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佳话 第71章

作者:八月薇妮 标签: 爽文 甜文 古代言情

  “原来那高明的大夫就是您啊,”金凤儿摁了摁心口,半是揶揄地道:“我的心头隔三岔五的便绞疼的很,不知是什么病呢?”

  钗儿扫了她身后的蕊儿一眼,道:“是什么,请容我先听一听脉就知道了。请到里头如何?”

  金凤儿有恃无恐,随着钗儿进了院门,有一只鸡探头探脑地向着她靠近,她即刻飞起一脚踹了过去,那鸡见势不妙,嗖地挥着翅膀掠走了。

  进了屋门,见仍是泥地面,中堂摆着一张看着就很破旧的四方桌,木漆都掉的七七八八了,桌上放着几个土胚杯子,若非亲眼目睹,简直不能相信,这种简陋破败地方,犹如叫花子才住之处,至少金凤儿是一天也住不下去。

  金凤儿大开眼界,加倍嫌弃也加倍疑惑,趁机问道:“看您的年纪不大,怎么竟住在这样……的地方呢?是一个人么?”

  钗儿安静地回答:“个人所好罢了。请伸手。”

  “哦,”金凤儿在她对面落座,慢慢伸出手来:“那就劳烦了。”

  她的手倒是没有被易容过,还是那样细嫩好看,但她也没想谁会靠一只手把她认出来,何况就算给钗儿认出来也不惧。

  钗儿则盯着她的手,不动声色地将手指摁在碗脉上。

  金凤儿扭头看了眼蕊儿,暗暗使了个眼色。

  蕊儿点点头,搭讪道:“不知我们姑娘的究竟是什么病症?”

  悄悄地向着钗儿挪近了一步。

  钗儿像是没看到,垂着眼皮只管听脉,听了会儿便皱紧了眉头。

  她抬眸望向金凤儿,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话,却又目光闪烁,紧紧闭了嘴。

  偏金凤儿还在问:“你知道我的病症了?”

  钗儿道:“知道了几分。”

  “那是什么?”金凤儿笑吟吟地问:“该怎么治呢?”

  钗儿目光转动看向蕊儿,口中说道:“治不了。”

  金凤儿一愣:“你说什么?”

  钗儿道:“你这病我治不了。”

  “哈哈,”金凤儿笑起来,她当然知道自己无病,只不过是来诈钗儿的,见钗儿说的煞有其事,便以为她看走了眼:“那到底是什么病你且说说?”

  钗儿的目光跟蕊儿对在一起,半晌没言语。

  只在金凤儿说完后她才道:“我想,也许这叫做‘咎由自取’。”

  “什么?”

  钗儿不再说话,只盯着蕊儿道:“你想干什么?”

  “我没干什么,”蕊儿冷笑了笑,易容过的脸上浮出几道皱纹,这让她的表情看来很是奇怪,她自己也有些察觉了,便伸手过去,不耐烦地将面具撕了下来,露出了并不难看的一张脸,她说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钗儿看着蕊儿,丝毫不觉着意外:“凭她一个人找不到这儿来,是谁指使你的?”

  “没有人指使,是我自己的主意。”蕊儿一点惊慌之色都没有,她瞟了眼正迷惑不解的金凤儿:“据我所知你不是巴不得她死的吗,我如今把她送到你这里,你怎么不动手呢?”

  “蕊儿你、在说什么?”如果不是知道她在跟钗儿说话,金凤儿一定以为这句是冲自己说的。

  “你听见了,”蕊儿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虽然想你们两个都死,但却也知道,十七没有那么容易给杀死。”

  金凤儿惊呆了:“你、你……到底怎么回事?”

  钗儿却还是那么淡淡的神色:“你为什么这么做?”

  揉了揉有些麻木的脸,蕊儿慢慢道:“你猜呢。”

  想了想,金钗儿问:“你是为了给冯公公报仇吗?”

  “嗤,”蕊儿冷笑起来:“给他报仇?那个老东西,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金钗儿突然想起来一个细节,脱口道:“原来是你给冯公公的药里加了蛊毒?”

  蕊儿的脸上浮现很冷的一点笑,切齿痛恨地:“他活该,如果不是因为不能公然在东厂虐杀,我定要多折磨他一些日子,绝不会轻易让他死。”

  金钗儿的目光转向旁边的凤儿:“你难道……”

  她欲言又止,下意识地咬了咬唇,才说:“是为了十四哥?”

  这句话却像是一根针扎过来似的,让蕊儿忍不住轻轻一颤!

  同样为之惊颤的还有金凤儿,她已经尖叫着跳起来:“你们在说什么!蕊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70章 安排

  蕊儿是冯英的人, 金凤儿当然知道,如果说她跟十四认识……也不是没可能的。

  只不过蕊儿从来没有跟金凤儿提过而已。

  甚至于上次金凤儿去毒害冯英,那颗毒药是经过蕊儿的手改了的, 她都不知道。

  金凤儿本来觉着蕊儿是根肤浅的墙头草, 懂得见风使舵而已。

  且在太子抛弃她的时候是蕊儿留下,十二要对付她的时候也是蕊儿挺身而出, 所以金凤儿一点没怀疑她对自己的“忠诚”。

  不过,金凤儿虽然“欣慰”于蕊儿对自己的“忠诚”, 但在心里还是极为不屑地鄙夷蕊儿的愚蠢, 毕竟假如她是蕊儿, 之前给自己那么欺负, 此刻一定要变本加厉地讨回来,可这个蠢丫头却反而乖乖地跟定了自己。

  直到现在, 金凤儿突然觉着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她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就像是跟太子李应在东厂里的反目一样。

  金凤儿感觉到不安跟不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叫嚷的声音太大,或者也牵扯到了脸皮, 金凤儿只觉着自己的脸上那痒痛的感觉突然更强烈了几分,她忍不住低呼了声, 伸手去抓自己的脸。

  蕊儿很镇定地看着她, 并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 只是转头对金钗儿道:“你不动手吗?”

  金钗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手。

  她的耳畔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如果是别的人, 或者你可以动手, 但她是你的嫡亲的姊妹, 天地人伦, 你绝不能杀害自己的至亲,一旦背负上这个罪名,只怕你终生都卸不下这份负担。”

  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我向你保证, 她不会逃脱干净,如果你非要她立刻就死,我也可以立刻前去杀了她,总之绝不许你亲自动手。”

  这是那天白梼跟她说过的话。

  对钗儿而言,除了身上的血脉大概相似,她跟金凤儿,实在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她恨不得从不认识金凤儿。

  如果说当初在小时候给金凤儿骗进宫的时候她还不懂是怎么回事,可后来长大,经过那些尔虞我诈,早就清楚了。

  这个人明明是她在世间的至亲,但竟然是推她进火坑地狱的人,等后来失忆进了侯府,耳闻目濡,才知道那个人一直没变,在她手底更多了许多受害者。

  可纵然如此,无可辩驳,金凤儿仍是她的亲生妹子,其实在十四出事之前,钗儿并没有想要斩尽杀绝的决心。

  直到十四身亡,在东厂她听金凤儿说起为何害十四,她心里恨不得立刻杀死金凤儿,同时她心中又多了另一个无法原谅的仇敌,那仇敌不是别人,却就是她自己。

  如果说金凤儿是直接害死了十四的人,那么她就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她恨不得把金凤儿杀了,让她下去给十四赔罪;同时也恨不得把自己杀了,因为她没法儿原谅自己。

  那天白梼带她回去后,金钗儿也曾开诚布公地问起了十四的事情,她问白梼事先知不知道。

  白梼的回答并无任何迟疑,也非常简单:“殿下是在事后才告诉我的。”

  钗儿盯着他的双眼,知道他没有说谎,白梼不会对她说谎,但是她知道,自己如果还要继续问的话,恐怕会听见她不喜欢的答案。

  废太子之所以那么快的倒台,就是因为私藏兵甲之事,这件事的由头起因却是冯英对于金凤儿的信任,金凤儿借冯英的手害死十四,一是私心要十四死,二就是为了李应的上位铺路。

  钗儿到底在东厂长大的,皇室的龃龉并不陌生,白梼是李应一派的,在这件事中还差点给牵连,如果说白梼并未参与李应的密谋,她不相信。

  退一万步说,纵然白梼不知十四的事,但一想到十四哥的死溅出的血所沾染到的那些得利的人之中……还有一个是白梼,他的白衣上也有十四哥的血,钗儿无法忍受。

  再加上金凤儿说的那些十四为她而死的话,她实在没有办法继续心安理得地做她的威远伯夫人。

  望着自己的手,看着这干净略有点粗糙的手,自打离开京城后,她一路隐姓埋名而行,但见到身患疾病或者被病痛所困之人,仍是忍不住会出手相助。

  闲暇时候她想起自己在侯府没恢复记忆时候曾渴望的:那时候她因为知道自己针灸的技术高明,所以很希望她是一个大夫,悬壶济世,治病救人,简直再好不过了。

  没想到如今阴差阳错的仿佛走上了这条路,但心里却并不觉着怎么高兴。

  她心里空了一大块,她知道是什么,可却不想回头。

  毕竟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而她曾经跟白梼说过:她要离开。

  “我不会杀她。”钗儿喃喃的,将手轻轻握了起来:“而且,你不是已经做了吗?”

  蕊儿眉峰一动,却并不怎么惊讶:“你果然听出来了?”

  钗儿道:“你不该带她来。”

  蕊儿眼神变了变,却咯咯地笑了起来:“怎么了,你是觉着我抢了你杀她的机会呢,还是……觉着我不该出手?”

  钗儿还未言语,金凤儿已经没法儿忍受了,只是她也没心思再去追问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她的脸,越来越难受。

  她左顾右盼的,终于发现在墙根的简陋架子上放着一个铜盆,盆中仿佛还有些水,她立刻冲过去,捧起水向脸上浇落。

  有什么东西慢慢地滴落下来,她本来以为是水滴,但很快察觉手感黏糊糊的,金凤儿愣了愣,皱眉看了看手指,发现是一些颜色古怪的、半是粘液的东西。

  “真恶心!”她忍住还是恨恨地骂了声,甩去之后又赶紧捧水洗脸。

  可是脸上的痛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发加重,最后连手都不能去碰到脸皮,一碰就钻心的疼。

  她的心开始慌了,模糊中看到水盆里映出一个蓬头垢面的丑陋的脸!简直如同看到了水鬼浮游,即将从浅浅的水盆里冲出来抓住她,金凤儿惊叫了声,踉跄后退,竟跌倒在地上。

  蕊儿跟金钗儿一左一右望着她,金凤儿惊魂未定,看看水盆又看看钗儿,最终扭头道:“你、你快帮我卸了残妆,我、我要恢复我原来的脸。”

  蕊儿漠然道:“你不是已经恢复了吗?”

  “已经恢复了?”金凤儿有一点高兴,眼神中闪过一道光,但这笑容跟光又很快消失:“可是我刚才看到……”她茫然地,心有余悸般扫了眼那水盆,绝不敢再靠前一步,只道:“镜子,我需要镜子!”

  钗儿垂着眼皮,默然不语。

  金凤儿却突然想起自己随身带着此物的,只是一时着急忘了。

  于是忙急不可待地伸手入怀中掏出了一方特制的铜镜。

  这镜子甚是清晰,是她从王府带着从不离身的,因是上供之物,极为精致难得,甚至细微的皱纹都能照的出来。

  金凤儿举起铜镜,抬手撩了撩鬓边发丝,看向镜子里。

  镜子中出现的,是一张她从没见过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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