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 第6章

作者:勾陈九 标签: 种田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沈清丽俏脸沉静,心里素质强大,“二姐姐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沈清佳站在沈清丽身后,脸上有些冒汗。

  她最是怯懦的性子,怕的就是沈清柔这般泼辣的人,往日见了不多说一句话,这会儿被堵了也不敢走。

  沈清柔瞧见孟玉拆出来,“你当人家是什么破落户,你一点子唾沫便哄的找不着北了,巴巴的凑上去这么久,可见你得了什么好处。”

  沈清柔最瞧不起沈清丽这副做派,活似谁欠了她一般,明明什么都想要,偏偏摆着清高的谱,透着一股子免为其难。谁又是个傻的?

  孟玉拆头疼了,沈家的姐妹斗法,她不想掺和进去,偏偏一个屋檐下,每每叫人当枪使。她面容沉肃的走上前来,雪肌红唇,微微一笑,“大冷天儿的,姐妹们都在地下站着吹冷风呢。”

  沈清柔冷笑一声,“吹冷风倒罢了,怕的是阴风呢,表妹可小心着罢,仔细哪天叫人哄的栽大跟头呢。”

  孟玉拆微微笑,“虽不知二姐姐这话从何说起,妹妹这里还是谢谢姐姐提点了。”

  沈清柔道:“妹妹不知,世上就有那种口蜜腹剑的人,人前装的什么似的,实际不知惦记你什么呢,像是表妹就是容易叫人惦记的第一人。”

  孟玉拆不置可否,沈清柔说话含蓄,沈清丽脸皮厚,反正对方没指名道谢,何必上赶着承认。三人都是一副没听懂的模样,倒显的她搬弄是非,沈清柔嗤一声,走了。

  被沈清柔明里暗里奚落一通,沈清佳今日也没心情打探什么了。孟玉拆摆脱掉几人,自己往回走,路上遇到大夫人房里的管事妈妈,叫去领这月的份例。

  已经进了园子,孟玉拆便叫白露去领,她自己回去。今日已是腊月二十八,孟玉拆倏忽想起前世也是冬日进的宫。

  赵楚铮在她宫里去了一次,之后日日都来,她一时在宫里风头无两,底下人上赶着巴结。那阴寒冷红的宫室竟然给她了一种家的温馨感觉。

  他对她实在恩宠,有时候甚至连宫务都搬去她宫里办,两人如胶似漆,今日想来仿佛还是昨天。屋檐下的雪化了,挂着一排冰柱子,滴答滴答的落水。

  空气肃冷,花园萧条,没什么人,一眼望去亭台挺拔,冷泉活泼。难得身边没有人,她能一个人静静,孟玉拆沿着假山上的小路爬上去。

  到了一条穿山游廊,靠山种着一颗四五人合抱的松树,她仰头看了好一会儿,收回视线的时候猛的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地上。

  手臂被人一把扶住,托起半身的力量,孟玉拆顺着往上一瞧,顿时吓的后腿两步。赵楚铮见她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脸上表情不变,从容的松开手,手臂朝背后一藏,眉眼暗淡。

  孟玉拆勉强稳住心神,暗示自己,这不是前世那个杀伐果断、聪明睿智的永乐大帝,他还是少年呢。而且就算他是永乐大帝的时候,对她也……挺好的。

  慢慢平静下来,赵楚铮见她站稳,又一副嫌弃的模样躲开他,便准备下山,却听见女孩子声音软软道:“谢谢你啊。”

  他低着头,俊脸苍白,唇色暗淡,有前世那个一身威压帝王的三分影子。孟玉拆微咽唾沫,见他衣裳臃肿,脸上却有些发青,不知怎么心头一酸。

  偏头看见他藏在身后的右手,果然满是冻疮,有的地方还裂开流脓了。她抿抿唇,想用自己的帕子给他包扎一下,终究觉的不妥。

  从随身的小荷包里取出一个珐琅浮青花小瓷瓶,递给他,柔声道:“治冻伤的药,方才谢谢你。”

  他抬头看她,一双眼睛黑漆漆的,寂静仿佛百年未开过的古墓,神秘阴寒。孟玉拆浑身一抖,将药塞给他,匆匆下了山。

第8章 姻亲

  到了腊月三十这一日,一早起来孟玉拆便被孟妈妈拉到梳妆镜前亲自摆弄,原来专门给孟玉拆梳头的立春被她赶到一边

  “你们不知道这里面的讲究,在沈家的第一个新年啊,既要端庄秀气,又要收敛锋芒。好歹不能叫人将咱们姑娘小瞧了去。”

  在这里面确实学问多多,跟国公府的姑娘们一起拜年的时候,既不能压了人家正经姑娘的风头,又要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孟玉拆透过不甚清晰的镜面,看见站在身后捂嘴偷笑的几个丫头,左右打量孟妈妈的手艺。

  她年纪不大不小,又在守孝,一头油亮乌黑的头发在脑后高高的挽了个髻。一只碧玉吉祥云纹玉钗,两只银粉珍珠簪,耳上是同色的耳坠。

  衣裳的颜色也朴素,月牙白袄儿,兰青的海棠花洋缎窄裙。孟玉拆人生的高挑,守孝期间瘦了几分,往哪儿一站,满室因为她而亮堂起来。

  孟妈妈越瞧越满意,围着她转了两圈,三个大丫头一水儿的新衣,笑眯眯的跪下磕头,“姑娘过年好,来年一定顺心畅意,富贵安泰。”

  “承你们吉言。”从梳妆镜里摸出两个小荷包,这是前儿晚上便准备的,里头装指甲大小的金银锞子,专用来今日打赏。

  茜红色的递给谷雨,几个大丫头分,石青的给白露,分给院子里的小丫头婆子。新年热闹,院子里张灯悬彩,喜气洋洋,来往的人满面笑容,互相道贺。

  孟玉拆一路走进老夫人的院子,只见中间夹道上的雪已经清扫干净,左右两侧的游廊挂上红红的灯笼。廊下的鸟笼里皆是些画眉、鹦鹉等鸟儿,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正要上台阶的时候,从后罩房里走出一人,上下锦衣玉袍,腰间琳琅满目,眉眼丰俊,望着她盈盈而笑。

  原来是三少爷沈珲,孟玉拆轻轻一福,道声表哥。沈珲站在原地好一会儿,看清孟玉拆穿着打扮素淡,气质温柔亲厚,兼之神女般的品貌,心里一暖。

  孟玉拆自来深居简出,他后来几次去妹妹房里皆不见她,不免心下失落。知道她对待老夫人最是孝顺,今早怕是会第一个过来,是以久久等在这里。这会儿心愿达成,却反而情怯起来。

  “表妹新年好。”

  沈珲笑意温柔,莹莹的目光望向她,孟玉拆又是一福,这才一道进门。老夫人瞧见孟玉拆,便招手叫人坐在身边去,笑道:“我瞧你近日清减了些,莫不是吃的不好?”

  老夫人打量外孙女莹润光滑的脸蛋,瞧她眼珠子葡萄一般的漆黑,明亮水润,心头欢喜。孟玉拆微微一笑,“我自来吃的少,不碍事。劳外祖母挂心。”

  老夫人招来孟妈妈,问孟玉拆最近的饮食情况,孟妈妈倒也如实回道:“姑娘纯孝,又是老爷夫人孝期,半点荤腥不沾,是以消瘦了。”

  老夫人蹙眉说了一句那怎么行,“小孩子家家的,当真几年不沾油腻,身子也拖垮了。”

  又转头对大夫人吩咐,“往后早上我的蛋羹,多做一份,给玉丫头送去。”大夫人忙应承下,又问今儿的年夜饭摆在哪里。

  孟玉拆便从老夫人身边退下,到耳房去等着,不一会儿其他姑娘也来了。沈清芸照样拉着孟玉拆说话,半点瞧不出来孟玉拆在远着她。

  孟玉拆却不动声色的细细打量沈清兰,见她一身珠光宝气,华贵异常,将满屋子的姑娘皆比了下去。外头传来老夫人跟几位夫人的说笑声,莺莺燕燕,倒也热闹。

  一会儿沈佣带着兄弟子侄过来,见了安便退下去,老夫人留下几位少爷,特特问了功课,交代人带出去玩。

  大夫人因为忙着家事宴席,先从老夫人房里退出来,不一会儿沈清兰随着母亲走了。大夫人爱怜的瞧着沈清兰,很是满意她一身风华,撑起了国公府下一辈的脸面。

  两人带着丫鬟往大房的院子里走,大夫人笑微微道:“前儿接到你姨妈的信,说是你姨夫任期到了,最迟二月里就要回来,你好生准备着,客房交给你打理,不可怠慢。”

  沈清兰听的一愣,她怎么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前世姨妈一家便是二月份回来的。因为她想着那是嫡亲的亲人,母亲又把这事情交给她,定要办的滴水不漏。

  后来姨妈得知接风的一应事情是她操办的,很是满意,竟然起了结亲的念头。而表哥竟然也对她情根深种,若不是大夫人指望她光耀门楣,老夫人也不同意,怕是就应了这门亲。

  沈清兰心下千回百转,面上波澜不惊,想起表哥,那样温润清隽的人,她不是不动心,可是她回来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微微摇头。

  到了晚间的时候,老夫人吩咐将年夜饭摆在流泉馆,那里依山傍水,地势不是很高,来去方便。背靠青山,挡了飒飒的北风。

  更妙的,从府外引来的流泉穿山过树,在馆下聚了个不大不小的湖。湖上放一只花船,一片红光应照,沈清芸最是爱玩,从屋里找出来先前中秋没用完的花灯。

  明明该放鞭炮、点炮竹的日子,她拉着孟玉拆在湖边放起了花灯,花灯璀璨,莹莹的亮光仿佛天上闪烁的星子,莲花样、元宝样、如意样飘荡的满湖皆是。

  老夫人在楼上瞧见了,众人笑的开怀,沈珲找着她俩,笑着问“自己胡闹就算了,还拉着表妹一道,还是规矩学的太少。”

  沈清芸不服气,气呼呼的伸手,“三哥答应我的东西呢,今天新年,正好给我当年礼。”

  沈珲遥遥点了点沈清芸,“土匪似的丫头,答应你的少不了,回头我让人给你送去。”沈清芸满意了。

  沈珲看了孟玉拆一眼,仿佛才发现她,笑道:“既然给了六妹妹,也不能少了表妹,回头我让丫头送来,万望表妹不要嫌弃才是。”

  人家兄妹亲昵,恰好见她在这里不分不好,孟玉拆哪敢要,“多谢表哥,实在不必破费,我也不常玩外头的小玩意。”

  她这么极力推拒,东西又不在身边,沈珲倒不好劝她收下,想着到时直接给她好了。

  流泉馆有山有水,有灯有人,孟玉拆跟沈清芸挤在廊下,院子里的小厮点炮仗,足足响了一刻钟。半边漆黑的夜空映的火光透亮,一闪一闪,仿佛新出生的黎明。

  点了天星,回到屋里呼啦啦站了一地的人,先是沈佣带着府里男孙跪了一地给老夫人拜年。老夫人笑眯眯的叫了起,发了红包下去。

  大夫人领着妯娌孙女,珠光宝气扑了一地,最后又是府里有些体面的奴仆管事。小辈拜完老夫人又拜府里的老爷夫人,这样一圈下来,跪了半个时辰。

  终于开了饭,孟玉拆收压岁钱到手软,尽数交给白露收着。一家人在流泉馆摆了几桌子席面,又在廊下设了席,孟妈妈被叫去吃酒,嘱咐白露好生看着姑娘。

  作者:  上来瞄了一眼才发现串文了,毛手毛脚,赶紧改过来啦

  今天的晚点

第9章 久违的新年好

  孟玉拆孝期不宜饮酒,也没人为难她,姑娘喝的酒纯度不高,乃是瓜蔬酿的果酒,清甜可口。放在小炉子上温热,舌尖品出酸涩的味道。

  沈清芸最是个爱热闹的性子,前些日子跟沈清柔闹的不愉快,这会儿撒泼要赔罪,拉着沈清柔喝酒。几杯下肚,面红耳赤。

  孟玉拆吃的八分饱,叫白露去旁边仆妇的席上捡些糕点填肚子。四下都是府里的人,哪就用时时看着,白露摸了摸肚子,笑着下去了。

  孟玉拆端了一杯蜂蜜水,斜坐在栏杆上,望着一湖清波。这会儿外面或许也是有人点天星,隔着国公府层层的楼阁,似有沸腾之声。

  无端想起那天在花园里瞧见的那人,小小年纪,寄人篱下,过的潦倒。其实孟玉拆对于赵楚铮的身世知晓的也不是很清楚。

  前世她过的糊涂,连番失去父母的打击,叫人提不清对外面环境关注的精神气儿。在国公府也是得过且过,日子平淡,生活乏味。

  嫁人之后,在三妻四妾的后宅里沉寂,勾心斗角的事情经历的不少。这重新来过,倒是乐意去瞧瞧人生百味,看看身边人都是怎么过活,如何为人处世。

  尤其那个人,她带着一点敬畏好奇,在自己有能力的范围里,还想看顾他一下。这般想着,孟玉拆起身,出了人声鼎沸的流泉馆。

  晚间清凉的冷风吹过来,她没穿斗篷,紧了紧领口,院子里黑黢黢的。树上廊下虽挂了灯笼,在这样的夜里,却不能够。

  沿着上山的路往下走,渐渐远离喧嚣,忽见前头一道熟悉的身影步履匆匆。孟玉拆看了一眼,也下了山。

  沈清兰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她挺直脊背,在院子里七拐八拐,进了一处小风亭。

  那四角飞龙的小亭立在桥上,视野辽阔,冷风浩浩。沈清兰面前站了一个人,高高瘦瘦,听不见说什么。

  孟玉拆也无意去窥探旁人的私事,她只是认出了那个身影,想他三番四次跟沈清兰联系,或许两人真认识也不一定。她只是也想跟他说一说话。

  沈清兰原本想着,想办法将赵楚铮弄出去,再借机帮他认祖归宗。后来发现这件事不是那么好实施的,何况赵楚铮现才十二岁,能干什么呢。

  她是打算嫁给他,共谋那至高无上的位子,自然也想他心里能有她一席之地。如今千载难逢的机会,趁他在府里的这段时间,好好培养感情,不愁将来想要的得不到手。

  沈清兰笑意清浅,五官明媚,十四岁最好的芳龄。刻意去讨好的时候,谁也不能将她拒之门外,她语调温柔,“今天新年,吃饭了吗?”

  赵楚铮的脸色隐在黑暗里,低垂的眸子深深刻着戒心和冷意,“多谢姑娘关怀,芙蕖姐姐送的东西我都拿到了。”

  沈清兰点点头,道那就好,她细细打量眼前低头顺眉的少年,心里有点介意他怎么这样逆来顺受。半点没有前世她听到的那样叫敌人闻风丧胆的霸气。

  深吸一口气,“你识不识字,我安排你去我大哥身边当书童,以后……总有用处。”

  赵楚铮仿佛是惊喜的抬起眼睛,在接触到沈清兰温柔眼神的一瞬间,被烫到一般低下头,声音有些抖,“多谢大小姐。”

  沈清兰心里舒服了,在他落魄的时候施以援手,以后怎样她都不会差的。

  巡夜的婆子远远的说笑声传来,沈清兰笑意骄矜的转身离开,赵楚铮目光冰冷,嘴角的冷笑意味不明。孟玉拆从暗处走出来,望着沈清兰匆匆而去的背影发呆。

  一转头,赵楚铮正看着她,她一怔,朝他点点头。看他脸色青白,身子高而单薄,招了招手。赵楚铮从善如流下了桥,站到她面前去。

  躬身行礼,“表姑娘。”孟玉拆不奇怪他认得自己,国公府奴仆遍地,主子屈指可数。奴才会认得所有主子,主子们却不定认得所有奴才。

  他的侧脸对着一盏灯笼,夜风徐徐的吹在皮肤上,冻的激起小颗粒。看着都叫人觉得冷,孟玉拆缩了缩脚,粉白的脸藏在竖起的衣领里。

  声音在这样寒寂的夜里有一种柔软清甜的味道,“你叫什么名字?”

  “楚铮。”

  孟玉拆在舌尖滚了滚这个名字,看向他的目光柔软,解下腰间的小荷包,掏出几颗金锞子,“新年好,拿去买糖吃吧。”

  虽然他帝王的形象在心里根深蒂固,只是眼前的少年怎么看都是小可怜,孟玉拆不自觉对他柔和下来,将他当成同龄人待。

  粉白的手心里躺着几枚梅花型的金裸子,指头修长,指甲圆润,就在他眼前。赵楚铮的心顿时麻了一下,自从家破人亡,多少年没听见人对他说新年好,给他压岁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