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夫君琴瑟和鸣 第54章

作者:秋风外 标签: 欢喜冤家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前方一株枝叶繁茂的粗大树木下,站了两个人。

  一个锦裙少女,一个素衣公子,他们打着伞,没有任何武器,就那么静静地站在树下,好像已经候了许久了。

  他已经感受到不妙。

  这二人一语不发地看着他,同方才在茶棚的模样完全不同。似乎只是背挺直了些,眼神深了些,但给人的感觉完全天差地别。

  少女定定地直视他,全无方才的躲闪犹豫。而那看似体虚孱弱的草包公子,竟有了深不可测的意味。

  要逃。

  他转身,却也来不及转身,因为那少女比他快了一些。

  就快了一些,但她已经来到了他身前。

  他瞪大了眼,看见她伸手——那是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没有握着什么刀柄剑柄,它就那么伸过来,小指微翘,拇指微敛。

  然后,他的混铜棍便不再是他的混铜棍,它落到了她手中。

  再然后,她将手一扬,这件陪伴他出生入死的武器落入草从间,擦出了些雨水。

  一切只发生在分毫之间,他有注视的机会,却没有反抗的能力。因为她实在太快,像一阵风从臂膀间溜走,你要如何提防一阵风?

  他绝望地意识到,为何临行前师父反复告诫。

  谨言慎行,谨言慎行。

  当伞柄穿透胸膛的时候,他又意识到,刚刚夺棍的那一手,似乎也是很值得回去禀告的。

  可惜没这个机会了。

  那把他钟爱的,铜铸的武器,被人捡回来他脸上戳着,像在戳什么烂泥。

  冰凉坚硬,一如他此时正逐渐失温的身体。

  有人说:“喂,感觉怎么样?”

  她在发问,却好像并不想听他回答,因为铜棍从口唇进入,深深地,一下又一下插在他喉咙里。

  几乎要捣到心肺之中。

  全是腥甜破碎,他已经不能再发出声音。

  她又问了几句:“女人到底能不能闯荡江湖?”

  “能不能这么杀了你,嗯?”

  “感觉怎么样?怎么不说话,是不想吗?”

  “他们说死之前说不了话的人,来生会当哑巴。”

  她轻轻地笑:“你这嘴留着也无用,来生便做哑巴吧。”

第47章 旧友逢

  场面一时十分可怖。

  男人仰面躺于泥泞中, 庞大身躯已然僵硬,胸口鲜血淋漓的大洞是致命伤处,那是某把纸伞造就的。血液从伤口流淌而出, 又被雨水冲刷, 于草泥间晕染开来。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柄粗长的铜棍从他大张着的口中进入,贯穿血肉后, 扎在了地上。

  看上去,像被自己的武器钉死在湿泥之上。

  雨势渐渐小了。

  造了杀业的纸伞此时被人垂着,雨水顺流而下,从沾染着血色的伞顶滴落, 将那丝丝嫣红寸寸地洗涤。

  提伞青年默然凝视蹲在尸体旁的少女。

  “佛门有不两舌之说,”她平静道,“这人师承季室山, 也算半个佛门弟子, 如今犯了两舌恶业, 我便代其师, 送他好好悔过罢。”

  雨丝打湿了她的眼睫, 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表情也轻描淡写。

  好像刚刚那个手持尖锐插入别人喉舌中,又反复翻搅的人不是她。

  胸口伤是江琮刺的,已经足够致命, 但她仍当着他的面, 在必死之人身上行了点暴虐之举。

  他觉得多此一举,无甚必要。但她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若是解气, 那搅一搅也无妨。

  他在思考的是另一个问题。

  刀者素来以慈爱温厚著称, 而他的女儿显然和他完全不同。这些戾气与狠绝是与生俱来的,还是后天经历所致?

  江琮注视少女乌润明亮的眼,那眼中平静默然,没有半点不忍或犹疑。

  面对那等侮辱,她并非无波无澜,但却能够平静无波,若不是另一位客人突然出手,或许今日根本不会有如此风波。

  直到敌人必死前,才施施然给予惩戒,不急不缓,一下比一下更狠,才让他彻底意识到,她此先不过一直是在忍。

  她面对自己的时候,一直是受不住撩拨挑衅的,两句话不对,拳头便招呼上来。他从前以为她急躁,原来本性并非如此。

  在必要的时候,她可以十分耐心。

  见到了她这一面,倒让江琮暗暗吃惊,与此同时,心中又生出些诡异的庆幸。

  这么说来,他倒是有些许特别的。

  不想深究这庆幸来源于何,他重新撑开伞,走到了她身边。

  “开心了?”他问。

  “还行吧。”她头也不抬。

  “有人往这边来了,”他淡淡地说,“是你的朋友?”

  回应他的是小声叹息。

  雨势渐停,雾仍缥缈无尽,窸窸窣窣的草叶摩擦声由远及近。在看不真切的深林之中,有什么人在急速靠拢过来。

  很快,寂静空林中响起一声惊呼。

  “咦——这,二位把他杀了?”

  提剑的女孩立在雾中,迟疑着未上前,只远远探看地上的尸体。

  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因为惊异而显得更圆,她瞧了会儿死尸,又转而看边上站立着的罪魁祸首。

  女孩拱手行礼,正欲开口问询——

  话却哑在了嘴里。

  她瞪着眼,死死盯着五步远的另一个少女,活像看到了鬼。

  对方对她微微一笑。

  她大惊失色。

  对方望了望天。

  她将信将疑。

  对方啧了一声,似十分无奈。

  她终于忍不住,颤抖着手指与声音道:“阿,阿琅?”

  泠琅微笑道:“双双。”

  “阿琅!”

  “双……嘶……”

  泠琅踉跄着后退,险些被名唤双双的少女扑倒在草地上,对方又急又冲,像一头小牛似的撞上来,碰得她生疼。

  “竟然能在此地遇上你!”凌双双语无伦次道,“之前在茶棚我都没细看,天哪,天哪,阿琅——你后来去哪儿了,我问沉鹤,他只说你死了——”

  泠琅面容一僵,随即笑道:“我不是好端端在这么——你呢,为何来此地?”

  “当然是来比剑大会凑热闹,呜呜呜呜,一年没见,你还是一点没变。”

  “双双也没什么变化呢。”

  “真的吗?”凌双双一愣,随即失望道,“我还以为自己会有许多长进。”

  “喔,茶棚那一下的确很有长进。”

  “嘻嘻,若能让那种肮脏杂碎上山,简直脏了剑宗清净,咦,这位是——”

  凌双双好奇地打量站在一旁的青年,只见他长身玉立,清俊淡然,执着柄纸伞于雨中,颇有些孤峭之意。

  见她望过来,他微笑颔首,那孤峭便尽数消散,如春湖解冻般温和。

  凌双双呆呆地拱手行了一礼,却迟迟等不到好友的介绍。

  就在气氛有些许尴尬的时候,泠琅终于开了口。

  她声音有些僵硬:“这是我夫君。”

  “哦哦,原来如此——什么?”

  女孩的尖叫声彻底扰乱了深林寂静:“你竟成婚了!”

  她竟成婚了,泠琅苦笑着忍受耳边震耳欲聋的尖叫,这就是她没有第一时间于好友相认的原因,她还没想好该如何解释这桩莫名其妙的婚姻。

  半刻钟后,茶棚之下。

  热气在檐下雨帘中氤氲着,茶摊老者仍靠坐在灶后假寐,在他身后,只有一张桌边有客人。

  泠琅硬着头皮,扛着凌双双精光四射的双眼,艰难道:“我年初去了西京——”

  “西京那地方你也知道,繁华虽繁华,但破事儿实在不少。因着某次偶然,我去泾川侯府寻差事。”

  凌双双眼睛一亮:“你们便这么结识了?正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泠琅干笑道:“总之,正巧碰上他……我夫君他卧床养病,他需要人冲喜,而我的八字正巧样样符合。”

  凌双双立马收回笑容:“所以说来,阿琅不是同他情投意合的?”

  她忿然拍桌:“难道是这侯府仗势欺人!岂有此理!”

  “不不,不是这样。”

  “那是为何?你并不是为了贪图荣华富贵,而委身于人的性子呀。”

  泠琅不知道如何解释,她并不愿好友卷入自己的旋涡之中,但无论找什么理由,都显得十分奇怪。

上一篇:郎梅

下一篇:雪中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