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娇妩 第19章

作者:小舟遥遥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古代言情

  见她惊得如剧烈挣扎的鱼儿,狭长眼底划过一抹冷戾,手上力气也不再犹豫,拎小鸡仔似的将她抓到身前,不料下一刻就被她挣扎着溅了一脸水,俊颜顿时黑了三分:“若是再动,朕不介意与你共浴。”

  李妩晃了晃神,抬手就要去扯眼上的黑绸。

  指尖刚触上,耳畔就传来男人的嗤笑:“扯了也好,亲眼看着朕是如何替你清洗,日后也能记得更清楚。”

  放在眼前的手僵住,而后无力垂下。

  李妩不再挣扎,如被抽空了灵魂,只剩下一具躯壳。

  事已至此,还挣扎个什么劲呢。她自嘲地想,明明已是□□,被他从头到脚看了个遍,然而眼上蒙了这块布,就如得了个自欺欺人的遮蔽,多可笑。

  男人宽大而粗粝的手掌由她的脖颈往下,撩动温水,无比认真替她清洗着。

  每一根发丝,每一寸肌肤,都在他的触碰下沾染上独属于他的气息。

  李妩闭着眼,试图让自己意识放空,然而那粗粝长指每一次的触碰都在提醒她,现下的情况是多么的荒唐。

  她的夫君都未这般替她濯洗,而那明堂上的九五至尊,正如对待不谙世事的孩童般替她擦洗着身子,一丝不苟,面面俱到。

  光影移转,屏风后的分秒都变得格外漫长,越到后面越是难熬,明明水温越来越凉,李妩额上却沁出细密的汗水来。

  “不要。”她咬紧牙关,去挡他的手。

  “又不听话了?”

  男人沉哑的嗓音伴随着细碎水声在耳畔响起,长指不紧不慢地清洗着,他语气平缓地仿若闲聊天气:“阿妩应当明白,违背圣意是杀头诛九族的罪过。只怪朕心肠太软,说是要罚你,临了还是不忍……只是你这一身脏污实在碍眼,得洗净了才行。”

  “尤其此处,更该仔细清洗。”

  他垂下眸,看她纤细的柳腰如一弯弓着的皎白的月,双颊不知是被在热水里泡的太久,亦或是其他什么缘故,泛着妩媚的胭脂酡色。

  这般怜人模样,叫裴青玄喉结上下滚了滚,那认真擦洗的长指也愈发细致探寻。便见朦胧烟气里,她紧咬着朱唇,乌黑的脑袋也往外后仰去,鬓边一滴水痕便由她线条柔婉的侧颜往下,划过锁骨,又没于浴桶涟漪阵阵的水面。

  “你不如杀了我吧。”勉力忍受了一阵,李妩终究受不住这份钝刀子割肉般的折磨,双手掩面,她再次低泣起来。

  “如何又哭了。”

  身前的男人似是无奈轻叹一声,抬起水下的手,见她脱力往一侧软去,他揽住她的肩,“朕说过,不会这样轻易叫你死。”

  “是,你不会轻易叫我死。”李妩凄惨扯了扯唇:“如此这般,叫我生不如死。”

  “阿妩这话言重了,朕不过替你沐身罢了。”裴青玄云淡风轻地说,腾出一只手将她掩面的双手扼住,这个动作叫她身子不禁朝前弓去,旖旎尽现。

  喉头微滚,他幽深的目光流连两番,而后俯下身,印上她惊诧微张的红唇。

  与上次几近暴虐的亲吻不同,这回他温柔不少。

  李妩被困在浴桶,被迫仰着身子接受着仿佛要将她溺毙的吻,好几次她都软作一滩泥险些滑进水里,都是裴青玄腾手再把她捞出来。

  这般捞了两三回,他似是也有些不耐烦了,索性将她整个从浴桶里抱了出来。

  李妩吓了一跳,紧张地抓紧他的衣袍,经过这几番折腾,眼上蒙着的绸布也变得松动,她眨了两下眼,绸布便被纤长卷翘的睫毛给带了下来。

  明亮的光照进眼里,她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待适应了这光线,男人深邃英俊的面容也清晰映入眼帘。

  少了这片自欺欺人的绸布,当下这份见不得光的亲密叫李妩如见了光的妖怪一般,无地自容,她目光讷讷地看着那张近在咫尺被情欲侵染的熟悉面庞,大滴大滴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从颊边滚落。

  触及她绝望破碎的泪眸,裴青玄眉心轻拧,抬手去拭她的泪,见如何都擦不净也不再擦,只沉着脸将人抱去榻上。

  那张宽敞华丽的长榻,被褥柔软而洁净,屋内合欢香气越浓,李妩心下越是凄惘。

  裴青玄将她轻轻放在榻上,见她仍是无声落泪,俯身吻着她的面颊,将泪慢慢吻尽,再次覆上那已然红肿的唇瓣。

  只这次,明显多了几分强势与不耐。

  李妩觉得唇上隐疼,婆娑泪眼睁开,却见他伸手解着腰间玉带,乌眸陡然睁大。

  纵然知道今日恐难逃过,可真到这一刻,还是不由慌乱起来,连带着泪意愈发汹涌。

  裴青玄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咬了下她的唇角,而后单手撑起身,凝眸睇着她,语调沉冷:“那草包碰你时,你也哭成这般?”

  李妩双手掩着身前,悲愤难止:“我与他是夫妻,夫妻敦伦天经地义,与你如何是一回事?”

  裴青玄眸光骤冷。

  夫妻二字,就是扎在他心头的毒刺。

  “夫妻又如何?如今你还不是在朕的身下。”他伸出手,见她偏头躲开,腕间便用了些蛮力,强逼着她与他对视:“看清楚,你眼前之人是谁。”

  李妩被迫仰脸,视线被眼前一晃而过的红色吸引。

  待定睛看清,那双泪意氤氲的黑眸迸出一抹惊诧。

  裴青玄注意到她视线的偏移,垂眸看去,眉宇间霎时划过怫然,他收回手以袖遮挡。

  然而还是迟了,李妩已然认出,他腕间戴着的那条,便是当年定情之时,她送给他的红绳。

  微微红肿的唇瓣翕动两下:“你……”

  “闭嘴!”

  男人冷然呵斥,俊美的眉眼尽是阴郁。

  李妩也被他这副凶恶暴戾的模样给吓到,怔忪间,脑子也迅速活泛起来。

  多年前的旧物他还留着,足见他对她还是念着旧情的——

  这红绳叫她心底的希望死灰复燃,更是给她勇气再次去扯他的袖子:“这是我送你的那根,我不会认错的。玄哥哥,你还戴着它,你……”

  裴青玄沉着脸,鹰隼般凛冽的眸子牢牢攫住她:“朕叫你闭嘴。”

  李妩才不闭嘴,她已然豁出去了,手指牢牢揪住那条红绳,那双还噙着泪水的乌眸亮晶晶的看向他:“你并不是全然恨我的,是吗?”

  “陛下,你既还念着往日情谊,那就求你看在过去你我曾真心喜欢过彼此的份上,给过去的那段情留一份体面,放过我吧。”她泪光颤颤地哀求着:“我真的不愿看到那个温文尔雅的玄哥哥变成现在这样,求你……不要毁了他,不要毁了过去的一切,好不好……”

  听她说着“曾真心喜欢过彼此”,裴青玄只觉胸间仿佛压着万钧重石,那份攫住心脏的沉痛快要让他喘不上气,又听她口口声声一个“毁了”,他眼底嘲意愈发浓烈,几欲喷涌宣泄般:“你求朕别毁了过去?”

  他一把掐住她的脸,狭长眼尾都泛起一抹艳丽的红:“你有何资格?别忘了,是你先毁了朕的阿妩,毁了你我的誓言,将朕的心弃如敝履,碾作齑粉。”

  长指点上她的心口,他怒极反笑:“李妩,你有过真心吗?直到如今,你以为朕还会受你的诓骗,被你哄得团团转?”

  声声质问犹如利刃扎进李妩的心脏,她含泪摇头:“我没有骗你,从前我是真的喜欢过你……也是真心想嫁给你,想等你回来的……谁也不知后来会发生那些事,我别无选择……”

  裴青玄看着她的眼睛,那是双多么漂亮的眼睛,流着泪都那样招人怜爱。

  他原以为,他不会再为她的眼泪而动容。

  然而这一刻,听得她一口一句“真心喜欢过”、“真心想嫁给你”,那夜夜侵蚀心口的煎熬痛意再次袭来,连同往昔的点点滴滴,他想忘却又不忍忘却的一切,走马灯似的在脑海中晃过,尤其是昔年定情的一幕——

  彼时正值盛夏,繁花似锦,柳绿荫浓。

  她靠坐在太学外的树下打盹,他悄悄走近她,本想给她扇风,却被她恬静乖巧的睡相吸引,无端生出一阵想亲她的冲动。

  鬼使神差才将靠近,那狡黠的小姑娘就睁开了眼。

  烈日正盛,她弯着一双月牙儿般的眼与他说:“玄哥哥,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他像是被抓包的贼,局促不已:“孤…将你当妹妹。”

  “可你方才分明要偷亲我。”

  她抬起白玉般下巴,笑得像只小狐狸:“承认吧,你喜欢我的。”

  他窘迫不语,她又往他身前凑了凑,豆蔻少女的清香涌入鼻尖,她踮起脚,飞快在他唇上啄了一口,而后红着脸道:“现在亲到了!”

  “玄哥哥,等我及笄了,就嫁给你,好不好。”

  “好。”

  少年的心炽热而滚烫,何止一个“好”字就能概括。

  可他又是一贯的自律守礼,不敢表现太过吓着她,他只得暗暗告诉自己,耐心守着他的小姑娘长大,再将她娶回家好好敬她、爱她。

  那年盛夏她双颊绯红,笑眸盈盈,而此刻她抱着被子孱弱又可怜,泪眼巴巴望着他:“陛下,求你放过我,求你。”

  往昔与现实两种情绪交错袭来,而她眼中止不住的泪,叫裴青玄心口犹如针扎蛇蛰般刺痛,胸膛急促起伏了两阵,他蓦得甩开她的手,恶狠狠撂下一句“扫兴”,直起身来,拂袖而去。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床上的李妩还有些恍惚,他……走了?

  有了前车之鉴,她都不敢立刻放松,只以竖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等了好一会儿,确定他真的不会再回来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放松感涌遍全身。

  看来是她最后那番话起了作用——他心下虽然怨恨,却尚存一丝理智,也与她一样珍惜从前那段过往,不想因一时激愤将它变得不堪。

  想起他腕间那条褪了色的红绳,李妩喉间也酸涩微哽。

  昔年她于月老庙求得那条红绳,是真心实意想与他白头偕老,生生世世。

  少年人的爱总是纯粹而热烈,有时带着些不顾实际的执拗傻气,她也不例外,天真以为系上月老的红绳,就真的能一辈子不分开。

  可一辈子那么长,谁能说得准以后呢?

  起码现在的她,再不会与人许那样的诺,发那样的誓。

  李妩用力眨了眨眼才将眼泪连同胸腔那阵翻涌的怅然压下去,都过去了。她告诉自己,沉湎过往只会痛苦,得朝前看、朝前走。

  她撑着手臂从榻上起身,准备去寻衣裳,双脚才将落地,腿间酸软险些没叫她瘫倒在地,掀开被子一看,秀婉脸庞一阵红一阵白。

  先前在浴桶里蒙着眼,她瞧不真切,再加之她那时怕得厉害,对疼痛感知能力都有些麻木。谁曾想经过这么一遭,新痕覆旧痕,简直不堪入目。

  用力咬着下唇,李妩忍着那酸疼朝外间榻边走去,忽的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吓得她僵在原地,脸色煞白。

  进来的是先前那位嬷嬷。

  她见到李妩这副狼狈惊惶的模样,有短暂的惊愕,又很快垂下眼,端着一套干净衣裙走上前来:“老奴伺候娘子更衣。”

  李妩扫过托盘上的衣裙,是她惯常穿的青碧水蓝色。

  他连衣服都备好了,可见今日是真想毁了她的清白。

  一种后知后觉的寒意遍布全身,她捏紧手指看向那嬷嬷,原本轻软的嗓子也因哭泣变得沙哑:“他走了么?”

  嬷嬷想起主子离开时阴沉沉的脸,再看李妩这既像承欢又不像的状态,灰白眉毛不禁皱起,难道是没伺候好?不应当啊,这娘子又不是不晓风月的黄花闺女,应该知道如何伺候男人的。难道是陛下没尽兴?可屋里也没闻着其他什么味儿。

  心下诸般揣度着,面上只公事公办地答道:“主子已经离去,命老奴将您送回府上。”

  李妩只觉这句话是她今日听到最悦耳动听的一句。

  总算能够逃离这个噩梦般的地方,还有那个如今于她而言,也宛若噩梦般的男人。

  浓黑羽睫轻轻垂下,她暗暗思忖,这一次,他是真的放下了吧。

  半个时辰后,东市一家书肆。

  “主子,您这是……”被扯了布条下了马车,素筝见着自家主子双眼红肿,还换了身簇新的衣裙,惊诧不已:“您的衣裙……”

  李妩的视线从那辆淹没于街市的青帷马车收回,神情平静地朝素筝道:“什么都别问。你只需记住,若是回府后有人问起,你就说送别世子后,就陪我来在此挑书了。”

  语毕,她放下帷帽轻纱,提步往书肆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