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妆 第17章

作者:姚颖怡 标签: 爽文 长篇言情

  陶颂之看向沈彤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疑惑,但是很快,他就重又笑了笑:“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不去了,彤彤,你不是在我家住着吗?走水的时候,你在哪里?”

  陶颂之果然知道很多事,他知道表姑家里此时已经不能去了,他也知道走水的时候,她应该在他家里。

  沈彤四下看了看,把食指放到唇边“嘘”了一声。

  “表哥,走水的前一天,表舅舅让蓉娘带我住到了乔河客栈……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说,别让人听到了。”

  陶颂之也看看左右,老槐树下依然围着很多人,没有人注意他们,是啊,发生了二十多条人命的惨案,谁还有闲心去留意两个小孩子呢。

  不过,陶颂之还是决定要保险起见,万一他要对彤彤用强,也是要掩人耳目的。

  “我以前常来十里铺,我知道前边就有处僻静的地方,这个时辰那里一定没有人。”

  “好啊,表哥我们一起去吧。”沈彤说着,还淘气地把那枚玉坠子抛起来又接住。

第30章 僻静

  陶颂之说的僻静地方是一处废弃的宅子,上一任主人原本是想拆了重盖的,拆到一半,有游方的道士给看过,说是风水不好,于是这家主人也就断了盖房的念头,只等着以后找个不知底细地卖掉地皮,这一放就是五六年,那些拆了一半的断壁残垣,已经成了孩子们捉迷藏的好地方。

  小时候陶颂之来舅公家里时,曾和表兄弟们到那里去玩过,这里其实并不偏僻,但是荒废太久,除了小孩子就没人来了。

  “就是这里了,我爹出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的东西为何在你身上,你快说吧。”

  可能是这里的荒凉让他不安,陶颂之就连刚刚硬装出来的和气也没有了,他的声音冷冽如冰。

  “这里会不会被人看到?”沈彤四下看看,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会”,陶颂之肯定地说道。

  “那就好,我是第一次来十里铺,如果不是表哥带路,我都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好地方”,沈彤把声音压得很低,好像担心被人听到似的,“表哥,你说是吗?”

  “你说什么?咱们来的路上你不是也看到了吗?连个人影子都没有,你不用这么小声说话,大喊大叫也没人会听到。”小女娃真是烦人啊,黄家的外孙女尤其是烦人。

  “哦,原来是这样啊”,沈彤笑了,她抬腿伸出脚尖,“表哥,你看我的脚。”

  她的脚?她的脚有什么好看的?这个小女娃是个傻的吗?

  陶颂之越发不耐烦,可是眼睛却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只见那只小脚丫上穿了一双葱绿的绣鞋,绣鞋上好像破了一个小洞。

  之所以是“好像”,是因为陶颂之还没有来得及仔细看,那只绣鞋儿就向他的膝盖踢去。

  穿着绣鞋儿的小脚丫瘦瘦小小,这样的一只脚踢到身上也不会痛到哪里去。

  可是这只脚踢到陶颂之的膝盖上,他感觉小腿一阵酸麻,噗通一声单膝跪了下去,那一刻,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是踢到大夫说的穴位上了?

  没有容他再想下去,穿着绣鞋的另一只脚就朝他的后背踩了上去,这一下,陶颂之没有单膝着地,他是整个身子趴在了地上!

  疼,好疼,膝盖疼、手也疼,一定是被粗砾的地面擦伤了。

  他三岁就认字了,父亲认定他是读书种子,对他悉心栽培,从小到大,他连磕着碰着都没有过,更不曾被人当场使绊子摔个嘴啃泥。

  是啊,下巴也很痛,这是磕到下巴了吗?会不会毁了相貌?

  陶颂之挣扎着要爬起来,可是一只小小的膝盖顶在他的后心,他想爬却爬不起来。

  “死丫头,你要做什么?”陶颂之又惊又怒,他的下巴很疼,这短短几个字也让他苦不堪言。

  “说,我家在哪儿?”娇嫩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陶颂之恨不能把那说话的人一把扯下来。

  但是他不能,他做不到,那个和声音同样娇嫩的小身子压在他身上,却像是有千钧重。

  “笑话,你家在哪儿,你问我?”陶颂之冷笑,死丫头比他还要小两岁,他当然不会惧怕她,他只是措不及防,没有想到死丫头会出阴招。

  “是啊,我就是在问你啊,你说这是笑话,那如果我把你的右手打残了,你说还是不是笑话呢?”

  话音未落,陶颂之正在努力挣扎的右手忽然被人压在地上,接着,他看到了另一只手,沈彤的手。

  沈彤的手上拿着一块青砖,这应是当年拆房子留下的青砖,砖上还生着绿苔。

  “没关系啊,表哥,你可以说,也可以不说,我可以砸下去,也可以不砸。”沈彤轻声细语,声音里还带着几分顽皮,是个淘气的小姑娘啊。

  如果是半刻之前,陶颂之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他竟然会被一个小丫头威胁。

  “你敢!”他怒道,下巴可真疼啊,说话的时候更疼。

  “你的家人都没有了,现在和野狗没有区别,我有什么不敢的?”沈彤笑道。

  不行,他是读书人,他的手还要写字,他还要考科举。

  “救命啊,救命!”陶颂之嘶声大喊,可惜他的前胸被压在地上,即使是在喊救命,也像是没有吃饱似的。

  “别喊了,表哥你说过,这里大喊大叫也没人听到,你忘了吗?”沈彤说道。

  是啊,他没有忘啊,他之所以会带沈彤来这个地方,就是因为这里僻静,没有人,就在来的路上,他还仔细留意过,连个人影子也没有。

  所以,他就是喊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他。

  “你不想说吗?那我就砸了。”沈彤说着,拿着青砖的手就落了下来。

  “不要,我说!”陶颂之大喊。

  青砖落下,却不是落在他的手上,而是满是碎石的地上,离他的手只有寸许。

  陶颂之惊出了一身冷汗,只差寸余啊,那块青砖就砸到他的手上了。

  他大口喘息,就连下巴上的疼痛好像也感觉不到了,他周身每一个毛孔都被惊惧包裹,太可怕了,从未有过的可怕。

  “说吧,说错一个字,我就接着砸。”落下的青砖又被举起,陶颂之只觉脑袋昏昏,一阵尿意袭来,有什么从身体里流出。

  “你家在下乔镇啊,你不用拿这个来试探我,你想知道什么,是想知道我爹为何会恨你们家吗?”他当然不会笨到以为沈彤是真的只想问问自己家在哪里,这丫头八岁了,怎会不知道自己家呢,她是要试探他,不,她是要借着这件事来吓唬他。

  “原来就在下乔镇啊,那离得不远,难怪一天就能走个来回呢,下乔镇很大吧,我家在下乔镇哪里呢?”沈彤又问。

  这一次陶颂之已经可以肯定,死丫头是想借着这件事来打压他,让他吓得魂不守舍,再从他嘴里问出更重要的话。

  “你家在下乔镇的柳家湾,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快问吧。”勇气一点点回来了,父亲说的是对的,无论任何情况下都要冷静,他刚刚就是太不冷静了。父亲还说过,做人要懂得取舍,也要懂得进退,现在他就退一步吧,假装配合,看看这死丫头究竟要做什么。

第31章 大姑娘

  “好吧,你倒是没有说谎,那我问你,你爹为何会恨黄家?”沈彤原本并没有打算问这个,狗有咬人的和不咬人的,人也分成该杀的和不该杀的。

  陶世遗就是该杀的,既然该杀,又何必要研究他为何该杀。

  她没杀陶世遗,但她让陶世遗死得更惨,家破人亡。

  不过,刚刚陶颂之既然提到了,那她也无妨多问一句,免得让陶颂之看出她其实只想知道自己家在哪里。

  “当年我爹去京城投奔黄家,黄家虽然表面上推荐爹进了京城书院,可是却从不把我爹当成亲戚,无论我爹如何伏低做小,在他们眼里,我们陶家人什么也不是。后来我爹想进入国子监,黄敬,也就是你外公却说什么也不肯引荐,我爹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他还是拂袖离去,换做是你,你能不恨他们吗?”

  强忍着下巴的疼痛,陶颂之说得声泪俱下,能不恨吗?当然恨啊,一封荐书而已,黄晚秋身为礼部侍郎,黄敬那时也已官居四品,一封荐书对他们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可他们却不肯写,进入国子监,就能拜大儒为师,与京城顶尖的官宦子弟同窗,这样的机会,黄家都不肯给。

  “原来就是为了这个啊?我外公凭什么要给你爹写荐书啊?你爹给钱了?还是你爹对黄家有救命之恩?再或者,你爹是黄家的亲生子孙?都不是吧,那凭什么?凭你家和黄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还是凭你爹不要脸吗?”

  沈彤觉得很好笑,不过这番话是从陶颂之口中说出的,可信度只为五成。

  莫欺少年穷,这句话黄家不会不懂,举荐陶世遗进国子监,只是举手之劳,黄家没有必要拒人千里。谁知道当年陶世遗还做过什么事,才令黄家不肯给他写荐书呢,虽然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沈彤却敢保证,肯定不会是黄家嫌弃穷亲戚,真要是嫌弃,早在陶世遗来投奔时就给轰出去了,也不用等到那时。

  “你……你敢骂人?”陶颂之长到十岁,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在他面前爆粗口,他是读书人,他的父亲是谦谦君子,就连家里的下人和他说话,也要彬彬有礼。

  “有什么不敢的,我不但敢骂人,我还敢杀你呢。”沈彤可没有功夫替陶世遗教导儿子,她拿出匕首,在陶颂之眼前晃了晃。

  “你你你,你要做什么,你敢杀人?”陶颂之的肚子咕噜一声,一股臭气从裤裆里钻了出来。

  “呸呸!”沈彤一手拿刀,一手捂住鼻子,她原本是用膝盖顶着陶颂之后心的,这时也移开一点,这什么毛病啊,又屙又尿又放屁,读书人吗?陶世遗教出来的好儿子。

  “别怕,我今天不杀你。我不杀你,不是因为我不敢杀人,而是因为你还是个小孩子,我没有杀过小孩子,有点儿下不去手。不过你给我记住,长大以后你最好当个好人,否则我一样会杀你,现在我给你做个记号,免得你忘了我说的这番话。”

  沈彤说完,手起刀落,在陶颂之肩膀上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陶颂之疼得大叫,沈彤站起身来,看着鲜血从陶颂之肩头涌出,陶颂之捂着肩膀在地上疼得打滚儿,沈彤没有说话,大步离去。

  回到刚刚来时的地方,远远就看到芳菲正坐在路边哭,旁边几个大婶正在劝她。

  “你家小姐长得什么样啊,多大了?哎哟,十里铺可真是不太平啊,张员外家里刚出事,光天化日的,又丢了个大姑娘。”

  “要和里长说一声吧。人丢了可不是小事,万一是被拐子给拐了呢。”

  “刘大婶,你是糊涂了吗?大姑娘丢了能传出去吗?让人知道了,这名声可就全完了。”

  大婶们你一句我一句,芳菲除了哭已经没有主意了。

  “我不是大姑娘,我也没丢。”沈彤笑吟吟地走过来,向几位大婶行礼,很有礼貌。

  “小姐,小姐你去哪儿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看到沈彤,芳菲哭得更厉害了,她真的以为小姐不要她了,她什么都做不了,小姐嫌弃她了。

  小丫鬟就是个小姑娘,小姐是个更小的姑娘,现在小姐回来了,几位大婶先是松了口气,紧接着又心疼起来:“哎哟,怎么两个人全都穿得脏兮兮的,你们家里人呢?”

  “家里遭难,我们要去投奔亲戚,路过此处。”沈彤乖巧地说道。

  “我就说嘛,一定是家里遭难了,如今这世道,真是造孽啊,张员外家都被人灭门了,到处都是土匪,这日子没法过了。”

  沈彤和芳菲离开十里铺时,已经换上了大婶女儿小时候的衣裳,现在她们不像大户人家的小丫鬟了,已经是乡下小村姑了。

  夜幕降临,两个小村姑依旧找了一片河滩过夜,吃着烤鱼,芳菲拿出大婶送她的针线,自告奋勇要缝补布娃娃。

  沈彤笑着说道:“先不急着缝起来,等我找到我娘再说。”

  没有什么事情,比找到娘更重要了。

  或许布娃娃里藏着什么宝贝,那宝贝值得杨家派出嫡长孙来取,可是那关她什么事?除非那宝贝能换回她娘,否则没有用,只能添乱。

  “芳菲,你还记得你娘的样子吗?”躺在石头上,望着满天星斗,沈彤问道。

  “不记得了,奴婢很小时就被拐了,也可能是被拍花的拍走了,反正奴婢不记得了。”不记得也就不会去想,不去想也就没有牵挂,这样也好。

  “可是我记得啊,我记得我娘坐在花架下做针线,我从外面跑进来,我娘给我擦汗。”

  她还记得万箭穿心时,娘喊出了她的名字。

  “彤彤”。

  下乔镇虽然离得不远,可是只靠双腿,她们走了整整一天,到达下乔镇时,已经入夜了。

  她们没有去镇子里,在镇外宿了一夜,天亮的时候,两个人和进城卖菜的小贩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柳家湾是乔河的一个河湾,并没在下乔镇的镇子上,沿着乔河走,约末五六里就到了。

  沈彤向小贩道谢,小贩好心地叮嘱她们:“你们怎么没有跟着大人呢,柳家湾不太平啊,你们到了那里要小心。”

  “不太平?大叔,柳家湾怎么了?”沈彤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