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娇 第63章

作者:白糖三两 标签: 天之骄子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薛鹂却不肯再动了。

  她有些气愤地说:“你明知自己是视物不清,还要上山来添乱做什么?”

  魏玠没有因为她略显刻薄和不近人情的话恼火,只是无奈地垂下眼,低声道:“鹂娘,你应当知晓,我不会与赵芸有何干系。”

  薛鹂愣了一下,也觉得自己是在迁怒魏玠。只是她因为身孕的事担惊受怕,又听闻赵芸对魏玠有意,她心中愈发不安稳,又不知与何人诉说自己的愁闷,此刻见到了他才会觉得委屈。

  她总是认为在权势面前,情意会变得缥缈单薄,即便魏玠待她再好,她还是会害怕魏玠权衡过后将她抛下。

  人不能什么都想要,她对魏玠实在不算好,怎么好让他始终如一地珍视她?

  “我……”她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怎么开口,只好闷声问他:“你当真受伤了吗?”

  “只是诳语,不必为我担忧。”他话音才落,又踩空了一处,薛鹂连忙上前扶住他。

  魏玠顺势牵住她,低声道:“劳烦你送我下山了。”

  薛鹂忙要抽回自己的手,小声提醒他:“前方还有侍卫。”

  “是我带来的人,无事。”

  她这才安心牵住他,提醒他脚下的树根乱石。一直快到了山脚下,魏玠终于出声问道:“鹂娘,你身上的药香是怎么回事?”

  薛鹂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很快又强装无事道:“我在军中闲来无事,去医师那处走动了几次,许是那时沾染上的。”

  “我记得你最厌恶服药。”

  “喝多了便也习惯了。”

  魏玠沉默着没有再问,等到了山脚下,赵郢已经将赵芸推到了马背上坐好,见魏玠紧挨着薛鹂,立刻跑过来将他们分开,关切地询问她:“他方才可有冒犯你?”

  薛鹂摇摇头,赵郢又瞪了魏玠一眼,冷声道:“看在父王的面子上,从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往后你离我妹妹还有鹂娘远些,你我既是同僚,也省得生了事让人耻笑。”

  魏玠抬起眸子,轻轻扫了他一眼,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而后赵郢便拉着大步离去,不等薛鹂与侍卫交代什么话,便将薛鹂抱上马。“芸娘说你也伤到了,还是快些回去歇息……”

  她无奈点了点头,远远地看了眼魏玠的身影,而后俯身小声嘱咐侍卫:“将今日采的药先送去医师那处,记得离魏玠远些……”

  交代好了,她才放心离去。

  待她走后,魏玠驻足在原地没有动,侍者询问道:“魏先生可要回去歇息?”

  他低下头,缓缓抚平袖上被薛鹂牵出来的折痕,说道:“不急。”

  帮着医师煎药……

  他怎么不知,薛鹂何时变得仁爱了?

  次日一早,薛鹂又奔着医师的营帐去了。一想到又要在苦涩难闻的药罐子旁守一整日,她便忍不住叹气,连脚步都沉重了许多。

  一早医师夫妇便忙着给将士们治伤,见到薛鹂的身影,抱着箩筐的娘子连忙开口道:“薛娘子来了,有人来寻你,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寻我?”薛鹂想到赵芸,不禁皱起眉,又问道:“在何处?”

  她指了一个方向,正是薛鹂每日唉声叹气煎药的地方。

  薛鹂快步走去,待她近了,看到的却不是赵芸的身影,反而让她更觉得头疼。

  药罐子里冒出的热气升腾着,夹杂在一起像是云雾似的翻滚又消散。薛鹂总是要掩住口鼻,离这熏人的药香远些,魏玠坐在其中却面不改色,一手拿着蒲扇煽风,一手正在翻动膝上的摊开的医书。

  听到脚步声,他也没有抬起头,只是默默地将医书又翻了一页,抚平书角处被薛鹂留下的折痕。

  “不想说些什么吗?”

  他的语气还算冷静,抬起头看她,冰凉的目光下却压着翻涌的怒火。

  薛鹂见到魏玠脚边还堆着她昨日辛苦采来的草药,心知已经无法隐瞒了,抿着唇一言不发,毫不示弱地看回去,半点没有知错的意思。

  魏玠隐怒不发,忽地冷笑一声,将医书丢到了燃得正旺的火堆中。

  “薛鹂,我当真不知如何说你是好。”

  对上魏玠的眼神,薛鹂心中颤了颤,又强装镇静道:“此事与你无关,是我自己的决定,你莫要多管。”

  薛鹂也不知魏玠在此等候多久,他的眼白中爬满了大片的红血丝,此刻又被她气得不轻,手指紧攥成拳,指节都用力到泛着青白。

  魏玠盯了薛鹂一会儿,眼尾逐渐泛红,他站直身子,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次,与我无关?

第93章

  薛鹂见到魏玠这副神情,气势也虚了几分,却仍没有知错的意思,回应道:“你知晓与否,于我而言并无差别,何况我只是心中猜测,未必真的有了身孕,我只是想……”

  薛鹂话未说完,魏玠便明白了她的用意,被她气得冷笑出声。

  “你在想,倘若不曾有身孕,一副汤药喝下去无关紧要,倘若有了,这汤药也算有用处。只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你的心意,便不必告知我,只需悄悄将此事瞒过去,是不是?”

  魏玠的语气中都带着一种盛怒,目光像是化作刀子要将她切开似的。

  薛鹂不觉得自己此番有半点错,面对他的逼问也恼火了起来。“是又如何,我做的有什么不对,既然结果无法更改,你知晓又如何,无非是徒增烦恼,再添上些麻烦罢了……”

  魏玠将地上的草药碾在脚底,视线死死地盯着她,而后一把将她拽到身前,压着她伏低身子去看火堆中被焚尽的医书。

  “我怕你将自己害死都不知。这些民间编撰的医书错漏无数,用药极其凶险,十人用药,有一人能起效已是幸事,因落胎搭上性命的妇人不计其数,你觉着自己有几条命受得起这般折腾?”魏玠的手扣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桎梏着薛鹂挣扎的双手,又问道:“与我无关?你是如何怀有身孕的,可要我再仔细地提醒你一回?”

  薛鹂的惶恐不安正如积水的河堤,她强装着镇定想要做些什么去修补,此刻却被魏玠的话彻底击溃,几日来的焦躁不安与委屈都像是潮水般涌上来,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的眼眶立刻开始泛红,随后眼泪毫无征兆地往下落,温热的眼泪砸到魏玠的手上,却仿佛带着能将他灼伤的热度,让他的手轻颤了一下,力道立刻便松懈了。

  魏玠只觉得薛鹂的行为荒唐至极,他鲜有动怒的时候,偏生他喜爱上了薛鹂这样一个可恶的人,令他多年的仪态风度都被怒火燃尽了。

  “哭什么,我欺负你了吗?”他仍是面色冷硬,语气却不自觉软了许多。

  薛鹂哭得抽气,她蹲下身子抹眼泪,将脸都埋在了手臂中,肩膀都一颤一颤的,似乎是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

  魏玠本来一腔怒火,见她这样,又莫名无措了起来,最后只能俯下身去,轻叹了口气,说道:“鹂娘,不会有事,莫要哭了……”

  薛鹂全然听不进他的话,袖襟都被眼泪晕湿了。

  她没有想过当母亲这回事,更没有想过要亲手扼杀自己的血脉,今日种种非她所愿,她不过也是被推着向前,身不由己罢了。难道她便甘愿去遭罪不成,一想到饮了药会痛不欲生,还会有性命之忧,她便止不住地害怕。

  薛鹂哭得不能自已,却又心中气恼,遂口齿不清地责怪起魏玠:“都是你欺负我……我被你害死了……”

  魏玠经常见到薛鹂流眼泪,有虚情假意的哄骗,也有讨饶的哭吟,却是第一次见她哭得这般伤心委屈。

  他的确是动了怒,恼火薛鹂欺瞒他,更气她一时糊涂拿性命冒险。在薛鹂来之前,他翻看着医书,怒火几乎要将他燃尽了,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他想到了许多让她长记性的法子,并且想好了此回无论她如何服软都不能轻易放过她。

  然而此刻见她哭得伤心,那些火气也像是被她的眼泪熄灭了,竟让他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只好叹息一声,捧起她的脸给她抹眼泪。

  薛鹂眼眶通红,将脸别过去躲开魏玠的手,抽泣渐渐停了,眼泪却还在无声无息地流。

  她突然很后悔,魏玠总是明面上云淡风轻,暗中却将她的路都拆死了,让她只能选择与他紧密相连。然而世上的男子最信不得,魏玠又是个疯子,她怎知这个人心底在算计什么,便是再喜欢他,也断不能将身家性命都托付在他的身上。

  魏玠犹豫片刻,无奈道:“你身子不好,喝了一阵子的药,癸水有差错也算平常,未必怀有身孕……”

  话未说完,薛鹂抬起泪眼瞪他,魏玠继续说道:“我服过避子的汤药,不该这般……”

  薛鹂从前在玉衡居癸水便不大准时,还时常伴有腹痛,后来他也寻医师为她调理了一整子,好不容易好些了。后来又遇上许多事,避子汤大寒,怕再伤了她的身子,他便不曾对她用过。然而男子的避子汤药鲜有人服用,成效如何他也不知,若薛鹂当真有了身孕,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薛鹂愕然道:“何时的事,我为何不曾知晓?”

  想到此处,她又皱起眉,问道:“难不成你觉着我与赵郢……”

  魏玠被她气笑了,低头吻上去,撬开她的唇舌,一番缠绵撩拨后,薛鹂气息不稳,终于不再胡言乱语。

  “若真有了……”魏玠的唇与她退开了一小段距离,说完半句后没了声音,顿了一顿,才说道:“我要你放弃赵郢,我会送你走。”

  放弃赵郢,意味着放弃眼前的荣华富贵。以如今的局势来看,赵统打入洛阳只是早晚的事。此刻抛下赵郢,她从前的算计与讨好都成了无用功,那些唾手可得的权势也会化为泡影,为的只是与魏玠一个失势之人厮守,前路如何根本无从得知,这一切并不值得。

  薛鹂沉默片刻,问他:“即便我不嫁他,又如何能与你厮守,赵统并非良善之辈,绝不会轻易放过你我。”

  魏玠一眼便看穿了她心中所想,眸光渐渐沉了下去,缓声道:“你不愿为我舍弃赵郢,又想与我纠缠不清……薛鹂,你当真想要我与有夫之妇通奸,做尽天下士人最不耻的行径,是不是?”

  薛鹂愣了一下,羞恼道:“我又不曾逼迫你,这种事倘若不是你情我愿,难道是我拿刀架在你脖颈上,逼着你与我通奸不成,你若不愿意,我们就此一刀两断,往后再不要相见便是。”

  她的话说完,魏玠的脸色已经是极为可怖,像是要将她立刻掐死似的。

  “鹂娘,你方才是在胡言乱语,现在同我赔个不是,这些话我便当做不曾听过。”魏玠的语气温和中透着森冷,漆黑的眼瞳直直地盯着薛鹂的脸,面色冷得像是凝了一层霜。

  薛鹂对上魏玠的目光,也知晓自己方才的话是过火了些,于是软了语气,说道:“你想要如何……”

  “我会杀了赵郢。”魏玠答得坦然,没有丝毫犹豫。“你想嫁给他,尽管去试试,赵郢如此喜爱你,赵士端兴许会让你给他陪葬。不过你也无需担忧,我会将你的尸骨挖出来,绝不让你与旁人死同穴。”

  薛鹂听他说的一本正经,气得一时无话。

  “赵士端早已疑心你我,如今他当你是我的人,留你在赵郢身边也不过是权宜之计,至于那句谶言,你能想到的一切,赵士端都能想到。”

  薛鹂只是怔愣片刻,很快便明白了魏玠的意思。情爱于赵统而言只是锦上添花的存在,有与没有都不足以撼动什么,赵郢是赵统的独子,如今既然怀疑他的身份,便更不可能轻易让赵郢娶她。不过是想留着她牵制魏玠,必要时以她来试探魏玠的忠诚。

  冷静过后,薛鹂更为沮丧了。

  魏玠是死了心要斩断她所有姻缘,宁肯以身涉险也要逼着她只能与他纠缠不清。

  薛鹂顺从的被魏玠搂进怀里,幽幽开口:“你便不能放过我吗?”

  他冷声道:“你现在杀了我,我可以放过你。”

  很快薛鹂便听闻赵统当众给魏玠议亲,却被魏玠拒绝的事,而后赵统便命他领军去破城,迎战弘农郡的夏欢。

  此战艰巨,一是对魏玠的试探,二是作为他忤逆主公的代价。

  临行前军中照常设了酒宴,薛鹂称病多了赵芸好几日,并没有前去,夜里的时候却等到了魏玠。

  她也不知魏玠究竟是如何想的,连避人耳目都忘了,竟众目睽睽之下来求见她,似乎她身旁的守卫也暗中换下来几人。

  魏玠见到她后,命人将几服药呈上来。

  薛鹂脸色很差,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手指紧揪着袖子,也不知怎么开口好。

  魏玠以为她又是不愿意喝药,开口道:“是补药,不可不喝,我会命人看着你服药。”

  薛鹂目光闪躲,面上也泛起了热意,小声道:“你……拿回去,我不用了。”

  他危险地眯起眸子,快步走近扣住她的手,沉声道:“我说了,不可胡来。”

  薛鹂不耐地别开脸。“不是……我来癸水了,今日……今日一早,不是身孕。”

  魏玠的表情也僵了一瞬,好一会儿了才无奈地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后,又低下头靠着她的肩窝闷笑,笑得胸腔都在微微震动。

  薛鹂觉得面上无光,索性任由他笑话。

  迎战夏欢的事迫在眉睫,此战凶险,谁知魏玠能否平安归来。

  她环住魏玠的腰,低声问道:“你会战死吗?”

  他低笑一声,说道:“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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