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夫君琴瑟和鸣 第33章

作者:秋风外 标签: 欢喜冤家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泠琅仍在摩挲他手腕:“刀尊李虚极?你这些话并不新鲜。”

  “娘子耐心听完,”江琮柔声道:“新鲜的在后面……刀尊并非只有刀者一位弟子。”

  “世人只知刀者传承刀尊衣钵,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几乎无人知晓,当时同刀者一齐拜入门下的,还有一位弟子——”

  他专注地凝视少女的面孔,一字一顿地道:“那是位女子。”

  帐内一片静寂。

  江琮慢慢地笑起来:“娘子为何忽然掐得这般重?”

  泠琅也笑:“接着讲。”

  江琮温柔道:“真气。”

  泠琅一把扯过他的手:“要多少?”

  江琮迟疑了一瞬:“这般慷慨?为夫甚是不惯。”

  泠琅不再废话,她一翻身爬起来,将对方的手放在自己膝上。闭上眼,令气沉于丹田,一股新鲜活润的气息如同有实质,缓缓涌向四肢百骸,朝外推去。

  练武多年,她早已对自己的身体了如指掌,此时能清楚感受要渡的那段气在体内游动。

  它宛若一尾轻摇长尾的小鱼,正在经脉中款款游弋,一寸寸向指尖行进,而目的地却在另一人腕上。

  手指开始发烫,泠琅咬着唇,一点又一点,将这尾跃动不止的鱼度入江琮身体。

  青年发出一声难耐的喘息。

  是该受不了,泠琅默默地想,他经脉干枯空虚,怎会轻易适应她千锤百炼后而成的强劲气息。

  宛若干渴了千百年的绝境,从未同任何一场雨相遇。她甚至感受到真气进入他体内,即刻便被贪婪地包裹吮吸,在纠缠中瞬间消耗殆尽。

  连那段冰冷手腕,都逐渐变得暖烫。

  她收回手,睁开眼,对上一双微微湿润却更显幽深的眸,眼尾还泛了一点红。

  她好像听到他难以平静的心跳,在寂静空间内并不难捕捉。

  有这么舒服吗?泠琅几乎就要取笑,但江琮先于她开口了。

  “下一次是什么时候?”他声音有些哑,视线落在她指尖,带着毫不掩饰的眷念。

  泠琅说:“只要你乖乖听话。”

  这话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了他,江琮一怔,继而轻笑:“我一直很听夫人的话。”

  “你先说,刀尊的另一位弟子是谁?”

  “她姓李,与刀者名讳相对,叫做李若秋。”

  泠琅沉默片刻,问道:“她年岁几何?”

  “不知。”

  “她在何方?”

  “不知。”

  “她是否还在世?”

  “未有定论。”

  “为何我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

  “为何夫人认为自己该听说过这号人物?”

  泠琅一把揪住江琮的衣领,恶狠狠地说:“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来质问我?”

  江琮任她扯着,耐心极了:“我知道有这个人,还知道她的名姓,更知道她很早就离开了刀尊门下不知所踪,似乎还闹了些不愉快——”

  “这已经相当不容易了。”他慢条斯理地收尾。

  泠琅紧盯着他:“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编来骗我?你如何知晓这些往事?”

  “刀尊去世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吧!”她狐疑收回手,添上了一句。

  江琮整理衣领的动作微微一滞:“我从来不玩泥巴。”

  “是,您三岁就会煮茶自娱,自然不用碰泥巴这等粗俗玩意。”

  “呵,夫人何必阴阳怪气,我煮的茶你喝得很少么?”

  “舍命陪君子罢了,少扯这些!你到底何处听来?”

  “天机不可泄露。”

  泠琅恼了,当即朝他扑去:“真气还我!”

  江琮猝不及防地被扑进被褥之中:“这怎么还?”

  “不管,不然我就把你揍回原来的样子!”

  “是吗?我如今有了夫人真气相助,怕不是那么容易被揍。”

  “好啊,你真是不要脸到底,敢用我的真气对付我?”

  二人不知第多少次又在榻上打将起来,只见得被翻红浪,青帐涌动,听得床榻吱嘎摇晃一阵乱响。

  最后竟是泠琅被按在枕上,动弹不得。

  江琮从后面制住她,伏在她耳边气喘吁吁:“怎么总想着攻那处?夫人,可不能随便开这种玩笑。”

  泠琅咬着牙乱骂:“你就得意吧!把我惹急了,再不会帮你,不知道竭泽而渔,杀鸡取卵,吃了上顿没下顿……”

  江琮闷笑:“夫人放心,我怎舍得如此?自然会好好珍惜这宝藏,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看身下人实在气得不轻,他顿了顿,终究又解释了一句。

  “教授我剑术的人,曾同刀尊有过交情,”他轻声地说,“如今他不问世事,刀尊更不在人世……是以世上大概只有我才知道这段过往了。”

  这句话背后有许多潜藏着的深意,才说出来,江琮就有一点懊悔,万一她又刨根问底——

  “谁要跟你子子孙孙无穷尽,想得倒美!”

  他哑然。

  好罢,这么折腾一番,收获了短时间内让他舒缓的真气,判定了她同那位神秘消失的刀尊女弟子没有关联。

  现在只剩一个问题,她到底是谁?

  云水刀从何而来?那虚无缥缈的刀法像极了传说中的入海四十九,并且她也姓李。

  只能同刀者有关。

  那位归隐了将近二十年的用刀之人,即使再消失上二十年,人们也不会忘记关于他的传说。

  不会忘记他曾孤身扫荡臭名昭著的东海十二寨;他夜奔千里一刀斩下噶施族某大将的头颅;他走过烈火焚烧着的街道,刀光如水波一般翻涌,救下半个城的困顿平民。

  人们崇敬他,怀念他,歌颂他“一生未杀错一人”的功绩,热切期盼他能带着那把充满禅意的刀,重新回到江湖中来。

  虽然这些年,关于他身死的传言从未断绝。直到江琮亲眼看到夜色中青幽泛碧的刀光,才终于确信,刀者已不在人世。

  她究竟是谁?他隐隐有猜测,但问她,是注定没有答复的。

  一个天才,并且是没有遭受埋没,而是已经锻造到极致的天才。她的人生目前虽尚短,但绝对不会缺少惊心动魄的过去。

  那些过去,究竟由什么填满?

  江琮终于承认,他对此十分感兴趣。

  但正是因为足够感兴趣,才要更耐心,像潜伏在黑暗中的诡诈野兽,不会贪图任何状似完美的时机,只待某一刻到来之时,再悄然探出利爪。

  他才跟她不一样,他有的是耐心。

  泠琅的确没什么耐心。

  或者说,她过去其实很能够沉得住气,尤其是必要的时候。但自从同江琮偶遇,到图穷匕见,互相拉扯这短短时日里——

  她破天荒地愤怒了四次,气急败坏六次,咬牙切齿无数次。

  真是倒霉催的!

  却又不得不同他周旋,因为如今愈发证实了她的猜测,江琮,一定知道很多她需要知道的东西。

  无论是春秋谈,还是青云会,甚至是关于刀者的往事秘辛。

  她知道他没说假话,因为她曾经在刀者某次酩酊大醉时,听到过这个名字。

  那时,李如海望着她,却明显像是在看另外一个人,眼神中的悲怆、遗憾、或者是愤怒与懊悔交织缠绕,复杂到年仅七岁的她根本无从分辨。

  他张开嘴,在一头栽下去之前,唤了那个名字。

  三个字,李开头,后面的难以认清。酒醒后她问过一次,却换来对方风淡云轻的敷衍。

  “阿琅听错了罢?”刀者微笑,“不知道那是何人。”

  泠琅就再也没有问过,但她知道他在说谎,因为刀者那晚的眼神生平仅见,太让她难忘。她清晰长久地记住了那个夜晚,很久都没有忘。

  以至于在多年以后,静寂昏暗的帐中,青年轻声吐出那三个字,让她瞬间穿越十年光阴,重新站在那个简陋逼仄的小室中,杯盘狼藉的桌案旁。

  重新看到一个英雄宿醉的双眼,他的语气像在怀念,又像在挽留。

  仿佛又有那道声音在说,不要为我装殓,阿琅,尽可能地离开,连云水刀都不要带走。这是我的水流,你不必承受。

  泠琅一句也不会听。她带走了他的刀,并且发誓要找到真相,不介意承受不属于自己的风浪。

  十七岁的她经历得算多,足够让她有一往无前的自傲;十七岁的她同样也经历得太少,让她绝不肯思考什么时候能停歇。

  兜兜转转,事情终于有了明显的脉络,现成的过墙梯摆在这里,即使它精致的表面下摇摇欲坠,但也想踩上一踩,试上一试。

  哼,江琮。

  出发去钓鱼前,他到底向她说了实情。

  “娘子不必担忧,”青年微微笑着,“青云会想叫徒众闭嘴,有的是手段。”

  “所有叛教而出的徒众都会害怕的一种手段——他们当初入会时,经脉中被种了一根针,普天之下除了各个分舵主,没人操纵它,更别提取出。”

  “平日里不会显现作用,唯有想封口时,内力覆在体肤之外一激,人便会丧失三日内所有记忆。除非再次引发,否则将永远记不起来。”

  他优雅饮尽杯中茶水,俨然又是那个翩翩世子:“我捉到他简单审问后,第一时间便封了针。是以就算他落入别人手里,也不会说出夫人秘密了。”

  和煦日光融在他微笑着的眼中,惊心动魄的手段被清淡好听的声嗓徐徐诉说,泠琅冷眼瞧着,心里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个整天笑眯眯,却心机深沉歹毒到极点的男人。她自认除了报喜不报忧,没骗过李如海,而江琮却欺瞒了亲娘这么多年,真是好狠的心!

  那身古怪经脉究竟从何而来,为何他仍行动自若,甚至能舞刀弄枪?她不得而知,但现在已经确定的是,他很需要她的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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