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僧 第80章

作者:鼎上软 标签: 快穿 武侠 BG同人

  楚留香把一双桃花眼瞪成牛眼,直到此时此刻,他发现自己终于弄清了一些和尚的秘密了。

  而方天至制住沈眠穴道,左手拢住的袖筒一抖,一束细如牛毛的银针便滑落到他掌心中。他回头一望,正要说话,却被楚留香的目光看得一愣,顿了顿才道:“我手里有二十三枚银针。你被打中了没有?”

  楚留香一溜烟窜了过来,绕着他飞快打量了一圈,这才在原地站住,不可思议道:“莲台九现和飞袖功虽是少林密不外传的绝技,但我也有幸见过一两次。可你究竟如何挡住暴雨梨花针的?难道你穿了什么金丝宝甲不成?”

  方天至摇了摇头,斟酌道:“贫僧贫僧,贫字当头,我哪里来得什么宝甲?挡住暗器也是侥幸,我恰好练过一门硬气功夫。”

  听了这话,楚留香的脸孔上流露出极其复杂的表情,他自然是相信方天至的,但这未免也太像是天方夜谭了!

  半晌,他苦笑道:“能挡住暴雨梨花针的武功!若非你亲口对我说,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雪惊,你这门功夫若被世人知晓,怕可争一争天下第一功的位子了。”

  方天至认真想了想这种可能性,谦虚道:“不至于此,学会这功夫,也只是耐揍一些。”

  两人面面相觑,瞧瞧彼此略显狼狈又完好无缺的模样,忽而间齐齐一笑。

  楚留香道:“我瞧过了,还有四根针钉进了铜砖里。算上你手中的,正好是三九之数。”他把目光从方天至掌心挪开,幽幽落到不远外的沈眠身上,“暴雨梨花针这一难算是过了,这位沈姑娘真非常人也,论起果决狠辣,蔺兄也不是她的对手。”

  方天至则越过楚留香的肩头,望向尽头那道黝黑如铁的拦路墙:“但我们好似被困住了。”

  那道铜墙自穹顶而降,严丝合缝的堵住了后面的石阶,也将众人的来路和生路都断绝了。

  方天至运劲试了一试,却半点推不动它,想来它的重量比之墓穴入口的巨石更胜一筹。

  楚留香在旁相看,见方天至屈指成爪,在这道铜墙上剜出五道深达数寸的指痕,不由有些侧目。又见四周铜壁被他一抓亦是如此,便道:“这墓主人是要把窃贼活活饿死在这里。这般厚度的铜墙铁壁,便是来人用火药炸,用刀斧挖,怕在力竭之前都挖不开一条出路。”

  方天至心底盘算片刻,点点头道:“不错。不过也不必忧心。贫僧亦侥幸练过一门指功,挖开这门虽难免受苦,但想困死贫僧却也不能。”

  楚留香直勾勾地盯着他,道:“你身上有这许多侥幸,怕已不能称之为侥幸了。”

  方天至不由笑道:“依贫僧浅见,咱们连挖也不必挖。沈施主年少好强,被困山腹却始终不见忧色,她应当有法子轻松离开。”

  楚留香拊掌道:“英雄所见略同也。想来沈姑娘能为我俩解惑的,还远不止这一件小事!”

  沈眠此时仍僵立在原地。

  在被点中穴道的那一刻,她本正抬手去摸头顶石门上的莲花蕊盘,嘴边犹带着一丝甜蜜而得意的微笑。但眼下她苍白着脸孔,不是很能笑得出来了,只好冷冰冰地一言不发。

  楚留香踱到她身边,仰首向石门上的圆玉蕊盘一望,道:“她下手害我之后,半点也不犹豫,头一件事便是去碰这石门,或许离开的机关秘密就在门上?……不知她是想再转动圆盘,还是想将钥匙拔走?”

  方天至不置可否,只道:“不论她要怎么离开,都不会将钥匙留在门上的。”

  楚留香道:“你点中了她的哑穴?她怎么不说话?”

  方天至兀自思索片刻,随口道:“未曾点中。或许沈施主只是不愿开口。”

  楚留香笑道:“你怎么想了这么久,难道你自己不记得有没有点中她的哑穴?”

  方天至也不在意他的调侃,只沉着道:“贫僧是在想沈施主转动蕊盘时的事。不知道你记不记得,这机关甫一触动,便先有一阵轰隆巨响……”

  楚留香灵光一现,接而道:“……直到那阵巨响停下,这石门才缓缓开了!”他漆黑的双目在烛火中英气勃勃的发着光,“当时我们都以为是门上机关被触动了,眼下想来却不合常理。既然是开门的机关,为何响声起了门却不动?或许……那是另一道机关的声音?或许那是这扇门开启之前,另一扇门被关上的声音?!”

  他越说越感觉很有可能:“响声大作时,甬道里并无异状,那变化多半是在这扇门之后的密室里。说不定密室中还有另一扇通往山外的隐蔽门户,故而就算来路受阻,沈姑娘也毫不慌张?”

  方天至注视着他微微一笑,道:“阿弥陀佛,香帅言之有理。”

  楚留香道:“这不过是我二人的猜测。究竟如何,一试便知。”他瞥一眼沈眠,笑了笑,“沈姑娘此前开门,乃是向右旋动蕊盘。那此时楚某便将它往回转动,瞧瞧会发生什么。”

  沈眠的脸色愈发难看,但仍勉力浮出一个楚楚动人的笑来,她樱唇微动正要开口,楚留香却已先一步握住蕊盘,向左轻轻一旋。

  嗡地一声锵鸣,金石绞错的震动霎时再复响起。

  巨大的噪音掩盖住了一切,方天至二人并肩站在轰隆作响的甬道中,默契地闭口不言,只静静望着缓缓落下的墓穴大门,以及半掩门扉内忽而微微一震的巨大金椁!

  二人相视一瞬,忽地一齐动了。方天至飞步赶到周氏兄弟身边,一手一个将人提起,而待他弓腰钻过半落石门之际,楚留香早已夹携着沈眠,站在了大门另一头。

  巨响终于停歇。

  方天至将周氏兄弟放落在地,询问般瞧了楚留香一眼。

  楚留香登时会意,变戏法一般摊开手掌,露出了掌心那枚莲花玉钥。他又微微发力,将臂弯里的沈眠重新扶稳,这才轻呼了一口气,转过头来与方天至一起向后一望——

  密室中央的那座巨大金椁仍好端端停放着,但此时它已高高升起,露出了底部一丈见方的青黑铜台。正对方天至二人的台壁上,一道窄小拱门幽冷洞开,石阶笔直向下,仿佛引向另一条漆黑地穴。

  楚留香沉默片刻道:“这条地道就是出口?”

  短短几日,他实在已走了太多的地道,也见识了太多地道中的凶险,也许离开这里之后,他这辈子再也不想进任何地道了。

  方天至还没开口,沈眠却忽而说:“这就是出口了。唉,二位实在是难得一见的人杰。小女子甘拜下风。”

  楚留香笑道:“沈姑娘终于舍得开口说话了?”

  沈眠柔声道:“我自知很对不起二位。可方才人为刀俎,我自然想瞧瞧二位会怎么对我。若你们打我骂我欺辱我,那就算我告诉你们如何出去,又百般求饶,最终也难免一死,何必浪费口唾再说什么?但如今瞧来,二位果然是正人君子,磊落英雄,就算要逃命,也不忘带上我们三个没用的累赘。”

  楚留香静静听完,叹道:“你实在是很会恭维人。此时就算我想要打你一顿,怕也不好意思下手了。”

  沈眠道:“男人么,多半既喜欢女人,又瞧不起女人。尤其是我这种柔弱可欺的女人,一旦让他们栽了大跟头,他们便格外怒火攻心。若是能缓过气来,头一件事总是要骂几声臭表子的。二位早先没有打骂侮辱我,此刻便也不会这么做。”

  楚留香正要再说什么,不料方天至忽而问:“沈施主,贫僧心中藏疑已久,有几句话想要问你。事到如今,不知你能否慷慨解惑?”

  沈眠含笑向他瞥去,却见他神容冷淡超脱,全不似以往和煦。

  她怔怔瞧了他一会儿,才神态复常,甜蜜蜜微笑道:“大师有命,自然遵从。反正事到如今,我也没甚么好瞒你。从小到大,从没人肯认真听听我的意思,好好考虑我的感受。我如今做成这样一件大事,虽说功亏一篑,但若无人知晓个中曲折,倒也有些遗憾似的。”。

  方天至道:“多谢沈施主。”他又瞧向楚留香,“二位周施主中毒已深,请香帅拿了瓷瓶里的解药救他二人一救。”

  沈眠望着楚留香给周昊喂药,道:“这毒名叫心肠软,若没有解药,不出一日人就要软成皮囊裹脓水。他们中毒到现在,就算救起来也不过是两个废人罢了。”

  方天至不为所动,淡淡道:“阿弥陀佛,不过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罢了。”

  沈眠笑道:“大师说得可真好。不过你究竟想问什么?小女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方天至道:“沈施主是白玉京的人罢?”

  沈眠道:“本来可以不再是的。但眼下么,自然还是了。”

  方天至思索半晌,缓缓问:“那么马脸张是白玉京的人,还是你的人?”

第114章

  沈眠闻言,微微一笑:“谁晓得马脸张是什么人?他不过是海侯城里的臭虫、地蛆,上不了台面的肮脏鼠蛇,多会打探些消息罢了。这种人就算要给我提鞋,我都懒得理会。”

  方天至思忖道:“那么你并非是刻意将我引到他那里去的?”

  沈眠淡淡地注视着他,道:“你那天在湖上救我,我本想逗逗你的。但后来在梅坞里,我们两个说话儿,我就瞧出来了,你不是来我面前逞英雄的……你只是个善心肠的和尚。”她等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我发了好心,才叫你去见马脸张,要帮你找人罢了。若不然你愣头青撞到侯爷跟前,在这关头若惹恼了他,兴许就要送命。谁知你如此不知好歹,偏还是找上门来,又坏了我的大事。”

  方天至只淡静听着,末了才问:“你既然是白玉京的人,不知身居何位?”

  沈眠脸孔上显出了讥嘲之色,嫣然道:“身居何位?你瞧我会是什么厉害角色?厉害角色能被发配出来陪男人睡觉么?”她说着说着,含情双目中仿佛凝结出极复杂的怨毒与创痛,“堂堂十二楼楼主之一的青女,你总见到过的。她是何等的风姿,何等的高雅!你说若要她出来陪男人睡觉,她肯不肯?”

  楚留香心中微微一动,插嘴道:“她武功造诣颇深,放眼中原能与之比肩的女子也不多。就算有人强迫她做事,她不愿意也是强迫不来的。”

  沈眠死一般沉默了片刻,轻道:“不错,你说得很对。所以她才从来不肯教我武功。我若有她那么厉害的功夫,她还如何作践得了我?”

  方天至听出端倪,问:“你是青女楼的门人,拜在她座下听命?”

  沈眠咯咯地笑了几声,瞧起来千娇百媚却又怪异非常。她笑完,才若无其事道:“我是她的女儿。她怀胎十月生下的亲生女儿。”

  楚留香不由得怔住了:“你说什么?”

  沈眠真的是青女的女儿?

  是青女令她出来做探子的?

  楚留香心里明白,她应该没有撒谎。因为她已没有必要在这一点上同他们撒谎了。可天底下竟会有母亲为了探听消息,而让女儿陪男人睡觉的么?

  沈眠仿佛能听见人的心里话,只瞥了一眼楚留香,她就微笑道:“你一定觉得很奇怪。早些时候,在我还小,还依恋妈妈的时候,我也曾觉得很奇怪。她为何对我这么坏?难道我不是她的孩儿?后来我长大了,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对我。”

  就在方天至与楚留香的注目下,她阴冷冷地道:“因为她是个臭表子。一开始她爱上了韩绮,但韩绮却看不上她,不久便娶了方暮。对她这样自命不凡的大美人来说,这是何等的羞辱?于是她转头便嫁给了我父亲,生下了我。”

  她字句切齿,像是在生嚼什么人的肉,可又透着说不出的温柔意味,“可她毕竟瞧不上我父亲,很快便后悔了,我父亲在她眼里愈不堪,韩绮在她心里便愈好上几分。到后来,我父亲竟然意外死了。我知道,一定是她杀了他……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贱人。”

  最后这几句话,沈眠仍说得不紧不慢。

  但在方天至的视线中,她细白脖颈上几乎涨起了交错的青筋,而她恍若无觉,续道:“天底下比她还狠毒的女人,怕还没有出生呢。你们自然不知道,她虽多少年对韩绮念念不忘,可当初勾结海侯府那群人,阴谋害死韩绮的也正有她一个。她总是这样,得不到也不给别人……她的心里,只有她自己。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在我还不懂事的时候,她不直接掐死了我呢?”

  一片寂静中,沈眠兀自发了会儿呆,忽道:“她宁肯杀了父亲,却也从没动手碰过我一根头发丝……她最令人作呕的一面,全都不瞒着我的。你说是不是她虽然厌恶我,但其实也在乎我,舍不得我呢?会不会我才是她在这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哈哈,这个表子。”

  方天至一时连身畔的楚留香也忘记了,只反复思考着这个惊人的秘密。

  青女若是叛徒,过往姑且不论,师叔会不会已给她害死?

  除了她以外,当年的叛徒还有谁?

  方天至沉默一瞬,冷静问道:“你深入虎穴,与那侍女合力害死蔺王孙,都是青女早吩咐你办的?”

  沈眠道:“我还真不知道那蠢女人还藏了这么一手。她是方天至的人,是他钩上的鱼饵,专门用来把海侯府这群人引到此处的,来时大约已存了死志。咱们小方教主打的一石二鸟的主意,要把这群人害死在这里,再由我把金蝉玉蜕功的下部秘籍为他取来。”

  方天至将前后线索一串,道:“方教主怎么如此信任你?”

  沈眠幽幽叹了口气,道:“你这和尚问得好天真。像我这样一个柔弱女孩儿,他自然没什么戒心的。连侯爷都要栽在我手上,何况姓方的一个毛头小子?唉,这么看来,我娘说得也不无道理,女人武功练得太好,有时反而是坏事。”

  方天至听到这段话,忽地微微怔住了。

  他旁若无人地出神了片刻,才抬起眉睫,淡淡道:“阿弥陀佛!如此说来,方教主信任了你母女二人,可他这条计策却仍旧奏效,想是青女并没有背叛他,相反或许还为他传了假消息?也难怪蔺王孙如此成竹在胸,不疑有它。”

  沈眠道:“不错。你定是好奇她怎么出尔反尔,先头要害死韩绮,末了却又帮他儿子?”

  方天至微微颔首:“请沈施主解惑。”

  沈眠道:“缘由也简单。一则么,韩绮生死不知多年,她想他想得快要发了狂,冷不防姓方的回来,长得却同韩绮年轻时酷似无二,她这臭表子岂不怜爱万分?二则么,当年的叛徒都死干净了,只剩她一个还活着,若有机会能除掉海侯府这群人,她彻底没了把柄,从此才能高枕无忧。这回帮姓方的办事,于她而言是两全其美,这等好买卖干什么不做?”

  方天至敏锐地觉察到什么,重复道:“方教主同韩绮当年样貌相类?”

  沈眠道:“我娘是这么说的,只是瞧着病恹恹的,不似韩绮少时那般英姿勃发。”她冷笑了一声,轻侮道,“我瞧若说怜爱有三分,她动的春思怕要有七分了!只可惜表子老了也要脸,她不好意思勾引人家,让女儿我截了胡。”

  方天至心中按下此节,污言秽语尽数过耳不闻,终于道:“你之前曾说,本来不再是白玉京的人……你可是要带着金蝉玉蜕经远走高飞,再不回去了?”

  沈眠静了片刻,微笑道:“是,我本可以走了的。不世神功就放在这里,韩家练得,为何我就不能?待我练成,白玉京认我为主,又有何不可?我凭什么一懂事就被亲娘压着学习怎么勾引男人,而你们二位便能体面的做个江湖俊彦?我这般聪明美貌,难道天生要当个表子?我如何就不能做人上之人!”

  楚留香早将地上躺着的周氏兄弟扶坐在墙边,此时不由轻叹道:“你自然可以做人上之人。但人上之人,从不是欺侮他人的人,更不是坑害他人的人。方教主那般信任你,爱慕你,将生死干系托付于你,你难道不知没了这部经书,他当不久于人世?”

  沈眠轻轻笑了,喃喃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二位自幼习得高明武功,自然能把话说的坦荡而有底气。可我呢?这是他的救命稻草,却难道不是我的?我忍了多少年,装了多少年,才骗得我娘信我是她的乖女儿?我若不抓住这机会,下一次要等到何年何月!”

  楚留香不再说话,他也不知道还能对她说什么。

  沈眠道:“我的良心已被狗吃了,但还算说话算话。该说的我都已说了,并没有半点虚言欺瞒。今日我输了,但我并不服气,暴雨梨花针天下无人能躲,可却竟有个和尚能强捱硬挡……”她眼眶通红,泪盈于睫,可却并未像从前那般梨花带雨的啼哭,只是轻轻叹了一声,“这不是我的错,这是我的命。”

  方天至微微闭目,半晌道:“贫僧没有要问的了。”

  楚留香隐约感到他似有心事,但瞥见他神容自若,一如往常,便道:“咱们该出去了。沈姑娘,这地道通往何处,该如何走,你大约很清楚罢?”

  沈眠嫣然道:“你们放心,这条出路是给主人预备的,里面既没有机关,也没有岔路。但我毕竟也没走过,若你问我太细,那我也说不出究竟。”

  楚留香笑道:“好说,好说。稍待沈姑娘走在前面,我们来断后,这样若遇到什么危险,你定然能及时想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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