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她又美又作又矫情 第26章

作者:松下有鹤 标签: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他声中含着不易察觉的笑,果不其然,扶姣长长啊了声,显然几乎忘了此事。

  这些日子过得太高兴了,游山玩水,无任何忧虑,让她差点以为自己除了这些没别的事做了。

  如果舅舅知道……唔,知道也不会生她气的。扶姣暗暗想。

  “其实。”李承度微顿,不紧不慢道,“郡主若喜欢此地,就此定居也未尝不可,营救圣上之事,本就不是郡主必须所为。”

  他像是随口一提的建议,扶姣下意识就开口否决,很认真地道:“那怎么行,除了我,肯定没人会再去救舅舅了。何况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果一开始就生了懈怠,那之后就更难办成了。”

  说完不满看他,“不可以再动摇军心。”

  最后那句话,其实是对自己说的。对于险些忘记舅舅他们一事,扶姣很有些心虚。

  李承度说好,紧接着又被扶姣教育了几句,但这几句都很小声,似乎生怕被什么听到,最后问:“我们要在这里停留多久?”

  “再过半月多,就是除夕了。”李承度将决定权交给她,“郡主是想在路上过年,还是留在此地,年后再走?”

  扶姣再次陷入纠结,依依不舍地环视一圈屋子,“大冬天的,又是过年,即便去招兵买马,也没人罢?”

  “确实,有些难度。”

  这话给了扶姣信心,在屋内踱步思索,拍掌做下决定,“那就过完年再走。”

  她犹豫时,李承度其实一直在用余光跟随她,看她微微蹙起的眉、轻轻眨动的眼,似有了然,亦有些许意外。分明是个还会为没糖吃而沮丧的小女孩儿,却总能看向更远的前路。

  他颔首,起身道:“我去给郡主打水。”

  在这座小村,要专注心境的享受,就代表同时要忍受恶劣的环境,譬如窄小的内室、床榻,再譬如取水不便等难处。沐浴不用说,自是不可能,这让即便在外也能等李承度找到温泉沐浴的扶姣很不习惯,想想只需待半个月,再想想是听泉先生曾住过的地方,那点不满瞬间又淡去许多。

  看着李承度一盆盆热水倾倒时,扶姣观察四周,又随口问了起来,“在你心中,听泉先生是什么样的人呀?”

  李承度一时未答,等热水满了小半桶,足够没过她的小腿时才起身,“聪慧,洞察人心,野心勃勃。”

  前面扶姣还能附和,但最后一词令她很是不解,眉头都拧在了一块儿,“她分明是个关心民生疾苦,又温柔澹泊的人。”

  “是么?”李承度只含笑轻轻说了这么一句,就没再解释。

  很难有人相信,相比较手握重兵的李蒙将军,他的夫人竟会比他更有问鼎天下之心。李承度想,如果母亲不曾遇到父亲,不曾为他的执拗所动容,以外祖父的名望和她的本事,洛阳不会是如今格局。

  情之一字,确实难以预料,更难以解释。李承度继承了母亲的才智,在年幼时也曾自负傲然,甚至嫌弃父亲的愚忠,最后在棋盘上被母亲连败十局。他亦不解母亲为何会独独看上父亲,问其中缘由,她只笑道:“如果他是个世俗聪明人,我反倒不会喜欢。”而后又定定看了他几息,“你若有夺鼎之心,甚好,也不愧为我儿,但那只是你一人之事,切勿强加于你父亲之身,知道吗?”

  说罢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转身离去。也许是当时心存震惊和不解,李承度至今都记得母亲当时的背影,清瘦笔挺,带着风雨不惊的从容。

  聪明一词作何解释?世人所定义的,无非是筹谋心计一道,如李蒙将军的一根筋和率性,常被用愚字概括。

  李承度以前不懂母亲所说的这两个词,而今才隐隐有所明白,因为有时候,这位小郡主和他父亲的性情意外相似。

  扶姣不知他心中所想,琢磨半天没明白过来,最终放弃,也不想问他缘由,兀自嘟哝了什么,谁也听不清。

  说罢往嘴里丢了最后一颗糖,甜滋滋的味道化解了那小小的不愉,很快就露出松快的神情。她泡着脚,看李承度在屋内走来走去,不知不觉就哼起了奶娘曾哄她的小曲儿,乌哞灵动地眨着,不知在想什么。

  洗漱后,扶姣仍没有半点睡意,磨磨蹭蹭地不愿上榻,扒在门旁道:“我睡不着,想出去玩雪,就在门口,就一会儿。”

  她原先是小霸王的性子,想做做什么就一定要做,哪会用“想”这个字来商量,这应该算是她对李承度最大的谦让了。

  估摸着应是泡脚后浑身暖融融的,小郡主就忘了先前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模样,李承度提议道:“郡主若不困,不如手谈几局?”

  下棋哪有雪好玩儿,扶姣断然拒绝,抬脚就往外走,李承度又慢悠悠接了句,“那棋是我母亲亲手所制,平日最是喜爱。”

  瞬间,面前就多了个双眼亮晶晶的小郡主,“我也很喜欢下棋,棋艺可高了,能把舅舅连杀几十盘。”

  李承度颔首,“那我就要见识一番了。”

  于是取出棋盘,摆上烛台,再倒两杯热水,二人就着昏昏烛火开始对弈。

  拿到棋子后,扶姣先摩挲了遍,对着这平平无奇的石子棋连声夸赞,令人莞尔,而后才收敛心神放到对局上。

  她说的棋艺高超,还真不是自夸,她不仅曾连杀皇帝几十盘,连和朝中某个自称棋艺高超的大臣对弈时,也能不落下风。被大臣意外地夸了几句,叫扶姣尾巴翘上了天,觉得下棋不过如此,稍微学学就可以了。

  此时此刻,扶姣也是这般想法,她自觉天资聪颖,从来都是学什么会什么,所以信心十足地定赌约,“三局两胜,如果谁赢了,就可以提一个要求。”

  李承度自然温声说好。

  然后,毫不留情地将她连杀十局。

第三十九章 · ?

  连败对面十局后, 李承度看得出,小郡主是很想生气的,脸色青青白白红红变换了遍, 最终大约是觉得在听泉先生的故居闹脾气不好,便不情不愿地放下棋子, “好罢, 怪我小看你了,只顾着看棋子没有认真对局, 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只要我能办到——”

  她昂着首, 败了也要拼命给自己找回颜面的模样有点可爱,李承度含笑看了会儿,道:“我的要求是, 请郡主上榻入寝。”

  “这算什么要求?”扶姣不满地睁大眼, 她虽然不乐意, 但自觉很守信用,并不喜欢这样被人谦让, “这个不算, 必须另想。”

  可是李承度对她似乎也没什么要求可提, 于是沉吟道:“那先放着, 等来日想到了再说, 可行?”

  勉勉强强可以罢。扶姣补充道:“一年之内,过期不候。”

  说罢再也不提玩雪的事了,抬脚就往内室走去, 步伐间隐有几分匆匆, 在李承度面前将门合上。

  这儿只有两间寝屋,一东一西, 李承度仍待在他的那间,扶姣自然只能睡在原先听泉居士和李蒙将军的内室。方才听李承度安排时,她还眨眼说不大合适罢,实-际-神色比谁都要雀跃欢快,如今入内后,倒是格外小心。

  如李承度所言,隔壁甘叔一家时而会来打扫,屋内不染纤尘,物件依旧保持夫妇二人生前摆放的模样,依稀能看出听泉先生居住的习性。

  听泉先生写书,自然也爱看书,离榻不远处就有一方大书柜,应是方便她入睡前翻阅。除了书柜,陈设就只剩临窗的桌椅和衣橱,扶姣抬眼扫去,噢,还有壁上的一幅画。

  她对这画不感兴趣,一眼带过,因为听泉在书中说过,自己不擅画,也不曾学过,所以这约莫是李蒙将军的手笔。

  走走停停看看,将每处都细细看了遍、猜了遍,扶姣真正动手触碰的却没几个,她生怕有损故居,故在看到明显是听泉先生在万里写下的书时,也没有抽出翻看,而是保持距离看了好一会儿的书名,最后依依不舍上榻。

  风雪依旧飘扬,隔着糊了厚厚一层纸的窗户,也能隐约看见它舞动的模样。扶姣想,几年前,听泉先生就是这般躺在这里看书听雪的罢,如今她也睡在这里……大概就可以看作,她和听泉先生同榻而眠了。

  她不自觉露出略显傻气的笑,在枕上轻轻蹭了蹭,而后闭眼,任自己慢慢沉进梦乡。

  **

  有听泉先生名号的坐镇,二人在万里的大半个月过得还算安生,扶姣也不曾闹腾。

  万里大都是世代居住此地的村民,与最近的村子相隔也有几十里,外人罕至,所以大都热情好客。正如李承度一家初入此地时受到的欢迎,扶姣也享受了同等待遇,何况她生得如此漂亮,通身气派,在当地百姓看来,就如同雪山神女般令人仰慕。

  其中最积极的,当属最初被她丢糖的一群小孩儿,天天扒在栅栏外眼巴巴地看着,不知是想和她一起玩儿,还是期待再次投喂。扶姣对此一律视而不见,李承度问起,就别过脑袋说小孩儿太幼稚了,随后又轻声嘟哝了什么,李承度虽未听清,但大概能猜出,应是这群小孩儿让她这大半个月都吃不到糖,所以不高兴呢。

  但不管她冷淡或疏远,都不改当地百姓的盛情。除夕用年夜饭前,李承度本为二人准备了三菜一汤,最后却被他们添到了八菜一汤。扶姣面上犹豫,最终还是拾筷各尝了不少,随后吃得肚腹撑撑,不得不走了一圈又一圈。

  慢走时,她想起和李承度做的约定,今夜就是他们在万里待的最后一夜了。

  视线不自觉凝在墙壁的倒影,扶姣看向正在收拾行李的李承度,忽然问道:“如果战火兴起,这里也会受影响吗?”

  原本的明月小郡主绝不会提出这种问题,但兴许是住了段时间有些许依恋,她也开始生出关心了。

  李承度一顿,说不会,万里远离人烟,偏僻无比,既非战略要地也非某地路径,且基本可以自给自足,战火不至燃到这里。

  万里万里,从这个名字就可以看出其中含义了,它身处世间,却也远离人间万里之外。

  扶姣喔一声,肉眼可见得放松了,转而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呀?”

  “寅时一过就走。”

  如他以往每次来的那样,离开时,总是悄无声息。

  扶姣眨眼,说了个好字。

  翌日一早,扶姣迷蒙间上车,被厚被包裹,一到座就蜷在上面继续睡。李承度帮她放好手炉,回看一眼万里。

  这座小村庄一如既往得安宁,宛如平静的湖面,亦如旅途中偶遇的一棵树,它远离山林,却沉默安然,供旅人在其下暂歇,又静静地看众人远去。

  他收回视线,轻轻扬鞭。

  …………

  行出万里几十里,一路的积雪就变薄许多,近两日连出暖阳,枯枝间倒悬的冰凌也在渐融,渗出刺骨的寒。

  扶姣醒后正准备推窗看看,手才搭上去就被冰得一个激灵,下意识收回,“外面怎么这么冷啊?”

  李承度的声音隔门传来,“化雪最寒,郡主多穿些,这几日无事不要出车门。”

  无需他说,扶姣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出去玩儿了,穿上厚厚的氅衣,抱着手炉都仍能感到一点冷,更别说外面。

  她看向车边透出的轮廓,李承度的衣衫好像永远厚不了,深冬也是两层了事,令她羡慕极了。

  如此想着,扶姣忍不住小小打了个喷嚏,不由又往身上覆了层软被。马车内不好生炭火,这种时候似乎只能靠硬捱了。

  幸而他们不赶时间,李承度每隔一个时辰就会停车帮她换炭饼,再重新烧壶热水。冰天雪地里,他燃火似乎都很轻易,随随便便就能点起火花,这让曾经好奇尝试过两次却都以失败告终的扶姣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哗——一声,车门内厚厚的帘子被掀起,李承度携冷风入内,让扶姣打了个哆嗦,在角落缩成了小鹌鹑,恨不得把脑袋也钻进去,口中喊着快出去关门。

  但李承度手中还捧了碗姜汤,“姜汤驱寒,郡主喝下会好很多。”

  扶姣颇为意动,可是一凑近,那辛辣刺鼻的味道就扑面而来,且李承度大约下了猛料,比以往她喝的任何一次都要难闻,顿生抵触,“我不喝,你喝罢。”

  说完又打了个喷嚏,整个身子都团在软被下,连脸都不曾露出。

  李承度原地沉思几息,预备故技重施,“这汤是我按母亲改良的法子煮的,味道应当……”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小郡主在被子里哼声,“你当我是傻子吗?听泉先生在书里写过,她也最讨厌喝姜汤了!”

  原来不是那么好骗了。李承度惋惜,没想到她把母亲的书看得那么细,连这都记得,便问她,“当真不喝?”

  “不喝。”

  “那新做的糖,郡主应当也不想试了。可惜,姜汤里还融了一颗,不知味道如何。”

  几息,软被下一阵簌簌声,忽然探出一个小脑袋来,眼儿乌溜溜,“当真?”

  她已有半个月没吃糖了,这对嗜甜的扶姣来说很是难受,即便知道李承度是为勾她喝汤,也还是忍不住。

  李承度颔首,“十颗。”

  看着他,扶姣认真道:“一言为定。”

  说完伸手接过姜汤,视死如归般一饮而尽,然后惊讶地发现味道竟然不错,并没有闻上去那么可怕,且姜汤驱寒的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片刻间就有暖流淌遍四肢百骸,叫她不再打哆嗦了。

  李承度依言给了她十颗糖,转身继续去驾马车,留扶姣在车内含着糖,不觉撑腮望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想起在万里时,听他轻描淡写带过的李家流放一案。

  刚过完年,李承度今岁已二十有三,在这二十三年岁月中,他的人生大致可以以十六岁为界线,前后泾渭分明。备受景仰的将军之子、洛阳双璧之一,和流犯之后。

  扶姣认识他时,他十七岁,仍是少年,却已经足够沉稳了,面对她的故意挑刺也不动如山,只是不像现在这样会顺着她哄着她,大部分时候是无视,所以被她嫌弃无趣。

  现在想来,他那时候好像有点可怜,刚刚遭逢大变被人从江北救出来,然后还要被她捉弄,现在还要为她卖命……唔,扶姣心底难得生出小小的愧疚,决定从今日起要对他稍微好一点。

  小女孩儿的心思比六月天善变得多,饶是李承度,当夜看着乖乖巧巧一点毛病都没挑的小郡主时,也不大反应得过来是为何。

  他伸手一探那额头,并未发热生病。

  小郡主睁大眼睛问他,“你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