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乱国 第311章

作者:樊笼也自然 标签: 古代言情

  或许是第一次拿到战利品的喜悦,又或许是因为知道大军不战而胜后的放松。面对只有过年过节才能吃得上的酒肉,即便檀邀雨已经下令,所有酒肉都要入城后方可享用,不少将士还是忍不住偷偷吃了、喝了。

  檀邀雨却并没有追究,仿佛那道军令只是随口一说。

  待到第二日,将士们发现偷食了酒肉的人并没有受到任何惩罚,便更忍不住了。

  有些人美其名曰酒肉等入城之日就该坏了,不如早点满足口腹之欲。于是打破军令的人更多了。

  檀邀雨闻着营盘中飘着若有似无的肉香,反省自己相比父亲治军还是逊色太多了。只盼此次之后,这些没经过什么历练的救世军能有所改观。

  待到第三日,营盘的空气中除了肉香,已经能闻到明显的酒味儿了。檀邀雨却依旧不闻不问。只是日落之时,默默穿上了自己的铠甲。

  才刚穿戴整齐,秦忠志便来了,见檀邀雨的样子,忍不住心疼地叹了口气,“女郎今次还是不要领兵了,就交给崔将军吧。您若不放心,在后方督战便好。”

  檀邀雨挑了下眉,故作不满道:“怎么,你家女郎没了真气,就入不了你的眼了?”

  秦忠志深知檀邀雨这是口不对心,却并未辩解,只道:“或许您在一旁看着,也算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了。若连您也出手了,那他真的是要破釜沉舟了。”

  檀邀雨闻言愣了一瞬,随后带着心痛地叹道:“知道了。我不出手便是。”

  望着渐渐变浓的夜色,檀邀雨心重如千钧,这一生,她究竟还要送走多少故人?

  入夜十分,被重重包围的城门虽然依旧紧锁,可城墙侧面的阴影处却垂下无数条绳索。

  拓跋钟所有的精锐都倾巢而出,娴熟地翻出城外,重新集结。

  先前派出的探子也很快回返,向拓跋钟禀报道:“救世军大多都喝得不省人事,连岗哨上的人都已经睡熟了,正是偷袭的良机!”

  拓跋钟看着不远处亮着火把的救世军营,将手中的长剑握了握,低声下令道:“夜袭!”

第六百七十九章 、最后伸出的手

  拓跋钟悄悄潜伏在救世军营外,隐隐闻到里面传出的酒味儿。再次确认哨楼上的哨兵已经睡熟,拓跋钟果断地做了个手势。

  “嗖嗖”几声箭响,带着无数炙热的火焰射入军营中,还不等救世军的士兵从睡梦中彻底醒过来,拓跋钟这边已经射完了两轮的火箭。

  眼看火蛇迅速在帐篷和帐篷之间蔓延,拓跋钟猛地抽出佩刀,高喊了一声“攻——!”一马当先就冲进了救世军营,毫不留情地见人便砍!

  紧跟在他身后的亲兵,一边跟随着拓跋钟砍杀,一边还在不断将装着桐油的瓦罐砸向各处,加速大火蔓延的速度。

  不少救世军刚从着火的帐篷里逃出来,就死在这队人的刀下。

  拓跋钟借着大火一路势如破竹,很快便冲入了营盘的中心。

  “凡活捉天女者,重重有赏!”

  拓跋钟一声令下,手拿火把的亲兵毫不犹豫地去点附近的军帐。可奇怪的是,那军帐却怎么都燃不起来。

  即便亲兵将火把直接怼在帐篷上,那帐篷也只是冒起一股烟,最多烧出一个窟窿,根本燃不起来!

  拓跋钟见状立刻责问:“怎么回事?!”

  身边的亲兵伸手一摸,当即慌道:“少主!这帐篷是湿的!湿得透透的!”

  拓跋钟意识到不妙,刚调转马头去看身后,便发现军营外圈的火势此时已经渐渐小了下去。

  火光中隐约能看到一队甲兵正有条不紊地用大坛子运来水灭火,地上燃着的桐油也被沙土厚厚地盖住,只剩下一股股难闻的黑烟飘在空中。

  崔勇带领着重骑兵团,缓缓从黑暗走出来,一个巨大的包围圈早在拓跋钟左冲右突时就形成了。

  崔勇歪嘴笑道:“还要多谢拓跋小将军送来的酒坛,不然咱们还真不知道去哪儿找这么多大坛子储水。”

  拓跋钟的双眼被火光映得通红,咬牙道:“你们早就知道我会来夜袭?”

  崔勇无赖地耸耸肩,意思是“这不是很明显吗?”

  崔勇快速扫了一眼拓跋钟周围的亲兵们,显然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师。

  想想他们就这么死了实在可惜,崔勇忍不住开口劝道:“胜负已定,拓跋小将军还是降了吧,何必自寻死路呢?”

  拓跋钟却冷哼一声,“就凭你?!别以为你们穿上重铠便天下无敌!我们可是在北方几经生死,即便是拓跋焘的王师,也可力敌!”

  他话音才落,就听“啪”地一记耳光声,拓跋钟的头猛地歪向一侧,再去摸时,脸都被打肿了。

  拓跋钟的亲随们惶恐地看向四周,他们明明什么都没瞧见,少主怎么就被人扇了一耳光?!

  “这是替你爹打的。”

  “啪!”又一记耳光。

  “这是替我打的。”

  拓跋钟立刻反应过来,这世上他见过,能隔空伤人的,就只有一个人。

  “师父!你在哪儿?!”

  “闭嘴!”檀邀雨从崔勇身后走出来,周围紧紧跟着几位保护她的行者。方才的耳光也是行者们替邀雨出的手,想要以此吓住拓跋钟。

  檀邀雨看着眼前这个无比陌生的拓跋钟,心中五味杂陈,“你但凡还认我做师父,就该立刻下马投降。你应该清楚,无论是杀了你,还是攻下北凉,对我来说都是轻而易举。”

  拓跋钟猛地握紧缰绳,“我自然清楚!所以我才不远万里去建康,为的就是与你并肩而战!你又为何要拒我于千里之外?!我们本该同仇敌忾的!”

  檀邀雨摇摇头,“看来你还是不懂。弩机营,开城门。”

  随着檀邀雨一声令下,黝黑的暗夜中传来一阵机括转动和紧绷的弦音,拓跋钟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却本能地产生了一种畏惧。

  “嗡——嗡——嗡——”沉闷的破空声后,原本能扛得住撞门柱的城门,在五根巨大的弩箭连续射击后,硬生生被撞脱了轴,轰然倒地。

  拓跋钟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城墙下洞开的大门,还不等他再做反应,一队救世军已经举着火把向敞开的城门走去。

  “这是什么……武器?”

  檀邀雨冷冷回道:“或许你的精锐之师面对拓跋焘的王师也可一战,可北魏却早已不是我的对手了。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降还是不降?”

  拓跋钟垂下头,看着握在自己手中的长刀,喃喃道:“降?如何降?降了又如何?”

  檀邀雨闻言烦躁地转过身,背对着拓跋钟不愿去看他,“至少你能活着。”

  “活着?”拓跋钟抬起头看向那个背影,“如何活着?活着又如何?我能活,追随我的人可还能活?”

  檀邀雨的喉咙一紧,再说不出一句劝降的话。

  拓跋钟的长刀在空中猛地一砍,“吾乃北方战神,拓跋破军之子!宁死不降!”

  拓跋钟提刀便朝邀雨冲了过来,却在半途便被重骑兵团挡住了。

  檀邀雨的心底涌上难掩的悲痛,“崔世叔,此处就交给你了。”

  崔勇点头,“成!世侄女你先带人进城!这帮人白白死了可惜,留给我老崔,就当是给新兵蛋子们练练手了!”

  檀邀雨微微扭头,余光瞟见正拼命厮杀的拓跋钟,他脸上已经被割了一道口子,血流了半张脸。

  檀邀雨终是不忍再看,转回头带人进城了。

  城内已经毫无抵抗的军力了。

  北凉城原本的守军都还被关着,城中的百姓也因为行者写在墙上的大字,得知拓跋钟是冒名顶替。

  此时他们被夜里的喊杀声和火光惊醒,都开着门缝、窗缝观察外面的情况。见檀邀雨带人入城,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直到救世军高喊出檀邀雨的身份,北凉人才纷纷从家中出来,朝檀邀雨叩拜。

  檀邀雨一言不发地进到王宫内,由着秦忠志安排处置城中百姓和原北凉的守军。

  足足等了两个时辰,天际都泛白的时候,崔勇才周身染血地走入王宫的大殿内。

  崔勇先是有些为难地望向秦忠志,随后才硬着头皮道:“世侄女,我尽力了,那小将军还是自戕了。”

  檀邀雨此时只觉得浑身发冷。虽然她气,也恼,可拓跋钟毕竟是自己曾经拼命保护过的孩子……此时却死在了自己军队的铁蹄之下。

  檀邀雨知道崔勇一定是尽力了,否则拓跋钟的人连重骑兵团一波的突击都守不住。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了下来,询问道:“其他人呢?”

  “几个将领战死的有,跟着拓跋钟自绝的也有。士卒十不存三。”

  檀邀雨闻言,心灰意冷般轻声道:“送他们……回北魏吧……”

第六百八十章 、求我

  拓跋钟死了。

  即便这不是檀邀雨的初衷。可当时局发展到这一步时,她只能更多地为仇池考虑。

  如今北凉已经被仇池收入囊中,若是不算赫连定这位生死不知的逃亡皇帝,以及蜗居在最东北的北燕,北方,已经被仇池和北魏一分为二了。

  檀邀雨很清楚,即便她话说得再狠,现在依旧不是与北魏开战的时候。

  为了让这个流于表面的同盟继续下去,檀邀雨必须将拓跋钟和此战的战俘都送回北魏,以示友好。

  这本没有什么可争论的,但崔勇却舍不得这些战俘。

  “他们可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就算不能以一顶百,一个抵五个新兵总还是能的。真的就这么白白送给北魏?”

  崔勇的想法很简单,这批战俘哪怕是都杀了,也不能给北魏增加战力。

  檀邀雨心里清楚,崔勇如今虽跟着自己,帮她统领仇池军,可对北魏的仇视从没消失。这是他身为宋人的执念,也是常年在湖陆军中产生的责任感,并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崔世叔的顾虑我明白,只是这些人,是亲眼看着我们逼死了他们效忠的少主。即便我留他们下来,他们也无法与我同心。与其整日担心他们是否会成了内鬼,我宁可将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北魏。”

  其实檀邀雨还有一层顾虑,这次救世军虽然算是“出师有名”,可杀戮终究是杀戮。

  照师父的推测,因为檀邀雨而活命的人,若是多过因她死去的,那她的功德便不会被折损。师父和云师弟也能安然度日。

  无论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她在意的人,邀雨都是多一个人都不愿意杀的。

  至于这批战俘送回北魏还能不能活命,那就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崔勇明显有些不乐意,可他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听从檀邀雨的安排。又嘟囔道:“那咱们营中违反了军令的士卒,世侄女打算如何处置?”

  “每人五军棍。”

  “就这样?!”崔勇一脸不可置信,“世侄女,你莫怪叔叔倚老卖老。这事儿老崔我可得说说你。大将军治军以严,从前在湖陆军营,凡是大将军所说,就无人敢违逆。世侄女若不趁此机会立威,结结实实地给他们个教训,日后怕是要麻烦不断。”

  檀邀雨并没有反驳崔勇的话,她平静道:“我知道。但这里不是湖陆军营。我也不是我爹。若说教训,夜袭的大火烧起来时,他们都目睹了因酗酒枉死的同袍。还有什么比生死更能让他们恐惧?我虽认同崔世叔所说的治军以严,却更相信‘驱人以利’才是长久之道。只有利益相同,将士们才会与我同心同德。”

  秦忠志此时走上前来,将几卷竹简交给崔勇,“这是某派人暗中记下的,此番遵守了军令的士卒名单,女郎的意思是,所有战利品,按原本的份额,多分给这些人一成。此外这些人重编入一军,作为重骑兵团第二军进行操练。”

  崔勇的双眼顿时放出光芒,身为老将,他最清楚普通士卒渴望的是什么。

  能够惠及家人的金银财宝,能够被人羡艳的光宗耀祖。除了这二者,别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