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碎 第74章

作者:小夜微冷 标签: 古代言情

第85章

  在看到魏王的瞬间, 戚银环就知道她的算计可能失败了,数种想法在脑中盘旋。

  陈砚松出卖了她?

  还是当日益阳县有活口爬回来告密?

  按理说王爷现在应该被蛊毒折磨的濒死了, 为什么还能站在这儿?难道有高人给他解毒?不可能, 二师兄的毒术天下无双,没人能解,便是她这个亲传弟子都没解药。

  戚银环只感觉浑身绵软无力, 头阵阵发晕,她被下药了!什么时候的事?陈砚松动的手?

  就在此时,玉珠也进来了。

  戚银环看见玉珠好端端的站在她眼前, 更是惊诧, 不是说王妃要治这贱人死罪么?

  难道说, 城里闹得风声鹤唳,是为了诱捕她?

  不管怎样, 反正打死了不承认。

  “王爷。”戚银环目中含泪,手吃力地撑在地上, 跪好了, 她见自己此时只穿着肚兜和亵裤,羞得用胳膊遮挡住, 慌张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嗳呦,您的下巴是受伤了么?”

  魏王脱下大氅,扔到一旁, 径直走到里头,端坐在最上首的太师椅上,食指点了下桌面,让玉珠也坐。

  他什么话都不说, 直勾勾地盯着戚银环。

  戚银环被盯得浑身汗毛倒竖。

  “王爷。”戚银环泪眼婆娑地望着男人, 试图勾起他一丝怜悯, “不晓得您听了谁的诬告,才这么生气,奴婢敢用性命发毒誓,绝对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您的事,我、我知道了!”

  戚银环猛地扭头瞪向陈砚松,急道:“是他!他一直记恨您抢了他妻子,不论王府还是那个外宅,守卫均森严无比,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我又没三头六臂,如何强闯?我瞧您呼吸粗滞,下巴伤的又厉害,不用问,定是有人用抹了毒的东西刺伤您,妾身曾听陈砚松说过是袁玉珠做的,可区区一介妇人如何敢?说不定就是陈砚松往袁玉珠手上或者哪里抹了毒,他也恨袁玉珠羞辱背叛他,如此借您的手杀妻,然后设局栽赃在我身上,甚至还杀了骏弥等人,为的就是除去觊觎他老婆的吴十三,简直是一石数鸟!”

  陈砚松知道这女人狗急跳墙了,忙反驳:“你还在扯谎!骏弥死的时候我可在洛阳,家里这么多双眼睛看见了,崔公公也能替我佐证,我哪里能去杀他!”

  戚银环冷笑数声:“你陈二爷用自己去?大可以雇佣杀手啊,你又不是没这么干过!”

  玉珠亲眼见到狗咬狗,厌烦地别过脸。

  “咳咳。”

  魏王拳轻掩住唇,咳嗽了两声,打断这不体面的互相攀扯。

  他仍然没有说话,接过崔锁儿递来的药茶,一手托着,另一手用盖轻轻地抹茶汤表皮的浮沫。

  戚银环又惧又恨,呼吸不禁急促起来,李梧这王八蛋究竟怎么想的?为何一言不发!

  “银环哪。”

  魏王忽然开口,他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从你第一次见到孤,求孤帮你从极乐楼脱身开始,孤王就知道你是个很聪明的女人,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而你也表现得很出色,灭了极乐楼,又助孤王组建了无忧阁,立了不少功劳,孤王常说,有本事的人都骄傲,可是骄傲也得有分寸。”

  魏王抿了口茶,淡淡笑道:“你和老二私下犯了几宗人命案子,没事儿,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在无忧阁培植自己的势力,孤觉得恶心,也忍了,可你为什么要生了背叛孤的心,妄想投靠长安呢?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是不是你说的。”

  戚银环双手伏地,她已经浑身冒冷汗了,扭头瞪向陈砚松,眸子里尽是怨毒,这些话是她之前在床榻上同他说的私密话,这小子果然早都开始谋划在背后捅她刀子了!

  魏王用袖子轻拂了拂下裳,翘起二郎腿,温声笑道:“其实也不怪你,良禽麽,肯定择优木而栖,可是银环啊,你为何要给孤下毒呢?”

  戚银环往前跪爬了数步,双手像抓救命稻草那般,抓住魏王的脚,哭得梨花带雨:“王爷,奴婢不晓得您听了谁的挑唆,真不是我下的毒,奴婢冒昧问一句,谁看见了?谁又有证据?”

  “呵。”魏王轻笑了声,足尖勾起女人的下巴,淡淡道:“银环,你承不承认还重要么?你伺候了孤王这么久,应该知道,孤素来是不讲道理的,宁杀错,不放过!”

  戚银环身子猛地一哆嗦,倔强地昂起头,“您说过,我是有功的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杀了我,我不服!”

  “不服?”魏王喝了口药茶,点头笑道:“不得不说,你的本事很高,计划几乎天衣无缝,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没一个可以善终,还是那句话,你太自傲了,不相信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魏王斜眼,望向一旁侍立着的杜朝义,淡淡道:“这位先生是前太医院院判杜朝义,在你给孤下毒的第二日,陈砚松请了杜先生来探望孤,当场就将孤重伤昏迷的真正原因诊了出来。”

  “不可能!”戚银环下意识否认。

  二师兄的毒术天下无双,绝不可能被人查验出来。

  这时,那杜朝义冷哼了声,抚了把胡须,眼里的不屑和傲然全全涌了出来:“你那个二师兄叫白鸿鹄罢?老夫倒是听说他有几分名头,不过是个江湖游医而已,会一点邪门歪道,竟被人称作毒圣,真真是贻笑大方,而小女娃你更可笑,半路出家跟着白鸿鹄那半吊子学毒术,怕是连十八反是什么都不晓得!你不承认给王爷下毒,好,老夫就说一点,你在王爷下颌种的那只蛊虫,平日是用人血和依兰花油养着的,对不?小女娃你闻一闻自己身上,依兰花香是不是很浓?”

  听到此,戚银环心都凉了半截子,清丽的脸上毫无血色。

  千算万算,竟然败在个姓杜的老头子身上!

  可刚听王爷说了,姓杜的可是陈砚松请出山的,而且时间那么巧,偏在她下毒的第二天。

  真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她十九娘纵横江湖这么多年,杀人无数,竟会败在个商人手里。

  戚银环委屈地小声哭,身子微微颤抖,她这会儿衣着单薄,四肢纤长而白皙,几缕黑发缠绕在脖子上,再加上那张无辜的脸,倒真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受了多大的冤屈似的。

  忽然,戚银环坐直了身子,完全像变了个人似的,眼神怨毒,不再委屈,更多的是气怒,看了眼貌美端庄的袁玉珠,又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陈砚松,最后,目光落在魏王身上,尖刻道:

  “你好歹是一方诸侯,为了个区区女人,将我打得体无完肤,我是你请回来的上宾,为你做事的得力干将,你自己算算,太后要对付皇后母子,要你收集罪证,是谁收集的?又是谁给你伪造的?你从来都没有尊重过给你做事的人,心肠狭窄至此,活该你只能做个王爷!”

  玉珠倒吸了口冷气,上次她就是这么当面讥讽魏王,结果就把这人暴戾的一面激出来了,戚银环怕是要遭罪了。

  “玉珠哪。”

  魏王忽然开口。

  “啊。”玉珠被吓得身子猛一咯噔,强笑道:“妾身在。”

  魏王盯着戚银环笑,无喜无怒,淡淡道:“银环栽赃谋害你和十三,孤今儿带你来,就是让你亲手报复回来的,去,打她。”

  “你敢!”戚银环双眸猩红,怒视玉珠。

  玉珠端坐在椅子上,垂眸看戚银环,摇了摇头:“打她?我还怕脏了自己的手。”

  魏王笑笑,冲一旁的崔锁儿使了个眼色。

  崔锁儿会意,将拂尘插到腰后,挽起袖子上前,扬手大耳刮子抽向戚银环,清脆的耳光声回响在屋里,让人心惊。

  不多时,戚银环白嫩的脸就红了起来,唇角亦冒出了血丝,饶是如此,她依旧跪得端铮铮的,不甘地瞪着魏王。

  “停手。”魏王冷冷开口。

  他起身,双手背后,走到戚银环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女人,问:“你觉得孤因为个微不足道的袁玉珠,伤了你的尊严,所以你才心生背叛?原来竟是孤的错?”

  “是!”戚银环呸地吐了口血唾沫,高扬起头,银牙紧咬,一个字一个字往出挤:“你这种痴迷女色的做派,和昏君纨绔有什么分别?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会这么选择,你根本不配我们的忠心。”

  魏王剑眉上挑,“你们的忠心?”

  男人拊掌微笑,蹲下身,一分分靠近戚银环,手指温柔地轻抚女人的脖子,“没你们了,你的那些好属下,都叫孤王宰了。”

  戚银环呼吸一窒,身上的力气好似又被抽走几分,原本她还想着若是此番被囚,阿东他们得到风声,定会来救她。

  没了、没机会了……

  “银环哪。”魏王手握住女人的脖子,一点点发力,“你怨恨孤为了个区区女人打你,可你却忘了,孤早都警告过你,不许打袁玉珠的主意,你听我的话了么?”

  戚银环第一次觉得死亡近在咫尺,他的手像枷锁,扼得她呼吸不了。

  魏王面色冷静,莞尔:“孤王告诉你一件事,在孤这里只有尊卑高下,好好做事孤不会亏待了你,所以你父亲封爵、你母亲封诰命,你两个兄长为官,你在洛阳城呼风唤雨,都是孤给你的犒劳,可你的心太贪太毒,妄想与孤并肩站,以为孤是你们极乐楼的什么宗主、二师兄?能随意被你拿捏算计?孤能给你和你家人一口饭是,同样,也能收回来,丫头,跪着要饭就得给我低眉顺眼些!”

  魏王厌恶地甩开女人,站起身。

  “王爷我错了。”戚银环头如蒜倒,眼泪鼻涕齐流,抓住男人的下裳摇,声音都哭嘶哑了:“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是一时糊涂啊。”

  魏王一把抽走自己的衣裳,回头看向玉珠:“走,回府。”

  说罢这话,他大步往出走,在路过陈砚松的时候,淡淡说了句:“老二,这女人就交给你处理了。”

  断魂坡头,百鬼齐哭。

  一轮缺月孤零零地挂在天上,密林中时不时有野狼呼啸,残破的墓碑上栖息着只秃鹫,它好像饿了很久,羽毛掉了一大半,静静地盯着前方。

  前方是座野坟,几个侍卫模样的男人正往开掘土,泥土腥味和腐尸的臭味弥漫在四周,让人阵阵作呕,在土堆一旁摆着只红木做成的新棺材,描金画彩,十分华贵。

  “快些!”阿平手里拎着只小白灯笼,指挥那几个侍卫,他朝坟坑吐了口,狞笑:“得亏今儿下了场暴雨,水把土给润湿了,不然可不好挖哪。”

  说话的当口,阿平扭头朝不远处望去,饶是他胆子再大,也被渗得打了个寒颤。

  此时,戚银环瘫坐在四方扶手椅上,仍穿着那身肚兜和亵裤,肩带断了一根,小衣堪堪挂在胸前,她中了迷药,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记得魏王把她交给了陈砚松,后来……后来陈砚松把她扔进车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一辈子那么长吧,等下车子的时候,才发现是坟地。

  “呜呜…”戚银环不住地流泪,试图说话,可嘴里麻溜溜的,一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她用眼神求陈砚松。

  “别那么看我嘛。”

  陈砚松嘿然一笑,弯腰打开地上的那口雕花大木箱,从里面取出盒胭脂,小指蘸了点,细细地往女人唇上抹,心疼地看着她红肿的脸,扁着嘴道:“王爷真的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好好一个大美人儿,瞧给打成什么样儿了,可不好上妆了呢。”

  “二、二爷。”戚银环用尽浑身力气,情急之下都失禁了,哀求:“放过我,求你了。”

  “啊?”陈砚松装作听不见,俯身,耳朵贴近女人,“你说什么?这是哪里?”

  陈砚松手捏住女人的下巴,强迫她看坟地那边,柔声笑道:“你不认识这里呀,这是你师父白鸿鹄下葬的地方。”

  忽然,陈砚松看见她穿的凌红小裤湿了一片,他厌恶地用手指按住鼻子,嗔怪:“都多大的丫头了,还尿裤子,羞不羞。”

  说话间,陈砚松转身,又从箱笼里取出套大红的嫁衣,拎起来在月光下欣赏,领子口缀缝了小拇指般大的珍珠,裙身用金线绣了凤凰和牡丹。

  这般喜庆华丽的衣裳,在这漆黑的夜里,显得蛮诡异。

  “知道这是什么?”

  陈砚松动手,往下脱女人的肚兜,给她换上嫁衣,坏笑:“也多亏我那姘/头云恕雨在中间牵线,其实这半年来,我一直和你的十七师兄海东青暗中联系,你那个深情的师父当年逼十七郎发毒誓,不许他动你分毫,所以他就算恨死你,也得忍住恶心,看你成天到晚地勾三搭四,他听见我有要动你的心思,高兴坏了,立马托人送来这套嫁衣,求我,让我把你和白鸿鹄合葬。”

  “混、混蛋。”戚银环恨得咬牙切齿。

  “什么?饿了?”陈砚松给女人戴上金凤冠,转身从食盒里取出一盘桂花糕,筷子夹了一块,递到女人口边,笑道:“吃吧,不然就要等到下辈子了。”

  戚银环紧紧抿住唇,痛恨地瞪着男人。

  “不吃?”陈砚松故作疑惑,拍了下脑门,嘿然笑道:“你是不是想吃元宝香烛哪,顽皮,这东西待会儿管够,急什么。”

  寒风吹来,撩动女人凤冠上的翠珠,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她绝望了,哽咽着问:“为什么?我和你有什么仇,我、我之前难道对你不好?”

  “你还不明白啊。”

  陈砚松大手扣住女人的后脑勺,凑近她,压低了声音:“我干下那些杀头入狱的事,总要有个人给我背黑锅啊,况且一山不容二虎,你下去了,哥哥我才能被王爷宠信哪。”

  随之,陈砚松脸色微变,狞笑:“还有,谁让你打了我老婆来着,她只能被我一个人欺负,旁人绝不行。”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阿平忽然高声喊:“二爷,白鸿鹄的棺材挖出来了。”

  陈砚松闻言,站直了身子,朝前方望去。

  那几个侍卫同阿平合力,用粗棍子和绳子将一口泥呼呼的旧棺材吊出来,随后用铁撬棍开棺,在打开的瞬间,一股腐尸体的恶臭顿时席卷而来,有两个年轻的侍卫都吐了。

  “移棺!”

  陈砚松喝了声。

  众人领命。

  阿平在前头撒纸钱,摇招魂铃,后面几个侍卫在地上扑了块布,将白鸿鹄的残骨从棺材里捞出来,放到布上,众人抬着往那口红木新棺去了,依照生前的模样,依次将头、躯干和腿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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