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妆 第11章

作者:姚颖怡 标签: 爽文 长篇言情

  “记得,当然记得,不敢忘,不敢忘啊”,大汉说着,朝着沈彤招招手,“别怕,我问你几句话。”

  沈彤又上前一步,与大汉离得很近。

  大汉再一次打量她,问道:“读过书吗?”

  沈彤摇摇头。

  大汉又问:“前两日听说你病了,这会儿可好了?”

  沈彤把头垂下,接着,她又抬起头来,忽闪着大眼睛反问:“大叔,我娘呢?”

  “你娘?”大汉想起刚才听到陶世遗哄骗小女孩说的话,微微一笑,“想见你娘?”

  大汉笑着摇摇头,却又叹了口气,像是有几分惋惜:“陶世遗,这事办得不够漂亮啊。”

  站在屏风外的陶世遗身子猛的一震,握紧了拳头。

  他被沈彤刺了一刀,虽然并无大碍,可毕竟是受伤了,加上沈彤在前面跑得太快,他要紧紧跟上,扯动伤口,这会儿又流出血来。

  陶世遗强忍疼痛,故作镇定:“魏头儿,不瞒您说,关家的人盯得太紧,关明觉更是百般折辱,陶某这才不得不提前把这孩子给您送过来,还请魏头儿多多包涵。”

  “关家的人啊,呵呵,关良弼死后,关家活着的人,还能算是人吗?”魏头儿说到这里,似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哈哈大笑。

  “是,关家早就不能算是人了,所以早无世家风范,行事宛如疯狗一般,如今陶某遍体鳞伤,俱是拜关家所赐。”陶世遗说到伤心之处,用衣袖抹抹眼角。

  魏头儿一声长叹:“唉,事虽如此,可是这事你办得确实不好,不说别的,外头的尾巴就是你带来的吧,我若是让人收拾他们,万一留下活口……你说,我回去后,该如何向主上回复呢?”

  陶世遗一身冷汗,他也不知道是伤痛还是被魏头儿吓的,他硬着头皮说道:“在下一介书生,承蒙魏头儿器重,对在下而言,魏头儿便是倚仗,主上那里,还请魏头儿美言几句。”

  听他这么说,魏头儿的嘴角动了动,浮上一丝冷笑。

  “白头发老爷爷说了,只要彤彤跟着表舅来见大叔,彤彤就能见到娘了,大叔,我娘呢?”一直默不作声的沈彤忽然开口,清清亮亮的童音,让屏风内外的两个人全都吃了一惊。

  魏头儿微微抬起身子,目光如炬地看着床边的小姑娘:“你说是白头发老爷爷说的?”

  “是啊,白头发老爷爷说的啊,表舅也知道啊,我娘呢?表舅,彤彤听话,彤彤乖,彤彤不哭,让彤彤见娘吧。”小姑娘抽噎着,她很害怕,她不敢哭出声,表舅会生气,白头发老爷爷也会生气。

  屏风外的陶世遗如坠冰窟,蓉娘这个贱人,没给死丫头喂下寒食散,果然给他生出祸端了。

  “魏头儿,您别听小孩子胡说……”

  “小孩子没有胡说吧,方才我还听你告诉她,进来就能见到她娘了……白头发老爷爷,那是关明觉吧,你把这孩子送过来,是想让京城的人知道,我来了此处?”

  魏头儿的声音越来越冷,说到后面,已是声色俱厉。

  就在两天前,他还让人催促过此事,可那时陶世遗说孩子病了,而今天,陶世遗却忽然连夜带着孩子过来了,这件事本就可疑。

  “陶世遗,我听说你那长子很是聪明啊,是个读书种子。”

第20章 第三个孩子

  陶世遗膝下二子,长子陶颂之,今年九岁;次子陶赋之,今年八岁。陶颂之五岁开蒙,甚是聪慧,陶世遗对两个儿子寄望颇深,尤其是长子陶颂之,去年陶世遗还去了三百里外的韶阳府,拜访一位曾有一面之缘的老翰林,只等明年开春,就把陶颂之送去韶阳府,跟着那位老翰林读书。

  现在听到魏头儿提起陶颂之,陶世遗的心便提了起来。

  早在蓉娘去见黄氏之前,陶世遗就让妻子王氏带着两个儿子去了十里铺王氏的娘家,这些日子,他也住在十里铺。

  而现在魏头儿忽然说起长子陶颂之,陶世遗飞快地把妻儿出府那日的情景想了一遍。

  府里人都知道,大少爷陶颂之夜里起来读书,受了风寒,因此那天出府的时候,虽然风和日暖,可是府里都看到,大少爷陶颂之穿着斗篷,还戴上了风帽……

  所以出府那天不会有差错,而到了十里铺后,陶颂之也一直病着,每天都有药渣子端出去倒掉。

  把这些想了一遍,陶世遗松了一口气,没有差错,想来魏头儿就是想要提醒他,不要忘记自己还有老婆孩子。

  陶世遗满脸委屈:“魏头儿,在来此之前,陶某刚刚让这孩子给刺了一刀,您可以让人查看,小孩子怎会出手伤人,陶某早就问过,是关明觉指使这孩子来行刺陶某的,孩子就在这里,您一问便知。”

  隔着屏风,陶世遗看不到里面的情景,他当然更不能看到魏头儿眼中的嘲讽。

  关明觉派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来行刺?

  如果关明觉是这样的老糊涂,关家还能撑到今时今日?

  魏头儿忽然有些不确定了。当初主上得知沈家的小儿媳被替换的消息后,便立刻派人四处寻找,从北到南,找了整整五年!

  直到他们找到了陶世遗……这个消息就是陶世遗放出去的。

  主上想要得到沈家的孩子,因此明明知道陶世遗是待价而沽,一边和关明觉合作,一边又和他们谈条件,可是他们还是答应了他。

  可是现在看来,魏头儿觉得自己太过仁慈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托起沈彤的下巴,仔仔细细地端详。

  “你叫彤彤,你娘可有说过,为何会为你取了这个名字?”魏头儿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起来,沈彤的身体猛的一震,她想起这人是谁了!

  魏头儿却以为她是害怕了,目光更加柔和,如果不是他的满脸胡子,真的像是一位和蔼的人。

  沈彤却几乎想要拔腿逃走了,怎么会是这个人?

  他不姓魏,他的名字叫屠卫,人称千面斩!

  前世沈彤见过他三次,一次他是个白面微须的书生,一次他是个毫不起眼的市井小民,而另一次则是个刀疤脸。

  而现在出现在沈彤面前的屠卫,则是满脸虬髯。

  也不知哪一个是他真正的脸,或许都不是。

  屠卫冰冷的手指触在沈彤的下巴上,那手指离她的咽喉只有寸许,沈彤全身汗毛立起,她紧咬牙关,什么也没有说。

  屠卫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惊惧,小孩子害怕了。

  “无妨,别怕,告诉大叔,你娘为何给你取名彤彤。”他重复了一遍。

  沈彤终于缓和下来,她怯生生地说道:“不……不知道。”

  “不知道啊,那你总知道来表舅家之前住在哪里吧?”屠卫温柔地说道。

  “住……住……不记得了。”小姑娘全身颤抖,她能感觉到屠卫在手指上用了几分力气,她的下巴一阵生疼。

  “不记得,你八岁了,怎么会连自己家在哪儿都不记得,真是不乖呢,好好想一想,只要你想起来,大叔就送你去见你娘。”屠卫的手指轻轻松开,可是另一只手却捏住了沈彤的肩膀。

  小孩子的肩膀瘦削单薄,随时都能被捏得粉碎。

  感觉到肩膀上传来的疼痛,沈彤的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她求助地看向屏风,那个带她来的表舅就在屏风后面,表舅快来救她啊。

  “我想找我娘,可我真的不记得家在哪儿,婆婆没有告诉过我,表舅也没说过,大叔,我好疼,你松手啊!”

  屏风外的陶世遗瞪大了双眼,婆婆,什么婆婆?这孩子在说什么?

  坏事了,今天果然是要坏在这个小东西身上!

  屠卫却依然微笑,他柔声问道:“婆婆在哪儿?”

  沈彤摇头:“不知道,陶管家把我和两个姐姐接到表舅家里,我就再也没见过婆婆了,是真的,我不知道婆婆在哪儿。”

  “婆婆姓什么?”

  “姓王。”

  这一次终于有她知道的事情了,小姑娘回答得又快又好。

  屠卫看向跪在地上的女子,问道:“姓王的婆婆?”

  女子想了想,答道:“上个月初六,陶世遗的管家陶三村从王牙婆手里买走三个孩子,共计五十两银子。当天夜里,王牙婆租住的房子走水,王牙婆连同手里尚未卖出的七个孩子全部烧死。”

  “买走三个孩子,眼前是一个,还有两个呢?”屠卫来了兴趣,他看向沈彤,“那两个姐姐呢?”

  “春鹊姐姐和芳菲姐姐一直陪着我,我昨天还看到她们,可是后来不知去哪儿了。”沈彤没有说谎,春鹊和芳菲真的一直陪着她。

  “是吗?原来是这样!”屠卫哈哈大笑,忽然,他从胡床上坐起身来,一只手拎起站在一旁的沈彤,朝着屏风扔了出去!

  “来人,把陶世遗拿下!”

  当那女子说出他在王牙婆手里买下三个孩子时,陶世遗便知道完了,真的完了!

  他的确是买了三个孩子,但却不是三个女孩,而是一男两女。

  只是为了不引人注目,那个男孩是打扮成女孩模样带进府里的。

  两个女孩被带进那个小院子,而那个男孩则一直都在妻子王氏的院子里,直到王氏带着儿子去了十里铺。

  可是现在屠卫认定那第三个孩子就是沈彤,而他却不能说出真相。

  因为那个叫蓝采的孩子,是他买来给长子陶颂之做替身的。

  怔怔之间,沈彤娇小的身体撞上了屏风,黄花梨的屏风轰的一声倒了下来。

第21章 她不是沈彤

  这座黄花梨的屏风有四扇,每扇上有一幅花鸟图,代表春夏秋冬四季,做工精细,价值不扉。

  沈彤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孩子,屠卫把她扔出来时用了几分力气,也多亏他用了力气,否则仅凭沈彤的娇小身板,十之八、九会撞上屏风后就摔在地上。

  可是现在,那个小小身体不但把屏风撞倒,而且还飞了出去,堪堪落到门边,如果不是陶世遗进来时随手掩上了门,沈彤很可能就此飞出去了。

  砰的一声,那孩子摔在了地上,不用去看,陶世遗也知道这孩子小命休矣。

  别说是个大病初愈的瘦弱孩子,即使是成年人,这样重重一摔也会伤筋断骨、头破血流。

  魏头儿是存心要置孩子于死地!

  原本是护身符,可是现在却成了催命符。

  魏头儿要杀死这个孩子,就是不再相信这孩子是沈家后人。

  这孩子是谁,是从哪里来,对于魏头儿而言不再重要,在他眼里,只要这孩子不是真正的沈彤,那么就如草芥一般,根本不用把这孩子立时杀掉,而此时这一扔一摔,魏头儿真正要杀的人不是这个孩子,而是带孩子来的人。

  是他陶世遗!

  随着沈彤落地,几个人从门外冲了进来。

  屏风倒在地上,屏风后面的一切尽收眼底,虬髯大汉目光阴翳,冷冷地看着陶世遗。

  这还是陶世遗第一次见到屠卫,屠卫和他想像的不一样,但是此时此刻,他已经无心去对比,因为那几个冲进来的人已将他按在地上。

  屠卫的声音冷冷地响起,依然低沉粗哑,可在陶世遗听来,这声音却如同来自地府。

  “姓陶的,你是读书人,那么自是应该明理。这世上有很多人,有人忠心赤胆,有人却只能做三姓家奴,而你无疑就是后者。但你却认不清自己的斤两,做着三姓家奴的事,却还要自作聪明,再演一出表忠心的把戏,你要对谁表忠心?是被你出卖的沈家女眷?还是连着京城的关家?无论是谁,本座均不在意,可是你把本座当成傻子,这就是找死了。”

  说完,屠卫挥挥手,对那几个人道:“关家的人还在外面藏着吗?把他交给关家吧,咱们的刀可不是用来擦鞋底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