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不可 第31章

作者:明月珰 标签: 天作之和 随身空间 穿越重生

  事实证明,天子当真有气运傍身,否则也不会亿万人中就他脱颖而出,统御天下。秦水行宫在地龙翻身里也被震垮了,不过城阳长公主救出了元丰帝,御驾已经昼夜兼程回了上京。

  萧谡在半途遇到了荣恪,才知道了御驾何去,便领着冯蓁直接回了上京。

  这亲人重聚的悲喜自然难描难绘,简单粗暴地归纳成一句话,那就是冯蓁再次被禁足了,谁也见不着,一直被禁足到冯华来年出嫁的日子。

  冯蓁托着腮帮子真有些想不通,萧谡平安归来,元丰帝就跟白得了一个儿子那么欢喜,而她平安归来,不仅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家法,屁股肿得老高老高,还从此“暗无天日”。当真是心里极不平衡。

  冯蓁好容易挨到冯华出嫁,以为自己总算能放风了,结果城阳长公主在秦水行宫救元丰帝时,伤了腿,天气一冷就疼得受不住,所以御医建议她长泡药泉,也就是加了药包的温泉。

  元丰帝大手一挥,将上京北郊龙泉山的“御汤”赐给了城阳长公主,改名为“龙泉汤”,期望长公主的腿能药到病除。而御汤所在的曾经的皇帝行宫也改名为“汤山苑”,都成了城阳长公主的私产,并且可以惠及子孙。

  这意思就是,城阳长公主去后,这汤山苑就是苏庆的了,这可是了不得的恩赐。因为上京的长公主府,在城阳长公主去后就会被收回,另赐其他公主,这也就是所谓的铁打的公主府,流水的公主。

  因着元丰帝赐了汤山苑,城阳长公主就将冯蓁带去了龙泉山,这一住就是一年多,冯蓁也成了即将及笄的女君了,再不用加个“小”字。

  却说城阳长公主怎么就能舍了上京的权势而几至隐退呢?这自然是因为稳坐钓鱼台而已。她救了元丰帝,只要元丰帝还活着,长公主的权势就无人能及。

  而冯蓁呢,她更厉害,老三、老六,两位皇子全都是她救的,无论是谁登基,她这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都有保障。城阳长公主也没指望冯蓁除了荣华富贵还能有别的,就她那性子能安享太平已经是上苍保佑。

  老成精的城阳长公主之所以住这么久,也是怕自己杵在元丰帝的眼里,让他以为自己时时刻刻在提醒他“救命之恩”。长公主深知这种情形,有时候恩欠得太多,还不起,不想还,最好的法子就是让救命恩人消失。

  所以城阳长公主和冯蓁这么一“隐退”,真是再妙不过了。前头一年,除了御医,她甚至不许任何人上门去看她,姿态摆得明明白白的叫元丰帝放心。

  元丰帝一放心,苏庆年纪轻轻就升做了卫尉丞,再进一步的话就是九卿之一的卫尉卿了,主掌禁宫守卫。

  眨眼间又到了正月,城阳长公主没有参加元旦大典,宫里的夜宴也没去,初二元丰帝便派了五皇子萧谡前往汤山苑给她拜年。

  “五哥。”萧诜打马追上萧谡。

  萧谡微微诧异地看向萧诜,“你这是也去龙泉山?”之所以诧异,乃是因为每年给各位长公主拜年,元丰帝都只择一子前去的,今年正好轮到萧谡。

  萧诜笑道:“是,去年城阳姑祖母不见人,今年去试试。”

  萧谡点点头。

  萧诜道:“幺幺那丫头,该长大了吧?这都快两年没见了。我还特地给她带了个礼物,她一准儿喜欢。”

  “你这是去给姑祖母拜年,还是看幺幺啊?”萧谡笑道。

  萧诜道:“都有,那年幺幺救了我,我还没来得及感谢,就……”萧诜想起那一幕就心悸。

  “你成亲的日子定下来了么?”萧谡问。

  两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了,二皇子萧证,三皇子萧论都已经陆续完婚,萧诜的日子也差不多定下来了。萧谡这么问不过是提醒萧诜而已,有些人不该招惹的就别招惹。

  若是换成其他女君,萧谡根本不会说这句多余的话,但冯蓁总是不同的,救命恩人嘛。

  萧诜笑了笑,“五哥,你想多了,幺幺在我心里就是个孩子。”

第47章 灯河路

  虽然那日萧诜醒来时, 脑子迷糊地觉得冯蓁还挺美的, 但不见不念的, 也就淡了, 何况他的皇妃早就指定了,他与冯蓁肯定是有缘无分,明知无用的事儿,也就不会继续往里面深陷了。

  汤山苑的大门今年总算是朝皇子开了。城阳长公主虽然明知还是继续退隐得好, 但总是会耐不住寂寞的。而且, 二月里冯蓁就该及笄了, 亲事也得张罗上了。

  以前城阳长公主并不怎么担心冯蓁的亲事, 有她在, 冯蓁还不是想嫁谁嫁谁啊?然而现在, 她却感觉冯蓁给她出了个难题。而冯蓁的亲事也一直没议,尽管冯华多次写信来询问, 长公主都只道不急。

  其实哪有不急的, 城阳长公主身子这两年越发不好, 生怕没给冯蓁定一门好亲事就撒手人间, 可有些事却是急不得的, 冯蓁的夫婿并不好挑。

  说起来冯华也有差不多两年没见过冯蓁了。汤山苑对外不开门, 连对她也一视同仁。因为长公主怕有些人找不到她, 就通过冯华的门路来求自己。她这样做既是保护自己, 也是保护冯华免受不相干的人的骚扰。

  所以六皇子萧诜想让冯华帮他带点儿东西给冯蓁也不能。

  萧谡和萧诜给城阳长公主问过安之后,后者便忍不住道:“姑祖母,怎的不见幺幺啊?”

  “那丫头喜欢往山上跑, 今儿又上山去了。”长公主道。

  “这不久前才下了雪,她不怕滑么?摔着了可怎么办?”萧诜皱起眉头关切地道。

  “她熟门熟路的,这山路也走了不下百次了,不会有事儿的,再说还有侍卫跟着,能出什么事儿?”长公主道。

  “那这下雪天也不该让她出门呀。”萧诜道。

  城阳长公主没想到萧诜倒先训起自己来了,只觉得好笑,“幺幺喜欢山上的那股泉,隔几日就要亲自去取了水回来泡茶。”

  “就为了一点儿茶?”萧诜撇撇嘴,表示很不能理解。

  问过冯蓁的事儿后,似乎就没了话题。萧诜耐着性子在长公主跟前又坐了会儿,实在耐不住了,想下山却又舍不得。他在众皇子里真算得上重情之人了,且看三皇子萧论,也是被冯蓁所救,却就没有萧诜这么上赶着。

  眼瞧着天上又阴云密布,当是要下一场大雪,城阳长公主便开口留了萧谡和萧诜用饭,按照以往的经验,她开口留饭,两人都是要拒绝的,谁耐烦陪她一个老太婆吃饭啊,但今日却是奇怪,萧谡和萧诜都没反对,甚至连故作的谦让都没有,一口就应下了。

  用过午饭,天上果然开始飘起雪花。一边泡汤一边赏雪,自然是人生难得的赏心乐事,萧谡和萧诜谁也没提走的事儿。翁媪便叫人下去准备着这两位殿下留宿的事儿了。

  只是一直到晚饭,也不见冯蓁出现。

  萧谡皱了皱眉道:“姑祖母,蓁女君现在还没回来么?”

  “回来了,一到家就窝在屋子里捣鼓她那些香膏,她弄那些东西的时候不许任何人打扰的,从小就爱臭美。”长公主道。

  “连晚饭也不用么?”萧诜插话道。

  “她自个儿在屋子里用。”长公主道。

  萧诜听了,失望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萧谡倒是无所谓,冯蓁的年纪也不小了,自然多了许多避忌,尤其是萧诜已经定亲了,自己的亲事恐怕最迟年中也要定下,所以冯蓁避不见面才是正理。

  城阳长公主问道:“五哥儿,你的亲事还没定下来么?皇上这是想给你挑个什么样儿的啊?”

  说起萧谡的亲事,萧诜也来了兴趣。毕竟萧谡着实不小了,两年前就该指婚的,到现在居然也没动静儿。

  “父皇这两年龙体欠佳,也没什么精神理我的事儿。”萧谡道。

  城阳长公主但笑不语,知道萧谡这是托词。不过萧谡的亲事的确让元丰帝不好办,克死了两个未婚妻,这次指婚真得挑个命硬一点儿的,否则……

  不过萧谡说元丰帝龙体欠佳也是事实,从秦水行宫回来后,元丰帝就大病了一场,四十几岁便已经半头的白发了,如今也不爱理事,三天两头不上朝已经成了常态。

  如此萧谡等几个皇子也已经分别理事,各有千秋,至于谁才是元丰帝心里的继位人选,始终是云山雾罩。

  用过饭,消了食,就该又是泡温泉助睡眠的时候了,萧谡和萧诜一后一前地在园子里走着,欲绕过园里的池子往客舍去。

  园中隔着两、三丈的路就挂有灯笼,不过那火光在细细的雪粒中,显得摇曳欲灭,整个汤山苑都掩藏在了昏晦里。

  寒风凌冽。

  萧诜见前方小径上,隐隐约约过来一行人,透过松柏的缝隙,能看到裙摆摇曳,不由心里一动,止步不前。

  当先一人,身姿高挑窈窕,腰如弱柳,也不见她走路与她人有何不同,但却身姿袅娜如山顶的那朵云,既妖妍又舒展写意,她缓缓走来,裙摆不是纹丝不动的淑女之姿,却如天海间跳动的那一线浪花,轻灵遥远。

  只是一个剪影,便叫人生出了无限的渴望,却又隐隐约约地害怕见到其人。怕她的容色、谈吐配不上这飘渺撩人的身姿,突增惋惜。

  可萧诜阻止不了那丽人的脚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绕过青黑的柏树,走到了灯笼之下。

  那晦暗不明的灯笼忽地为之一亮,好似猛地爆出了灯花,只为将眼前人、心上人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所谓美人,自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飘舞在空中的雪花,围绕着她,似乎也羞涩了起来,害怕靠近她半分,就会被衬托得黯然无光,所以绕着她围成了一个蛋壳似的光圈,心甘情愿地做她的陪衬。

  光圈之外整个天空之下都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好似唯有她才是这无边宇宙的中心,是盘古开天辟地之前的混沌里,唯一的那一抹光。

  她之外,光,寂灭了,音,也寂静了。

  她身上穿的是寸锦寸金的灯锦做的裙子。光晕流转中,脚边一圈重瓣牡丹扑簌簌地缓缓绽放,盘旋而上,是第二圈绽放的牡丹。

  那绽放的牡丹像一座灯山般盘旋而上地次第开放,在黑暗里一朵一朵点亮,将人的视线一点一点引到了她的颚下。

  可视线却再不敢往上,近乡情怯,生怕那张脸,压不住这一山的花王。

  然当你小心翼翼地偷偷睁开一丝眼缝,好奇地想看看她的容颜时,那漫山遍野的牡丹瞬间便没入了黑暗里,惭愧地合拢了绽放的花瓣,羞于与她争辉。

  这样的灯锦,织女得耗时五年方能成一匹,寻常人压不住它的丽色,反而成了衣冠夺人,唯有她,便是这样的寸金之寸锦,也无可衬托她的颜色。

  天下的光仿佛都被她的容颜所夺取,争先恐后地涌入了她的眼里。

  一眼万年,理当如是。

  “幺幺。”萧诜轻不可闻地唤了一声,他认得那双眼睛。

  冯蓁看见萧诜,唇角便缓缓翘了起来。

  那一笑,仿佛让汤山苑所有的灯笼瞬间便都亮了起来,她的脚步在昏晦的雪夜里,点亮了一条灯河,指引着她走向所有看她的人的心上。

  “六殿下。”冯蓁朝萧诜走了过去,她知道萧诜和萧谡来了汤山苑,也听从了长公主的意思没有出去见他们,不过肥羊非要自己撞上门,她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待走近了,冯蓁才留意到树丛后阴影里的萧谡。这一看,却让冯蓁吃惊不小。

  萧谡的身上再没有白息溢出,仔细看才能分辨出那几乎凝成了透明实体的龙形,但也只是隐隐约约,看不真切。这让冯蓁恨不能马上握住他的手,看看还有没有羊毛能薅。

  冯蓁几乎是瞪视着此时的萧谡,这人还真是个葛朗台,一点儿龙息都不肯外溢了。

  “五殿下。”冯蓁又朝萧谡施了一礼。

  宜人等侍女也跟着行了礼,然后便在背后低声提醒冯蓁道:“女君,再不走,长公主该歇下了。”

  冯蓁只好歉意地朝萧谡和萧诜道:“我该去伺候外大母入寝了,两位殿下好梦。”说罢便飘然而去,仙气弥漫间,仿佛连她的脚下都有云彩拖着,让她的步履不涉丝毫凡尘。

  萧诜转过身,一直望着冯蓁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游廊尽头,这才回过头。约莫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萧诜没话找话说地朝萧谡道:“五哥,真没想到,幺幺长大了竟然跟变了个人似的。”

  说到这儿,萧诜却又自己打自己嘴巴道:“也不是变了个人,脸依稀也能辨认,只是想不到会这样。”不过是瘦了一些,高了一些,五官长开了一些,竟然就美到了令天地为之失色的地步。

  “都说女大十八变,还真是有理,是吧,五哥?”萧诜絮絮叨叨地说了一路,萧谡却是半个字没回。

  到了客舍,两人要分开进屋时,萧诜却又道:“五哥,你就好了,乃是幺幺的救命恩人。”而且还没被指婚。萧诜说这句话时的酸意,真是比酸杏还要酸。

  只是这救命恩人却又从何说起?

  那次地龙翻身,明明是冯蓁救了萧谡,然则她的秘密却不能被人知晓,她和萧谡两人是心知肚明,却没有人肯点出这一重来。

  等他们遇到了前来寻人的侍卫,冯蓁在旁边没说话,却听得萧谡“颠倒黑白”,他一跃而成了冯蓁的救命恩人。冯蓁也没反驳,还乐得叫人如此想。反正究竟是谁救谁,他俩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

  本来么,冯蓁一个小小女郎,在地龙翻身里居然救了萧谡一个大男人,任谁都会觉得可疑。一可疑,就难免寻根究底。而反过来,萧谡救了落船的冯蓁,却是很正常的事儿。

  这会儿萧诜突然提起此事,自然是想起“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典故了。所以说话才酸死个人。

第48章 太公羊(上)

  萧谡淡淡地回了句, “我好什么?”

  萧诜知道自己是自讨没趣, “那我先睡了, 五哥。”

  这一夜, 自然是夜短梦长,虽不知萧诜的梦里冯蓁是什么样,但萧谡的梦里,却是反反复复看见那双滴泪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