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烧豆腐干
谁信你男人昨儿个还活蹦乱跳的,今儿个就伤到腰?连后院的猪都不会相信你男人真待在家里照顾孩子。
夜已深,还有什么人?
除了繁星点点,蛙声一片,连山上野兽都不爱嚎两声。
羊肠土道。
关平安打着手电筒照在刘翠香的身前,看着老太太原本就有腿疾的步伐越发沉重,她不由地叹了口气。
她应该等客人走了再下手的。
赔钱货就赔钱货呗,她关平安岂能真成赔钱货不成?脑子一热又冲动,岂不是又让爹爹为难。
齐景年捏了捏关平安的小手。
“我没生气。我就是讨厌我老叔都在家也没上老院,我爷也不生气,反而还一个劲儿地骂我爹。”
“我都听了呢。那不是他老儿子嘛,整天夸他老儿子有多好。这会儿咋提也不提?就欺负我爹这老实人。”
“你是没瞅见,我进屋了,他还瞪我呢。那眼珠子瞪得恨不得吃了我,你说他咋就瞅我一家人不顺眼呢。”
“去年我磕破脑袋醒不过来,我娘跪下来求都求不到半毛钱。这会儿他就拉一下肚子,就说我爹丧尽良心不送他们去城里。”
“要想去城里还不容易,队里就有牛车。可他非要我爹回来,不就是病得不轻,故意坏我爹名声。”
“我听了都想哭。小北哥,你是不知道。那会儿我留了好多血醒不过来,我娘跪着磕头求他们。
他们不答应不说,还打我娘和我哥。要不是马大爷跑了十几路喊我爹赶过来,我们娘仨早就没命儿。”
“妹妹,别说了。”
“哥哥,我也不想说的,可我这心里头憋得难受。你说咱们咋就摊上了这么一个坏心眼的爷爷呢。”
关平安是绝口不提她祖母。其实最坏的就是那位老太太,要不是她不让她娘靠近,要不是她一直瞪着老太太……
表面上没骂,心里都不知骂着什么恶毒的话。可她祖母是她姨奶奶的亲妹妹,她才不傻呢。
不信,谁敢当她的面说她哥不好试试?
还真有一个。
——关小竹。
关平安默默念着这三个字,撇了撇小嘴儿。那孤魂野鬼居然一边拉肚子还不忘时常嘀咕一句咋不一样?
不管她所知的上一辈子是什么鬼,但有她关平安在的这一世,谁也休想伤害到她的父母兄长。
看着山脚下的院子,关平安由衷地露出笑容,脚步越发轻快。
这才是她的家。
五个房间从木格子式的窗户射出不同的暗淡灯光。其中有道最暗淡的光,那里有她的爹娘。
关有寿会喝醉?
纯属说笑。
他身上背负的秘密实在太多。有他见不得光的身世,有他闺女身上随时能一命呜呼的至宝。
他不敢醉,也醉不了。
但有时,不得不让他“醉”。
就比如今晚。
“爹爹~你还认识我不?”
关有寿乐得差点捧腹大笑,大着舌头,迷瞪着双眼,伸长手抓了抓,“嗳,我闺女咋变丑了。”
“啧啧啧……”关平安摇晃着小脑袋,双手抓住他的手,“喝高了吧。知道你媳妇叫啥,你儿子叫啥不?”
“不知道。”
“你自个呢?知道叫啥不?”
“不知道。”
“对。爹爹你姓不,大名儿就是知道。谁瞅见你都得一声喊不知道,老有名儿了,就没人敢不认识你。”
坏丫头,你编,接着编!
“你记好了哈。你媳妇我娘亲姓也,小名儿晓得。有一天呢,不知道先生遇上了也晓得小姐。”
“哇~他视为天人。也晓得小姐长得那个俊哟,不知道先生可就是不知道接着该咋整,他急呀。”
“这一急可把不知道先生急坏了,他就去打听人家小姐闺名,打算回头请个媒人上门求亲,一打听,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不知道和也晓得可不是良缘绝配?转眼呀,这对夫妇俩人很快就生了一对龙凤胎。这回不知道先生又急眼了。”
“孩子都有了,可还没起名儿呀,咋办?”关平安突然双手一击,“客人上门一问,哎哟哟~好名儿啊。”
关天佑捅了捅她,“叫啥?”
“不知道。”
“快说。”
“说了呀,就是不知道啊。”
关天佑默默地看着妹妹片刻,一头栽在关有寿肚子上。乐得关有寿立马拽过被子捂在脑袋。
被子这么一扯,关平安一不留神地被转了一个半圈,她懵圈地看向对面的齐景年,“咋回事?”
“不知道!”
“你也姓不?”
齐景年指了指闷头偷乐的关有寿,“快躺下来。叔睡着了,别吵醒他。”再让你胡扯几句非穿帮不可。
关天佑起来的很快,指了指西屋,朝妹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有客人在,和齐景年同时下了炕。
今晚要论真被灌醉的,还真不少。包括探亲回来的两位军人,还有马振中和王启发这主人,当场就留宿王家。
剩下的几人,估计也就关有寿最为清醒,就连薛大山都被敬酒敬得一出门就吐,一回到关家倒头就睡。
用叶大贵的话来说,今晚喝得星星都在脚底下。实在是不管小的,就是老的,叶虎妞家的王大爷那就是个酒缸。
这不,一向以来喝酒点到为止的梅大义就因与王大爷有过一次同桌经验,千防万防也被多灌了两杯。
一到家,他二话不说,到了东里屋挨着薛大山就睡。身为南方人,他还算海量,可一到了马六屯。
简直是小小巫见大巫。
关天佑和齐景年俩人回到西屋他们的房间,还能听到里屋叶大贵高亢的声音很有节奏的在诉说他如何个海量。
酒品各有不同。
有如薛大山一喝醉就要倒头睡的;也有如叶大贵突然化身成个话痨的。
第681章 咱不掺和行不?
按理来说,通常有贵客上门,或有长辈留宿都会安排入住东屋。东为贵,也是有尊重之意。
关有寿执意让出闺女的卧室。虽说位于西首,可他是真没想委屈二老,一般人想入住都绝无可能。
当然,他私心里不是没有觉得着他大姨一生平顺,让她老人家入住一晚给他闺女取个好兆头。
关平安这个卧室是真的好。
连入住的刘翠香都能感受到外甥两口子是彻底在娇养闺女,粗养儿子。别说乡下就是城里都难得一见。
尤其是在她掀开衣柜一侧的门帘,里面居然还有一小间,迈了两脚再看到靠角落的崭新小木桶。
她是再也不觉得老妹儿所说的,儿子就是记恨她没拿钱给小孙女看病这个理由,是有多荒唐。
以三儿的秉性,闺女重要,可生他的亲娘岂能不是更值得孝顺?最多也就是心里头埋怨,但恨?
从何谈起。
特别是自幼就怕他娘委屈的三儿。
可仔细想想。
三儿他能委屈他自己,但他未必就舍得委屈疼得入骨的孩子。尤其老妹儿嘴里一口一句死丫头片子。
哎……
关键是小平安这孩子更是个气性大的丫头。瞅着人小,可今晚在那边的一言一语,拿着棍子的势头。
小丫头是对那边真没啥感情。
有女如此,当爹的只怕跟那边更生疏。越闹,老妹儿与外甥尽有的一点母子情分也会越折腾完。
刘翠香蹙了蹙鼻子,脱去一身带了臭味儿的外衣外裤,擦了一把换上随身携带的衣裤出来。
叶大贵还在说着今晚的事。
紧皱着眉头的刘翠香拍了一下还在滔滔不绝的老伴,吹灭了油灯。一躺下,她舒爽地喟叹一声。
“醉啦?”
叶大贵嘿嘿地笑了笑。
咋可能?
他还能喝上二斤白酒。
“孩子他娘,我今儿个是真高兴。没来之前,你们一提起三儿,我总会想到孩子待在茅草屋里。”
“一下雨,他就缩到角落怕被雨给淋了;一下雪,又怕屋顶塌了压着他。我就老琢磨着让他回到咱们身边,再苦好歹能凑合凑合。”
“我一直没跟你说,我有多后悔当年没把他留住。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他说姨父,这点东西你拿着。”
“哪是一点东西,那可是……”整整二十个大洋。“我带着你们娘四个就是靠这点东西熬过去。”
“我是真亏心。尤其前两年那么难,孩子没要咱们一口吃的,还让狗子回来跟咱们说靠山吃山,他比咱们在城里好多了。”
“这辈子咱们家欠他的还都还不了。好在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鸟,三儿靠他自个也能苦尽甘来。”
“孩子他奶,你瞅你都是当奶的人,我也是快半条腿入土的人了。往后你老妹儿家的事,咱不掺和行不?”
“这天下就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我也不背后讲究你老妹儿那人到底咋样,可让这么好的儿子离心,总归是她干的事伤到了孩子。”
“你别瞅三儿老是整天乐呵呵,可前头那些年活得有多累,他跟咱们说了没?他心里头有多苦,你啊,摸不出来的。”
一声不吭的刘翠香眼神一闪,“今晚那个老王还跟你说了些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