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碎 第29章

作者:小夜微冷 标签: 古代言情

  陈砚松拳头砸床,无力感瞬间席卷全身,在魏王面前,他弱小得像一根草,人家一脚就能将他碾如泥里。

  陈砚松声音沙哑,苦苦哀求:“玉珠哪,你、你别这么绝情好不好,我就剩你一个了。”

  有那么一瞬,袁玉珠心软了,可当她看见枕头上留下女人的长发时,闭眼摇头:“荫棠,你有许多的红颜知己,可不止我一个,好了,把锁给我打开吧。”

  “我不。”

  陈砚松越发抱紧妻子。

  “可是我身上疼,不想被你锁了啊。”袁玉珠无力地说,推了把他。

  “再让我抱一会儿。”

  陈砚松扭头,动情地吻向妻子的脖子,还有侧脸,谁知吻到一片冰凉的泪。

  曾经那样熟悉的温香软玉,渐渐开始陌生起来。

  陈砚松就这样抱着妻子,好久好久,直到情绪平复下来,才长叹了口气,默默坐起来,帮玉珠解开锁子。

  此时,夫妻两个一个坐在床头,失魂落魄地抽泣;

  另一个坐在床尾,低头,双手捂住脸,无奈地长叹。

  许久,两人都不曾说一个字。

  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陈砚松率先打破沉默,他腰弓着,双臂搁在腿上,扭头望向玉珠,问:“你,真的想好了?”

  袁玉珠用帕子拭去泪,点点头:“和离事大,我会写信同哥哥说清楚事情的原委,若你执意不同意,咱们便只能公堂见了。”

  “因为什么?”陈砚松扫了眼床,嗤笑了声:“就是因为我玩女人?玉珠,你可以出去看看,便是卖油郎家都有两个小妾,你以这个理由提出和离,怕是不行,相反,若真走到撕破脸那步,我一定会告你哥哥家教不严,教出个妒妇祸害我家,到时候我会以七出之条休了你,你怎么做人?嗯?”

  玉珠不再落泪,眼睛逐渐清明,转身直面陈砚松,指了下自己的心口,淡漠道:“荫棠,我刚嫁给你时,是个开朗健康的女人,你瞧瞧如今我成什么样了?疾病缠身,镇日家郁结于心。”

  陈砚松冷哼了声:“那是你看不开,总把事往窄里想。”

  “是么,你至今仍觉得是我的错。”

  袁玉珠隐在袖中的手攥紧,握成拳。

  “难道不是么?”陈砚松揉着发痛的心口,斜眼瞪向妻子:“我是个生意人,总要面对形形色色的三教九流,出入些灯红酒绿之地,可你并不体谅我,过分地要求我洁身自好,动辄吵闹,让人无法忍受,况且我认为我已经够尊重你了,起码从未将女人往家里带,事事顺你的意,让你富贵无忧地做贵夫人,你当姑娘时穿过云锦么?吃得起血燕雪蛤么?用得起点翠头面么?”

  玉珠如同被人扎了几针般难受,她抬手,将发髻上的那支金步摇取下,扔到陈砚松怀里,无奈地摇头:“荫棠,你真觉得我是图你家有金山银山才嫁给你?当年刺史家的公子也曾向我表过情,更是托人来我家里提亲,他不比你有权有势?你说我不体谅你,当年可是你跪在我哥哥面前求娶,发誓真心不二,我这才嫁你,我爱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你的银子、妆花缎和首饰,你便是个一穷二白的乞丐,我也会跟着你去要饭。”

  玉珠抹去泪,自嘲一笑:“但我还是太天真了,信了你的鬼话。”

  玉珠定定地望着男人:“荫棠,你真觉得我是因为情情爱爱才提出和离?”

  “那你还因为什么?”陈砚松别过脸,不去看她。

  玉珠手附上自己的小腹:“你和陈砚榕相互倾轧斗争,害人性命我不说了,我就说一件,那年你带着我出走,半路抢走梅家孩子,欢天喜地以男充女回洛阳争家产,将尚在月中的我和女儿扔下,这是一个男人做出来的事么?你晓得我眼睁睁看着骨肉被梅家大郎抢走什么心情么?你知道我看见家中奴仆一个个被砍杀在眼前多害怕么?我试图理解过你,但很遗憾,我无法原谅你。”

  陈砚松心越发痛了,双眼通红,亦在掉泪,老半天才挤出句话:“我前脚刚走,后脚就派人接你们母女了,谁能想到梅家那小子那么狠毒。”

  “兔子被逼急了也咬人,梅陈两家的梁子和悲痛起因在你的贪。”

  玉珠无力地摇头,闭上眼,淡漠道:“荫棠,我想和离,不怕你恼,我才二十四,再嫁个良人还能生儿育女,安稳地度过几十年,我不想一辈子守着一个风流、撒谎成瘾的男人了,真的很累。”

  陈砚松鼻孔发出声冷哼,恨恨地剜向女人:“怎么,连后路都想好了?我倒有些不懂了,王爷那样说一不二的铁面孔,你究竟使了什么劲儿,居然能让他收回成命。”

  “你不必这样阴阳怪气。”玉珠瞟了眼男人:“那天我去王府,连王爷的面儿都没见到,他一直在屏风后头和我说话,陈二爷,你这样将错转移到我身上的样子,真不体面。”

  陈砚松心里乱极了。

  这是什么意思,王爷对玉珠并没有意思?一切都是他在自己吓自己?

  玉珠见陈砚松此时一脸的狐疑,他手指点着腿面,时而摇头,时而点头,不晓得在盘算什么。

  玉珠皱眉,再次发问:“所以呢?你到底同不同意和离。”

  陈砚松心砰砰直跳。

  当然不可能同意了,他方才甚至生出要偷偷带玉珠逃离洛阳,离开魏王的掌控,两人从头再来的想法。

  可……陈砚榕那小畜生还未死,家业还未争到,抱负还未实现,就这般走了,实在是不甘。

  “我答应你。”陈砚松忽然道。

  “嗯?”

  玉珠怔住。

  原本她是要这个结果,甚至想了若是他不答应,那之后她会将哥哥从江州请来洛阳,帮她去公堂争取,若是他还不肯松口,那她写状子、再求到王爷那儿也在所不惜。

  可是,他居然答应了。

  玉珠心里有点失落,她强扯出个笑,抹去眼泪:“好,那就这么说好了。”

  陈砚松呼吸急促,冷声道:“但我有个条件,我父亲眼看着不行了,咱们和离的事传到他老人家耳朵里,怕是会刺激到他,所以,我要求等父亲闭眼后再和离,你不会等很久的。”

  “可以。”玉珠点点头:“百善孝为先,父亲他老人家待我还算不错的。”

  玉珠略思索了片刻,冷静道:“之后咱们一直分居着,恐外人说闲话,所以我想先暂搬出陈府。”

  陈砚松心咯噔了一下,忙问:“你要搬去哪儿?”

  玉珠面无表情道:“一开始我想去福伯家,再三想了下,不太合适。当年我刚嫁进来时,曾出资修筑了个道观,我便搬去那里,旁人问起就说父亲病重,作为儿媳妇,我去观里吃斋打蘸,为父亲祈福。”

  “兰因观?”

  陈砚松皱眉。

  兰因观在城郊,跟前便是陈家的田庄子,往东一百里驻扎着魏王的叱北营,还算是个山清水秀,又清静安全的去处。

  玉珠搬去那里,他觉得可行,原因有三。

  其一,现在他们夫妻两个闹得实在是僵,暂且分开,说不准将来矛盾自然而然就解了;

  其二,若是王爷真看上了玉珠,而他死拽着妻子不松手,王爷说不定暗中会痛下狠手惩治他的不懂事;

  其三,他也可以观望一下自己猜测的对不对,王爷若、若真对觊觎玉珠,肯定会想法子去兰因观接近玉珠的。

  陈砚松心情郁闷极了,垂头丧气道:“什么时候搬?你这性子,哎,明早我让阿平……”

  “就今晚吧。”

  玉珠打断男人的话,起身朝门那边走去:“白天人多嘴杂,晚上静悄悄把事就做了。”

  “娘子!”

  陈砚松猛地站起来,叫住妻子,挽留的话到嘴边,却不敢说出口。

  玉珠停下脚步,并未回头,淡漠道:“从今以后没娘子了,对了二爷,到底曾为夫妻,我提醒你一句,那位环姑娘并非善类,请二爷以后好自为之吧。”

第36章

  躲在暗处的吴十三将所有事都看在眼里。

  书房里银环的呻吟声, 陈二爷的惊慌愤怒,玉珠的绝望悲痛……还有, 他们夫妻最后体面的相互指责, 以及最重要的,和离!

  吴十三不知该如何描述现在的心情,兴奋、激动, 简直比摇骰子时出来三个六还要让人欣喜雀跃,说真的,他都想抱住那个陈二爷狠亲几口, 谢谢这位睁眼瞎子抛弃老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有机会堂堂正正拥有玉珠!将玉珠娶到手!

  寒冷的风吹不灭吴十三浑身的热血, 他现在就想冲出去, 帮玉珠拾掇细软行李,替她套车开路。

  可是不能, 要忍着,再忍个二十几天, 他就能出现在她面前了!

  吴十三心砰砰狂跳, 左躲右闪,翻跃过高墙, 进到一处偏僻的小院落。

  此时月已西斜,四下黑黢黢的,唯有正前方的小屋还亮着灯。

  吴十三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 一把推开门。

  豆油小灯晃动,差点被这突然造访的冷意熄灭,映入眼帘的是一副活色生香之景,戚银环这会儿赤条条地站在西窗边, 手里正拿着块湿手巾擦身子, 水珠从她平坦白皙的小腹滑下, 挂在那茂盛的秘林,晶莹剔透。

  “抱歉抱歉。”

  吴十三赶忙出了屋子,并且背转过身。

  他吐了下舌头,抹了把额头上吓出的冷汗,银环练武,身段自然是不错的,但远远比不上玉珠。

  没一会儿,里头传来女人慵懒一声“进来吧”,吴十三深呼了口气,笑吟吟地推门而入。

  这会儿,戚银环已经穿上衣裳了,她的长发随便用木簪绾在脑后,穿着条绣了黑牡丹的红色抹胸,露出一截盈盈不堪一握的纤腰,亵裤也是红的,两条腿就像莲藕般笔直白嫩,身上披着件夹袄,脚上趿拉双绣花鞋,整个人同一朵经过春雨的山茶花,又香又美。

  “长进了呀。”戚银环坐到长凳上,笑望向吴十三:“你这不通中原礼仪的胡人终于懂得男女有别了,看见女孩儿光着身子,晓得回避了。”

  “嘿嘿。”吴十三挠了下头,他抱住拳,给戚银环大大地弯腰行了个礼,歪头望向女人,不住地奉承:“行,我今儿算是服了你了,你也太厉害了,知道么,他们两个和离了!师妹,从今儿起我最佩服的人不再是宗主,是你。”

  戚银环呸了口,白了眼男人:“少来,怎么着,心里乐开花了吧。”

  吴十三一屁股坐到凳子上,给自己倒冷水,他嫌茶壶口子太小,倒得太慢,索性直接捧起茶壶咕咚咕咚猛灌,哪怕被水浇了一头也不在意,他用袖子抹了把嘴,兴奋不已:“现在就差陈家那老头儿归西了,到时候他俩就能正式和离,哈哈哈,今晚珠珠就搬出去了……哎呦,你是不知道,我真是怕陈老二像上次那样作践她,就悄悄跟了过去,没想到竟偷看到这么个好事!”

  看着师哥这般手舞足蹈,戚银环也跟着笑,可莫名,她很难受,明明她今晚让那个讨厌的袁玉珠抑郁悲痛,可她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忽然,戚银环冷声

  问了句:“我冒险进了书楼,接近那个阴险狡诈的陈二爷,你就不担心么?”

  吴十三莞尔:“不担心,因为没人能伤到十九娘。”

  戚银环鼻头发酸,喉咙发堵。

  可是,我是真的被姓陈的戏耍作弄了啊。

  戚银环忍住泪,骄傲地高昂起下巴:“那倒是,谁要是惹了我,我会让他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转而,戚银环手摩挲着吴十三的胳膊,语气温柔:“师哥,我说到做到,那你原不原谅我?”

  “原谅啊。”吴十三忙避开她炽热的目光。

  “那你跟不跟我好?”戚银环粉面含春地问。

  “当然啦,咱们现在关系不是挺好的嘛。”吴十三故意咳嗽了数声,支支吾吾道:“那个…我这几天得了风寒…这个…你,你想必也累坏了吧。”

  戚银环气得抓起瓷杯,一把摔在地上,起身快步朝床那边走去,坐到床上,竟嘤嘤哭了起来。

  她心里委屈得厉害。

  王爷瞧不起她,陈二爷瞧不起她,师哥也……她到底哪里不如袁玉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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