能懂得,感?同身受。

第40章 《禁绝缠足诰》

  奉天门,今日负责戍卫帝驾的锦衣卫略有踟蹰——

  在朝上把大臣叉下去的事儿发?生过,当即拖到?门外开始廷杖的例也有过,但?这个?劓刑,他们还真没?干过。

  锦衣卫犹豫起来:他们隶属帝王全?然听命行事,倒不?是在犹豫这件事该不?该做,而是……这活手生,万一手重了把人割死了,这责任算谁的呢?

  于是领头的锦衣卫指挥使袁彬再次看了一眼皇帝,见皇帝第二次颔首就放心了——这就跟廷杖‘放手打,用心打’的意思一样吧。真出了什么事儿,责任可就不?归他们了。

  毕竟,要是就被?割了占人身这么小一点的鼻子都熬不?过去,陈御史?很该找找自己的问题啊:就像他说的,世上缠足的女子很多都好好的,那?世上别的没?鼻子的人,怎么还活的好好的呢?

  袁彬摆摆手。

  一个?年轻锦衣卫领命,抽出了寒光凛凛的腰刀。

  看起来,是连斩首刑场喷口酒的流程都不?走,直接就要割了。

  *

  “陛下!”

  姜离听得?一声凄呼,打眼看了看站出来的人。

  脸不?太认识,但?看衣服是朱红色,上面绣的禽兽又是锦鸡——哦,还是个?二品级别的高官呢。

  站出来的人,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二把手)。

  都察院之首邝埜,这回倒是没?求情,主要是上次求情得?到?个?‘没?事,下辈子注意’的结果当场给他干沉默了,这次索性就直接沉默了。

  但?都察院右都御史?坐不?住了,因这马上鼻子都要不?见的御史?,跟他是同乡。

  乡谊,向来在朝堂上是很要紧的关系。

  花花轿子人抬人:右都御史?作为同乡中官位最高的人,平时也少不?了同乡官员的追随捧高,这样他有什么建言才能?一呼百应,有什么政绩才有人拼命给他写奏疏夸夸。

  但?凡事都是有代价的,总不?能?平时收人家当小弟,出事了你这个?大哥就像是埋了似的,脖子一缩死活由人,那?以后谁还跟你混呢?

  朝堂有时候不?是做官才能?,而是人情世故。

  于是此时右都御史?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试着救一救——救不?救成另说,主要是表露一个?救人的态度:“陛下,陈御史?冲撞圣躬其罪确凿,臣请陛下将其免官罚俸。”

  “但?这劓刑与缠足不?可相提并论,还请陛下免此五刑之罚。”言下之意缠足后还是脚,然而割半个?鼻子……谁脸上长半个?鼻子啊!

  若真当庭受了此刑,这御史?只能?一头撞死了。

  “求陛下开恩啊!”

  右都御史?声形并茂地表演完,就跪下来伏在地上不?动了:嗯,反正?他该求的求了,陛下再不?同意他也没?办法,今儿他就准备趴这儿了!

  然而——

  “好,爱卿说的有理。那?古之五刑先等?等?。”忘记这位官员姓甚名谁的姜离,随口用爱卿对付过去。

  右都御史?都懵了,茫然抬头:啊?我什么时候在皇帝跟前这么有脸面了。不?但?叫我爱卿,还应了我的求情。

  不?由懵圈中又带着几分窃喜:原来陛下这样看重我啊……

  还没?有陶醉完,就听皇帝继续道:“就先行陈御史?口中的‘非剕刑’吧。”

  随着皇帝的摆手,跟随服侍的宦官取出了一卷布条。

  许多朝臣根本?不?认识这是什么,还是早得?了吩咐的宦官,主动介绍道:“陈大人,这便是缠足的足纨呢。”

  见几个?宦官走过去,年轻的锦衣卫收回了自己腰刀,重新回到?了看戏的位置,心里替陈御史?叹口气:他的刀可是很快的,但?换了东厂的人,可就没?有那?么好结束了。

  东厂的宦官们,尤其是专管刑罚的宦官,大约是因为自己的遭遇,其实在折腾人体方面,远比锦衣卫要下得?去手。

  而且他们心无旁骛,无家无亲,常年专注于操持刑罚的专业,是真的‘手上很有点功夫。’

  两个?力大强健的宦官,不?由分说摁倒了还有点懵的陈御史?。

  剩下的两个?,一个?去靴子,一个?已经利落地给足纨打了个?结,固定了个?起端,然后从怀里套除了些精巧的工具,客客气气道:“陈大人,咱家在东厂就是专门行腿足刑的,知道大人是而立之年的男子,这脚上的骨头难免硬些。”

  “但?大人放心,咱家绝对给你缠的纤细漂亮,保管跟外头三姑六婆们缠的一点儿不?差呢!”

  到?底是金英的手下,很有金英干活不?耽误拍皇帝马屁的好习惯,还不?忘道:“陛下是亘古未见的仁慈宽厚,这不?,特意按照陈大人的意思,选了您觉得?最不?要紧的惩罚呢。”

  其余三个?资历浅些的宦官,听领头的赞美皇帝,也都空出一只手来,齐齐举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声音也整齐的像是排练过:“陛下仁慈!奴婢们感激涕零!”

  手放下后又去摇晃陈御史?:“陈大人,您也得?懂得?感恩啊!”

  满朝文武:……

  *

  如果说起初,这奉天门外的群臣,只是颇为震惊地看着这从未见过的刑罚。

  然而随着东厂的宦官一步步专业地做下去:当极为结实的布帛裹把骨头绷的吱吱作响时,当东厂的宦官举起银色的小锤对付总不?能?呈现‘纤美’之态的骨头时,当陈御史?发?自肺腑地惨叫回荡在御天门外……

  许多朝臣不?由就闭上了眼睛,不?肯再看。

  那?些下意识闭上眼的人,有些人不?由就自问起来:他们为什么不?敢看呢?要知道他们中的许多人自己都坐过牢,再不?济也见过三司会审,或是见过同僚被?拖出去廷杖。

  原本?,他们不?觉得?缠足比得?上这些刑罚。可现在,为什么本?以为‘闺阁常有的小事’,让他们这么震惊和畏惧。

  是因为骤然被?人送到?眼前……缠足原来是这样的苦楚,这就是他们的母亲,妻女要经历的。

  这些是有良心、对家人也感情深厚的朝臣心中的想?法。

  自然,还有更?多人的恐惧,只是因为怕皇帝的暴行,会加诸在自己身上!

  姜离并不?知,也不?在乎他们的复杂心情。

  她?要的原不?是轻飘飘的感慨和反思,而是他们不?得?不?听从而做。

  *

  在东厂宦官再次举起一个?黄铜夹子的时候,陈御史?觉得?自己像是已经被?夹子夹碎的核桃一样受不?住了。

  “士可杀,不?可辱!皇上你杀了我吧!”

  都对皇上用了你我,都顾不?上用敬称了……姜离评估了一下:那?大概是心态崩到?一定程度了,但?又没?有全?崩,毕竟真豁出去不?活了应该是:狗皇帝,我杀了你。

  姜离看着还有一半没?有缠完的足纨,以及暂时停下来,等?待皇帝是要杀还是要继续的宦官,挥了挥手。

  宦官们:得?令,继续。

  不?可辱?

  痛苦煎熬吗?屈辱吗?

  无数女子也是这样过来的,而这样的痛辱之后,难道就能?不?死了吗?不?,就如璚英写的《戒缠足文》一样,受过缠足之苦的女子,反而更?容易死掉:无论是在危险的境遇下跑不?掉,还是缠足本?身就会带来的如感染体弱等?风险。

  她?们的痛苦并不?能?替代命苦和死亡,只是白白受罪。

  还有人教她?们要去习惯这种?痛苦,感激这份痛苦。

  所以——

  在陈御史?如同被?按住的褪毛猪一样,开始再次嚎道:“陛下干脆杀了我吧!”

  朝臣们就见龙椅之上的皇帝,带着方才东厂宦官赞美过的仁慈宽厚笑容:“你看,你又急。”

  “朕也没?说不?杀你啊。”

  朝臣们:!

  这原来不?是选择题吗?

  比起最初没?什么表情的皇帝,现在这个?笑容当真非常宽容,才让朝臣们悚然。

  陛下如此一意孤行,哪怕满朝文武联合起来,能?够撼动皇帝的心意吗?不?,两月前的中元节,皇帝已经跟他们证明过了,群臣反对亦无用!那?时如果没?有先帝显灵,现在他们就该跟着皇帝在外面战场上大逃杀呢。

  何况,在这件事上满朝文武又不?可能?联合起来。

  摆在眼前最现实的问题,就是谁当场反对,谁当场变成第二个?陈御史?。

  朝臣们相信,东厂备足纨必不?是备了一份,比如现在被?架住的右都御史?,看起来就是下一位……

  何况本?身就乐见废除缠足的官员也不?是没?有。尤其是从靖难之役过来的勋贵之家,身经百战的将军都还在,亲眼见过城池破碎妇孺奔逃。故而家中尚武之风重,再者武将女眷要随军驻扎边境的可能?性也很大,那?别说不?能?缠足,都得?学点武艺傍身!

  但?正?因为天下缠足风气日重,许多人家说亲竟然还看重这个?。

  搞得?很多武将之家想?把女儿嫁到?簪缨之家,竟然会因为这个?缘故让人挑剔,令他们很恼火。

  于是,在陈御史?的哀嚎中,已经有武将勋贵之家站出来:“陛下明见,臣请陛下诏谕天下:即日起废止禁足。”顿了顿,到?底是不?愿将其余人得?罪死:“若有再犯之家,当按罪罚银。”

  姜离听完此谏,看着满朝文武的反应,在心里画了个?扇形图——

  没?有人再反对。

  少部分人在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