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她 第21章

作者:休屠城 标签: 天作之和 虐恋情深 古代言情

  施少连也回了礼:“有劳况兄辛苦,请况兄移步,有些事儿要请兄长帮忙。”

  两人进屋喝茶,施少连一席话毕,况苑怔住,施少连笑了笑:“君子成人之美,我愿为牛郎织女驱鹊搭桥。”

  况苑脸色很快转圜,淡然道:“不过逢场做戏而已,两人各取所需,算不得牛郎织女,也无须费神谋划。”

  他和杜若,从不约定下一次的见面,能贪着便好,没有也无所谓,舒爽之后各自抽身,向来不拖泥带水。

  施少连一笑,亦一叹:“原来人人都喜欢言不由心。”

  隔日杜若往绒线铺买绒线,正巧遇上窈儿,姐妹两人一道逛了一遭,没遇见什么好的,窈儿拉着表姐往施家的绒线铺去。

  施少连正巧在,陪着说了好一会话,窈儿又要去看缎子,故请杜若去了后头雅室喝茶歇息,没料想雅室里多了个喝茶人。

  自年节之后,两人见面渐稀,算起来近两月不曾见,这次意外见到,杜若不由得吃惊:“你如何在?”

  况苑将昨日之事一说,杜若苦笑:“他这打的是主意?要抓着我们两人的把柄做什么?”

  她将张夫人夜闯施家之事和况苑说道:“我婆母这回惹了祸,今日还躺在床上,施老夫人虽然收了赔罪礼,估摸着两家心头都恼着,他怕不是要找张家麻烦……”

  两人对视一眼,杜若幽幽叹气:“若是有一日我两人的私情被世人皆知……”

  “怕了?”况苑问她,将她抱在身上坐。

  “若是张家肯合离……若是我娘家肯收容……我又何必如此自贱自轻……”她轻轻咬牙,身儿打颤。

  况苑不说话,擎着她的臀往下看,杜若掩着他的眼,敲打他:“不要脸。”

  窈儿将铺子逛完,不见自己表姐,正想去寻,被施少连笑盈盈拦住:“二嫂家中有事,已然归家去,倒不用寻了。”

  “既然走了,如何也不说一声。”窈儿嘟囔。

  施少连先送窈儿回去,而后再回了绒线铺,见杜若和况苑两人已散,自己回了施府,先去了施老夫人处问安。

  他归的晚,几个弟妹都已散了,施老夫人见他这么晚回:“今日又忙什么去了?这么不得闲,连晚饭也用不上。”

  施少连略说了说,施老夫人听他见窈儿,又送人回府,笑道:“近来你两人走的倒勤快了些,赵家前几日还送了些时兴瓜果来,真盼着早一日能开花结果。”

  施少连正想敷衍,施老夫人又叹道:“你二妹妹也很喜欢窈儿,屡屡在我面前夸她,还说等咱们园子搭起来,赵安人喜欢听戏,窈儿喜欢杂耍,多请两班人来,一起热闹热闹。”

  施少连顿住喝茶的手势,缓缓笑道:“我知道二妹妹喜欢夸人,没成想赵窈儿也入了她的眼,还时时夸着。”

  施老夫人点头道:“是啊,甜姐儿若不是近来忙些,倒是要多邀着窈儿来家多坐坐,她们姐姐妹妹一起说说话。”

  施少连出了正屋门,往见曦园去,行至一半,步伐又拐了拐,绣阁里有灯,一盏两盏,似乎还有轻微笑语,不知是谁的笑声,如今绣阁里住了甜酿和苗儿,婢女也多,他许久不来,也不知何时,屋檐下挂了两串小小巧巧的灯笼,发出朦朦胧胧的光亮。

  再往上,是暗夜,有模糊的云团,这几日都有微雨,天色算不得上佳,是凝夜紫的天空,凉又寂寥,孤而空寂,昭示着明日天色,依旧不见晴朗。

  杜若未曾料想,事情突然有了如此的转折。

  她和归家有些晚,到家已是日暮夕山,张优早从衙里回来,家里人脸上都添了几分喜气:“优哥儿右升了司里副提举,今日把官袍拿回家浆洗。”

  副提举是从七品的官职,颇有些油水,正是张优那五百两银子的功劳,张优刚才张夫人屋里出来,目不斜视,只在她耳边冷哼一身,和杜若擦肩而过。

  前几日张夫人夜闯施家闹事,原就是从张优嘴里惹的祸,张夫人回味那日施家说的话,心中仍是有些忿忿不对,故又找张优诘问,他这回躲不过,只得道出实情,原是和同侪去院里喝酒,一个相熟的妓子私下和他所说,正是蓝家表叔醉酒之言。

  张夫人闷闷坐了半晌,张优道:“儿子也不是挑唆圆哥儿的婚事,若此事将来掩的过去,母亲就把他家二姑娘娶回家,好歹他家陪了一笔丰厚嫁妆,若是母亲心头容不下,这门亲事还是早早作罢。”

  杜若再踏入婆母屋内,见张夫人仍闷坐在椅上,好半晌回过神来和二儿媳说话,又软言相劝:“优哥儿如今也出息了,你们总归是年轻夫妻,闹了这半载,也该歇歇了。”

  杜若点点头,回屋后,重新妆扮一番,做了个鲜妍娇嫩的模样,往书房去给张优送汤,劝他回屋过夜。

  张优见她主动贴上来服软,将她冷嘲热讽一番,赶了出去,杜若争不过他,气的病倒在床,躺了几日有余。

  新官在任,走马观花,张优这几日可不谓不风流得意,雪姐儿又奉承的紧,张优便渐有些轻飘飘之意,花钱也阔绰起来,大肆请同侪喝花酒,逛戏楼,同侪吹捧的厉害,只把他比作提举大人有余。

  不过六七日的功夫,不知哪场酒醉后的风言风语传入提举大人耳中,又因一些旁的事情翻出旧年市舶司账目,发觉有些不对之处,俱是张优的手笔,大大将张优诘责了一番。恰逢张优上峰惹了事,被漕运的人参了一本,翻出他受贿贪污之事,牵连人等涉及张优。

  不过大半个月,他那簇新的官袍,又被剥了去,连吏目的职都被削了,还要治他的罪,当初买官的那五百两,是外借的官吏债,原先债主看他右迁,连连恭喜作揖,这一番见他罢职,直接冲到张家来要债,五百两的银两,到如今已翻到八百里之多。

  雪姐儿和冯妈妈紧随着债主登门而来,只找张夫人诉苦,倒是在院里赊了不少夜资酒水,百两银子,都未结清。

  杜若听见门前囔囔,气的脸色铁青,当即收拾包袱要回娘家,张兰扶着张夫人,先紧要去拿银两打发门前要债的人,又要劝着杜若,人未散尽,不知又从何处来了群看热闹的浮浪子弟,闹的鸡犬不宁,旁人看了好大的笑话。

  张远舟闻言从学堂回来,大发雷霆,握着竹藤把张优打了个半死不活,血水浸透了衣裳,张夫人抱着奄奄一息的儿子,不由得心头大恸,嚎啕大哭起来。

  此事传到施家耳里,着实有些不堪,甜酿也有些皱眉,总觉得事儿有些蹊跷,这已是三月末的时节,张家若闹得不好,怕对她和张圆有影响。

  张家愁云惨雾,杜若心头也不算好受,借着个由头,自己请娘家哥嫂,去了一趟赵家,她的舅舅虽然外放山西为官,但在金陵为仕多年,江都也有不少关系在,腆着脸说了一番,书信一封给舅舅帮忙。

  算是峰回路转,守得云开见月明,最后一圈落下来,张优还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养伤,市舶司里翻了案,张优仍是官复原职,当了七品的副提举,连孝敬给上峰的五百两银子,都被追回,偷偷的送了回来,又有人说,当日那放债的债主和妓子,也不知是谁落井下石,故意惹臭张家名声。

  这等转圜,众人皆叹,杜若这才道是舅舅一家周旋帮忙,才得以保住张优。

  且不论张优,单表张夫人,听闭杜若一番话,先是感激她的贤惠周到,再是感激赵家:“须得亲自上门,好好感谢一番安人。”

第27章

  张夫人往赵安人家去道谢,催着张圆也一道前往。

  张圆不愿:“只父亲母亲和哥哥嫂嫂们去就好,让我在家温书写字吧。”

  “大家都去,如何能单单剩你一人。”张夫人道,“近来你怎的回回都避着赵家,安人屡屡问起你来,每次借口都是念书功课,说的多了我脸上也不好看,再者窈儿妹妹也许久未见你,次次都要找你说话,你这次就一起去,跟她们问个好。”

  张圆拗不过自己母亲,只得一起前往,因是杜若和张优的关系,也算是一大家人,并不避嫌,大家都坐一块儿说话,张圆在张夫人下首少坐了会,赵安人直拉着他嘘寒问暖,一时又脱不开身,只得硬着头皮坐下。

  窈儿也在,见张圆低头答话,不看她一眼,撅着唇道:“如今圆哥哥也和我生分了,看也不看一眼,是嫌我生的丑还是嫌我入不了哥哥的眼。”

  “非也,非也。”张圆连连作揖,“妹妹容貌耀目,不敢仰目。”

  “到底是生分了。”赵安人笑道,“孩子都大了,小时候时时一起玩耍,那样亲厚的感情,如今都淡了。”

  张夫人听出她话中叹意,使唤自己小儿子:“去给窈儿斟茶陪个罪,小时候那般的好,如今大了也不要忘了旧日情谊才好。”

  张圆也觉有些不好意思,被母亲念着,捧了一盏茶去窈儿面前:“妹妹喝茶。”

  今日恰逢那梳头婆子也在赵家伺候,笑吟吟插花道:“昨日老奴才去戏楼看了出才子佳人的时兴戏,还想着这样的仙人儿,世间哪里寻得找,今日一看他们两人,郎才女貌,倒是天生一对,这敬茶模样和戏里演的一模一样。”

  她这话说的放肆,奈何听着有心,张夫人和安人看着窈儿和赔罪的张圆,心中各自回味了一番,禁不住欷歔,两人对视一眼,都颇有些不好意思。

  四月初四文殊菩萨诞辰,施老夫人依着旧例要往庙里去进香,苗儿尚有月余就要出嫁,田氏也一道去庙里祈福,故而姐妹四人都跟着出门,只剩桂姨娘在家守着。

  寺里用过午间斋饭,临走时见山门前摆着签筒,求签者络绎不前,姐妹四人见签筒,各自取了一枝竹签,苗儿和云绮的都是上吉,正是“花遇桃李近春荣”,和“草木逢春尽发芽”,芳儿的是中吉的签子“翻身跳进水晶中”,只有甜酿抽了下吉“雁在天边兽在山”。

  甜酿看了一眼,默默的将竹签塞回签筒。

  众人偕着施老夫人归家,马车驶入门内,桂姨娘面色尴尬,迎上来对施老夫人欲言又止:“家里来亲戚了。”

  施老夫人以为是那个远亲,桂姨娘看了看甜酿:“是二小姐的表舅,外出贩货途经江都,特来看看施老夫人和二小姐。”

  原来是周荣。

  他先前已来过一次,施少连和甜酿都在外院招待过,此次来门房还认得,先把他招呼进了倒座,再去通报桂姨娘。

  桂姨娘从未听过王妙娘还有个表兄,正是一头雾水跟着仆丁出来见人,见来人身材高瘦,一双眼瞧着有些膈人,身上衣袍皱巴巴的倒不像个正经人,又听的说周荣说上次来施家未得一一见过府内亲戚,匆匆见了侄女儿一眼便走了,心下罕异,先让下人治了一桌酒菜,再等施老夫人和甜酿归家定夺。

  施老夫人听毕桂姨娘所言,亦是皱了皱眉头,问甜酿:“前些日子你见过这位表舅?小时候可曾见过这位表舅不曾?”

  甜酿失神,脸上没有半分表情,怔了半晌没有回话,见无数双眼都望着她,慢声道:“我不认得这个舅舅,之前从未见过,也只是几月前他上门囔着来找姨娘,被大哥哥撞见,大哥哥打发了些银子,把他送走了。”

  既然是来看施老夫人和二小姐,施老夫人就不得不去应付,倒座里摆了满桌酒菜,已被吃的狼藉一片,周荣酒足饭饱摊在椅上,灌了满肚的黄汤,烧的面红耳赤,见甜酿扶着施老夫人进来,喜滋滋的撑身:“侄女儿……老太太……嗝……嗝……”

  他连连打了好几个饱嗝,酸臭盈屋,施老夫人和甜酿都皱了皱眉,见周荣眼迷脸热,大舌头说话:“正……正巧又到江都……先来走……走亲戚……”

  甜酿见他七倒八歪过来行礼,脚步趔趄,直直两人扑来,幸而被下人拖住,醉得连话也说不清,施老夫人已是满脸不悦之色,只得先吩咐人扶周荣下去歇息,等明日再说话。

  她送施老夫人回屋,祖孙两人一路沉默寡言,最后施老夫人道:“这人看着倒不像个好的……”

  甜酿暗暗蹙眉,将施老夫人送回屋后,先去了见曦园找施少连。

  施少连并不在见曦园,说是跟客商去外头看货,半下午后才得归家,甜酿请紫苏找人去外头寻,旺儿跑出去问了一圈,道是:“大哥儿和客商往酒楼去了,说是晚些回来。”

  晚间甜酿再去,施少连尚未归,她只得作罢,第二日一早往祖母去吃早饭,见周荣已然在主屋陪着施老夫人笑呵呵说话,旁侧施少连作陪。

  周荣见甜酿来,直喊着叫侄女,又说吴江的风土人情,又说江都的各色景致:“此次途径,倒是有些闲空,少不得在府上叨扰即可,小侄儿我可是第一次见,也要多尽做舅舅的一分心意。”

  一会又夸施家姐妹几人生的貌美,一会又夸喜哥儿聪明伶俐,说的眉飞色舞,施老夫人在上首隐忍不便发作,便是云绮几个也心生不悦,施少连陪着说了几句,将周荣待往外堂去,人一走,云绮便要走:“这都是什么不要脸的亲戚,臭也臭死了,招人恶心。”

  “你这丫头,好好说话。”

  周荣连着在施家住了个三四日,每日里也只顾在施家大鱼大肉,酒醉饭饱之后就要同施家人说些不三不四的闲话,又要抱着喜哥儿出门玩,把喜哥儿吓的见面就躲,除此之外分毫不提,施老夫人实在不愿应付,言语之下要送他些盘缠回吴江去,他也只顾插科打诨,只赖在施家吃吃喝喝。

  正是孟夏时令,正是一年中最舒适的时候,见曦园里花木扶疏,竹笋如编,熏风和暖,百花簇拥。

  施少连正在虚白室里喝茶,小几上还搁着莲瓣盏,显然是在等她。

  甜酿眉眼都耷拉着,脸色恹恹的,显然几日未曾好眠,施少连却是衣冠楚楚,翩然斯文。

  两人相对无言,坐了许久,第一壶茶水已冷,施少连泼在窗外竹林,再煮一壶,水汽酽酽弥漫在虚白室中。

  林间的虫儿在鸣,甜酿轻声问:“大哥哥说,沈嬷嬷已经死了。”

  “对,妹妹还记得。”

  “周荣是个地痞无赖,根本不是姨娘的表兄,是和沈嬷嬷串通,来家里讹银子的。”她语气有些苦涩,“哥哥上次说,让我配合出面演一场戏,又说,沈嬷嬷身边的人,哥哥都自有安排。”

  “我说过这话?”施少连挑眉。

  “这回他来,又不受钱,不要物,只顾在家里厮混,是受谁指使的呢?”

  “是大哥哥吗?”

  施少连垂眼不说话。

  “大哥哥。”她看着施少连。

  “嗯?”他亦抬头回望她。

  “为什么呢?为什么大哥哥要这样做?”她一字一句,“为什么哥哥要找他来为难我?”

  “妹妹有很久不来见曦园了吧。”他起身,倚着窗看园中景致。

  很久很久之后,施少连道:“近来过的颇有些不顺,前些日子做了一笔生意,把妹妹的嫁妆钱全亏空了……”

  “哥哥此话是什么意思?”

  “我有时也盼着妹妹出嫁,给妹妹买嫁妆,解决烦恼,希望妹妹日子过的喜乐圆满,但有时候又舍不得妹妹的乖巧可爱,不舍得妹妹就这样离家而去,这两种念头日夜反复,折磨心神……”

  甜酿打断他的话:“这和那个周荣……又有什么关系呢?”

  “其实,张家并没有那么好是不是?若是他们真当敬重施家,看中妹妹,婚事何必要拖到张圆院试之后,张夫人又怎么会气势汹汹、不管不顾的冲到家里来问妹妹的出身,近来张家二郎升迁贺喜,办了宴席,邀了好些官太太,却未请施家。圆哥儿看着好,其实性子软年纪小,未必保得住妹妹,这样的人家……妹妹不如不嫁,索性留在家中……”

  “多谢哥哥为我婚事操劳,深思熟虑,哥哥说的我都知道。”她眼眶一热,“没有十全十美的婆家,但我愿意嫁给张圆,我喜欢他,何况,我已经十八岁了,到了该出嫁的年龄……只求哥哥成全……”

  他轻轻一笑:“可是听说,近来张夫人和赵安人走的甚近,张圆和赵窈儿又是青梅竹马,如今张优升迁正是得了赵家的好处,张圆在府学里头出类拔萃,人人夸他前途有望,我估摸着这两家心里头都有些想法呢,眼下张夫人心头还不知道怎么嘀咕着要找退婚的法子呢……怕是妹妹一心出嫁的愿望要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