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云娇 第9章

作者:青丝霓裳 标签: 古代言情

第16章 早已想好了说辞

  钱老太爷自是不肯,自己的掌上明珠如何舍得嫁入这般穷苦人家,便是把言欢生的芝兰玉树,又是个读书人,可那些顶什么用,饿了也当不得饭食。

  钱老夫人却不曾一口回绝,只对把母宽和言道婚姻大事乃是终身大事,不可儿戏,缓上几日,家中须得好好商议一番才是。

  这般客客气气的送走了把家母子。

  钱老夫人大概是因着父亲是个秀才,对文人有着天生的好感,而那把言欢又生的温文尔雅,一表人才,样貌上是极为出色的。

  且她晓得读书的好处,也略微有些远见,见那把言欢像是个争气的,如今已考中了秀才,除却家中困窘,于八丫头而言,也不失为一良配。

  钱老太爷仍就是老大的不高兴,口口声声嫌弃把家家贫,不想女儿嫁过去受苦。

  钱老夫人便劝他莫欺少年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把言欢眼下穷困但瞧着却并无半分潦倒之相,将来怕还是个有出息的,早晚会有出头之日。

  钱老太爷还是不大愿意,那般穷苦,八丫头嫁到他家,岂不要饥寒交迫?不妥不妥!怕是熬不到他出头那日,便先做了饿死鬼。

  钱老夫人笑言,若是怕八丫头嫁过去吃苦,多陪些嫁妆便是,这姑娘有了银钱傍身,在婆家也有地位,若把家那孩子日后真有出息,也该思虑着今日的恩情,更不会亏待我家八丫头。

  钱老太爷听闻此言,细一思索,倒觉得这话也有几分道理。

  钱老夫人又道前头几个孩子婚事她一概不曾问过,皆由了钱老太爷,这八丫头是她的心头肉,也由她作为主。

  这般一来,这门亲事便算是定下了。

  钱家出了银钱,把家将屋子修葺一新,算有了个像样的住所。

  成亲之时,钱家不仅不曾要一文钱的聘礼,反倒陪了一屋子的嫁妆。

  那时,钱芳馆的大哥钱世江还在世,他与钱老太爷性情相近,对弟弟妹妹们皆是一般体贴关怀,家中妹妹的嫁妆多数是由他置办的。

  把家一夕之间便从贫穷困苦变成了富富有余。

  这般一来,把言欢读书的银钱有了,家中温饱也无需忧心,隔几日还能吃上一顿荤腥,一家子气色都好了许多。

  把母对钱家感激不尽,直言定将钱芳馆当亲生闺女一般疼爱。

  成亲之后,把母不曾食言,对钱芳馆着实疼爱,一年后又添了孙儿,把母更是喜上眉梢,成日满面春风,逢人便道祖上积德,与钱家这般好的人家做了亲。

  而把言欢待娇妻也是极好,自有了孩儿之后,二人恩爱更胜从前。

  浓情蜜意之际,把言欢忆及庙中初见钱芳馆,那时她翩跹袅娜,惹人怜爱,便为她起了一小字,唤作翩跹。

  这便是翩跹馆的由来。

  把言欢自娶妻之后,更是勤学苦读,废寝忘食,发誓绝不不辜负岳父母的信任,定要让娇儿美妻过上人上人的日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苦读数年,他终于一等进士及第,又得了圣上的青眼,亲封正六品朝奉郎,彼时的他可谓年少有为意气风发,也算是登上了人生的第一道高峰。

  人在困苦之时,只想着能裹腹即可,可若真能吃饱,却又不知满足,总是想方设法,要吃些更好的才是。

  这便是得陇望蜀,欲壑难填。

  而人在窘迫之中,若是有人拉他一把,他自然是感恩戴德,可若是这拉他的人一直带着他,日子久了,他也便觉得理所当然。

  这便是斗米养恩人,升米养仇人。

  钱芳馆日后遭遇的一切,也许在成亲之时便已注定。

  把言欢叹了口气,午夜梦回,他也曾想过,若当年不曾中那进士,他守着自己的小家,会不会比现下活的更快活些?

  思及此处,他面有愧色,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房中残留着些血腥气。

  钱姨娘脸色苍白,虚弱的靠在床头,头上绑着个抹额,喘息微微,我见犹怜。

  曲嬷嬷在一侧怀抱襁褓,忧心忡忡。

  一旁站着个奶妈子。

  “老爷回来了!”曲嬷嬷抬眼一见把言欢,忙屈膝行礼:“恭喜老爷,喜添千金。”

  把言欢摆了摆手,走到床边。

  钱姨娘见他,强撑着想要起身,行动间怯弱不胜:“逸郎……”

  把言欢,字太逸。

  把言欢忙上前握住她的手:“不必起身,你才给我生了孩儿,遭了大罪,该好生歇着。”

  钱姨娘闻言,眼中顿时泪光点点:“逸郎,我对不住你……我们这孩儿……”

  说着瞧向曲嬷嬷。

  曲嬷嬷会意,忙将襁褓捧至把言欢跟前:“老爷,瞧瞧我们九姑娘。”

  把言欢并不伸手去接,只是拨开襁褓,细瞧一眼。

  早产两月余,这孩儿先天不足,瞧那模样还不如似个猫大,一张脸皱巴巴红彤彤,寒毛极重,哼哼唧唧的,哭声也小的很。

  把言欢瞧这孩儿,半分也欢喜不起来,想起那道人的话,便撇过眼不再看。

  “这孩儿……”钱姨娘期期艾艾的落下泪来:“都怨我身子弱,没能熬到足月便产下了她……”

  她心中凄凉,这孩子这般虚弱,也不知能不能养活。

  把言欢听罢,静默片刻,开口道:“这孩儿这般虚弱,怕是不好养活。”

  钱姨娘不解的抬起头来望着他。

  “老爷的意思是?”曲嬷嬷也听出了弦外之音。

  “帝京皆知般若寺的无相法师乃是得道高僧,慈悲为怀,若是将这孩儿养在般若寺,或许能得佛法庇佑,能活一命也未可知?”把言欢进门之时早已想好了说辞。

  若是直言那道士所言,钱姨娘定然不肯,闹将起来,哭哭啼啼也是难办。

  钱姨娘有些惊愕,似疑心自己听差了。

  失神片刻,顿时泪水涟涟:“逸郎,这孩儿便是养在我跟前,也不见得能活,你竟想将她送去寺庙?”

  “你莫要哭,正因如此,才须得有佛法庇佑,或许能助她逃过一劫……”把言欢瞧这钱姨娘哭的梨花带雨,也是心疼。

  可想起那道人的话,他又不得不硬起心肠。

第17章 你怎这般着急便出来了哟

  那道人所言不差,他不能由着一个妨碍他前程的孽障养在宅中。

  “逸郎,你可曾想过,姑娘家家的如何能放到寺庙中去……”钱姨娘见把言欢态度坚决,话未说完,便已泣不成声。

  这孩儿怎的这般命苦,一落地便被亲父这般嫌弃。

  “老爷,奴婢托大多个嘴,姨娘说的没错,虽说般若寺的大师皆是慈悲为怀,但一个姑娘送去寺庙那种地方,饮食起居总归是不大方便的。”曲嬷嬷忍不住开口。

  曲嬷嬷虽说是个嬷嬷,其实她也就比钱姨娘大了一岁,钱姨娘自幼是与她一同长大的,二人情同姐妹。

  钱老夫人待她也是极好,她成亲生子,皆是钱老夫人一手操办。

  她也是个知恩图报的,疼钱姨娘如同亲妹一般,钱姨娘成亲进了把家的门,她自然而然要跟来照看她。

  如今钱姨娘哭得说不出话来,她自是要替她开口的。

  把言欢皱眉,静默片刻,点点头:“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既这般,西山的水月庵也是个好去处,带上乳母,再多带些婢子,清韵师太慈悲,定会好生照应她的。”

  “逸郎,这孩儿可是你亲生的!”钱姨娘不解又绝望,几欲崩溃:“她还这般小,这般虚弱,你为何铁了心偏要将她送走?”

  “我自有我的道理,照我说的办就是了。”把言欢被她哭的心中烦躁,起身来便欲走。

  “你若真要将她送进寺庙,不如同我一起送去罢了!”钱姨娘见状,挣扎着坐起身来,满是泪痕的脸上皆是决绝。

  她自幼备受呵护,养得娇滴滴的,虽是小户人家出身,但举止教养如同大家闺秀一般,人生的娇柔,说话一向温言细语,从未有过这般疾言厉色。

  “翩跹,你这又是何苦!”把言欢回身上前,再次握住她的手:“你听我的便是了,这孩儿若是养在你我跟前,对你我而言皆非好事,待她满了五周,我便差人去将她接回……”

  “你无需多言,”钱姨娘拭去泪水,垂头道:“我心意已决。”

  “你若执意如此,那我也只能成全你。”把言欢见她油盐不进,心中恼怒,不由佛袖而去。

  行至门前,正遇上他的老岳母钱老夫人,带着个李嬷嬷,后面跟着他的大舅子钱世江并一小厮,他顿时有些诚惶诚恐。

  想是钱姨娘早产的事情传了过去,他们不放心便急匆匆来看,想起方才自己对钱姨娘所言的那番话,今日怕是少不得要被岳母一番责骂。

  “岳母大人,大哥,”把言欢忙行礼。

  钱老夫人没甚好脸色,只是瞧了他一眼,便带着李嬷嬷进了屋子,倒是钱世江客气的与他打了招呼,言道方从莱州运了些货物回来,顺道去问父母的安,便遇上了把家的人去报信。

  寒暄了几句,钱世江嘱咐小厮在门外候着,二人并肩跟了上去。

  不曾走到近前,钱老夫人便听到女儿的啜泣之声,心中一痛,三步并作两步行至床前:“小八,你方生产切切不可流泪,月子里要是将眼睛哭坏了,往后这眼睛可见不得风,有何伤心之事说与娘听,娘替你做主。”

  “娘……”钱姨娘一见钱老夫人,顿时委屈万分,扑进她的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乖女儿,不哭不哭了!”钱老夫人见女儿哭成这般,心都快要碎了:“跟娘说,到底怎么了?”

  钱姨娘哭了片刻,心中似乎痛快了些,这才抬起头来,指着把言欢。

  “他……他!他要将我的孩儿送到西山的庵中去,娘……这可怎生是好……”

  把言欢不由垂下头,不敢正视钱老夫人,面对这位当初对他寄予厚望的岳母,他心中有愧。

  钱老夫人皱起眉头,正欲开口。

  “亲家母来了,怎的也不言语一声,我也好到门口去迎上一迎。”把老夫人人未到声先至。

  钱老夫人只得止住话头,瞧着把老夫人走了进来。

  抬头瞧着满面春风走到跟前的妇人,珠翠环绕,穿红着绿,由两个年轻的婢女扶着,身后还跟着一个嬷嬷,想来门外头还有跟来不少服侍之人,这把母,早已不复当年的寒酸。

  是了,如今的把言欢已不是当初的寒门学子,在朝中有了一定的地位,也有了自己的势力,把家更可谓花团锦簇,翅膀早就硬了,谁还将她这个老太婆放在眼中?

  自嘲的笑了笑,钱老夫人也未起身:“把老夫人真是言重了,我这不争气的小女儿,如今不过是这把府之中一个小小的姨娘,亲家母这身份老身可当不起,把老夫人的亲家母可在那宰相府中坐着呢。”

  “亲家母这是还在为当初之事怪我了?”把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恼怒,终还是掩饰了下去,勉强扯出一抹笑。

  细想起来,已是许久不曾有人对她说话这般不客气了。

  “不敢,”钱老夫人很是硬气:“要怪也怪我自己,当初倒了眼睫毛,戳了眼珠子,识人不清。”

  把言欢被说的无地自容,面露尴尬的左顾右盼。

  把老夫人更是有些笑不出来了,强忍心中怨愤:“亲家母,当初那事也是馆儿亲口应下的,若是她不点头,我是决计不会同意言欢这般做的!”

  钱老夫人冷笑了一声,正欲开口,钱世江打圆场道:“过去就是今日且先不提了,来,将那孩儿抱来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