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添香 第34章

作者:狂上加狂 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阴差阳错 古代言情

  今日这冷屁股倒是不装了,平日里的热络果然都不甚真诚。

  韩临风也知道她萎靡的原因,轻轻笑了一声:“怎么,你父亲不听你的话了?”

  听了这话,冷冰冰的芳邻终于欠了欠身,突然站了起来,笃定问道:“世子那日……偷听了?”

  她想起了书房门前的一缕香,看来她的直觉没错,他当时真在门外偷听了!

  还说什么彼此信任,绝不派人监视着她?简直是放屁!

  不对,世子说得对,他的确没有派人监视,而是他老人家屈尊纡贵,亲自趴墙根偷听来着!

  韩临风能扮纨绔,任人误解嘲讽,显然脸皮也足够厚重,就算被芳邻戳破也面不改色,语气平和道:“小姐与苏先生那日说话的声音略高了些,在下无意听了几句。”

  苏落雨也懒得提醒他,自己家的书房离这院墙远着呢,只屏息等着他说出来意。

  不过韩世子似乎并无要挟之意,只是继续道:“若是小姐遇到难事,不妨跟在下说说,说不定我会想出法子,解决了小姐的后顾之忧。”

  那日,他也是被落云的怒喝声勾起了些,好奇心,站在苏家书房外略听了听。

  这个盲女对父亲恨铁不成钢的哭诉,让闻者不能不动容。韩临风闲来无事,便打算开解一下芳邻。

  苏落云微微苦笑,她绝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一日,满心的忧虑不能跟家人述说,却要跟隔着墙院似敌非敌,似友非友的男人掏心窝子。

  这何尝不是一种讽刺?

  不过他既然都偷听了,说一说也无妨,于是落云便简单说了自己规劝父亲填银子,而父亲反悔了的事情。

  韩临风听了她说完,却笑了一声,道:“你一个这么大的姑娘,经的事儿也不会很多,怎么能想出这个填银子的法子来?”

  落云以为他也在暗讽自己呆蠢,用自家的钱银填窟窿,便闷闷道:“我只是想着既然做错了事情,当然要尽心改正。哪有犯了错,却不用付出代价的?只是父亲觉得用钱银买这份心安理得不值当。我就算卖了田地店铺填补了他今年的窟窿。也备不住他来年继续这勾当……若是他落罪入狱,儿女们得流放发配,归雁不能恩科,这几年的努力便尽付东流水了……”

  说到这,落云又是一阵的气闷。说完,她便想起身回屋,让世子一个人在这找猫。

  不过韩临风悠悠一句话,却绊住了她的脚:“也许……我有法子帮你……”

  落云闻言猛然抬头,朝着男人说话的方向道:“世子,您的话当真?”

  不过,他并无官职,一个毫无实权的散人,如何有法子扭转乾坤?

  对于她含蓄的质疑,韩临风却淡定道:“你没听说过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吗?若多看些史书,你会发现许多左右乾坤的历史,往往都是小人物改写的。我虽没什么权,却不巧与宫里的一些小公公们有点私交……”

  说到这,他转了话题又道:“依着你的法子,得让陛下下旨榷易院卖积压御供才行。若陛下开口,不用你父亲痛下决心,只怕整个榷易院都要鸡飞狗跳地去填账。宫里那边,我能帮你疏通,不过你得告知我榷易院今年挤压库存的账目,这样我也好心里有数。”

  苏落云知道他并非头脑空荡的草包,既然这么说就是心里有章程了。

  至于榷易院那边的账目,她得想想法子。

  苏落云不再问,只是冲着墙头道:“不管怎么样,我当先谢过世子,这份人情,日后赴汤蹈火,一定偿还……”

  韩临风垂眸淡淡道:“若真有需要小姐帮忙的事情,在下不会与你客气的……”

  落云听了这话,不放心又补充了一句:“只要不是杀人放火,违法乱纪的勾当,民女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只可惜这么一补充,感恩的真情大打折扣。伴着世子的一声轻笑,院墙那边再一次无了声息,看来世子来去如风,应该走得甚远了。

  这墙头盟约定下后,第二天,苏家的孝女再次出街,拎着大大的食盒子给自己的父亲送饭去了。

  当然这饭也得有些名堂,自然是不孝女儿为前些日子的口不择言向父亲赔罪。

  苏落云这次买的二十两银子一小坛的金波酒。

  敲开泥封,酒液金黄,再加上里面调配了檀香、蔻仁不下数十种药材,那真是香飘百里。

  苏鸿蒙虽然不差钱,却也舍不得总买这么奢侈的酒。看来落云是真心认错,下了血本赔罪。

  他这两天需要做账,一直没空好好畅饮,连吃饭都不应时。

  他原本就酒瘾发作,再看见好酒登时不能忍。

  这一贪杯就多饮了些,被女儿的丫鬟扶上公署内室软榻小憩。

  落云等到安顿好了鼾声大作的父亲,便冲香草摆了摆手。

  香草心领神会,在推挤如山的账本子里找寻开来……

  等苏鸿蒙一觉醒来时,女儿已经不在了,问起小吏,说是带着食盒子走了。

  他伸着懒腰,看看时辰不早了,便准备回家休息,这第二日正好是休沐。

  待到第三日回到公署继续做账时,他才发现一册本年的御供库存账本子,怎么也找不到了……

  不过偷窃账本子的女贼准备将账本递给隔壁贵邻时,再次微微叹了一口气。

  她的那个爹,真的不适合官场。

  既然他早先被丁氏偷了密函,居然还是毫无防备,又被她偷了账本子。

  若是再让他在榷易院呆上几年,全家喜提牢饭,完全不成问题。

  只是她心有忐忑,不知韩临风是不是在诓骗她。

  她也心知,若是耍弄心机一类,自己也完全不是那男人的对手。

  就在她靠在墙下愣神的功夫,忽然听到奶奶的猫叫声,然后有一小团毛绒被人贴在了她的脸上。

  苏落云看不见,差点就惊叫出声,直到嗅闻熟悉的香气,这才道:“世子,你要吓死我?”

  韩临风将手里一只刚断奶的小猫交到了她的手里:“这个是阿荣的妹妹生的,阿荣是当初蓟国公府的公子送给我的。今日大公子又送了我一只,正好给你。”

  苏落云一愣,她虽然看不见,可是听香草说过,阿荣可不是土猫,而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鸳鸯眼狮猫。

  这样的猫儿都是进贡宫廷的贡物,除非达官显贵,不然难得一只。

  他现在交到自己的手上的这只,跟阿荣一样,都是猫毛绵软而且长。

  如此名贵之物,他为何要给自己?

  韩临风适时解释道:“苏公子说,府上书房似乎有耗子,我有了阿荣,不想多养,正好放在你府代养,怎么,不愿意代劳?”

  落云微微苦笑,能用贡猫来抓耗子,这是何等豪迈大气?

  不过世子委托,不能回拒。

  眼下她正有求于韩临风,别说一只猫了,就是领来头狮子也照养不误啊!

第37章

  不过代养可以,丑话得说在前头。

  落云将猫儿搂在怀里,迟疑道:“这等活物,难免会有病、逃脱时,民女虽然会加倍小心,可若是养没了,世子不会怪罪我吧?”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为何要怪你?”韩临风垂眸说道。

  落云听了,倒是露出了这几日来一抹难得的微笑。

  她的那一双眼,平时显得清冷不容人接近,可一旦笑起来,浓黑弯长的睫毛,衬着两道钩月,看上去可爱极了。

  韩临风低头看着少女用脸颊轻轻磨蹭着小奶猫的毛儿,那心似乎也被什么东西磨蹭得痒痒的。

  等他回神时,才发现自己长臂半抬,差一点就抚向她另一侧的粉颊……

  他皱眉看了看自己半抬起的手,似乎有些惊诧于自己的失控,硬生生转了弯儿,抽走了她手里的账本,跟落云简单说了声告辞之后,他便翻身上墙了。

  苏落云并不知世子方才的失态,只是抱着猫儿叫香草去寻些羊奶来,又自言自语道:“既然你浑身雪白,就叫你阿雪吧!”

  而墙的另一边,庆阳等着世子从墙上跳下来时,小心翼翼地凑过去道:“世子……您是不是看上这位苏小姐了?”

  他虽然是粗心的汉子,可也察觉出些不对——世子就算可怜这位盲姑娘,也照拂得太多了吧?

  且不说世子原本就不是个能主动讨好女人的,就算他平日里对着那些倾慕他的侯门小姐们,也没有这般细心周到。

  可只因为那日世子在院墙这边偷听到苏姑娘逗弄阿荣,说她若也有只猫儿,冬日抱在被窝里一定甚暖。

  庆阳也听见了,都忘了这茬子了。结果隔了几日,世子就特意跟蓟国公府的公子要来了这只刚刚断奶的猫儿,眼巴巴地跟人送去了。

  庆阳觉得小主公也是心里寂寞太久,似乎动了凡心,有些喜欢上那个瞎姑娘。

  他不得不出言提醒,希望世子明白这段私情,有许多的不妥。

  韩临风听了这话不由得蹙眉,脚步也微微一顿:他并不觉得自己对苏落云动心了。

  他与她,无非是多了些凑巧,他又对这盲女生出了几分怜悯而已。

  那不过是个身世可怜,努力活得有些尊严的女子罢了。

  韩临风不是爱看才子佳人风月话本子的闲人,也很清楚自己将来应该娶个什么样的妻子。

  隔壁的女子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不匹配。

  庆阳提醒得对,他似乎沉浸在这类岁月静好,闲适的胡同生活太久了。

  “庆阳,你想多了,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说完这话,韩临风长袖翩然,大步走向书房。

  庆阳跟在小主公的身后,微微松了一口气。他清楚世子的为人,是个自控力极强的人。

  小主公既然说他想多了,那就是不会跟苏家小姐再有沾染之意。

  再说苏落云,她一直心悬着的事情,倒是很快就有了进展。

  据说陛下跟年轻的子弟一起宫内蹴鞠的时候,也不知谁突然提及了山西灾荒,说到国库空虚,无力填补时,又不知是谁扯到了以前魏宣帝在时,下旨售卖积压御供的事情上来。

  这件事当时可是为百官称道,一直夸赞先帝圣明。

  魏惠帝为山西的灾荒,也是心烦甚久了,没想到跟一群孩子玩耍,倒是灵光一闪。

  那日陛下玩了一半,便散了场子,然后他兴匆匆回到御书房,挥手叫了榷易院的人过来,询问着御供库存的事情。

  那主管的院使大人被皇帝叫去问话,心里忐忑,推说陛下问得突然,他还来不及查看账本,反正一问三不知,说得模棱两可些。

  说来也真是巧了,就在这时,一旁伺候的小太监正在给皇上整理各部呈递上来的奏折,结果在榷易院呈递上来的奏折箱盒子里发现夹带了一册账本子。

  这一看就是榷易院的文官马虎,将账本子夹在奏折里,装箱子就交上来了。

  当小太监将账本子好心还给院使大人的时候,大人的身子抖得十分厉害。

  他可不觉得这是巧合,疑心陛下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用账本子敲打,故意试探他。

  当陛下和蔼问他,今年的御供库存多寡,又能卖多少银子的时候,院使大人不敢瞒报,只一五一十说了实数。

  陛下听了很是满意,让院使快些落实此事,将卖掉的银两尽数交给户部赈灾。

  不过陛下其实也很奇怪,最近的天气不算热,御书房里还放置了消暑的坨冰,为何下跪的院使汗如雨下,起身的时候,那后背官服都潮透了呢?

  总之,那天之后,榷易院的大门紧闭,所有相关的官员小吏都拘在榷易院后院一天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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