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妆 第26章

作者:姚颖怡 标签: 爽文 长篇言情

  叔父是在龙安府上船的,他们的船也是从龙安府开始被盯上的,所以那些人要对付的,是叔父,而不是他。

  叔父前阵子骑马受伤,去了城外养伤,已经一个月没在人前露面,外人也只道他还在养伤。

  所以此次泄漏消息的,只能是叔父身边的人。

  其中一名飞鱼卫答道:“这件事恐怕无人知晓,就连我们也是过了保定府才知道的,而且也只是知道要南下,并不知道具体是到什么地方。”

  “过了保定府才知道?那么过了保定府再把消息送出去,也是来得及吧。”杨锦程的声音越发冰冷。

  “副使于属下等有知遇之恩,属下万万不敢出卖副使!”五个人齐齐跪倒,神情戚然。

  “不是你们?那么你们来说说看,那些人又是如何得知叔父在这条船上的?”杨锦程目光如炬,说这些人都是无辜的,他是不会相信的。

  “副使和属下们去柳家湾时,曾被人看到,后来柳家湾也有土匪的传言,会不会是被人识破了?”先前的飞鱼卫说道。

  “识破了?猜到那些不是土匪,而是飞鱼卫?如果是这样,也应该在内西江动手,而不是过了龙安府,到了运河上才下手。”

  杨锦程强压住怒气,决对不会是在柳家湾露出行藏的,他虽然没去柳家湾,但是他去了上乔镇,飞鱼卫离开柳家湾不久,位于上乔镇和下乔镇之间的十里铺就出了土匪杀人的命案,别说柳家湾的事情被知县压下去了,就是没有压下去,所有人也会把那件事和十里铺的事联系起来,认为都是土匪做的。

  正在这时,一名护卫从外面进来:“世子爷,查到了,桂芳斋是下乔镇的一家老字号,开了多少年了,在当地小有名气。”

第47章 不想死

  “下乔镇上的老字号……”

  杨锦程端起茶盏,掀起盖子拂了拂又放下:“桂芳斋的脂粉除了下乔镇,别的地方还能买到吗?”

  随从摇头:“桂芳斋在下乔镇相邻的两个镇上都有分号,其他地方或许也能买到,但也只局限于偏僻闭塞之地。”

  从清平府过来,沿途所过城镇,皆是没有桂芳斋分号的。

  那小女娃用的香粉,是从哪里买来的呢?

  杨锦程的嘴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去,把清平府江老爷和船上所有人,全都带来!”

  五名飞鱼卫正要领命,杨锦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道:“让别人去吧。”

  五人面面相觑,杨世子不用他们,是仍然对他们存疑吧,毕竟死的是杨家人,还是杨家的二老爷,太皇太后的侄儿,飞鱼卫的副指挥使。

  他们心里忽然涌上一个不好的念头,最终,这件事无论能否抓住凶手,无论他们能否洗清嫌疑,他们在飞鱼卫的差事也没了。

  没了差事也没什么,就怕这条命也不会留下。

  一室寂寂,杨锦程再次端茶,声音里没有热度,但也听不出冷意:“你们先退下吧,好好想想。”

  想想?想什么?想想是谁走漏了消息,还是想想应该如果洗清自己的嫌疑?

  五人鱼贯而出,没人说话,但心绪翻滚,堵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直到回到暂时的住处,路友破口大骂:“这叫什么事啊,杨世子自己的护卫可一个也没有跑出来,是咱们几个拼死拼活把他救出来的,到头来却让咱们好好想想,这还有没有天理!”

  “嘘~”许安做个噤声的手势,打开门窗看了看,看看门外没有人偷听,这才重又把门窗关好,压低声音说道,“杨世子已经不信我们,外头肯定有人盯着,大家说话都要小心一些,提防隔墙有耳。”

  他们都是飞鱼卫,偷听盯稍的差事干得多了,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这些招数竟然用到了他们自己头上。

  一直没有说话的王双喜忽然落下泪来,他一条手臂上着夹板,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一拳砸到炕桌上,炕桌从中间裂成两半。

  “双喜,你干嘛,这条胳膊也不想要了吗?”见他还要再砸,许安一把抱住了他。

  “许安,我的胳膊废了啊,这是右胳膊,我从小练刀,胳膊废了,我还练什么刀?我是废人了,留下这条没用的胳膊又有什么用,全都废了吧!”王双喜眼中有恨,是恨伤他的人,也是恨自己。他五岁练刀,练了二十年,现在他的胳膊废了,抡不起刀了,他没有用了。

  “双喜,天无绝人之路,你想开些……”许安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劝了,他们都是武人,行动多过言语。

  “许安叔,路友叔,双喜哥,阿治哥,你们知道杨副使是怎么死的吗?”五人之中年纪最小的阿虾说道。

  阿虾叫崔小杰,只有十六岁,去年顶了亲戚家的袭职进了飞鱼卫,杨捷见他机灵,就把他留在身边了,顶着护卫的名头,其实做的大多都是跑腿的差使。

  四人皱眉,不知阿虾为何有些一问。

  “是让人一箭射中眉心死的啊,我们都看到了。”

  虽然屋里只有他们五个人,阿虾还是下意识地四下看看,声音压到极低:“虽然副使不会泅水,可若不是杨世子把他托到水面上,他或许是死不了的。”

  “阿虾,你别胡说,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年纪最长的许安沉声说道。

  “许安叔,我没有胡说,刘静中箭后松开了副使,副使挣扎两下就沉了下去,那时岸上的箭像雨点似的射过来,我立刻潜进水里,想去救副使,可是杨世子先我一步潜了过去,我亲眼看到他从水下托起副使,副使的脑袋刚刚露出水面,就中箭了。”

  当时的情况大家一起经历的,他们拼死从火海里逃出来,护着杨副使和杨世子,拼命往岸上游。杨世子会游水,可是杨副使没有水性。几人中以刘静的水性最好,他拖着杨副使向岸上游去,可是他们都没有想到,岸上还有埋伏,箭如雨下。当时大家忙着躲避羽箭,听到刘静的惨叫声后,才知道刘静已经中箭,再然后,就看到杨副使也中了箭。

  可是,是像阿虾说的这样吗?

  杨副使之所以会中箭,是因为杨世子在水下把他托了起来。

  “副使毕竟不会水,也不能在水下待着,或许杨世子一时慌乱,没有想到那箭恰好就射过来吧。”许安嗫嚅地说道,这种事情还真的是不知该如何来说,无论怎么说,好像都不对。

  “怎么可能!”路友是个暴脾气,声音大得吓死人,许安连忙捂住了他的嘴,路友使劲甩开他,强忍着压低了声音,低吼道,“这种事情,若是我想不到,那有可能;你们想不到,也有可能,但是杨世子是什么人?他能想不到吗?”

  是啊,杨锦程是什么人?只要是和杨锦程打过交道的,谁敢说这种事情是杨锦程想不到的?

  平日里最蔫的阿治也小声嘟哝:“可不是嘛,杨世子怎会不知道那个时候冒出头去,是一定会中箭的,他自己怎么不把脑袋探出去呢。”

  杨锦程虽然也受伤了,可却非箭伤,而是鱼雷炸船的时候,被船上的碎片擦伤的,虽然也要好生将养,可是却没有伤筋断骨。

  “大家都别说了,无论如何,副使都是杨世子的嫡亲叔父,即使当时真是杨世子在下面把副使托上去的,那也是无心之举,大家不要再提了。”许安一向老成持重,他想得很多,这种事非但不能提,而且最好全都忘了,就当没看到没听到。

  “可是杨世子现在怀疑到我们头上了,副使又不是我们害死的,我们做错了什么?双喜哥还受了重伤,我们是不说了,可是杨世子还会说,过几日京城的人来了,杨世子会不会把副使的死推到我们头上吧,那我们怎么办啊,我只有十六岁,我还没有娶媳妇,我不想死啊。”阿虾说着说着,就没骨气地哭了起来,他尚未及冠,还是个孩子。

第48章 消失

  虾头不想死,有谁会想死呢?许安不想死,路友和阿治不想死,就连认为自己生不如死的王双喜,也同样不想死。

  “无论杨世子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他都不想让人知道吧?”虾头用衣袖抹了把眼泪。

  “他奶奶的,亲叔父是因他而死,他当然不想让人知道了。”路友挥拳,可是小几已被王双喜砸坏了,他只好把拳头恨恨放下。

  阿治在一旁小声说道:“当时情况危急,或许杨世子没有留意到虾头,会不会以为没有人看到呢?”

  “不会的,当时我们是和杨世子在一起的,不论我们有没有看到,只要他做过,就会对我们心存忌惮,即使今天我们洗清嫌疑,以后他也会找机会将我们灭口”,说话的是王双喜,他看着自己那条再也抬不起来的手臂,苦笑道,“早知如此,还不如像刘静那样,一箭穿喉,还能算是殉职,给家里人留份抚恤。”

  众人无语,屋内落针可闻,稍顷,又传来虾头的哭声:“我家亲戚没有男丁,让我在爹娘坟前起誓,将来要给他们养老送终,这才让我顶了校尉的袭职,现在我要先他们而死,是不能守信的了,到了阴间是要下油锅的吧,我好害怕啊!”

  虾头捂住脸,压抑的哭声从掌心中传出来,所有人的心全都跟着沉了下去。

  他们没有在父母坟前起过誓,但是他们也不是从石头缝里崩出来的,许安和路友上有高堂下有妻儿,王双喜有寡嫂和侄女要靠他供养,阿治有自幼订亲的未婚妻子,若是他死了,这姑娘就是望门寡了。

  阿治自言自语:“我不能死,就是要死也要先退亲,不能害了人家。”

  “不能死,我们谁也不能死。若是为了这件事被杨世子算计而死,非但没有抚恤,就连袭职也没有了,家里人怎么过日子?所以我们绝对不能死!”

  说话的是许安,他的声音低沉而颤抖,不能死啊,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一家老小都要靠他。

  “对,咱们也是爹娘生的,凭什么要给人当替罪羊,老子才不要在这里等死,老子去和他们拼了,那也算是来个痛快的。”路友眼里充血,他是急脾气,他最受不了这个。

  “路友叔,我们拼不过他们啊,我们的祖上没有跟着太祖皇帝打过江山,我们也没有太皇太后撑腰,我们的命连尘土都不如。”虾头哭着说道。

  王双喜呆呆坐着,他已经是个废人了,但是只要他活着,飞鱼卫就能给他一份俸禄。再过几年,给侄女置办一份体面的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嫁出去。可若是他死了,侄女嫁到婆家以后,娘家连个给她撑腰的人也没有了,她那个老实性子,会被人欺负的吧……

  “许安叔,你年纪最长,你拿个主意吧,我们都听你的。”虾头说道。

  “对,都听你的。”

  “你拿主意!”

  ……

  许安在四人脸上一一扫过,四个人,四双眼睛,希翼地望着他。

  许安的目光渐渐坚定起来,他沉声说道:“从现在开始,我们五个谁也不能死……”

  他们不想死,有人也不想束手就擒。

  去船上抓江老爷的人回来了,那条船上空空如也,江老爷父女,连同他们的随从,就连船工也不知去向。

  “世子爷,旁边船上的人说,早上还见到船上烧火做饭,岸上有人吵架,家丁还出来看过热闹,至于他们是何时离开的,倒是没有人注意。”派去的人禀道。

  “吵架?吵什么架?”杨锦程问道。

  “哦,就是有条大船丢了一条小舢板,硬说是官兵给偷走的,闹得好不热闹,绝属无理取闹,想来是被拘着不许离开,借这事发做吧。”来人说道。

  “丢了一条小舢板?”杨锦程的眼睛微微眯起,“如此重要的事,为何没有人向我禀报?”

  来人怔了怔:“这事……也不重要吧……”

  杨锦程冷哼一声,大步走了出去。

  正如那人所说,船上一个人也没有。

  杨锦程走进船舱,试图找到那些人留下的东西。

  没有,都没有,就连一粒米也没有留下,这些人像是阳光下的水珠儿,凭空就消失无踪,如果昨天他没有亲自来过这里,他甚至会以为这些人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杨锦程的脸上看不出喜忧,他在舱里伫立一刻,转身走了出来。

  此时已过晌午,那些人若是早晨趁乱走的,那么现在早就在百里之外了。

  “去那条船上问问,他们丢的舢板有无标记,再拿我的名帖,到卫所里借二十人,兵分两路,沿着运河南北两向搜索,找到那条舢板。”

  那些人不会全部都在舢板上,一定也是兵分两路,有人走水路,有人走陆路,只凭一条小舢板是走不了远路的,一旦离开是非之地,他们就会弃舟登岸,因此找到那条被丢弃的舢板,就能知道他们要去的方向。

  正在这时,又有卫所派来协助的护卫跑了过来:“杨世子,出事了!”

  “什么事?”杨锦程问道。

  “您下榻的地方走水了!”来人急火火地说道。

  这两日,为了搜查方便,杨锦程没有住进官驿,而是包下了码头附近的一家客栈。

  杨锦程眉头动了动,向着客栈的方向望去,果然,虽然在这里看不到火光,但是亦能看到滚滚浓烟,已经有人提桶跑来河边打水救火了。

  “杨世子,您可有贵重物件留在客栈里吗?”杨家的船沉了,杨世子的东西都在船上,就连身上的衣服都是临时置办的,哪有什么贵重物件?也不过就是问问而已。

  杨锦程蹙眉,问道:“跟我一起逃出来的五个人呢?”

  来人怔了怔,下意识地看向杨锦程身后,是啊,那五个人是杨世子的随从啊,他们去哪儿了?

  他没有跟在杨锦程身边,自是并不知道杨锦程让那五个人回去“好好想想”了。

  万幸,客栈离码头很近,而且卫所派来在码头巡视的人也很多,两个时辰后,大火渐渐被扑灭,但是好好的一家客栈还是被烧毁了一半。

  “死人,有死人,烧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