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她 第61章

作者:休屠城 标签: 天作之和 虐恋情深 古代言情

  女子体弱,身无所长,本该如此,养在深宅内院,依附父兄丈夫生活,平平淡淡,一生安顺。

  她也无法恨他。

  不能恨他剥夺自己的姻缘和清白,不能恨他罔顾自己的意愿,不能恨他的强迫和手段。

  他对很多人都很坏,但唯独对她是好的。

  甜酿闭上眼,将脸颊蹭在他肩头,他在睡梦中轻轻敛眉,将她揽得更紧些。

  客栈临街,晨起就有小贩沿街叫卖,甜酿醒来,时辰已是不早,施少连见她半眯眼,目光慵懒盯着窗槅,略微嘟着红唇,身上也是骨酥肉软,馨香怡人。

  两人在床间缠绵半日,收拾起身,梳洗过后,携手下楼,回了小舟,同家仆会合,一行人沿着水路回了江都。

  出门十余日回来,喜哥儿委屈巴巴,气哥哥姐姐把自己抛下,甜酿和施少连一道哄了好几日,寸步不离带着他,喜哥儿心情才有转圜。

  施老夫人一去,家中真的彻底清净下来,桂姨娘如今只一心伴着云绮过活,在施家悄无声息,蓝可俊一死,田氏仿佛老了数十岁,再翻不起什么风浪,施少连打发了些银子,第二日田氏就带着儿女搬了出去,也未回瓜洲,在外头租了间小宅过活。

  因着施老夫人丧期,兄妹两人都还在孝中,去金陵的事便稍缓了下来,等入夏了再做打算,但乡下两个庄子都在牙行售卖,仆人也是慢慢遣散,家里再无外人,兄妹两人更是情浓意洽,白日闲散度日,晚间枕上恩爱,外加一个喜哥儿,日子算是过得悠然惬意。

  苗儿早已出了月子,兄妹三人都往况家去看了宁馨儿,苗儿生了个可爱的小女儿,生得像况学,很是可爱,长得肉嘟嘟圆鼓鼓,裹在襁褓里,戴着绒线虎头帽,一双圆溜溜的眼好奇打量众人,这是况家第一个孙辈,全家都很看中,特意去庙里求名,卜了个宁字,小名就叫宁宁,况夫人亲自照看小孙女,脸上笑意都多添了几分。

  施少连看了眼孩子,脸上也是笑意温柔,极阔气地送了不少金银吉庆之物给宁宁,出去和况苑两兄弟喝茶,甜酿和苗儿抱着孩子在内室坐,见苗儿气色甚好,脸颊的肉倒还丰盈了些,抱着刚睡醒的宁宁小声轻哄,满脸俱是慈母光芒,又将孩子托到甜酿手里:“妹妹抱抱吧。”

  喜哥儿在一旁轻戳宁宁的脸蛋,小声道:“小侄女好乖的。”甜酿以前也是在王妙娘身边抱过喜哥儿,相隔数年再抱着宁宁在臂弯里,见小小婴孩,红润润的肌肤,吐着舌头望着她,小心翼翼,一动不动,笑道:“我抱着她,好像比千金还重些,连手也僵住了。”

  她浑身僵硬,是真的不会抱孩子。

  苗儿将宁宁接到怀里,满面笑容:“等妹妹以后做母亲,这些都会了。”

  甜酿微微一笑,将自己准备的长命锁塞到襁褓里:“这我可不敢想。”

  施少连还用着药,他对孩子似乎可有可无,甜酿也不想生出一个像他、或是像自己的孩子来。

  屋外婢女们送来养身的汤药,香甜甜一碗,上头浮着红枣桂圆,为女子养身用,苗儿将孩子给养娘抱着,皱着眉将汤药小口饮尽,见甜酿笑盈盈望着,有些不好意思:“婆母督促,每日都要喝一大碗,我和大嫂都吃腻烦了。”

  这汤药有两碗,一碗送到苗儿屋里来,还有一碗,是送去给另一侧厢房里的薛雪珠。

  甜酿进门时和况苑打过照面,却不见薛家嫂子的身影,问苗儿:“好似不见薛嫂子?”

  “宁宁出生,大嫂心中应许是难受,也不常往这儿来,也不太见客。”苗儿有些欷歔和为难,“婆母心里也着急呢,请了不少大夫来给大嫂诊脉。”

  薛雪珠嫁给况苑数年,一直无所出,这边连宁宁都出生了,薛雪珠肚子还不见动静,况夫人是真的心急。

  甜酿想的却是况苑和杜若的私情,若是被薛雪珠知道,还不知是怎样的雪上加霜。

  苗儿见甜酿专注听着,语气也有些喟叹,多说了一句:“急的只是我们做女子的,男人们都不当回事。”

  况苑送施家三兄妹出门,见着甜酿,正正经经做了个揖。

  他相貌普通,笑容倒很有成年男子的成熟韵味。

  自打上次他在施家外拦甜酿,甜酿点破他和杜若的事情,这是两人第一次正儿八经再见面。

  马车上甜酿问施少连:“杜若和况苑两人……还好么?”

  施少连和况苑时有来往,坦然道:“还有些往来。”

  蓝可俊的事情,就多亏杜若在其间斡旋。

  施少连顿了顿,看着甜酿:“张优前阵子闹得家宅不宁,夫妇已然离心,杜若和张家全家都闹僵,她有和离的心思。”

  那雪姐儿生下的孩子,起先张夫人的心思,是想抱给杜若养着,杜若和张优分居许久,肚子一直也没有消息,张夫人心中着急,如今好歹有个孩子,自然认下,只是杜若誓死不肯,着实把张家搅得天翻地覆。

  后来才闹出蓝可俊那些事来。

  她孤零零一个女子,又不被娘家所容,要和离,怕也是不易。

  甜酿待要说些什么,听见施少连淡声说了一句:“这张家内里乌烟瘴气,也不是干净人家,出来也好。”

  他意有所指。

  但甜酿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张圆、甚至张家,连杜若都很久没见面了。

  那段未能成就的姻缘就如一个遥远的梦,张圆于她,是她自己选择的一种圆满人生。

  但走到现在,甜酿发觉,这人生也是易碎的、缥缈的,空中楼阁,绣花枕头一般。

  甜酿曾笃定她要什么。

  如今只知道她不要什么。

  “只是可惜了薛嫂子,生不出孩子,丈夫还在外有染。”甜酿微叹,这世道,哪个女子都不容易。

  施少连见她难得有欷歔他人的时候,笑道:“你难得这样操心其他人的事……他们夫妻两人貌合神离,不过是为了名分凑在一起过日子,起头的盲婚哑嫁,后面要休离,也是难事。”

  两人都没什么错处,只是纯是南辕北辙的人,一个似火,一个如冰,一个是壁上画,一个是炭笔涂,心意始终不通,在一起磨合不出感情来。要休不能休,要弃不能弃,两个人都视彼此为鸡肋。

  甜酿乜斜施少连一眼,觉得他有意替况苑开脱。

  施少连施施然一笑,牵着她的手:“男女之事,没有谁对谁错,都是身不由己。”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喜哥儿在一旁,皱眉看着哥哥姐姐握着手。

  喜哥儿今年已经八岁,性子本就腼腆乖巧,施老夫人病逝,他倒是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似的,抓鬏也不梳了,让婢女端端正正把头发梳起,穿了板正的小袍子,很有小书生的风范。

  他如今知道大哥哥和二姐姐好,这好似乎还瞒着人,二姐姐又叮嘱他保密,眼下在马车内见哥哥姐姐两人牵手说话。

第74章

  喜哥儿今年已经八岁,性子本就腼腆乖巧,施老夫人病逝,他倒是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似的,抓鬏也不梳了,让婢女端端正正把头发梳起,穿了板正的小袍子,很有小书生的风范。

  他如今知道大哥哥和二姐姐好,这好似乎还瞒着人,二姐姐又叮嘱他保密,眼下在马车内见哥哥姐姐两人牵手说话,小小的脸上苦大仇深,老神在在的,直瞅着眼前握在一起的一双手看。

  喜哥儿不记得,只知道哥哥姐姐关系一向好,二姐姐见了大哥哥总是笑意满满,眼里亮晶晶的,现在二姐姐不光眼里亮晶晶,光也是柔柔的,说话也是软绵绵的。

  仿佛他在一旁是多余的一样。

  兄妹三人回了家,先都去了榴园,有婆子来寻甜酿,甜酿一见着人,瞥了喜哥儿一眼,跟着婆子出去说话。

  原来是王妙娘寻上门来。

  施老夫人病逝时,王妙娘也偷偷来瞧过一眼,那时候家里忙乱,甜酿和施少连都未见她,现今家里安定下来,甜酿知道,她是想来施家看看喜哥儿。

  人就在角门。

  甜酿再回来,看了眼喜哥儿,又瞟着施少连,见施少连挑眉,略点了点头,跟着婆子出去见了王妙娘。

  王妙娘带着锥帽,见甜酿出来,脸上也带着些微笑意。

  甜酿见她脸上浮着脂粉,面庞浮肿,气色并不佳,她如今的日子过得并不算好,施少连找了几个赌场老手,和桂郎称兄道弟,诱着桂郎又回了赌坊,赌得天昏地暗,几日都不曾家去。

  王妙娘心中也是烦躁,趁着自己空闲,想来看看喜哥儿。

  甜酿却不愿松口:”姨娘走的时候,喜哥儿生了好大一场病,如今姨娘又不肯回来,再见他只是徒惹彼此伤心,还不如不见的好。”

  顿了顿,又道:“过些时日,我就带着喜哥儿去金陵过日,以后不再回来了,以后和姨娘见面的机会也少了。”

  王妙娘神色有些黯然,她的小腹已经轻微隆起,藏在衣裙下还不太显孕相,眼下正是需要人陪的时候,这会儿却连桂郎也寻不见,又将施家都一并抛下,落得孤零零一人。

  若是当年不和男人私奔,在施家多熬上两年,见着眼里针一个个都倒下,今日兴许正是她风头大盛。

  “姨娘若真想见喜哥儿,就回家里来吧。”甜酿见她神色,柔声道,“再回施家,或者跟我们去金陵也使得。”

  可是她如今肚里还怀着一个,又哪里有回头路可走,王妙娘只能叹气。

  甜酿将犹犹豫豫的王妙娘送出了家门,回了榴园,见喜哥儿和施少连在耳房里玩棋,一长一幼见她回来,喜哥儿道:“姐姐是见客去了吗?”

  甜酿摸他扎得板正的发髻,嗯了一声:“去见了一个认识的老朋友,喜哥儿也认识的人。”

  喜哥儿不以为意,眼睛盯着棋盘,见施少连落棋吃他的子,懊恼的哦了一声,趴在棋盘上:“我不要跟大哥哥玩,怎么每回都是我输。”

  晚间兄妹两人把喜哥儿送去安歇,两人借着月色正好,将晚饭摆在了院里,这时候已是深春,榴园的杂花一噜噜开满树梢,满园都是馥郁花香,伴着清酒小菜,正堪夜酌。

  说的也是家长里短。

  甜酿等着王妙娘回心转意,回到施家来。喜哥儿还是需要有娘亲。

  “若姨娘愿意,届时哥哥把姨娘和喜哥儿,一道带去金陵吧。”甜酿说话,“家里人多,总是会热闹些。”

  施少连无可无不可。

  她又问金陵的那间宅子,原来是一座四进的府第,离得秦淮河也近,宅子并不算大,胜在小巧精致,小花园和金鱼池,太湖石子垒的假山,园里都是合抱的老树,梅花海棠,杏花梨树,分外清净。

  甜酿听得入神,抱着自己的肩膀,闻着晚风里花的香气,幽幽道:“因缘际会能得这样的屋子,也很好啊。”

  “价钱也合适。”施少连道,”原主原是湖州的乡绅出身,后来科举中了官,发迹了些日子,才买地建了宅子,只是后来犯过事,牵连了家里,一家老少都亡了,有想买的官宦人家都嫌不吉利,白白在一个宦官手里搁了十几年,这才落到我手中。”

  甜酿对这种家族兴旺荣辱并不感兴趣,也只是道了一句好可怜:“梁下仍旧燕,人已是雨打风吹去。”

  施少连见她眉目婉转,一片混沌的模样,也只是微微一笑,将此话撇下。

  将一盏清酒饮尽,两人携手入了内室,床笫间自然分外恩爱。

  这恩爱又与往日不同,是真的鱼水交融,千依百顺,心有灵犀,不过眼波乍一流转,便明了对方心意,情酣处,山盟海誓,意浓时,蝶恋蜂恣。

  那个避子丸施少连还用着,有一日燕好时被甜酿见着,目光直勾勾地看了半晌,抿着唇也不说话。

  施少连含着丸子去亲她,被她气吁吁地止住:“这个,一直要吃下去吗?好苦呀,不会把身子吃坏吗?”

  这药里有雷公藤,不可多服,会腐蚀肠肚。

  施少连见她目光尤为清澈,想了很久,终是回她:“用不用,我都可以。”

  甜酿支着肩膀,也犹豫了很久,最后轻声道。

  “宁宁好可爱。我第一次觉得,小婴儿又香又软,浑身肉嘟嘟的,手舞足蹈,唇角还挂着涎水,还能冲着人笑。”

  她前一日才和喜哥儿去看过苗儿。

  甜酿已经十九岁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在这个年龄,绝大部分女子都做了母亲。

  施少连见她垂着头,有些闷闷不乐的模样,将她搂住:“早日去金陵,我们成亲吧。”

  甜酿偎依在他怀中,揪着他的一片衣角,也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兜兜转转,距他把她从去金陵的船上带回来,恰好一年。

  就像锯木一样,一点点拉动,破出一个缺口,然后把她完完整整剥了出来。

  我是不是就此永远得到了她?

  暮春四月,榴园的石榴还不见开花,兴许还有一两个月,才能见到满树红艳艳石榴花的盛景。

  看完这场石榴花,两人也将离开江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