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她 第115章

作者:休屠城 标签: 天作之和 虐恋情深 古代言情

  刚出生的孩子皱巴巴的,不十分好看的模样,却是小小软软的一团,幼猫一般,甜酿看着苗儿娴熟照料孩子,触了触孩子柔软的手指。

  云绮有时候也能替苗儿抱抱孩子,只有甜酿生疏,像捧着稀世珍宝一般一动不动。

  姐妹三人能心平气和坐在一处聊些家长里短,做了母亲的人,说的最多的就是孩子。

  “妹妹也快些生一个吧。”苗儿看着甜酿,“有了孩子,总会不一样。”

  “还是……先成亲吧。”云绮也有些替他两人急,“大哥哥也该成亲了。”

  在旁人来看,成不成亲,对甜酿和施少连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很早就已经走在一起,过起了夫妻日子,只是有一个名分,更名正言顺些。

  可对甜酿而言,那不一样。

  孩子。

  她对孩子没有期待。

  施少连乐于见到她的生活回到原先,重新开始调香,去天香阁消遣,拜访苗儿和云绮,打理门户内院,佐之以柔情蜜意的相处和缱绻酣畅的欢爱。

  一切看似很好,只是甜酿经常会有疲倦感。

  也总有提神的时候。

  甜酿未曾料到,她在苗儿家中又重逢了一人。

  满身珠翠的年轻夫人带着侍女敲了况家的大门。

  芳儿来探望新出生的孩子。

  所有人都惊讶不已,打量着这金尊玉贵的艳妆夫人:“芳儿……你回来了?”

  不是芳儿,是南京通政司右参议李大人家的如夫人。

  那什么劳什子户部刘大人,在孝期也要贪色,能是什么好东西,在回乡的船上正巧遇见个熟人,两方相谈甚欢,一旁伺候的美人灵动又貌美,对方多看了两眼,刘大人转手就把她送到对方船上。

  参议官职正五品,也是新到金陵上任,是山东世家大族的后代,到金陵述职没有携带家眷,欣然带着新收的美人,又回到了金陵。

  兜兜转转,她到底是又回来了。

  芳儿拂拂鬓边的秀发,看着甜酿,昂着下巴慢腾腾道:“二姐姐今日的气色,比在天香阁当花娘的时候要好。”

  一旁的云绮和苗儿瞠目结舌。

  甜酿打量了她一眼,微笑道:“四妹妹的日子,我等皆不能及。”

  “没有二姐姐昔日的抬举,我也没有今日的造化,说起来,还是要多谢二姐姐。”芳儿气势咄咄逼人。

  她只针对甜酿:“我来得晚了,几年不见,不知道姐姐过去几年如何?之前隐约听说姐姐嫁人了?如何又形单影只回到金陵来?还要依附昔日兄长生活?”

  甜酿抿唇,默默呷了一口茶。

  旁人多少能察觉出来,甜酿的禁忌,是她和施少连过去的纠缠。

  “时候不早,我先告辞。”甜酿起身要走。

  芳儿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眼神充满怨恨:“我跟二姐姐一道走。”

  她有那么多话对眼前的这个人说。

  “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为何看不透你?”

  “以前我不懂,如果你对他有情,为何要离开施家?为何要把我推出去?为何要离开他嫁给别人?如果你憎恨他,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为什么到如今还能坦然自若留在他身边?”

  “后来我才想明白。”芳儿皱皱鼻尖,微笑道,“你就是虚伪,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虚伪的人,虚伪得令人作呕,明明自私得一无是处,却偏偏要装作无辜,从头到尾,讨好卖乖的人是你,使手段的人是你,装委屈的也是你,最后占便宜的也是你。”

  “想得好处又不想吃亏,想要贞烈却不想死。”她愤然道,“矫情又做作,你的所作所为比施少连还要令人恶心。”

  “诚如你所言,我就是这样的人。”甜酿沉静道,“那又如何?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我我没有害你。”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你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甜酿看着她,“你自己选的路,不是我逼你的,要怪就怪你自己愚蠢?还是怪你自己贪心?”

  “愚蠢和贪心,可不比矫情做作讨喜。”甜酿甚至翘起唇角,嫣然一笑,眼眸亮晶晶,“谁也不是好人,谁也没有好日子过。”

  谁也没有好日子过。

  施少连以前也说过这样的话。

  “谁也没有好日子过。”芳儿也弯起唇角,眼神尖针一般注视着她,讥笑道:“你在外这几年过得风生水起,你自力更生,你有了丈夫,你还有个什么劳什子守备夫人当干娘,那你知不知道,我在他身边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娶我,却只是为了报复我,不,不是报复我,是为了报复你……”芳儿扬起下巴,笑容明艳又癫狂,“他把我当家妓对待,他让我待客,他不管我的死活,我是他的表妹,他却这样对我!他这样对我!”

  甜酿收起笑容,安静看着她。

  “我过得还不如在天香阁当花娘的你,如今你们却冰释前嫌,重修于好,你们两个人,都是疯子,你们害了所有的人。”

  话不投机,姐妹两人在路口分道扬镳,芳儿扬长而去:“走着瞧吧……谁也别想过好日子。”

  施少连回到家中,得知芳儿又回到金陵,粲然一笑,不甚在意抖抖衣袍:“是么?她倒是命好,有好机遇。”

  甜酿看着他。

  他想了想,复又抬起头来笑:“你说她愚蠢和贪心?”

  扬起了剑眉夸奖她:“不愧是我的好妹妹,一语中的。”

  “我说的是一时气话,她并没有什么错。”甜酿抿唇,“她话里有恨……说你把她当家妓对待……”

  施少连没有直接回话,过来好一阵,淡声道:“我没有逼她,她自甘委身为妾,侍妾不就是这种用么?难道锦衣玉食养着她在家当镇宅之宝?”

  甜酿坐在矮榻上,微微低头,双手环着自己的膝头。

  她绝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心平气和、自然而然对他说出这句话:“我错了。”

  她缴械投降,以为自己能和他抗争到底,后来才发现,她为数不多的抗争,也是仗着他的容忍。

  “我不应该一而再三逃走,我不应该喂你喝下那杯酒,我不应该离开江都。”

  甜酿抬起头来,琉璃般的眼睛盯着他:“我从一开始就不该那样做,从你身上得到好处又拒绝你,愚蠢和贪心的人,是我才对。”

  没有人无辜。

  要么见好就收,痛痛快快向他投降,任他予取予求,和他快快乐乐在一起,及时行乐。

  要么硬横到底,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让他永远不如愿。

  她起初没有浑然的豁达,最后也没有坚定的意志,最后只能在中间摇摆,反复的折磨和熬鹰般的驯服,折磨的是彼此,祸及的是旁人。

  芳儿说的是对的。

  施少连凝视着她。

  重逢后日日夜夜争吵的话语,到今日终于有个落幕。

  他退了一步,向她低头。

  她亦往前走了一步,向他认错。

  可不但没有如释重负,反而一种怅然若失的无力感。

  两人是否都放下了一切芥蒂?

  十几岁的时候,她是灵动纯真,调皮又乖巧的。他是温柔细致,善解人意的,他们彼此有默契,也有欢声笑语,明里暗里,都有心思涌动。

  那时的他们,都是活生生的。

  可今日站在这里的两人都面目模糊。

  他要的到底是什么?

  不是她的认错,他想要的是十六岁的施甜酿爱上十九岁的施少连。

  她要的又是什么?

  是不是十九岁的少连哥哥?

  甜酿的认错,换来的是床帐内整夜的激烈。

  浓烈情爱浸泡的女人,内心应该是丰沛又天真的。

  她最后已经微微失神,俯在他胸口疲倦的喘息。

  “小九,我是爱你的。”他亲吻她汗津津的额头,“你要记住,我永远爱你。”

  爱这个字太抽象,也太容易替代,她睁开沉重的眼,有气无力问他:“有多爱?”

  “不管你什么样,我都爱。”

  “除了你,没有别人。”他嘴唇贴在她脖颈上,将话语传到她心底,“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只有你。”

  她睁着眼睛,沉沉枕在他身上,听着他说话,脑海里是一片空白。

  湘娘子觉得甜酿稍开朗了些,不若以往那般沉静,她和施少连的感情,眼见着慢慢修复。

  她自然乐见其成,在离开金陵之前,最要紧的就是看见他两人重修于好,最好是把亲事结了。

  甜酿最先操心的事情,是要把宝月嫁出去。

  宝月年岁已经过二旬,实在耽误不得,甜酿想把宝月遣回江都,凭她自己心意婚配。

  当初日夜盼着施少连把自己遣回江都,如今在金陵住了五年,宝月倒是有些不舍,支支吾吾说想留在金陵,又添了一句,一切任凭小姐做主。

  甜酿要替自己的婢女上心,自然连带着施少连也要对宝月上心,最后还是孙先生推来手底下铺子里的一名年轻管事。

  施少连瞄了那憨厚的年轻人两眼,依稀有些印象,把宝月指过去:“就他了。”

  施少连能看上的人不会差,甜酿旁观了两日,也就放心把宝月嫁了。

  宝月终于逃脱了施少连的魔咒,快快乐乐嫁了出去。

  走的时候宝月来给甜酿磕头,她坐在园子的石椅上,足尖踢着脚下的嫩草,脸上荡漾着清浅的微笑:“恭喜你啊,宝月,终于解脱了。”

  宝月没有想到甜酿会用解脱这个词。

  那一瞬间宝月有种错觉,她家小姐的身体是自由的,心却已经睡在了一只鸟笼里。

  江都的丧事办完,张圆和况学双双回到金陵。

  况夫人经不住丧子之痛,卧病在床,巧儿只得留在江都照料病母,故而甜酿和施少连往况府去时,只见到了况学和宁宁。

  况家兄妹三人自小感情甚笃,经此一事,况学悲痛过甚,模样也有些憔悴,一双眼睛仍是红肿的。

  况家的悲痛在于,谁也没有料想到一对看起来完美无瑕的夫妻会有一个最不堪的结局。

  席间况学也是提起张家:“张二哥是被仇家在水中害死的,此事已经报了江都府衙,请衙门里去查,张夫人经不住打击,也病倒在床,原先窈儿要随着圆哥到金陵,也不得不留下来照顾婆母,我和圆哥一道从江都回来,他比我更消沉,今日都还病着。”

  听罢张家的事,众人都有些欷歔,只有施少连淡然些,慢悠悠喝了一盏茶。

  回去的路上,甜酿看着施少连:“谁会害张家二哥呢?不该在这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