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燎原 第69章

作者:松下有鹤 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古代言情

  陛下竟当真爱重她至此?

  掩去眼底的震惊,王旻依旧许诺,重重地道了声“好!”

  此事暂了,林锡仍留在殿中未走,显然有话要禀。

  绥帝边让侍女侍奉南音去看太医,边道:“还有何事?”

  他显然没甚么耐心了,林锡快速道:“臣要禀的是,那日和王四郎起口角、制服他的有三人,其中一人……与王四郎有私怨,当时下手确实重了些。不过臣可以保证,决不伤及性命,也立刻就请医官开了药,应是马上就治好了。”

  “至于王四郎离开诏狱后,此人私下有没有去寻仇,臣……不敢断言。”

  这件事太过微妙,林锡不可能当着王旻的面说。

  绥帝摩挲扳指的动作停住,“那人现今何在?”

  “被臣辞了。”林锡俯首,“不过在得知陛下传召时,已第一时间就派人去寻了。”

  这一年间,因内卫职责范围扩大,急需人手,有时候一些不重要的岗位,便审得没那么严。何况这些人又不是内卫亲手从小培养,各自都有脾性、有过往,发生这种事时,林锡已经算是反应极快,严惩过此人,勒令其归家,并暗地派人叮了半月才放下。

  绥帝嗯一声,“这件事就由你来查,剩下的结果,等大理寺那边。”

  他扫了眼林锡,隐隐的威压让林锡手心攥了把冷汗,登时明白,如果此事和他们脱不了干系,他这刚上任的统领,也就做到头了。

  在绥帝颔首过后,林锡立刻大步朝回走,下定决心要从今日起好好查一查内部。

  这次还是小事,下次如果关押的是更重要的官员,必须严申规矩。

  耗费这些时辰,日头西移,光线暗淡了些。

  绥帝也就慢了几步回到椒房宫,太医刚提药箱准备离开,见了他行礼。

  “皇后的手如何?”

  太医如实禀道:“小小烫伤,并无大碍,几日就能自愈,臣给娘娘留了药膏。”

  烫伤是因南音的手被打下时溅到了一些滚烫的茶水,当时才那么红。

  绥帝颔首,着他三日后再来看诊,提步去了内殿。

  挽雪正准备给南音的上药,得见绥帝身影,立刻便领会地俯身,示意其他侍女和自己一同离开。

  喧喧也被抱了出去,内殿寂静,唯有西斜的日光穿过窗室,在南音和绥帝身侧投下一道道狭长的影子。

  二人都一时无言。

  直到绥帝几步走来,拿起药膏为南音上药时,她才轻声唤了句先生。

  “嗯。”绥帝的声音不喜不怒。

  南音微微抿唇,半晌道:“先生,是我错了。”

  “错在何处?”

  “我不该在先生未出声时,便先干预,反而……反而好心办坏事。”

  这是南音在后面慢慢察觉绥帝心情时,揣摩出的。

  其实真正说起来,她并没有办坏事,王旻因她的举动确实转变了态度,愿意耐下性子,等待林锡前来给一个说法,而非一味同绥帝争执。寻常人得知此事,都不会因此指责她,传出去,倒能成为她的美名。

  南音并不自信,越想,越觉得自己当时行事冲动,可能先生当时发怒,也有这个原因。

  “你认为,我是因此而气?”绥帝依旧平静。

  南音不确定了,眼睫微动,飞快想着原因,试探性道:“不是……因这个吗?”

  为她细细擦好药膏,用布裹上,绥帝才抬眸看向她,“若为护我,直接持剑杀了那老东西也可,但你无需委屈自己。”

  南音愈发轻声,“可是……”她并不觉委屈。

  据她的了解,这位王老相公历经先皇、先皇祖两朝,在大绥地位、名望非凡,又是如今王家家主的父亲,可以说他振臂一呼,能够有万人相应。虽然他毫无缘由指责绥帝,也让南音非常不喜,但她更担心绥帝怒火一起,又来几十个板子,这位可不如那位钟御史年轻体健,定然撑不住。

  便大着胆子,先劝了几句话。

  绥帝道:“我所行之事,注定会有诸多人不喜,或暗地声讨,或当面叱骂,这些,我都早有预料,亦早已习惯。”

  他在朝堂上的模样,南音确实没见过,她无法想象绥帝任人随便骂的场景。

  毕竟,在她心中绥帝一直是个威严不容人有丝毫冒犯的君主。

  “他们对我如何,都无所谓。”绥帝握住她没受伤的那只手,“但你尽可随心所欲,凡有不喜之人,不想做的事,我都会为你扫平。不管太后,或是其他人对你说了甚么,你只需在意我。”

  他说:“南音,我无需你做一位贤后。”

  身前身后名,绥帝从来不在乎。他心知自己有些事做得的确残暴,百年之后,在史书上不一定能留个好名声,可那又如何?

  唯独一个南音,他决不容许任何人冒犯、伤害。

  他淡道:“如若再有下次,有人如此冒犯你,我会直接杀了。”她再相劝也没用。

  南音直接呆住,不知怎的,身体轻颤起来,被绥帝拥入怀中。

  这个胸膛给了她巨大安全感、任她依赖,依旧很熟悉,同时因这番话语,还掺杂了点点陌生。那点陌生有些许令人惧怕,更多的,还是灵魂上的震颤。

  “可是我……”她不知如何回应绥帝的心,平生从未觉得如此嘴笨,不知为何,胸中极热,有种甚么东西从眼中滴落的感觉,“我不知要如何当好一个皇后,先生,我……”

  绥帝抱着她,给予她答案,“站在我身边,与我同行,即可。”

  这样就好了吗?

  凭一个她,这样就可以吗?

  南音不知。

  她想起了许多,想起立后时绥帝在朝堂上力压反对之声的举动,想起大婚前为平息流言绥帝的种种手段,更想起太后对她的殷殷嘱咐。

  她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普通小娘子,有幸得天子垂怜,若再不做些能够匹配这个身份的事,如何能够回报帝王的爱重?如何能够让天下人不再质疑君王?如何能够安稳站在他的身边?

  韩临喜爱她坚韧不拔,太后欣赏她宽和大度,在他们的眼中,南音能够找到自己被喜欢的缘由。唯独一个绥帝,她完全不知先生为何第一眼就爱上自己,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执着,令人战栗,也令人不安。

  如果说只是因着容貌,她不想将先生看得这么肤浅,可是……

  她只能将世人喜爱的、欣赏的品质发挥到极致,她不想让绥帝因她被世人看轻,更不想失去日后陪伴他的资格。

  大婚当夜,太后叮嘱过那些话后,南音特意去看过一些史书,追寻那些贤后事迹。

  曾有位开国之君,他的元后与其同甘苦共患难,亲自为夫君招纳贤士,为此被其辱骂欺凌也不在乎。缺衣少粮之时,甚至主动将自己和儿子的口粮衣物分给那些心腹谋臣的家眷,使他们倍感动容,愈发忠心。

  南音深以为,自己即便做不到这般地步,也该朝这个方向努力。

  太后年纪渐长,囿于身份,无法作为贤内助帮绥帝和那些大臣内眷打好关系,南音便努力去做好此事,提前熟背这些人的姓名,熟悉画像,理清其中的利益关系。

  这些虽然不是她喜爱的,但为了先生,她原意去做。

  先生却为此发怒,告诉她,无需如此。

  南音因绥帝的话震动之余,亦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一月婚假的最后一天,因南音的手伤,绥帝未再纵欲,难得梳洗后就静静拥着她,轻柔抚过她的长发,陪她看书,为她讲解。

  月光如水,顺着窗棂倾斜到地面,无法透过厚厚的帷幔,但在床榻下铺了一地银霜。

  戌时,灯盏尽灭。

  绥帝依南音所言,没有彻底拉上帷幔,拥着她躺下,让她背倚自己胸膛。

  缩在他怀抱支起的避风港中,南音仍无睡意,眼眸不知不觉凝视月光许久,那里面尽是迷惘、不解。

  作者有话说:

  贤后从来不是我对女主的要求,也不是她最终的人设

  但我认为基于前文的描绘以及其他人对她的希望,这是她目前会有的表现

  本来打了很长的话想帮她解释,但又觉得文里都会体现出来,不用说太多

  大家都是希望他们会更好而提出的建议,我都有仔细看,不过这本女主一直就是成长型的(陛下也是,但他的比较隐晦),有些必要的剧情还是会存在

  本质还是本小甜文啦,看以往那些文,我从没为难过自家女鹅,现在也不可能

第68章

  梅雨纷纷, 水流汇聚在殿顶,顺着琉璃瓦滴滴答答下坠。雨打芭蕉,每片绿叶得到滋润, 恣意地舒展开来。

  挽雪用小勺点点压平香粉, 合上炉盖,透过珠帘遥望了眼仍在书案旁一心一意挥毫的皇后,慢慢退出内殿。

  “娘娘还在作画吗?”紫檀轻声问。

  挽雪点头,抬手将长颈白瓷瓶中的花儿换了个方向摆放, 问道:“你们服侍娘娘多年,可知这是娘娘的习性?”

  她有此问, 是因从最初她服侍这位皇后以来,就甚少见其有散漫的模样。大婚前认认真真学礼仪、明规矩, 入主后宫后兢兢业业熟悉宫廷内务,张罗诸多事宜, 且处事公正有度,使人心悦诚服。

  不说其他,单这股劲儿,就足以让挽雪敬佩, 心道陛下真是为自己选了位贤后。

  但这七八日以来,皇后娘娘心中那股气好像突然泄了许多。那日,似是与陛下发生争执,在陛下恢复早朝的第一日,竟破天荒地在榻上躺了一个上午,未做任何事情。

  起初她们以为是与陛下闹脾气,又或是不习惯没有陛下陪伴的时刻, 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没想到又过一日, 皇后娘娘突然说要作画, 令人准备画具宣纸颜料。连着数个白日,只要陛下不在,就专心致志待在书桌旁,沉浸其中。大小宫务,除却必须她亲自出面的,其余的,都放心地交由各主事处理。

  当然,并非说这样便不负责,事实上太后当初便是这么管事的。毕竟偌大的宫廷,事无巨细地过问才是过多地耗费心神。

  只是挽雪以为,皇后初来乍到,没有太后娘娘对这些事与人的熟悉,且尚未站稳根基,会更谨慎些。

  紫檀点头,“娘娘很喜欢作画,以前在院中,她平日也不爱和人打交道,更不喜欢处理琐事。铺子里的事都全交给了青姨打理,除却画画儿,就是去观里听人讲经论道。”

  不夸张的说,紫檀觉得那时的娘子真真像个喝露水的仙女儿,不理人间琐事,所以也能对冷落她的家人毫不在意。金银一类,更是不会过问,但凡青姨有私心,轻易就能把铺子的进账攥在自己手中。

  进宫后,准确而言是接到立后的圣旨后,娘子便开始有了人间的烟火气。她向青姨学如何管账,和宫里女官们学规矩,还知晓了人情世故,如何待人接物、收送大礼。

  紫檀赞同娘子如此的转变,毕竟当了皇后,就不可能再当一个仙子,后者可以万事不顾、潇洒肆意,前者却身负重担。

  有时候她会在私下想,娘子这样会不会太累。但娘子总是笑盈盈的,同陛下相处时,她也能够感到娘子在发自真心快乐,便没有继续深思。

  如今见娘子浑然放松,回到画桌前的模样,紫檀隐隐约约,又好似恍然了甚么。

  琥珀表现得更直接些,坚决维护主子的姿态,“娘娘喜欢做甚么就做甚么,她以往便是这个模样,并不奇怪。”

  挽雪若有所思,听了这两句回话,便没有再问。

  内殿,南音落下最后一笔,将细毫搁在砚台。画卷中夜雪零星,庭院静穆伫立,一截竹身悄然探出墙外,白雪覆青枝,美得富有生机。

  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南音想,便名《琼枝》罢。

  她将画名写下,盖上雕刻的“观天洞主”印章,在那一瞬间,好似获得了某种极大的满足,为此手腕的酸涩也可以全然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