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怀璧 第55章

作者:木沐梓 标签: 强强 江湖恩怨 近水楼台 古代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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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玉千里奔骑来到九宗时正是冬天,等下山时已是杨柳青青的初春时节。

  此行去九宗去姑苏的算上她近二十人,幽幽也在其中。那日闻玉知道她是澹台霜的女儿之后,回去与她对峙了一番,倒也没有当真和她生气。但幽幽显然因为这事儿和澹台霜闹了脾气,坚持要跟着一块去姑苏,以离家出走证明她的骨气。

  闻玉站在马车旁,瞧着不远处澹台霜不知在与卫嘉玉叮嘱些什么:“澹台宗主当真不和我们一块去?”

  “卫师兄去了,她还去干什么?剑宗许多事情要她忙呢。”幽幽将头靠在车上,低头认真将手里的柳条编成了花环,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你还跟你娘闹别扭?”闻玉有些想不通,于是摸了摸一旁的马脖子提醒道,“你这一去可有些日子。”

  小姑娘不领情,头也不抬地问:“你还不是跟卫师兄闹别扭?”闻玉梳着马毛的手一顿,又听她说:“你这一去可也有些日子。”

  闻玉难得好心当回说客,遇见这么个破孩子,当即决定不再掺和她们母女间的事。

  正想着,却见不远处的澹台霜忽然转头朝马车这儿走了过来。

  闻玉站直身子,自觉给她们让出位置,走去了另一头的小河边。

  山间的茶花已经开了,她仰头看树上初初吐蕊的花苞,忽然伸手想折一枝下来,可惜踮起脚未能够到。正当她准备往上蹦个一下,身后又探出一只手,替她将花折了下来。

  闻玉瞧着那双素白修长的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卫嘉玉手中捻着那一朵初绽的茶花,伸手递给她。闻玉不接,分明意有所指:“我自己也能摘。”

  卫嘉玉没有将那朵花收回去,反倒从袖子里取出一样东西一块递给她。那是一份错金山庄送来的烫金请帖,上头写了她的名字。

  闻玉微微一愣:“这是什么?”

  “南宫雅懿知道你在九宗,派人送来了请帖。”

  “什么时候的事情?”

  “你去剑宗拒绝了澹台宗主那一日。”

  闻玉听见这话到底伸手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发现除了请帖之外,里头还有一封由南宫仰代笔写成的书信。信中前面大半都是些客套话,无非是请九宗前去姑苏参加试剑大会。最后一小段,忽然提到闻玉,称自己去年夏岁与她结识,如今春至,想邀她一道来江南,故友重逢,一尽地主之谊。

  信的结尾写道:江南春景已深,遥候佳期再遇。

  南宫仰与闻玉的那点交情卫嘉玉是看在眼里的,到如今或许还不如都缙同闻玉的关系亲近,为了这样一个仅有几面之缘的“故友”特意来信相邀,若是没有什么别的心思,那么这位南宫家的少主未免过于长情了些。

  这份请帖在卫嘉玉手上放了能有几天,他便迟疑了多久。闻玉看上去平日里万事不放在心头的模样,但其实当真细心起来,想必很快也能参透这信上那点懵懵懂懂的少年情思。可若是不给她……

  卫嘉玉思前想后许久,头一回起了私心,竟想将这些扣下来,最好不必叫她知道。可是犹豫再三,到底在出发前将请帖连着这封信一块交到了闻玉手里。

  闻玉脸色如常的看完信,又翻到背面瞧了一眼,确定没有什么遗漏的,若有所思地沉吟道:“南宫仰他……”

  卫嘉玉心下生出几分无端端的紧张,接着便听她说:“……他这人倒是不错。”

  “……”

  闻玉说完这句话,抬起头就见站在花树下的男子忽然失笑了一声。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显然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卫嘉玉突然间庆幸起她的迟钝,尽管她的迟钝也并不叫他好过。

  他终于参悟出一个道理,那就是对着闻玉这样的性子,任何的揣度和猜测到头来折磨的只不过是自己罢了,于是他突然开口问道:“你不愿来九宗?”

  “那也不是,”闻玉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拒绝澹台霜拜师的事,她的回答出人意料,“我就是不想去剑宗,我才不想给孙江和宋子阳当师妹。”

  在此之前卫嘉玉想过很多理由,以为她或许仍是生他的气,又或许是不愿意留在九宗,还有可能是不想成为九宗朝江南拓展势力的棋子……

  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仅仅是这样简单的理由,但这确实是闻玉才会考虑的事情。

  于是他又笑了笑,这回是笑自己的多思多虑。

  静虚山下车队终于准备出发,队伍一路朝着南边走去,远远的听见队伍里传来对话声。

  “不去剑宗的话,你想去哪儿?”

  “文渊就很好……不过文渊的先生恐怕不想收我。”

  “……也不一定。”

  “那如果有一天我再回九宗,不如你来当我的师父,这样我就能去文渊了。”

  “……不行。”

  “为什么?”

  ……

第83章 江南春晓

  初春二月, 正是草长莺飞之时。江边桃红柳绿,人群往来如梭。靠近西市的绿柳码头每到这个时节,就是姑苏城最为热闹的地方。

  春季正是江上鱼儿繁衍的季节, 不少渔船每天天不亮便要开船去江上打渔,等家家户户大清早出门, 便刚好赶上渔船靠岸, 一筐筐的鱼儿都在筐里活蹦乱跳, 这时候去能买到最新鲜的江鱼。

  待到太阳升高, 昨晚停在城外的客船就该到了。一船来自五湖四海的旅人涌入码头,一时间码头上全是各色乡音。不少车行的伙计都围了上来, 热心地帮忙提着行李, 于是岸边又充斥了人群的喧闹声。

  临江的茶楼里头坐了不少客人。南宫伸到时, 一进门便看见了坐在窗边的南宫仰与纪城, 他换了副笑脸上前招呼道:“堂弟怎么大早上有兴致在这儿喝茶?”

  南宫仰回头见了是他,心中一丝厌烦, 但还是装得一脸平静的样子回答道:“堂哥也来码头接人?”

  最近不少江湖人士收到了错金山庄的请帖,赶来姑苏参加试剑大会。山庄每日都会派人到这码头迎接远来之客。

  “可不是, 今天白羽门的弟子该到了,我爹与白羽门掌门有些交情, 特意命我过来接他们回庄里, 省得怠慢了客人。”南宫伸忍不住旁敲侧击道,“堂弟该不会今天也是来接人的吧?”

  试剑大会不单是各大门派比试身手的时候, 对山庄内的铸剑师来说也是五年一次在江湖中扬名立万的好机会。毕竟试剑大会, 试的不单单是人, 更是手中的剑。

  因此渐渐出些一些铸剑师会在试剑大会前, 先私下找上一些大门派中有实力的弟子, 许些好处, 让对方挑中自己所铸的剑。高手配好剑,若是此人拿下试剑大会头名,那么这把剑也会成为一把名剑,对铸剑师来说,自己的身价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南宫仰从小到大一副少爷脾气,一向看不上这种旁门左道。南宫伸见他这次竟也亲自来码头接人,以为他改了脾气,自然十分好奇:“谁这么大面子,竟能叫堂弟专程来接?”

  “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南宫伸追问道。

  南宫仰却微微皱眉,不再说了。南宫伸见状也不气馁,又着看向一旁的纪城:“纪大哥也在,此人该不会也是纪大哥的朋友?”

  纪城不答,恍若没有听见。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好在这时,茶楼外又热闹起来,几人转头看去,发现码头上又有一艘客船到了。

  坐在窗边的南宫仰眼前一亮,立即便站了起来,同南宫伸道:“堂哥慢坐,我先走一步。”

  南宫伸微笑着目送他起身离开,等他们两个都走出了茶楼,才瞬间冷下脸道:“一个南宫仰也就罢了,纪城不过是小叔手下一条狗,也敢这样跟我摆脸色,他还真当自己是南宫家的人了。”

  站在他身后的手下眼看着南宫仰穿过茶楼外拥挤的人流,向着码头走去:“四少爷的朋友似乎是九宗的人。”

  “他什么时候认识了九宗的人?”

  南宫伸眯着眼冷哼一声:“罢了,我听说今年剑宗来的不是谢敛,而是姚见生。南宫仰今年要是打算将宝压在他身上,可是大错特错。”

  客船靠岸前,闻玉站在船尾吹风,她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瓷瓶中还剩半颗丹药。这是那日在静虚山下,不知何人留在她身边的。里头原本一共装了两颗青色药丸,与先前雪云大师给她的两颗解药十分相像。

  卫嘉玉后来将这药送去了烟波峰,请药宗的各位长老轮番看过,得出的结论与姜蘅差不多。这药能压制闻玉体内的思乡之毒,但是又并不能彻底解毒。他们补全了姜蘅没能补全的药方,但是依然无法制出解药。

  对此闻玉倒是并未感到太过失望,毕竟雪心大师也对此毒束手无策,看样子要想解毒,还是应当要找到下毒之人。对闻玉来说,她更加在意的反倒是谁将这两颗解药留给了她?那人又为何会知道她身中思乡之毒?

  瞧着药瓶里还剩下的半颗解药,闻玉出神片刻,叹了口气,又将药瓶重新放回了怀里。

  这次姑苏之行,九宗一共来了十八人。等客船靠岸,卫嘉玉刚走出船舱,就叫江南初春的好日头晒得晃了晃眼睛。他上一回来姑苏还是夏末,转眼半年过去,故地重游心境已然大不相同。

  他们刚下山时也遇见了几次伏击,都是冲着闻玉身上的闻道来的。不过好在半路竟遇见了绕山帮的船,船上有人认出闻玉,他们听说过她在金陵救了卞海之事,于是执意要护送他们去姑苏。

  绕山帮是如今江湖上第一大船帮,船上人数众多,个个都有武艺傍身,又十分熟悉水路,有了他们的护送,后面这一路倒是太平不少。

  错金山庄也一早来信问过他们到姑苏的日子,说会有人在码头接应,只是不知来的人是谁。等船只靠岸,九宗众人与船上的绕山帮弟子告别之后,刚一下船,就看见几步远外,南宫仰与纪城已经走到岸边:“卫公子好久不见。”

  见来的竟是故人,卫嘉玉也不由抿唇一笑:“南宫少侠、纪大侠别来无恙。”

  南宫仰朝他身后看去,似乎在找什么人:“我听说……”

  “闻姑娘,我们在这儿!”

  都缙在船上落下一步,回身朝着船尾的人招手,南宫仰话音一顿,顺着这一声朝船上看去,果然看见船尾出来一个清瘦高挑的白衣女子。

  算起来无妄寺一别不过小半年,但闻玉看上去同之前相比好像又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在沂山相见时,她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粗布麻衣,见了谁都是一脸的疏离冷淡的样子,如同一头野性未驯的狼崽子,对外头来的人充满了戒备。但这会儿,她穿着一条干干净净的白裙,勾勒出更显清瘦的腰身,一头乌墨似的长发比之前又长了一些,叫她用一条素雅的发带扎了起来。身后依然背着那把用布条缠起来的长剑,那股山野间磨炼出的自由散漫之气似乎叫她藏了起来,化为了一股孤高冷月般的不可亲近。

  闻玉朝着这头走来,起初并没有注意到站在岸上的人,一直走到卫嘉玉身侧,才看见了站在他对面的人。

  不知怎么的,南宫仰忽然间感到一丝紧张。方才对着卫嘉玉还好好的,这会儿在她面前,又绷着脸露出一副骄矜模样,像是她不主动开口,自己就绝不肯同她说话似的。

  闻玉看着面前的男子,忽然笑了一笑,也像挑衅似的微微挑眉:“怎么,想不起我叫什么了?”

  南宫仰一颗心便又跳动起来,他努力压下唇边的笑意,正要反唇相讥,突然听她身后有人喊了一声:“娘——”

  随即一个梳着双螺髻的女孩从船舱里走出来,她像是刚刚睡醒,揉着眼睛走到闻玉身旁,自然而然地伸手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像是这会儿才注意到自己身在何处。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出门在外为了隐藏行迹,船只靠岸卸货时,船上众人便只扮作绕山帮弟子,或是搭船的寻常船客。幽幽年纪尚小,出门只叫闻玉娘亲。如此一来,也叫有心打探闻玉身份的,不太容易第一时间将她与小秋水剑联系在一起。

  南宫仰却不知道这些,他听见那一声“娘”后,刚到嘴边的话就凝固了。他像是叫一道雷劈在原地,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她叫你什么?”

  闻玉还没说话,那女孩先忍不住笑了起来:“小满,他是你朋友吗?你这个朋友看上去有点傻。”

  “他是不太聪明,你不要捉弄他。”闻玉无奈地叹了口气。

  南宫仰也终于反应过来,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大约也觉得有些丢人。

  幽幽松开闻玉的手,走到南宫仰跟前,从身上背着的小荷包里取出一块包好的糖块递给他:“这个送给你,是我从山上带来的糖,你不要生气呀。”

  小姑娘就到他腰那么高,抬着头将糖块递给他,南宫仰再有什么气也发不出了。

  一行人在岸边说了几句话,眼见着方才还是日头高照的天空,隐隐就要变天。南宫仰领着他们上了一艘画舫。江南水网密布,河道四通八达。大船进城后在码头卸货,便不再往里开了。小船却能再行一段,带着他们去往城西郊外的错金山庄,也比马车快捷。

  卫嘉玉登船后,很快留意到附近还停着一艘南宫家的画舫,不知今日还有哪个门派的贵客要来。

  从码头到错金山庄,坐船大约只要一炷香的功夫,船夫摇桨朝着城西驶去。起初多是狭窄的河道,两岸都是人家;等出了城,河流便开阔起来,转眼间已隐隐能看清远处错金山庄的轮廓了。

  错金山庄依山而起,山庄之中湖光山水,景色宜人。

  船行至半程,天空果然下起了雨,好在雨丝倒也不大,淅淅沥沥的铺满河面,别有几分烟雨江南的风光。

  等船靠岸,众人拿伞正要下船,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呼救声。闻玉回头一看,才发现他们身后不知何时又有一艘画舫也快到了岸边,可无端端地却在河中央不走了。没多久船身渐渐倾斜,竟然开始沉了下去。

  船上的人慌作一团,先后跳进水里,好几个显然不识水性,只好大声挣扎呼救。见此情形,纪城眉头一皱最先跳下水朝着河中央落水的几人游去,其他人反应过来,会水的也连忙跟着跳下去帮忙救人。

  这样一来,没多久功夫,便有人陆续被捞上了岸。

  卫嘉玉见上岸的一行人身穿白羽门衣饰,从水里上来之后,仍是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他打伞上前,替人遮挡从天而降的雨丝,一边问道:“好端端的船怎么会忽然沉了?”

  “我……我也不知道,”那刚游上岸的弟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磕磕巴巴道,“画舫走到一半,好像忽然撞到了什么东西,就不动了。没多久船开始往下沉……我跳下船的时候,好像看见水底有……有……”

  他一边说一边像是回忆起什么叫人害怕的情景,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另一个被救上岸的,听见了他们的话,也瞪大了眼睛,激动道:“你也看见了是不是?我就说……我就说我没有看花眼!水底下分明有水鬼!”

  水鬼?

  站在岸上的几人面面相觑,大约是觉得这些人刚从水里上来,脑子尚还不大清楚。但是随着又有几个上岸的弟子也这样说,其他人也渐渐迟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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