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夫君琴瑟和鸣 第39章

作者:秋风外 标签: 欢喜冤家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见笑了。”

  泠琅同他这么唇枪舌剑几回,心中却逐渐不安起来。

  接下来的一整天,天气沉闷阴暗,乌云低低地压着,却迟迟没有雨落下,只叫人心中憋得慌。鸟雀胡乱地飞,草虫也乱糟糟地叫,一切都是很不安宁的模样。

  一整天,二殿下都没有派人来邀请相聚,她好像遗忘了别馆里的客人好友,众人只有各自消遣。

  泠琅连嘴皮子都懒得再斗,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果然,在天彻底暗下去之前,一声惊叫划破了最后的平静。

  傅彬死了。

  他尸体被在树林边上发现,连着一起的,还有失踪了两天的周厨子。

  他们的身体倒伏在草丛中,各自身上都有伤痕血迹,像是经历过一场搏斗。那把扇子已经破碎,还沾了血,摊在地面上,再也没有一摇一晃的风雅。

  泠琅站在人群里,静静地凝望那副扇面,她之前就发现上面题了几句诗,只不过一直没机会看清。

  借着这个机会,她细细地看,终于知道了写的是什么。

  “初见花间蕊,再无叶里花。”

  他真的很喜欢二殿下。

第34章 骤雨终

  闷雷自天边滚过, 暴雨终于落下。

  雨水擦刮过树梢叶片,又流淌砸落在土壤中,这是夏天以来第一场雨, 它不会平静。

  草丛中的某些东西很快便被冲刷一空, 那些翻动的尘土、干涸的血液、未来得及被发现的刀剑痕迹,它们十分轻易就无影无踪,好似从未出现过。

  傅彬的尸身被安置在一处屋室中, 二殿下已经派人快马加鞭下山送信,只是雨势太大,待送信人抵达北洛侯府,那边的人又过来, 不知需要多久。

  玉蟾山别馆是用来消遣游玩的场所,谁也没想到会出这等凶恶事件,遭受意外的, 还是那个风流俊雅的北洛侯世子。

  听北洛侯世子的近侍交待, 世子醉酒后昏睡了一个昼夜, 第二天才苏醒, 醒后头疼不适得厉害, 还打发他们去厨房弄点醒酒的药汤。

  世子挑剔,从前在府中只饮用专门的方子熬的药汤,有此要求,众人不疑有他。后来房中只剩一人伺候着, 世子说想再休息一会儿, 也将其屏退了。

  再后来——便是不知所踪,遍寻之后, 终于在树林中发现了尸身。

  几名近侍伏在地上战战兢兢, 说世子从前便时常抛下侍卫单独走动, 他有武艺傍身,玉蟾山脚布防又严密,怎会想到问题出在别馆内部呢。

  公主府的下人,竟也有如此胆大包天,丧心病狂之徒!

  厨房众人都说,周厨子从赏兰会开始的第一天便不知所踪。他脾气向来古怪孤僻,明明一个月银钱也就那点数,却时常能打来好酒自酌自饮。早就怀疑那钱财的来路,没想到竟是来源于偷鸡摸狗。

  从他的身上翻出金珠数粒,玉镯一对。东西被呈上,常瑶郡主瞧见,当即便失声:“那是我的东西!”

  她自称第一天下午去钓鱼之前,为了方便行动,将玉镯留在了房间。后来回去如何也找不到了,没想到竟出现在此处。

  这话好几个贵女都纷纷作证。

  一位厨娘又嗫喏道,当天下午,有位夫人还来厨房中熬羹汤,正是让周厨子帮的忙,二人还一同过出门。

  常瑶郡主闻言,也恍然道:“是有此事,当时我们在廊道中曾与世子夫人偶遇,她也是这般说的。”

  此言一出,厅内众人齐刷刷望向角落。

  泠琅的手正搭在江琮臂上,她知道迟早要问到自己身上,所以并没有慌乱。

  她微蹙着眉,似是一边回忆,一边缓声叙述。

  “的确如此,夫君向来习惯午睡后一碗甜羹,来了这里,妾身也想尽力操持……周厨子帮了忙,妾身品尝后,却觉得少了点侯府中的滋味。”

  “他说,若想增添清甜滋味,可加点新鲜榅叶,这物事在山上正好有。妾身唯恐味道不对,惹夫君不快,便同他一道去山中摘了些。”

  众人听闻,皆是了然神色,目光便又往江琮身上落,只见他不住地低声安慰身侧娇妻,显然是怕她受了惊。

  那位姓李的厨娘接着道,周厨子回来之后做了一会儿事,而后又离开灶房,再没人见过他。

  这样一来,事情真相似乎已经明朗。

  周厨子途径宾客房间,见四下无人,便起了心思入室行窃。窃得一大票金珠玉镯后,因山脚守卫太过严密,无法逃出,只能回别馆附近逡巡徘徊。

  未曾想,遇上了出门散心的北洛侯世子。

  世子为人刚正耿介,又自负武艺,见其鬼鬼祟祟,便要捉拿问话。如此相搏,最后却落得这样的结果。

  世子的致命伤在后脑,是被推搡后磕碰所致,而周厨子身上大小伤痕皆是玉扇留下的,皆与此番判断吻合。

  说这些的是二殿下身边的侍卫长,他从前在宫中当差,是后来被圣上派到二殿下身边去的。大雨来得快,他匆匆从山脚赶来,在雨水来临之前做了这番推测。虽不至于盖棺论定,也算给了众人一个交代。

  傅蕊沉默许久,才慢慢开口。

  “究竟如何,还需雨停之后大理寺来人再作定夺。但无论怎样,此事发生在此地,终究是本宫之过。”

  她穿了身云水色的衣裙,整个人素淡得像一副旧掉的古画,说话的时候,语气平静,面上也没什么表情。

  “若朝乃本宫至交好友,此事,本宫定会给他一个结果。”

  没什么沉痛,好像也不算悲哀。

  泠琅凝视着这位尊贵的帝女,她猜不出她此时在想什么。傅彬对公主而言,是儿时好友,纵然后来渐行渐远,甚至有了尴尬,但毕竟代表了那么一段真挚的年岁。

  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但二殿下的友善亲切是出了名的,就算傅彬曾给她带来一些烦恼,人忽然就这么去了,再怎么说,也不会一点也没有动容。

  但在她年轻的、姣好的容颜上,很难看出悲恸的影子。

  泠琅默然,她同殿下并不算熟络,仅有的印象让她觉得,这是位少有的潇洒温和的上位者,再多的揣测,也是徒劳。

  此事便算有了潦草的结尾,侍卫长此前盘问了一圈,各位宾客及他们带来的寥寥奴仆皆有不在现场的证明,等雨一停,他们就能离开玉蟾山。至于剩下的,便是二殿下和大理寺的事。

  人群离开花厅的时候,泠琅走在最后面。

  江琮的手仍然在她手中,二人十指紧扣,在众人眼里是十分亲密、互相安抚支撑的样子。只有泠琅知道,他的手从始至终都凉得像夜里的涧水。

  即便肌肤相贴,也没有丝毫温度可言

  她站在人群之后,默默地注视,那些锦葵色或是松碧色的衣摆依次离开,他们面上有的是惊吓后的茫然,有的是震悚之余的叹惋。

  还有的在默默垂泪,眼圈通红,那似乎是哪家清官贵女。或许她心许北洛侯世子多年,如今是再也无需说出口。

  再也无需说出口,就像那日席上的傅彬一样。

  他在酒席上的醉态仿佛还在眼前,年轻的男子,遥望高位上的心上人,眼神不可谓不真挚。那未能说尽的话,假如能道出,又该有多炽热。

  没人能知道了。

  鲜活的生命陡然被剥夺,世上从来不缺少这种遗憾。

  回去的路上,雨势依旧很大。

  漫天的雨丝,即使在暗沉乌黑的境地里仍有压迫的力量,树影在风中被撕扯,潮气一阵阵地扑飞而来。

  此时的摇光涧,再没有剔透水流、浮光跃金的景致。可以想象天明之后,那秀美水瀑恐怕将同黄河壶口关肖似了罢。

  雾里道上,绿袖掌着灯走在前,三冬安静地跟在后面。

  暗影重重中,泠琅始终握着江琮的手,她侧过头去看青年的眉眼,他的神色始终却比傅蕊更淡,流露不出任何。

  她想看出点什么,却是无功而返。

  耳边似乎还有他此前对傅彬的评价:头脑简单,行为做作,心地却是不坏。说这些的时候,他语气是淡淡的调侃,眼神中却没有遮掩怀念。

  昨日在溪涧边,他同傅蕊所谈的话题,到底也是当初三人的快活时光要多些。

  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们一起去的现场,花厅里的盘问探寻也是一同面对。从看见傅彬尸身开始,江琮面上就是那副表情,眉眼微敛着,好似万事与他无关。

  “只不过帮二殿下一个忙,送她一个把柄,好叫她清净。”

  这句话,绝对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泠琅想问,但说出口的却是别的话。

  他们于室内对坐,屋外是满世界的雨声,屋内是一盏昏黄摇曳的油灯。

  “二殿下她,真的对北洛侯世子没有任何感情吗?”

  她轻声问,却好似并不是想寻求一个答案,只是在喃喃自语。

  江琮手边的茶已经凉透了很久,他听了这话,却拿起来饮了一口。

  “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是有的,只是殿下身为帝女,众人面前不宜失态罢了。”

  泠琅直视他在火光中深黑的双眸,她说:“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江琮极其浅淡地微笑起来。

  “夫人,”他轻轻地说,“我有时候觉得,你实在过分敏锐了。”

  “因为我很熟悉那种眼神,”泠琅回答地很快,“我在父亲身上看到过很多次,只是那时无从分辨,现在回想了无数遍,印象反而更深。”

  江琮没有接这句话,他侧过脸,去望黝黑一片的窗扉一角,即使在这样的暗夜里什么都看不见。

  “这场雨会下多久呢?”他慢慢地说。

  雨下了两天。

  第三天的时候,终于稍稍停歇,天地重回亮堂,风比从前更温润凉爽。

  北洛侯府的人来得很快,也走得很快,他们带走了傅彬的身体,车马从玉蟾山离开,甚至没有等大理寺的人正式定论。

  泠琅和江琮一起,穿过长长的、洒落着新鲜日光的走廊,去向傅蕊辞行。

  帝女端坐着,形容比前两日更素淡,她还是很客气,温声和泠琅叙了会儿话,对意外致了歉意,说请海涵招待不周。

  泠琅知道傅蕊定同江琮有话要说,呆了一会儿后便退出了屋室,只留他们在原处。

  傅蕊凝望着女子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她平静地说:“你们二位感情似乎不错。”

  江琮垂下眼,说:“公主,请节哀。”

  傅蕊仍然没什么表情:“他今年才二十四。”

  江琮默然不语。

  傅蕊低声说:“我从前经常想他会何时成婚,对象会是怎样的小娘子,应该是活泼些的才同他适配。等他大婚那日,我定要送上份厚礼,叫他在谁面前都有面子。”

  “我从他二十,等到二十四,他却说不会娶了,心中有人,无论同谁成婚,都会委屈人家。”

  “你看,他为人明明刚直死板,为了讨我欢喜,才偏去学了那副风流情态。学也只学了个皮毛,若真能洒脱一些,何至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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