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妆 第50章

作者:姚颖怡 标签: 爽文 长篇言情

  “嗯,是我,可惜我没能救出我娘。”沈彤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她的手很小,很白,一看就是从小到大十指不沾阳春水,是娇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的手。

  梅胜雪也看了看自己的手,粗糙得已经不像是女孩子的手了。

  所以,她冒充小丫鬟到了陶家,蓉娘对她没有半分疑心。

  “我也去京城了,我去看望我娘和我的婶娘,还有我的两个姐姐”,梅胜雪苦笑,没等沈彤说话,她就自顾自说下去,“你知道她们现在在哪里吗?我娘和婶娘都给官宦人家当老妈子,她们是官奴,是身份最低的老妈子,她们每天天不亮就要起身倒夜香,然后要把府里上上下下所有的马桶刷洗干净,而我的两个姐姐,她们曾经都和你一样,是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小姐,女红针织,吟诗做画,可是她们现在呢,做了官伎!永远都不能赎身,永远都不能从良。”

  沈彤抬起眼睛,她的眸子里都是迷茫:“这和我有关系吗?我娘也在别人府里,被装在箱子里,连基本的自由都没有!”

  说到这里,她忽然就翻脸了,指着梅胜雪的鼻子吼道:“出去,给我出去!”

  她是自幼娇养长大的大小姐,她任性,她脾气不好,她救不出阿娘,她只能冲着无关紧要的人发脾气,使性子,她不高兴了。

  梅胜雪不是第一次见到沈彤发脾气了,上次是在柳家湾,沈彤有多骄傲,脾气就有多大,上一次她甚至以为沈彤差点就会杀了她。

  这一次也如此。

  梅胜雪没有逗留,转身走出了沈彤的屋子。

  片刻之后,外面就响起房东大娘的声音:“姑娘,怎么这会儿赶路啊,天黑前找不到宿头的。”

  重又趴在窗户前偷看的芳菲跑了过来:“小姐小姐,那谁谁要走了。”

  “嗯,我知道。”沈彤说道。

  “小姐,她死乞白咧跟我来到这儿,怎么你来了,她就走了呢?”芳菲不明白。

  沈彤笑着拍拍她的脑袋:“傻孩子,你不是不喜欢她吗?她走了还不高兴吗?”

  是啊,那个讨厌的春鹊,不,是梅胜雪,她走了当然高兴了。

  芳菲咧开嘴,笑得没心没肺:“那她是要去哪儿?”

  “京城。”沈彤说完就躺在炕上,她其实是笑不出来的。

  她望着头顶的承尘,承尘还真是承尘,上面积了一层灰尘。

  沈彤忽然心灰意冷起来。

  千辛万苦,她来到京城,可是那个人却不是阿娘,阿娘在哪儿,究竟在哪儿。

  按照前世的进程,她是在十三年后见到阿娘的。

  那时阿娘是个疯疯癫癫的老妇。

  十三年后,阿娘在京城。

  可是现在阿娘在哪里?

  还有那个人,她在哪儿?

  从陶家到柳家湾,再到京城,一路而来,她没有见过那个人,她和那个人再也没有过丝毫交集。

  或许就在自己在陶家醒来的那一刹那,这一世的很多事情就已经改变了吗?

  她没有喝下寒食散,没有被抓进死士营,她的命运已经改变。

  那个人呢?也同样改变了吗?

  沈彤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小女孩的样子。

  前世坠下悬崖里,她想起了阿娘,也想起了那个小女孩。

  后来摔得支离破碎的她被灭灯师傅从谷底救起,她躺了整整半夜才能走路,但是一条腿残了,就连化缘用的饭钵,也要双手才能捧起,单手根本拿不起来,她已经成了废人。

  那时她就记起了那个小女孩,她想起那是谁了。

  因为那张脸对她而言太熟悉了。

  八岁时她失忆了,她所有的记忆是从八岁开始的。

  八岁之后,她唯一熟悉的小女孩只有一个人。

  就是辛五!

  蓉娘带到柳家湾的小女孩是辛五,野猪岭小王庄黄寡妇的女儿,从小养大,等待有朝一日给她当替身的女孩,是辛五!

  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辛五也去了死士营,她记得她在死士营醒过来时,床边坐着一个小女孩,那是辛五。

  刚进死士营时,因为寒食散的缘故,她缠绵病榻整整一年,除了大夫,只有辛五来看她,辛五每次都会给她带一个果子,果子红红的,甜甜的,咬一口甜到心里……

  沈彤坐起身来,她想她可能知道母亲在哪里了。

第87章 鸽子(月票200加更)

  次日清晨,沈彤还在睡觉,就被芳菲大惊小怪的声音吵醒。

  “小姐小姐,那个好看的大哥哥又来买吃的了,还是吃面,他们很喜欢吃面吗?大早上就吃面,好厉害啊!”

  被自家丫头吵得烦不胜烦,沈彤只好用被子蒙住脑袋,大早上吃面就好厉害,这是什么理论啊!

  芳菲趴在窗台上,窗子只打开一半,小姐还在睡觉,她不能让外面的声音吵到小姐,所以只开一半的窗子。

  “小姐小姐,好看的大哥哥来送碗了,他们把碗全都洗干净了呢,好厉害啊!”

  有只鸽子落到窗前,也不怕人,咕咕叫了两声,芳菲连忙挥手把它轰走,小姐在睡觉,不要吵到小姐啊。

  “小姐小姐,有只鸽子,呀,鸽子腿上还绑着竹管呢,不怕掉下来吗?好厉害啊!”

  沈彤终于忍无可忍,她坐起身来,对芳菲说道:“你去看看那只鸽子飞到哪里去了。”

  “可是鸽子已经飞走了啊。”芳菲很认真地说道。

  “那就去找找,顺便把窗户关上。”沈彤重又躺下。

  芳菲正闲得难受,小姐给她布置了差事,她很开心,蹦蹦跳跳出去找鸽子了。

  ……

  萧韧从鸽腿上摘下竹管,从里面倒出一张字条。

  鸽子是从西北飞过来的,千里迢迢,也只带来一句话:我爹知道了,速回!

  没有落款,可是萧韧知道来信的是谁。

  “七少,是不是王爷有命令啊。”

  “世子的灵柩不会这么快就到西安了吧。”

  ……

  六名手下你一言我一语,这次东来,萧韧只带了他们六个人。

  上一次他接到命令没有回西安,而是南下杀了杨捷,按令当斩。

  秦王当然不会斩了他,只是把他关了禁闭。

  这一次他软磨硬泡,秦王才准许他跟着文官和内侍们一起到京城迎接世子灵柩,灵柩走了,他却没有跟着一起走。

  那些人走得很慢,沿途又有地方官接驾哭丧,一两个月也到不了西安。

  他自信快马加鞭,是能追上大队伍的,所以他在京城耽搁几日没有关系。

  他原本只是想到护国公府走一圈,探探虚实,可是没想到却遇上了沈彤,还和她击掌为盟。

  唉,如果不是为了给老蒋带份礼物,他才不会和小屁孩结盟。

  对,出门在外的人,都会给家里人带礼物,老蒋从南边回来时,给他和周铮每人带了一把带雕花的桃木剑。

  做为回礼,他就把那个小屁孩送给老蒋吧。

  萧韧把纸条扔进火盆。

  “是三公子写来的。”他说道。

  三公子就是秦王三公子周铮,亦是秦王唯一的嫡子了。

  周铮和他同年,比他大了几个月。

  那年秦王接诏进京,来的时候带着三位皇孙,走的时候却只有周铮一个,世子和二公子都被太皇太后留在了京城。

  没有人留意,周铮身边多了一个小内侍,那就是他。

  当时他只有四岁,跟着秦王来到了西安。

  他在秦王府里长大,王府里的人都知道,他是秦王在回京的路上捡到的孩子,秦王视他如子。

  他是萧七少,秦王亲自教养长大的孩子。

  王府里的人私下里都说,如果秦王不是皇子,可能早就正式收他为螟蛉了。

  他和周铮一起长大,他们是最好的兄弟,就像当年的秦王和萧长厚一样。

  萧长厚,定国公萧渊的小儿子,死后人头被悬挂在城门上整整三个月的那个人,是他的父亲。

  这次进京的时候,他在城门前站了几个时辰,但是他却不敢抬头去看,那个曾经悬挂过父亲头颅的地方,他不敢看。

  从小到大,他天不怕地不怕,他从未想过,会有一个地方是他害怕的。

  可是当他站在京城城门前的时候,他千真万确地知道了,那轻轻的一抬头,却是他无法做到,也不敢去做的事。

  纸条在火盆里化为灰烬,萧韧问岳阳:“世子灵柩到哪里了?”

  “还在涵州府,当地的官员非常悲痛,在城外哭昏了好几个人。”岳阳刚刚从外面回来,他正在很细致地在手上抹油,这两天都是他洗碗的,一个人要洗十四只碗,他的手都快要洗粗了。

  “如果我们十天后上路,会在哪里追上他们?”萧韧又问,这一次他问的不是岳阳,而是朱孟尝。

  “到时会在山西境内,过了娘子关,如果山西的官员不够伤心,可能还会走得更远些。”朱孟尝说道。

  可是山西的官员怎会不伤心呢,山西的土匪一个山头接着又一个山头,西秦军没少去帮他们剿匪,就是装装样子,他们也要很伤心,估计哭晕过去的人会比涵州府还要多一些。

  “北直隶的官员还是装样子,越往西走,那些官员的眼睛就越真些,小皇帝是谁?能帮他们打鞑子打土匪吗?还不是要靠我们王爷,要靠我们西秦军啊。”蒋修杰说道,他是蒋双流的侄儿。

  萧韧没有说话,岳阳找来纸笔,萧韧的回信也很简短:十日后启程。

  他把纸条塞进竹筒,竹筒绑在鸽腿上。

  岳阳抱着鸽子走到窗前,双手一举,鸽子扑楞着翅膀飞上了天空。

  鸽哨声声,正在东张西望的小丫头亮了眼睛,她蹦跳着跑过来,正看到那个洗碗很厉害的好看大哥哥。

  岳阳也看到了她,他拍拍脑袋,他放鸽子的时候,是不是被这小丫头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