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艺泽霖
他能放心的，也仅仅是顾铭轩之流。
闵敏表情有些僵硬：“没事，我理解我理解。”
顾老头放下筷子，难得表情认真：“大孙子，麦恩没有来历不明，他妈妈是你大嫂的至交，在农场工作过段时间，后来搬到了镇上去，麦恩妈妈也算是我看着走过来的。”
小团子头一回听说麦恩妈妈的故事，不由得竖起小耳朵听。
顾时深揉了揉眉心：“爷爷，你该懂我不放心的是什么。”
顾老头手虚虚一按，点头说：“但你不能否认，在你腿没好之前，你是照顾不好小乖的。”
这话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在顾时深心口，将他从前的挫败和无能翻出来，逼着他不得不面对，面对自己是个残废，是个连小团子都照顾不好的废物。
顾时深表情很难看，他以为自己已经走出了那段抑郁的日子，可谁能想到，那些早就滋生的负面情绪根本就没有消失。
它们蛰伏潜藏了起来，就等着这样的机会，猛地蹿出来咬他一口。
顾老头无视大孙子的情绪，继续说：“你需要一个人，一个像顾铭轩这样的孩子。”
年纪不大不小，真发生点事能处理，平时还可以陪着小乖玩耍，甚至能和小乖一起共同长大。
“你大嫂提议不错，”顾老头就事说事，“麦恩性格比铭轩好，和小乖关系也不错，最主要的是，他没有任何亲人，你要领养他，从今往后你和小乖就是他唯二的亲人。”
说完这话，顾老头又问闵敏：“麦恩愿意吗？”
闵敏赶紧点头，她心里对顾老头充满了感激，故友之子如果能有个好归宿，她还是很高兴的。
“愿意的，这事是他自己提出来的，他说当初听到了你们在机场的话。”闵敏赶紧给麦恩刷好感。
顾时深滑动轮椅，冷着脸拒绝：“我不会考虑他。”
说完，他调转轮椅，转身离去。
小团子懵了下，连忙放下小碗，吧嗒吧嗒追了上去，嘴里还喊着：“爸爸爸爸……”
饭桌上的家人齐齐沉默了，之前听说顾时深残废后，性格变了很多，大家这次接触下来，其实没太大感触。
可今晚上触到他痛脚，众人才发现，顾时深不仅性格变尖锐了，像只见人就扎的刺猬，而且想法也变偏执了。
顾老头重新拿起筷子：“吃饭吧，小乖会劝他的。”
会劝爸爸的小乖气鼓鼓地拦住爸爸轮椅：“爸爸，你不要连檬檬都不理嘛。”
她其实并不会劝爸爸什么，在小团子心里，爸爸想怎么样都可以的，只要不伤害到腿腿和身体。
顾时深没法对小团子发火，他揽过小团子，将人抱大腿上坐好，面无表情地说：“爸爸从来都不会生檬檬的气。”
小团子仰起脑袋望着爸爸，她想了会才说：“爸爸是不喜欢麦麦吗？”
顾时深顿住轮椅，走廊上晕黄的灯控灯倏地熄灭，黑暗降临，伸手不见五指。
在这种熟悉的黑暗中，一瞬间，顾时深所有的小心思都暴露了出来。
他收紧抱住小团子的手，低头嗅着她身上甜甜的奶味：“爸爸没有不喜欢他……”
爸爸只是，怕有人会和我抢你，想要独占你全部的喜欢，更想让你依靠一辈子。
这种话，顾时深说不出口，即便说出来，小团子也不一定懂。
他薄唇边带着自嘲，为自己的自私感到嫌恶。
“喔，”小团子叫了一声，喊亮声控灯，她叉着一双小短腿坐，和爸爸面对面，“爸爸，檬檬很喜欢和爸爸的家，其他小朋友有妈妈，小馨馨也有妈妈，但是檬檬可以不要妈妈的，所以爸爸做任何事，檬檬都会给爸爸加油。”
即便爸爸像以前一样，不上班班挣不到钱钱，檬檬也不嫌弃爸爸，因为檬檬能买彩票票和股票票，赚钱钱养爸爸的。
顾时深摸着她头发问：“檬檬很喜欢麦恩吗？”
小团子诚实地回答爸爸：“麦麦和哥哥一样呢，对檬檬很好的，还会陪着檬檬玩。”
说完了，她瞅着爸爸面无表情的脸，小声问：“爸爸，什么是领养呀？”
顾时深说：“就是让麦恩给爸爸做儿子，给你当哥哥，以后生活在一起。”
小团子睁大了眼睛，跟着她出乎顾时深意料地说：“爸爸做决定吧，爸爸这么厉害，做的决定一定都是对檬檬最好的。”
她半点都不闹，也不吵着说一定要麦恩当哥哥，凡是都以爸爸的意志为先。
顾时深心头沉甸甸的，团子越是这样乖巧懂事，他就越觉得自己那点自私见不得光，像臭水沟里的苔藓，恶心透了。
他揉着眉心，撇除不好的情绪，以超乎冷静的理智分析：“麦恩能绕过爸爸的手机监控私自联系你，他太聪明，而且还很有心计，你铭轩哥哥都算计不过他，爸爸对他不放心。”
这样的人往后长大，不管混哪个行业，都能出人头地，算是一方枭雄式的人物。
把团子托给他照顾，顾时深丝毫不怀疑，他要哪天起了歹心，指不定把团子给卖了，团子还帮他数钱。
思来想去，他还是对麦恩这个人不够信任，也不够放心。
小团子倒无所谓，她弯着大眼睛，对着爸爸甜甜地笑起来：“爸爸，哥哥很好的，麦麦也很好的。”
接着，小团子把上回哥哥丢下她去比赛的事说了一遍。
末了，她小声哼哼：“要不是麦麦，爸爸的小檬檬就要迷路走丢了，哥哥臭臭哥哥。”
顾时深沉思起来，他望着团子的眼神若有所思，小团子有锦鲤运，对任何事都有超乎寻常的直觉。
他索性问团子：“檬檬，如果哥哥和麦恩，让你选一个，你选谁？”
这可难住了团子，她晃着小脑袋想了半天：“哥哥像檬檬幼儿园班上的小男生，不过哥哥会玩好多东西，比小男生厉害。”
“麦麦嘛，”团子噘着小嘴巴，眼睛一亮，“麦麦像哥哥的哥哥。”
顾时深懂了，小团子觉得顾铭轩跳脱爱玩，甚至玩疯起来，能把她丢下。
而麦恩就要稳重许多，还经常反过来照顾顾铭轩，给他擦屁股善后。
顾时深又问：“要是麦恩以后骗了你呢？”
小团子摇头，她踩着轮椅站起来，小胳膊圈着爸爸脖子，很小声的说：“爸爸告诉你哦，檬檬和麦麦交换了小秘密的，麦麦不会骗檬檬的。”
说道这里，小团子后知后觉疑惑了。
咦，她为什么知道麦麦不会骗她呢？好像自然而然，她就是确信这点的。
听到这里，顾时深对麦恩的戒备少少的淡了一丢丢。
他眸光复杂，口吻难辨：“既然你选中了麦恩，爸爸也不该那么自私。”
顾时深圈住小团子，软乎乎的团子还什么都不懂，太需要人照顾呵护了——
“爸爸，给他一个考验。”
第56章
“我给你一个考验。”
客厅里，顾家人挨个坐一排，事关小乖的以后，是否会领养麦恩这种大事，顾惬连班都没上，等在家里看结果。
顾时深面无表情，眼神带着冰冷的审视。
麦恩站在客厅中央，特意穿着熨烫到没有一丝皱褶的白衬衣，脖子上还很正式地戴上蓝色领结。
他像是等待顾时深宣判的囚徒，生或死都在对方的一念之间，然而不管结果如何，他都心甘情愿地接受。
“请您考验。”小少年拢着手，还带稚气的青涩脸紧绷着，极力让自己显得成熟稳重。
顾时深摩挲着冰冷的轮椅扶手，考虑会才说：“给小乖的东西，我宁缺毋滥，要选就选最好的。”
一边的闵敏听了这话，脸色蓦地就变了，顾时深话里将麦恩比喻成东西，这已经带上了暗示性的羞辱。
可麦恩像没听懂，反而附和：“我和您的观点一样，妹妹值得最好的。”
小团子窝爸爸怀里，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咦，爸爸和麦麦在说她吗？可是为什么她都听不懂？
顾时深扫他一眼，他还没同意领养他，这就上杆子喊上妹妹了？
厚脸皮，心机重！
他深呼吸，摸着团子小脑袋，满心的不痛快：“这一份试卷，给你三个小时，做完给我。”
闵敏连忙接过试卷，不经意一扫，接着她整个人都懵了。
那张试卷上不仅有国内小学阶段的数学题，还有初中的、高中的、以及最后大学的高数等。
当年的文科生闵敏看一眼就晕了，做不来做不来。
她一脸担忧地望着麦恩：“不会做也不要勉强，这些对你……”
麦恩摇头，粗粗翻了遍试卷，基本一半会做，他暗自松了口气，但脸上半点不显：“闵姨不用担心。”
他对顾时深说：“请您稍等，我这就去做。”
顾时深斜他一眼，哼了声：“你要是用黑客技术做，即便满分我也不会承认。”
他不会让这种没诚信，还投机取巧的人留在小团子身边。
麦恩索性也不回去了，直接找闵敏要了支笔，当着一众顾家人开始做。
顾惬挪蹭过去瞅一眼，没乱做，确实很认真。
小团子好奇，从爸爸怀里滑下来，毛茸茸的小脑袋凑过去，好奇地瞅着麦恩做题。
“哇，麦麦好厉害。”小团子惊叹起来，小嘴巴都闭不上了。
顾时深酸了，他把小团子捞回来：“题都是爸爸出的，爸爸十五六岁的时候就做过了。”
小团子一脸无辜茫然：“爸爸，麦麦才九岁呀。”
顾时深瞪了麦恩一眼：“他后面的做不来。”
他即便同意了给对方机会又如何？也不代表没点私心。
这小子太聪明，又还心机深沉，他不趁机挫掉他的傲气，不一开始就把他压下去，万一以后欺负小团子怎么办？
老父亲一脸高深莫测，他的良苦用心不是谁都能懂的，只要能为小团子好，不被人理解也没关系。
团子是爱学习的小团子。
她对麦恩做卷子怀着莫大的兴趣，兴趣大到连爸爸的怀抱也可以暂时离开一下下。
麦恩感觉到身边甜甜的奶香味，还有小团子软乎乎的呼吸声，那种暖烘烘的热度，就像是在大冬天里，抱着个滚烫的热水袋，暖的不想放手。
他笔尖一顿，偏头看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