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她 第111章

作者:休屠城 标签: 天作之和 虐恋情深 古代言情

  甜酿转身要走。

  “九儿妹妹!”他痛声唤住她,“我从来没有这样后悔过,件件事都在后悔……可我是真的想你过得好。”

  眼前的女子顿住脚步。

  “我对妹妹没有坏心,只想你过得好,妹妹在施少连身边,其实很多事都不知道,我们想见妹妹一面,其实也并不容易……”张圆道,“杨夫人一直挂心着你,她有要事要对妹妹细说,我若是想……以后能在这见见妹妹么?”

  甜酿思忖了片刻,没有拒绝他:“自然可以,只是天香阁非寻常之地,为了圆哥哥的声誉,还是少来为好。”

  她朝张圆微微施礼,出了屋子。

  阮阮正在守在门外,有些忐忑打量甜酿神色,小心问道:“张公子让你为难了么?我也是瞧他像个正人君子,一时糊涂才答应牵线搭桥的……”

  “他给了你多少银子?”甜酿皱皱鼻子,老神在在,袖手问阮阮。

  阮阮咂咂嘴巴,缓缓伸出了一只手,眨了眨眼:“不多不少……五百两。”

  “他哪有这么多银子。”甜酿慢悠悠唉了一口气,“还给他吧,这银子我补给你。”

  “这怎么好意思,不用不用。”阮阮连连摆手,听见甜酿道,“我两人以前有过婚约,我差点嫁给他。”

  阮阮睁大眼睛,瞧着甜酿,欲言又止,吞吞吐吐:“这……你两人见面,施公子若是知道……我岂不是闯了大祸?”

  甜酿和施少连的关系微妙又奇异,阮阮不想招惹施少连,甜酿拍拍她的手:“无事,一切都有我在。”

  两人一道携手走远,正遇见湘娘子派来寻甜酿的一个婢女,两人都噤声,甜酿跟着婢女走,回头对阮阮道:“我去寻湘娘子,你就别送了,回屋歇着吧。”

  阮阮回头看了自己的屋子一眼,先要把那五百两银子的男人趁人不备偷偷打发走,点点头。

  甜酿在阮阮屋内待得略久,湘娘子特意差人去寻甜酿回来:“什么首饰看了这么久?我们投壶都玩了两三轮,还不见你们回来。”

  “阮阮新得了一柄累丝衔珠戏花蝶簪,听说是京里的时兴货,南边没有的,值不少银子呢。”甜酿在湘娘子身边坐下,漫不经心看她们玩骨牌。

  天色稍暗,施少连也到天香阁里来,看见甜酿和湘娘子坐在一处,湘娘子问他自何处来,他笑道:“刚从盐院那边办盐引回来,听说在这,我顺道过来接她回去。”

  湘娘子知道他看人看得紧,也不拆穿,笑道:“在我这儿用完饭再回去吧。”

  用过夜饭,入夜后的秦淮河才喧嚣闹腾起来,十里灯火,河面舟船如织,有装扮得如蓬莱仙宫的画舫,彩灯鱼龙飞舞,这时候天暖,微风和熏,两人不登舟,也不坐轿,两人就沿着秦淮水岸,在天光月影里一路漫步回家。

  两人并肩走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个青春少艾,貌美如花,一个眉眼俊朗,意气风发,灯火阑珊下确是一双珠联璧合的年轻眷侣。

  施少连牵着甜酿的手一路穿花拂柳,察觉她几次侧目看他,顿住脚步,眉眼含情,微笑道:“看什么呢?”

  甜酿扭过头,微微噘起了嘴,眼里倒影着柔夜的斑斓光辉。

  他熟记这些深巷小径,带着她拐了两拐,远离笑闹的游人仕女,进了一条青石砖铺的巷子,曲径通幽,还未打烊的小铺檐角挂着半旧的灯笼,新月被薄云遮挡,洒一点淡淡的光亮在砖瓦上。

  前头有家吃食店,施少连偶尔路过两回,瞥见过里头的食客吃东西,捏捏她的手:“想不想吃芝麻圆子?前头有间小店,吃的人倒多,我们去尝尝。”

  是间普普通通的吃食店,原先在钱塘租住的楼阁里,楼下就是这么家小店,两文钱一碗的芝麻圆子,桌上有店主人自己调的桂花蜜渍,匀一点在碗里,顷刻香气扑鼻。

  这里靠近秦淮河,芝麻圆子要三文钱一碗,店主人是个白发老婆婆,手脚麻利在热锅里煮开端上来,七八个胖乎乎的圆子滚在碗里,甜酿吃过两个就停了,把汤勺搁下,施少连看她吃完,捡起汤勺,吃了三四个,剩下的他咬了半口,内里稠黑香甜的芝麻糊淌出来,递在了她唇边。

  两个人的津唾喂过不知多少回,她一口咬着勺沿,将半只芝麻圆子含在嘴里,鼓着腮帮子吃下去。

  施少连拢着她,把她唇角溢出的一点芝麻糊拭净,白发老婆婆笑眯眯偷眼看着两人,过来收拾碗筷,道了声:“公子夫人好生恩爱,羡煞旁人。”

  这句话换了年轻公子一枚碎银子,足抵过了店主一月的买卖,老婆婆脸上笑成一朵灿菊,又恭维了甜酿一声:“夫人好福气,得了位这样好的如意郎君。”千恩万谢送两人离去。

  两人沿着幽巷携手归家,清淡月色相随,闲话家常,这样清闲自在的时光并不多,兴许以往在江都也许有,但相隔太久几近模糊。

  甜酿今日格外的乖巧温顺,床帏之内宽衣解带,邀巫山神游,递枕席之乐,浓情缱绻,尽欢而眠。

  睡梦之前,她枕在他胸口,突然想起一事,轻声道:“湘娘子想托我帮忙调一些新香。”

  施少连抚摸着她滑腻如绸的肌肤,餍足嗯了一声:“甚好,你答应了么?”

  “盛情难却,只好勉强应下。”甜酿回道,“但我这种雕虫小技,怎敢班门弄斧。何况许久没碰这些,倒有些生疏了。”

  “不打紧,慢慢琢磨就是,总能再做起来。”施少连安慰她。

  她淡然问施少连:“钱塘的醉香铺还在么?”

  “在。”他揉她酸软的腰肢,“我替你留着呢。”

  “香坊里还有很多我自己琢磨出来的方子,可能还有些用。”

  “那我找人替你取出来。”

  甜酿垂眼,“说到这个……也不知道小玉和小云过得好不好,还有干娘。”

  施少连顿住动作,扬起眼尾,呼吸凝窒,没有说话。

  钱塘的人事,始终是他心头的一根刺,不提还罢,但凡提起,他心头总有一股戾气在。

  甜酿细声问他:“之前听你说过,干娘前阵子来过金陵。是来祭扫故人坟茔的吗?是何时走的?如今想起来,倒是我失礼了,干娘是长辈,本该我主动拜见……却写了那样一封含糊不清的书信让你转交给她,连面也不曾见一面,实在是后悔。”

  他半眯着眼,声音略微有些冷:“走了有些时日了,以后有缘再见吧。”

  她仰头,目光澄澈看着他:“我想给干娘写封信,跟她好好道个歉,也问问干娘的近况。”

  “时辰不早了,睡吧。”他亲亲她的额头,“你若想写信去钱塘,那也好,我找人帮你送信。”

  甜酿心满意足窝在他怀中睡去。

  施少连静静看着她的睡颜。

  甜酿写了一封长信,言之自己在金陵的起居日常,又向杨夫人请安问好,施少连在一旁替她研墨,见她将将收笔,微笑道:“妹妹也替我添一句,上次杨夫人走得匆忙,我也招待不周,心中深感歉意。”

  甜酿抬眼轻轻瞟了他一眼:“好。”将话添在信尾,将信递给了施少连。

  施少连当即唤了个小书僮过来,将书信递出去:“快快送去钱塘守备大人府上。”

  又吩咐人:“这是夫人的干亲,不可怠慢,也要备点礼节。”

  他做事妥帖,当着甜酿的面让下人准备了不少东西,吩咐和书信一道带去钱塘。

  薛雪珠能开口答应和离,况苑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母亲那边,我已经去信去金陵,按她老人家的脾气,应当会回江都……”

  “就让我见母亲一面,给她老人家磕个头再走吧。”她眼神清淡,“我服侍母亲多年,这家里最不舍的就是她老人家。”

  “也好。”况苑缓缓吐气,“岳父岳母那边,明日我亲自上门去说,求他们饶恕……”

  他从施少连处取出的那笔银票,又交到了妻子手上,有了这笔银子,足够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安稳度日。

  “还有原先你从娘家带过来的那批嫁妆。”况苑体贴道,“若有缺失用尽的物项,我也尽数补给你。”

  十年的夫妻,希望最后分离的时候也是体面的,起先是他亏待她,最后只望他在这节骨眼上不出错,尽可能补偿她。

  薛家也是普通人家,当年送嫁的箱笼,多也是些家什被褥日常用具,值钱的只有几样金银首饰,这些东西最后都要随着她再搬出况家大门,只是如何说呢,兴许他也忘记了,成亲时她从娘家移来的一枝桃枝,盼着桃花灼灼,宜其室家,十年的工夫,这桃枝已经生根发芽,成了葳蕤桃树,连根拔起也是伤筋动骨。

  “多谢。”薛雪珠面色仍是淡淡,神色不见喜怒。

  在况苑看来,只要雪珠点头,和离的事水到渠成,只等着将两家长辈劝通便是。

  杜若不想让况苑过多接触蔻蔻,瓜田李下,是非说不清,不若各自为安的好。

  天气渐暖,她也动了心思,想带着蔻蔻搬出去自立门户,掮客带着看了好几处的住所,在离娘家不远的地方找了间清净的宅子,娘家嫂子巴不得她早早脱离自家,极为热络的前后张罗,张家那边,张优向来视她们母女如无物,张夫人如今有窈儿讨欢心,也不太顾及这个前儿媳和挂名的孙女,杜若略略拾掇,买了一点家什用具,择日带着蔻蔻和贴身婢女搬了过去。

  这些年杜若手里攒了不少银子,只是往后还有几十年的日子要过,还要养着蔻蔻,自然应当节省些,如今衣食住行都不甚讲究,昔年的头钗香花都冷落下来,如今只做素面朝天的装扮,赁的屋子褊窄,唯一只看中那个绿绒绒的小院子,蔻蔻很是喜欢,够她撒着脚丫满院跑。

  家里没有男丁,门窗院墙更要补得牢固些,少不得找个雇工来干,杜若让婢女去外头找个木匠回来,没料想婢女把况苑领了回来。

  蔻蔻有好些日子不见况苑,却还记得他,大眼睛闪闪发光,尖叫一声,像小鹿一样扑上前去:“况叔叔。”

  杜若不知道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血脉亲近这种情分在,但蔻蔻喜欢况苑,却是不争的事实。

  “木匠?还是泥工?”她蹙眉望着来人,“你来做什么?”

  他擎着嬉笑拍手的蔻蔻在肩头坐,挑眉得意道:“我什么活干不好?你从路边请个闲汉来做工,能放心?”

  有一说一,他带着工具来,往蔻蔻手里塞了块糖,把肉嘟嘟的女孩子抱在椅上,将外裳脱下,随意卷起袖子就要开工,指挥杜若:“你去泡壶凉茶来,旁边坐着就是。”

  许多年前那个带着墨斗勘园子的况工又回来了。

  她冷眼看着他叮叮当当修缮破旧的窗牗,况苑这种人,有些雅趣,又足够粗野,勾的就是满腹哀怨的深闺少妇,也怪不得当年的杜若一眼栽进去。

  主家管雇工的饭食,杜若和婢女在厨房做饭,热汤热饭摆上桌,况苑闻见饭菜的香气,自觉带着蔻蔻去井边洗手,父女两人上桌眼巴巴等着碗筷摆上来吃饭。

  蔻蔻快活着呢,拍桌笑:“吃饭,要吃饭,蔻蔻肚肚饿。”

  杜若捧着汤从厨房出来,见一大一小两人坐在条凳上,面对面笑嘻嘻说话,两张面孔一晃而过的神似,禁不住心惊肉跳。

  这顿饭吃得热闹,况苑第一次尝杜若的手艺,目光落在她一双柔软的手间,旋即又挪开,领着蔻蔻将满桌饭菜扫了个精光。

  杜若能看出来,蔻蔻是真的高兴,吃过晌午饭和况苑闹了大半日,才依稀有些困意,被娘亲抱着回屋睡午觉,后来况苑也进屋来,白帐红衾,素衫女子坐在床头,细声哼着童谣,帐内小孩儿搂着只色彩斑斓的布老虎,一张恬静的睡颜,卷翘浓密的长睫。

  真好,这生动的、浓墨重彩的生活。

  “睡着了么?”他蹑手蹑脚进去,在她背后站定,轻声发问。

  “睡了。”杜若将薄被掖一掖,拂去蔻蔻额头的碎发,整理床帐,让她睡得安宁些。

  “蔻蔻很招人喜欢……生得很像你。”

  男人的语调充满浓情,像钩子,轻轻撩拨着。

  “况苑,她是我和张优的女儿,你离她远些。”她顿住动作,想了很久,轻声发话,“你这阵子处心积虑讨蔻蔻喜欢……到底想怎么样?”

  她背对着他,一直不肯转过身来。

  况苑就在她身后,他离得近,更要挨近她,轻轻嗅着她身上的幽香,低声喑哑道:“我想怎么样……我想养你们母女两人,你肯不肯?”

  杜若能感觉男人身上的蓬勃的热气和浓郁的气味,身体僵硬,话语更僵硬:“我就算再不要脸,也要留点脸面给蔻蔻,她以后还要嫁人。”

  “不是偷情……”他打断她的话,“光明正大的,我娶你为妻,你肯不肯?”

  “张家得势,固然是好的,可惜蔻蔻有个混账亲爹。如今我况家也不算太差,我和蔻蔻又投缘,把她当亲闺女养大,这样对她岂不是更好。”况苑话语幽幽,飘进她心中,“杜若,我娶你呢?我们堂堂正正在一起过日子,养孩子……”

  杜若呼吸一窒,心头汹涌,唇舌干渴:“你疯了么?”

  “我没疯,我说真的。”他灼热的呼吸飘在她后颈,“我从来没有这样渴望过……你、我正大光明在一起。”

  他们怎么会从一场游戏走到今日这一步?

  她心头猛然一凛,回过神来骂他:“我好端端的嫁你做什么?你一个粗人……让你当蔻蔻的爹,我是疯了不成,还是你们况家人都疯了?你有没有把张家放在眼里?”

  杜若真是有些后怕,连轰带推,将况苑赶出家门。

  他抱手在她家门前信誓旦旦:“杜若,你就等着吧。”

  况家上下没有想到,况夫人回来得这么快,火急火燎进了家门,对迎上来的仆人劈头发问:“家里人呢?”

  家里静悄悄的,况苑夫妻两都不在家中,况夫人原以为家中闹了个天翻地覆,指不定什么模样,没想各处都是井井有条,无一处不清雅洁净,看的出来雪珠依然在为这个家操劳。

  “薛娘子往庙里去进香,说是替蓝娘子求个平安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