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夫君琴瑟和鸣 第165章

作者:秋风外 标签: 欢喜冤家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江琮没有说话,他只是起身绕过桌案,把少女轻轻拥在怀中。

  泠琅紧抿着唇,听到头顶响起的怜惜轻叹,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委屈,那些迟迟没有造访的泪水,此时充盈在眼睫之下,她却死死忍着不让它们坠落。

  “我觉得我很难过,但找不出谁来责怪,好像都是我自找的,这种感受太可笑。”

  “我仍旧敬重李如海,可再不能像从前一样全然崇拜于他。我应该心平气和地和秦浮山谈一些话,可是一想到他的所作所为,就感觉恶心。”

  “我很想知道母亲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又该去问谁?”

  她哽咽着质问:“为什么世事可以这么复杂,为什么,世上的爱恨不能像挥刀一样简单?”

  她因为哭泣而浑身发颤,并且仍旧垂着头,不愿意叫江琮看到——好像这样他就不明白她在哭似的。

  江琮没有说安慰的话,更没有强迫她抬起脸看他,他从后面环住哭得一塌糊涂的少女,手臂绕过去,任凭她埋首在他衣袖间,留下一片潮湿水迹。

  他用另一只手轻拍她的背,像在哄一个伤心的小娃娃。

  这种看似笨拙的抚慰反而起到了效用,因为他怀中的人,的确从未被当成小娃娃哄过。

  她抽抽搭搭的,最后安静下来,只捧着他的袖子啜泣。

  她声音闷闷的传来:“我要再见一次秦浮山。”

  江琮闻亲了亲她发顶:“嗯。”

  “听秦浮山的口气,似乎想让我接替他的位置,”泠琅笑起来,“那到时候,江舵主也要尊称我一生会主了?”

  “他昨天言语中透露,伶舟辞当时认出了我的身份,才收我为徒,她似乎知道当年不少事,她此前说在茉莉镇等我,我一定也要去一趟。”

  江琮想触碰她的脸,却被人躲开,他轻叹一声。

  “我想知道,关于母亲的事,她怀我的时候住在远离中原的南边村落里,那时一定发生了什么,才促使她联系刀者,以至于最后——”

  她像在对自己发誓:“我会弄清楚这些,如果不这样,那这几年就真的成了笑话。”

  江琮低笑道:“我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你会有这样的决定。”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江琮轻声说。

  他看着少女讶然回头,湿润的眼睫下尚有未干的水汽,脸颊因为哭泣而泛着潮红,甚至黏着几缕乌润湿发。

  没错,就是所知的那样。他在心中叹息,即使手臂还在颤抖,却又再次生出力气,泪水尚存,但眼瞳已经明亮。

  她从来不需要他的安慰,反而是他,因为这样的存在而真切感受到勇气和决心。

  他笑着说:“想离开西京了?”

  “嗯。”

  “这次我不能陪你。”

  “噢?好……”

  “你可以去久一点,泠琅,等你回来,我会送你一件很好的东西。”

  “会是什么?”

  “还不能告诉你。”

第136章 离时意(下)

  “会是什么?”

  “还不能说。”

  青年轻声说着, 眼瞳乌黑,像不见底的潭水,深默而温柔。

  他又在第一万次故弄玄虚, 但这回并不叫泠琅讨厌, 因为他看起来很认真。

  不同于以往的试探或周旋,他只是想用这个谜底,讨要一句承诺罢了。

  泠琅同那双漂亮的眼眸对视, 她知道江琮想听什么,她说:“好啊。”

  “等我回来,倒要好好看看。”她眯着眼笑。

  江琮也轻轻地笑起来,心知肚明的话点到即止, 他无需费力描绘自己有多不舍,就像她不必花功夫为自己的离开盘算措辞。

  他们知道彼此,就像池水知道风一般自然。

  涟漪静漾, 池畔红枫簌簌, 年轻的灵魂往往不会感伤离别。

  离开西京, 去调查李若秋的过去, 是泠琅在痛快发泄后产生的念头。计划还远远未成型, 但江琮已料到她会有这种决定,他看上去一点也不意外。

  二殿下野心日益彰显,需要人为她奔走;而江远波忽然自陈身份,定然有所目的。山雨欲来, 江琮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离开京城,

  泠琅知道这些,所以根本没想过其他, 她当时的惊讶, 只源于他回应得太过轻巧自然了。

  那句“我不会和你一起”, 很明显,已经被他思索了很久。

  她并不失望,反而感受到无声的温和柔软,不必多言,只要对视上那么一会儿时间,他们就知道彼此都在想什么。

  在想秋天过尽后的一些事。

  最后,她贴着他脖颈,说:“不是兰蝎膏。”

  “什么?”

  “不是因为兰蝎膏。”

  江琮低声笑,他衣领被弄得有些散。

  “夫人不妨说得明白点?”

  “你明明听懂了。”

  “我没有听懂。”

  “不是因为什么药……只是因为你。”

  后半句话用气声,吐息洒落在皮肤上,她双臂缠上对方肩头,索取了一个漫长而温柔的吻。

  向一个擅长故弄玄虚的人故弄玄虚,好处便是他能轻易听懂。

  听懂话中的不甘,她不那么痛快地承认她也非常需要他,不然那些眼泪得不到出口,她也无法那么快从短暂崩溃中脱离,重新回正到该有的方向。

  向来坦诚的人,语焉不详地说了这样的话,简直就像是在示弱。

  江琮叹息着,埋首在少女颈间深深呼吸。

  这种示弱对他而言,和操纵也没什么区别。

  “再这样,就不舍得放你走了。”他哑着声音威胁。

  这句威胁没有半点用处,听起来倒像是求饶,泠琅被吻得很痒,她带着笑意说:“原本便很舍得吗——”

  疑问的语气陡然生出颤意。

  问题内容已经无关紧要,对方不说话,却依然在尽力回答她的问题。

  最后,江琮问:“夫人觉得呢?”

  青年声音低沉,半靠在榻上,墨发散在软枕间,香气温而热,还未重归冷冽。

  泠琅趴在枕边,把玩着他一缕发梢:“我只觉得,这样下去我都快要舍不得了。”

  “那便早些回来。”

  “为了这个,也会尽量早些的。”

  “如此。”

  帐帘低垂,满地凌乱,房内很安静,更没有旁人,但他们始终用只能彼此听到的语声对话,悄然而轻柔。

  即使已经亲密到这样的地步,也乐此不疲地玩着暧昧把戏。

  泠琅的确舍不得,但她要做什么事,跟从来跟舍不舍得没半点关系,所以她没什么工夫营造惜别之态。

  她去见了秦浮山,就在西市地下的兵械库,她曾经流连忘返的黄金窟。

  秦浮山负着手,就站在陈列毒药暗器的柜架前,听到她走近,也没回头。

  他穿着一身白,配合着垂落在背后的雪色长发,又处在阴暗地底,显得很惊悚。

  泠琅也觉得渗人,但她不会表现出来,她冷冷地说:“都是你做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秦浮山缓缓回过身,那双暗红色的眼睛随之显露,它像某种嗜血的兽类所拥有的。

  泠琅开门见山:“母亲为什么为刀者所杀?”

  秦浮山盯了她半晌:“你好像已经消化了这件事。”

  泠琅忍住出言讥讽他的冲动,她淡淡地说:“算是吧。”

  秦浮山露出笑意,他缓缓张口,泠琅心中一紧,果然听到他说——

  “很好,这般当机立断,同那时的我一般。”

  她疲于对这种说法勃然大怒,只重复了一遍问话:“她为何被刀者所杀?”

  秦浮山说:“还能为何?天底下自诩正派的侠客,总把自己那套标准应用在别人身上,当时青云会已经深陷流言,他轻信说辞,想伸张正义,刀剑无眼,便酿成了如今结果。”

  “若秋没做错任何事,她甚至为了待产,足有一年呆在山村之中……事情发生后,我半个月后才知道消息,花了三天时间赶到那里,只剩一座孤零零的坟冢。”

  “村人说,那晚有雨,他们看见山崖上有奇异的青光,还传来婴儿啼哭之声。本以为是闹鬼,等天亮,才发现你母亲不见了。”

  “山中多野兽,尸骨在悬崖底下会成什么样,你可以想象得到,于是我以为你也随着一起死了。”

  “淡青色的刀光,我一听就知道那是谁,那些天李如海一直在四处寻我,没想到,他找不到我,却打听到她的所在。泠琅,你说,这叫我如何不恨他?”

  “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趁机抹黑他,说他存心下杀手?呵呵,我虽然恨他,但也知道这种人不会这么做,他喜欢过若秋,并不是什么秘密……”

  泠琅静静地听着,她看着男人一成不变的笑容,听着逐渐加快的语速,一声不吭。

  最后,她问:“那个村子在哪?”

  癫狂戛然而止,秦浮山看着她,笑意深到诡异:“你要去看看?”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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