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筒骨
他仍旧不敢丢掉希望，却抑制不住的颤抖着问道：“她，她呢？”
陈蓉抹了一把贴紧在额头上湿漉漉的头发，抿嘴摇头，“她沉得太快了，我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她……”
陈蓉微垂着额头，情绪低落，眼里的神情被潮湿的湖水模糊了去，看不甚清楚，但想必她也是自责懊恼着的吧。
张洋不知所措了一会，很快反应过来，再次想要朝镜湖里冲，“不，我不相信……”
陈蓉仍旧死死的拖着张洋，生怕他作出不理智，无法挽回的事来。
她的视线一刻不敢移动的注视在张洋身上，“冷静，湖里的光线太暗了……现在我们回去找人过来帮忙，你，你别着急……苏离一定会没事的，说不定她被水流冲到了别的地方去了呢……”
陈蓉的话明显便是安慰人的，一个不会水的人，这种情况下，大半是没了生还的可能的。
但陈蓉不敢说，张洋也不敢去想，连忙就着对方的话连连点头，好似有了主心骨一般，“对对对，我们现在去找人来救苏离。”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冲动的，原本想着如果所有人都容不下我们的话，我们就……”
张洋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满脸的泪水扑簌而下。
男人轻易不落泪，只因未到伤情处。
张洋的眼泪水跟灼热的沸水一样，也跟着烫伤了陈蓉的心。
她忍不住的脱口而出，“不怪你，是苏离她自己想不开……”
很快，陈蓉便反应过来，生怕张洋误会，连忙解释道：“你们之前所说的话，我全听见了。”
陈蓉不敢看张洋的神色，豁出去了般的继续说道：“苏离对你们之间的感情太缺乏信任了，但凡她能细细的听过你的话，也不至于……”
后面的话陈蓉不再说出口，毕竟人也许可能就这么没了。
再多是非过错，也抵不过一个死者为大。
随后，陈蓉想了想，像是无意间提及道：“现在的情形是我们都不想的，但苏家的人未必会理解……人失去理智之下，或许会做出冲动的事也不一定……”
陈蓉说着说着，声音慢慢的低沉下去，透着一丝隐隐约约的不安跟担忧。
她突然就抬起了眼，猝不及防之下撞进了张洋的。
“张洋，我害怕……苏家的人一定会怪我的。”
张洋很快就明白过来陈蓉所担心的，他拍了拍对方的肩头，“别担心，一切都不关你的事，你只是在帮助我们……”
“不，都因为我，如果我不把苏离放出来，她就一定不会出事的。”
张洋摇摇头，“不怪你，这件事是我们早就决定好了的。”
“原本今晚我们是准备一起殉情的……”张洋很艰难的将真相披露在陈蓉的面前，以期减轻她不该有的负罪感。
陈蓉立马被张洋所说的话震惊道，害怕又担心的揪住张洋的胳膊，结结巴巴道：“不要，不要死，我不会让你去死的。”
张洋痛苦的长长叹息了一声，什么话都没说。
陈蓉分不清楚张洋到底有没有打消那个可怕的念头，只能亦步亦趋的紧跟在其身后。
两人一脚深一脚浅的往村子里赶去，而苏家此时也正发现了苏离不见了，闹的沸沸扬扬的正厉害呢。
而一头扎进水里的苏离并未让自己直接沉进水里，而是悬浮在水中间，将岸上的情形尽收眼底。
她瞧见张洋被尾随其后的陈蓉拉住，也瞧见了陈蓉跳进水里来救她。
因为镜湖的水澄净透亮，尽管湖水中黑幽昏暗，但苏离感肯定，潜浮着在周围附近游了一圈的陈蓉，一定看见了她漂浮起来的黄色裙摆。
苏离清楚的瞧见陈蓉的眼神往自己的方向瞟了过来，只是她似乎踌躇了一会，猛的就掉了个头，朝其他方向快速的游走了。
她在湖水里的其他方向都游了一圈，就是远远的避开了苏离所处的方向。
明眼人都能猜的出，她似乎就是故意的。
陈蓉并不想救自己，更准确的说，是她不想救原主这个好朋友。
恨不得你去死的塑料交情，真要命啊……
苏离就静悄悄的看着陈蓉作秀，眼睁睁的瞧着她留下的最后一眼晦涩不明的目光，随即浮上了水面。
隔着悠远的一段距离，苏离动了动嘴唇，轻飘飘的朝陈蓉呼了一口气。
而陈蓉惊悚的瞪大了一双眼睛，在一束破开了水波的月光的印照之下，与苏离四目相对。
岸边很快响起了张洋崩溃痛苦的叫唤声，只是苏离冷漠的听着，完全无动于衷。
张洋的那些所谓的痛苦，一点不能引起她的共情。
张洋爱原主吗？
或许是爱的吧，但他更爱的是自己。
在苏离看来，他的爱情，殉情……所有的一切，或许都是他对自己父母跟家庭的反抗跟争斗。
第一千二百五十九章 约定（七）
上辈子，原主跟张洋一同手牵手共赴黄泉，可原主死了，张洋却被陈蓉给救了下来。
失去爱人之后，他伤心痛苦，甚至为此而远走他乡，却再未再提及追随爱人而去的念头。
说的好听一点，他是无法承受失去爱人的锥心之痛，更迁怒到那些阻扰他们爱情的所有人。但说的难听些，事实上是他在逃避。
逃避责任，逃避愧疚跟自责……
他实际上从最开始就在逃避，他的爱情是幼稚的，是不成熟的，是儿戏的……
当他年纪渐大，有了足够的阅历时，再反过头来看以往，却只能暗叹一声：造化弄人，有缘无份……
如果是换成多年之后的自己，相比他能处理得更加的完美。
终究两人还是缘深份浅，多了一点阴差阳错。
原主的一条鲜活的人命，最后落在人口里，换来的便只有一声浅淡凉薄的感慨之言。
而最痛苦的当属原主未曾为其考虑过的父母亲人。
他们懊恼自责，就是在苏家父母临终之际，也还是惦念愧疚。
女儿的离去，是他们后半生始终抹不平的痛，实实在在的纠缠了他们一辈子。
那些原主认为永恒的存在，保质期实在是太短暂了，所以原主后悔了……
特别是，她的亲人们还因为她的离开，最后的下场都没落得个好。
上辈子，原主的死亡让苏家人悲伤难过的同时，更多的是愤怒。
他们将一切都归咎在张洋的身上，如果不是他的引诱，他们的女孩儿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提出去死，去殉情的是张洋，可最后这个罪魁祸首还活着，死的却是他们如珠似玉着宝贝的精养长大的女娃娃，这让他们怎么接受得了？
明明是张洋这个坏小子不怀好意的过来招惹，可该受到惩罚的人却还好好的。
苏家人怎么肯善罢甘休……
本就有龌蹉的苏张两家，更是因此而水火不容，几乎是将对方当成了生死大敌来对待。
如果不是张洋跑得快，只怕冲动起来的苏二哥也会让张洋一命抵一命的为他家小妹偿命。
既然约好了一起去死，怎么能不守承诺呢。
苏家人闹事，张家人自然不会忍气吞声，两家的矛盾再次升级。
而张洋的态度，如果说在最开始他还因为各种缘由对苏家人颇为忍让的话，在随后苏大哥将自己母亲的头打破之后，也生了恼怒之心。
他大肆痛骂苏家，道：“我跟苏离的爱情是我们两之间的事，跟你们所有人都无关，你们也不要将这些恩怨都迁怒到我父母的身上来，如果要怪的话，便来怪我吧，是我对不住她……但你们自己身上难道就没责任吗？”
“现在都讲究婚姻民主自由，但凡你们能宽容一些，多理解我们一些，我们也不至于悲观之下走上那条绝路……”
张洋的话算得上是诡辩，肚子里有墨水的文化人说起话来都是一套一套的，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苏家人们无从反驳。
明明心里很清楚不是这个理的，可嘴笨的就是反驳不了。
特别是张洋在十分有出息的情况下，就是本村的干部也劝他们息事宁人算了。
现在张洋还惦记着跟苏小妹的那点情份不计较，但人都不在了，那点子越加浅薄的情分又能持续多久呢。
所有人都看得很明白，苏家人也明白。
可是……他苏家的女儿就这么白死了吗？
当晚，苏老头就被气得病倒了，苏二哥气不过，腰上别了一把镰刀就找张洋去算账。
争执之下，苏二哥手里的镰刀划伤了张洋的手背，随即被赶了回来的张家人不依不饶的扭送至派出所。
苏二哥被当成典型给判了，大好的青年，大半辈子就在牢狱中度过了。
经此一事之后，张洋也算是心灰意冷……竟慢慢的跟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的陈蓉走到了一起。
张家人自然是不愿意的，连苏小妹长这么好看的，他们都看不上，更别说是陈蓉了。
但他们不敢再逼张洋……
上辈子，张洋跟陈蓉算得上是先婚后爱了，慢慢的也就有了爱情……
而那个记忆中鲜活着死去的女孩子，最终还是在他记忆中褪了色，只剩下了依稀的一声叹息。
感慨命运无常～
苏离：去他见鬼的命运无常。
待岸上的人离开后，苏离也从湖水中浮了上来。
她身上干燥整齐，只是嘴角上泛起诡异的微笑却如鬼魅般的令人害怕。
与人约，尚可反悔。与神约，天见地证契约已成，无解。
苏离抖了抖头顶上沾染的露气，慢悠悠的朝苏家的方向返回。
——
临近快天亮时分，被尿憋醒的苏二哥，晃悠悠的起来小解。
他迷糊着双眼却在见到苏小妹大开的房门时被吓得瞪大到了极致，一管子尿也被憋了回去。
苏二哥的大喊大叫，将苏家所有人都吵醒了，只是没等他们来得及理清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村长家的婆娘披着一件外套，头发凌乱的推开了苏家的大门。
“你家苏小妹出事了……”
全村都出动了，搜寻了好几个时辰，直至到太阳升起，感受到皮肤上灼灼的热度，仍旧一无所获。
镜湖的范围很广，其中湖底多有暗流涌动，再往深处，就是再厉害的憋气高手也不敢托大。
忙乎了一个早上的村民们无功而返，村长摇了摇头，可惜的说道：“苏小妹也会被暗流冲到别处去了，这么久过去了，只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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