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僧 第87章

作者:鼎上软 标签: 快穿 武侠 BG同人

  方天至亦注视着那老妪,半晌开口道:“贫僧自幼出家,只僧侣这一个身份。老施主若要办别个大事,可能找错了人。”

  那老妪一言不发,忽地扑通跪在了他面前。

  方天至心中诧异,却见她伏在地上不停磕起了头,口中凄厉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大师发发慈悲,救我家小姐活命!”

第121章

  方天至略一沉吟,便站了起来。

  他移步至那老妪面前,伸手欲扶,口中道:“阿弥陀佛,老施主请起。”

  他的手虚搭在老妪肘下只轻轻一抬,便顿住了。

  那老妪仍结结实实地伏在地上,半点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她不再砰砰磕头,只垂着头脸嘶声道:“不敢,老太婆只敢跪着说话。”

  这会儿功夫里,她蓝布头巾下的额头已不知不觉碰破了,正往漆着桐油的甲板上滴着血。而她脑后的意志光环则泛着淡淡的白光,昭示着主人毫无动武犯恶的念头——

  方天至轻轻放开了她。

  他那一抬不曾施展武功,用的力气也不大。但那一点力气,也足够将一个老人从地上扶起来了。

  老妪此时没起身,只说明她不肯顺势站起来。

  方天至已见过她的刀。

  他虽不知那刀法的名目,但却识得刀法的好坏。

  放眼天下,绝没有几个人敢说自己的刀胜过了这黑瘦老太。而一个人若能使出如此来去无踪,快似鬼魅的刀法,那她在江湖上便几乎可得到她想得到的一切——

  这样一个身怀绝技、又性情孤戾的老前辈,怎会隐姓埋名,甘心给人做个忠心耿耿的奴仆?

  这老妪究竟是什么人?

  她为什么跋山涉水跑来找自己救命?又为什么知道自己还有另一个身份?

  她的小姐又是谁?

  这位未曾谋面的小姐既然有如此得力的仆人,想来不是等闲人物。

  什么样的大麻烦,竟然可怕到能要了她的命?

  方天至这些思绪一闪而过,轻叹道:“老施主不肯起身,难道怕贫僧不肯帮忙,要跪到贫僧答应为止?”

  老妪嘶声道:“我跪着,恰恰是因为大师已答应了!”

  方天至早已移开半步,不受这一拜,诧异道,“贫僧何曾答应了?”

  老妪缓缓道:“我这样一个穷婆子,大师定然是不认得我的。”

  方天至道:“不错。”

  老妪又道:“那船主适才讨买命钱,大师帮我消灾,也是一点好处也没有的。”

  方天至也老实地点了点头:“确实没什么好处。”

  那老妪额上的血沿着皱纹,爬布了半张瘦脸,瞧着颇有几分骇人。但她并顾不得擦拭,而是又弓身磕下一个头,道:“大师心肠慈悲,连个穷老婆子的闲事都不愿袖手旁观,又怎会不救小姐的命?”

  方天至神容不变,忽道:“老施主想来很得贵府倚重。”

  那老妪答道:“主家厚爱罢了。”

  方天至又道:“老施主刀法亦很高明,放眼江湖,恐怕少有敌手。”

  那老妪叹了口气,“打得过我的人,确实也只有几个。”

  方天至闻言便笑了一笑,“连老施主都束手无策,贵小姐的麻烦一定是天大的麻烦。”

  那老妪道:“确实是天大的麻烦。”

  方天至平和地注视着她,道:“天大的麻烦通常会要人命。它既然能要了贵小姐的命,自然也能要了贫僧的命。”他话音微微一顿,娓娓反问道,“贫僧替老施主消灾,不过顺手为之。可若要帮贵小姐解忧,恐怕却要豁上性命。这两者不可同日而语,老施主又怎知贫僧一定会答应救人呢?”

  那老妪忙道:“别人看来,这是天大的麻烦。但对大师而言,不过也是举手之劳!”她嗓音嘶哑难听,自来透着一股刁冷味道,此时却恭恭敬敬地,“若非如此,又怎敢千里迢迢,特来麻烦大师?”

  方天至笑道:“看来你们对贫僧很是了解。”

  那老妪神色中带出几分谨慎,缓道:“我家小姐早听说大师慈名,又侥幸得知了一点秘辛,这才令老身来请大师相助。……可事有不巧,我们才一上山,便听寺里的有钱大师说,您已出门云游去了。老身只得散开人马,四处寻找大师的踪迹。”

  方天至又笑了,“而老施主的脚程很快,运气也很好,恰巧便找到了贫僧。”

  老妪没再开口。

  她沉默了片刻,忽将右手探进花布包袱里,冷不防抽出一把寒光凛凛的短匕,直直朝自己左眼上剜去!

  这短匕仿佛一道雪冷的光!

  近在咫尺之间,那光霎时便要照进老妪的眼窝,简直谁人也难以再阻止!

  这老太婆突然间发了什么疯病!

  一旁乖觉装死的陈船主忙抬头看天,不乐意去看这恶心景儿,却不料他眼皮刚一翻,那老妪的手便不知怎么一顿——

  短匕已快得像一道雪冷的光。

  但横里忽有人将这道光挟住了。

  那光戛然静止了下来,复又化作老妪手中的一道匕首。

  而匕首的末端,一只洁白的手掌正轻拿着老妪的腕子。

  陈船主愣住了。

  余光中,他见方天至缓缓松手,望着那老妪,口吻平和道:“阿弥陀佛,何苦如此?”

  那老妪也愣住了。

  她呆呆地望着手中的匕首,半晌回神,却一时再刺也不是,不刺也不是。

  方天至道,“人这一辈子只有两只眼睛,刺瞎一只,便少一只。”

  那老妪目光浑浊,也不知是望着他,还是望着他身后的海波霞光,“眼睛既然瞎了,那正该剜出来!”

  方天至叹了一声:“老施主双目无疾,贫僧还是瞧得出来的。”

  老妪道:“我虽不是真瞎子,却比瞎子更瞎。”

  方天至道:“比瞎子更瞎?”

  老妪喘了口气,刚强道:“我早便认出了大师,却悄悄躲在一旁窥视……这是将君子当做小人对待。如此有眼无珠,诚心冒犯,岂不是比瞎子更瞎?这双眼睛难道不该就此剜出来?招子废了也就废了,只盼大师不要为我这蠢婆子而迁怒了小姐。”

  方天至静静垂望着这老妪。

  她手上仍紧握着匕首,仿佛一旦发觉自己稍有不愉,便立时又要自剜双目。

  拥有这般耿耿忠仆的人,这世上能有几个?

  他心中这般郑重作想,便开口道:“江湖凶险,人心难测,自来便该谨慎三分。老施主与贫僧素昧平生,疑心于我,亦是常情。”

  那老妪满脸血痕的死死望着他,目光中尽是恳盼。

  方天至话音不由顿了顿,微微一笑道:“何况依贫僧看来,老施主这双眼睛不仅不必剜掉,用处还大得很。”

  那老妪嘴唇动了动,道:“用处?”

  方天至道:“不错。用来认路。”

  那老妪双目陡然一亮!

  她爬满皱纹的脸孔仿佛瞬间舒展了开来,几乎称得上欣喜若狂,连手上握着的匕首都不知不觉松了开。

  方天至则和声道:“贫僧要往青台镇游历,还请施主带一带路。”

  陈船主是个聪明的生意人。

  聪明的生意人明白这趟买卖已砸了,但事已至此,他至少该设法少亏一些。这么一想,他便笑脸迎人,一路将三位太岁好吃好喝伺候着,顺便鼓起三张大帆,将船铆足了劲往北面驶去。

  船开到地方时,江南正下细雨。

  方天至一行人缓缓靠岸,不多时便在船头瞧见了岸边肃立的人马。

  人一共有二十五人。

  他们俱是个头高大、身姿匀挺的年青男仆,每个都穿着一身崭新柔软的淡青衣衫,踩着朴素讲究的白底皂靴,整齐如一的撑着素伞静立在烟雨中——

  像这般规矩体面的家仆,素来只有豪门大户才蓄养得起。

  而在这群青衫家仆身后,则老老实实站着十数匹高头骏马,停着三顶青缎大轿、三辆四轮马车。

  方天至站在船头瞧了一会儿,侧首问道:“燕施主,这是贵府来人?”

  那老妪自称姓燕,此时正陪立在方天至身畔,闻言嘶声笑道:“这些人是奉小姐之命,前来迎接大师的。”

  船静静地泊停了。

  不多时,陈船主捧着几把油纸伞上船头来,温顺可亲道:“此去青台,海路已尽。鄙人也只能送到这里了。”

  方天至总觉得这船主有点意思。

  临别在即,他笑了一笑,却郑重缓道:“阿弥陀佛,多谢相送。只是从今往后,陈船主这不大体面的买卖,贫僧劝你当不做为妙。”

  陈船主心头一凛,哈腰道:“大师教训的是。”

  方天至言尽于此,又向燕夫人看去:“我等下船罢?”

  燕夫人一道站在雨中,身上的蓝衣裳已被细雨浸得发黑,衬得一张枯瘦老脸愈发丑陋阴戾。她亦瞧了眼陈船主,但却没有理他,只将伞接过一把,撑开后举在方天至头顶,淡淡笑道:“不急。瞧瞧云色,这雨下不多久。等雨停了,大师才好舒舒服服地赶路。”

  方天至早已视风霜雨雪于无物,亦不习惯受人照顾,见状退开半步,婉拒道:“好意心领。施主不必替贫僧撑伞。”他又向岸上瞥去,道,“何况事急从权,不如尽快赶去贵府,淋些小雨也不算什么。”

  燕夫人道:“我家小姐身上的麻烦虽大,但却不急在一时。”她轻轻叹了口气,“大师若冒雨赶路,岂不是我等招待不周?此事万万不可行。”

  方天至无意争执,便点头向陈船主道:“既然如此,可否请岸上的人来船上避一避雨?”

  陈船主笑道:“这个自然可以。船上虽小,挤挤倒也能挤下。”

  说着,却用余光瞄了眼燕夫人脸色。

  燕夫人淡淡道:“他们本该在雨里等着。大师既然体恤他们,那就当是他们的福气。”

  方天至也不接话,只道:“阿弥陀佛!”

  那群仆人得了命令,先齐齐收了伞,遥遥向燕夫人及方天至深深一揖,这才鱼贯如线般一个接一个上了船。

  不久,雨终究停了。

  燕夫人这回先开了口:“大师莫急,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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