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惊梦时
“你又在哭了。”
清冷的女声在黑暗中幽幽地响起，我下意识抬起头去，映入眼帘的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该在这里的人。
比夜色更加漆黑的哥特洛丽塔风格洋装，比月光更加皎洁的苍白脸庞，比任何死者都更加贴近于死的冰冷气息。美丽到令人脊背发冷的少女伸出那双惨白的手，轻轻捧起我的脸来。
如此恐怖，如此不祥，又如此异质的美，我只在一个人身上见到过。
迎着少女漆黑的眼瞳，我小声地，怯懦地念出了她的名字。
“……风乃？”
……
…………
………………
与此同时。
“我们被困住了。”将武器收回黑袍之下，名为卡拉柏的老人如此断言。
“这边的尝试也是大失败啊。”伊薇特将眼罩戴好，很无奈似的耸了耸肩，“人家带的宝石都用光了也没能砸开这扇门，以前没看出来室友小姐藏着这么厉害的东西啊。”
“抱歉，师父。”灰衣的少女格蕾的声音低得近乎耳语，“亚德说，这里是吕蓓卡的内心世界，在这里解开伦德……解开圣枪的话，可能会给吕蓓卡带来很大的伤害，我不能去冒这个险……对不起。”
而另一边，奥尔加玛丽愤愤地一拳捶在墙上，将充满怒火的视线投向埃尔梅罗二世。
“喂，她是你带来的人吧，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目前为止，所有攻破外墙与大门离开的尝试都失败了。
无论是奥尔加玛丽那威力堪比小型炮弹的魔弹，还是卡拉柏那专门退治灵体的黑键，亦或是伊薇特那不知道复制了多少魔眼能力的宝石魔术，还是格蕾那解放为破城锤形态的强大攻击……没有任何一个攻击奏效了。
这座巨大的迷宫就像是在嘲笑他们的努力一样巍然不动。
不，准确说来，嘲笑他们的并不是这座迷宫本身。
而是释放了这座迷宫的那个男人。
“放弃吧，只凭借这种程度的魔术，是无法破除这个固有结界的，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了，对吧？”
红发的男人微笑着，看向正沉默着注视着迷宫的埃尔梅罗二世。
“这种景象，你并不是第一次见了，不是吗？”
“什、什么——居然是固有结界？！”
奥尔加玛丽顿时变了脸色，无意识啃起自己的指甲来，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暴躁又害怕的气息。
真·魔术白痴·格蕾茫然地张大了眼睛：“固有结界？”
伊薇特笑嘻嘻地从旁边讲解：“所谓的固有结界，就是把自己的内心世界投影到现实的魔术。因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和一定时间里改写现实，所以被看成是最接近魔法的魔术。这么说来，这个螺旋迷宫就是室友小姐的心象风景了吗？呜哇，还真是超——阴暗啊。完全看不出来她是这么阴暗的家伙呢……虽然魔术师也不应该以貌取人就是了。”
奥尔加玛丽的神色越发焦躁起来：“可恶……如果是固有结界的话就真的没有办法了……要是还在外面的话还能想想办法，但是这里连星星都没有……可恶！该死的固有结界不都是有时间限制的吗！为什么都这么久了还是没有退掉！根本不可能有哪个固有结界可以一直改写世界……能做到的话就根本不是魔术了！”
“理论上是那样没有错。”不知道是不是家庭教师做久了太入戏，dr.哈特雷斯很好脾气地给奥尔加玛丽解释起来，“但是这个固有结界是特别的。你没有闻到吗？满溢于此的神秘的气息。这种纯度的神秘在现代已经不复存在了，如果要说的话，即使是在神代，这种纯度也是非常异常的。有这种纯度的神秘与魔力作为支撑，这个固有结界想要维持多久都不是妄想吧。”
“不许用那种语气和我说话！”奥尔加玛丽顿时炸了毛，“不许！不许你用特莉夏的语气！！”
埃尔梅罗二世似乎终于结束了观察，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烟盒，拿出一枝雪茄，划着了一根火柴，将用小刀切开的雪茄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片刻，他长长地呼出一口烟雾，隔着朦胧的青烟，他那双绿色眼瞳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dr.哈特雷斯。
“这个固有结界，根本就不是她想展开的，对吗？或许可以这么说，是你强行从她心中印出来的。”
dr.哈特雷斯还是带着一如既往的从容神情：“为什么这么说？你应该很清楚吧，固有结界都是术者自身的心象风景。你难道要说，这个迷宫是我所创造的吗？”
埃尔梅罗二世冷静地反驳道：“这个迷宫是不是她的心象风景，答案是‘yes’。虽然我对那个笨蛋学生的状况并不算太了解，可要说她是那种会困扰到在自己心里建了一座迷宫把自己囚禁起来的家伙，我认为她确实是。”
dr.哈特雷斯微笑道：“但是你却不相信这个固有结界是她展开的？”
埃尔梅罗二世的声音冰冷了下来：“我见过一个人真正想要展开的固有结界是什么样子。而她虽然是个笨蛋，也是个太过逞强的笨蛋，她绝对不会允许别人在她的心里走那么深。那家伙是一个胆小鬼，因为她比任何人都要讨厌自己，所以她绝对不会向任何人展示她的内心。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迷宫恐怕是她自己都不敢面对的真实内心，而你利用了潜伏在她体内的那份神秘，引出了这个固有结界。证据就是，为结界供魔的并不是她。”
“确实，如果为固有结界提供魔力的人并不是她，那她就不是这个魔术的施术者。确实是很有说服力的说法。可你这个推论有一个站不住脚的地方。”红发的男人压了压礼帽的帽檐，看向埃尔梅罗二世，“我也并不是这个魔术的施术者。如果你说是我引出的，那我是怎么做到的？”
埃尔梅罗二世此刻的神情几乎可以说是冷峻的，他又一次深深地抽了一口雪茄，方才继续说了下去。
“我曾经听过一个传闻——现代魔术科（诺利吉）的前任学部长被妖精偷走了心脏。”
听到这句话，红发的男人终于微微敛去了笑容。
“我先前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传闻，但是，经过刚才那件事我确定了——你是‘调换儿’吧。”
格蕾小声重复了一遍那个陌生的词汇：“调换儿（changeling）？”
“被妖精偷走的孩子，会拥有一些特殊的能力。而现代魔术科的学部长曾经被妖精掠走过，还被偷走了心脏，这正是你那个绰号‘哈特雷斯（heartless）’的由来。你之前对她说了‘反转’吧？那个应该就是你发动能力的咏唱词了。所谓的反转，既是黑与白的对调，也是外界与内部的对调。恐怕，你在上次与她战斗的时候，就发现了她身上寄宿的神秘。所以你方才在列车上，将她的【内心】与【外界】进行了反转。你利用她的心象风景，反而将她与我们囚禁在了这里。”
dr.哈特雷斯轻轻鼓起掌来。
“说的很好。”他微笑着说，“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怎么样，是你最熟悉的why done it？”
埃尔梅罗二世闭了闭眼，缓缓抛出了那个答案。
“因为我们知道的太多了。”他再度睁开了眼睛，注视着红发的魔术师，“虽然还不清楚你究竟想要召唤出那位王来做什么，但是，我们已经清楚了你的手段。如果不踏过我和她的尸体，你永远也无法召唤出那位征服王。所以，你策划了这个计划，既是为了利用圣杯战争的体系、蒙蔽圣杯系统在这里召唤那位英灵，也是为了杀了我们灭口。来历不明的不成熟魔术师的固有结界暴走，在这种程度的魔术之下，就算是‘君主（lord）’的死也不奇怪。这就是你的why done it。”
“精彩，全都答对了。如果我还是诺利吉的学部长的话，一定会给你打满分吧。”dr。哈特雷斯笑起来，“你既然知道了，又打算怎么做呢？顺便一提，不要想着在这里解放宝具或是什么的，我很清楚那边那位小妹妹的能力……是叫‘格蕾’对吧？你如果在这里解放圣枪，可是会连迷宫的主人一起杀死的。她现在大概是被自己的心象囚禁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吧，如果不找出她本人的话，这个固有结界可是绝对不会解开的。”
灰衣的女孩单薄的肩膀在这番话下不由得缠了颤，她下意识低下头去，紧紧抓住了身侧的死神之镰，像是在畏惧着杀死同学——或者说朋友——这个可能性一样。
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埃尔梅罗二世没有看自己的内弟子，但声音却像最有力的支撑一样，让少女畏缩的神情安定了下来。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格蕾解决这个。”
他的目光转向封锁的另一扇大门，声音冷了下去。
“你还想看到什么时候？”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视线中，原本空无一物的大门上出现了一只额头上有着新月印记的黑猫。
“真意外。”它说，“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让别人知道我的存在。”
第242章 心象迷宫：第一层
“所有的问题都可以等出去以后再解决。”埃尔梅罗二世紧锁着眉头，看向黑猫，“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活下去。我没有猜错的话，如果不找到这个迷宫的出口，那个笨蛋就会被自己的内心世界永远囚禁下去。”
说到这里，埃尔梅罗二世的语气也变得有些暴躁起来了，他胡乱抓了一把头发，沉着脸低声抱怨起来。
“心象风景居然是螺旋迷宫，还搞得这么大这么复杂……真是蠢货，自我折磨和逃避现实也要有个限度吧。魔术水平不怎么样，给人添麻烦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惹麻烦至少给我惹一些在我能力范围限度内的麻烦啊！”
“师父……”格蕾从背后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衣服，露出了有点为难的表情。
而奥尔加玛丽就完全是用看人渣的眼神在看埃尔梅罗二世了。
“在她惹麻烦的能力这方面，我很赞同你的意见。她确实是非常麻烦的家伙。”黑猫赞许似的点点头，而后，琥珀色的眼瞳一转，看向一旁红发的男人，“不过，我必须得承认，这一次不是她的错。dr.哈特雷斯，你给我们添了非常大的麻烦呢。”
“是我失算了。没想到还藏着一个。果然，人生就是充满各种意外和不确定性啊。”红发的男人摊开手，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冒昧问一句，你之前到底藏在哪里？我完全没有发现呢。能够蒙蔽过我的感知，你恐怕也不是一般的使魔吧。”
黑猫歪了歪头：“你的权限不足，这方面的情报无可奉告。以及，由于你之前的行为，我判定你会对御主造成极大的不必要损害，特意向上方申请了干预权限。而此项权限方才得到了批准。”
“哦？”红发男人眯起眼来，看向黑猫，“你打算怎么做呢？”
“就这样做。”
黑猫琥珀色的眼瞳中忽然飞快地闪过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数字，下一秒，无数黑色的绳索冲天而起，将正欲做些什么的红发男人缠了个死紧。那些黑绳上书写着无数诡谲的术式，散发着格外不祥的气息。
在那黑绳的锁缚之下，红发的男人全身的魔力都进入了停滞，别说发动反转或者别的魔术，他连动都动不了了。
“这是我之前从一个尼姑那里学来的能力，叫做‘五蕴黑绳’，看起来效果还不错。你就先在这里呆着吧，我可不能放你这样的家伙进去御主的内心啊。”
只用一招就将之前众人都深感戒备的dr.哈特雷斯搞定了。黑猫在众人或畏惧或戒备的目光中转过头来，没有什么情绪地看向埃尔梅罗二世。
长发的男人闷头抽了一会儿雪茄，方才将目光转向了黑猫，沉声开了口。
“你想要我们做什么？”
“我会为你们打开通往迷宫的入口，而你要做的是找到她，把她从这个地方带出去。”黑猫琥珀色的眼睛注视着埃尔梅罗二世，那眼瞳平静得近乎无机质，“你明白吧，只有心象风景的主人，才能够解开这个迷宫。”
“啊。”埃尔梅罗二世低低的应了一声，目光在黑猫身上停了好大一会儿，“我可以进去，但是，你要保证剩下的人的安全。”
黑猫歪了歪头，漠然道：“我只能保证，她不会伤害这里的任何人。”
“……还真是让人不安的保证。”埃尔梅罗二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放下雪茄，“开门吧，我准备好了。”
黑猫点了点头，轻巧地从大门上跳了下来，随意地在门口转了一圈……而后，通往地下的大门，便在一阵迟滞得令人牙酸的声响中缓慢打开了。
黑暗，深不见底的黑暗。无论如何也看不清那石质的阶梯究竟通往何方，就算用魔术强化了视力，也看不到其下的景象。只有如有实质的黑暗涌动着，带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呜哇……虽然早就知道室友小姐肯定很神秘，但是这也太神秘了吧。”伊薇特单手压在自己的眼罩上，小声吐槽，“就算在魔术师堆里，这个阴暗程度也很让人吃惊呢。”
“我可不同意这个说法。”奥尔加玛丽意外地冷静了下来，“那应该是支撑这个迷宫的古老神秘。一股子神代遗物的味道，真是让人不舒服。那个女人如果一直都让这种东西寄居在她灵魂里，那她会变成什么样子都不奇怪。”
伊薇特扬了扬眉：“哎呀，不愧是阿尼姆斯菲亚家族的继承人，对古代神秘这方面的事情很了解呢。”
奥尔加玛丽抬起了下巴，努力撑出了一副傲慢的小模样：“那是当然，我可是最优秀的。”
“我先下去吧，师父。”格蕾侧过头，下意识握住了死神之镰，从兜帽下面看向埃尔梅罗二世。
“不用。”埃尔梅罗二世深深地呼吸了几下，率先朝下方迈开了脚步，“越是深入她的内心越是危险，你们最好还是留在上面，特别是你，伊薇特，你的魔眼宝石带的不多，深入其中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
“哎呀哎呀，这是关心人家吗？人家好高兴哦！”独眼的洛丽塔少女快活地笑了起来，“虽然作为梅亚斯提亚派的间谍，人家应该勇敢地深入室友小姐的内心去搜集情报，不过人家作为间谍的直觉在告诉我，里面可能会有相当糟糕的家伙在等着……人家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阿尼姆斯菲亚家的大小姐最好也就留在上面哦？下面可不是适合小姑娘的场合呢。”
“你以为我会怕吗？”明明脸色都白了，银发的小少女还是昂起头来，露出异常不服输的表情，“不过只是、只是这种程度而已！我这就下给你看！”
说着，她看了看毫不迟疑跟着埃尔梅罗二世走下楼梯的格蕾，咬了咬唇，狠狠跺了跺脚，也一口气往下冲了下去。
“……太莽撞了。”
名为卡拉柏的圣职者“看”了银发女孩的身影一眼，缓缓摇了摇头，握住手里的黑键也跟了下去。
在最后一个人也下去之后，伊薇特·雷曼，这位周旋于时钟塔派阀之间的狡诈少女，梅亚斯提亚派的间谍，终于侧过脸来，冲着黑猫高高挑起了眉毛。
“你刚才对老师隐瞒了关键信息吧？虽然从表情上看不出来，不过人家可是专业的间谍，你那种避重就轻的话术，人家可是再熟悉也没有了。故意抛出看似没有问题的信息，却将真正重要的内容隐藏起来，还真是简单又好用的伎俩啊。”洛丽塔少女弯起完好的右眼，微微扯起嘴角，“但是你可没有说，要怎么样才能将室友小姐从这个迷宫里解救出来啊。”
黑猫闻言歪了歪头，露出一个略显困惑的表情：“你以为韦伯·维尔维特不知道吗？”
骤然听到导师的真名，伊薇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眼睛顿时睁大了。
黑猫在原地转了一圈，而后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坐了下来，把自己团成了一个毛绒绒的大团子，长长的尾巴晃了两下，懒洋洋地在身侧圈成了一个圈。
“我给了他三样可以制胜的法宝。”它打了个哈欠，淡淡道。
而另一边，几乎是在下到了稍微深一点的地方之后，埃尔梅罗二世便敏锐地察觉了不对。
太……安静了。
不知何时，他身后的脚步声，呼吸声，衣物的摩挲声，全部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