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绒 第61章

作者:容溶月 标签: 强强 天作之合 甜文 古代言情

蓝凌岛上不少人管自己叫大帝、龙王,能在十年的时间里,独占大帝这个名号的,只有黎婕。

封暄面向夜海,潮浪拍打礁石,这声音绵长动人,永不休止,像是海的脉息。

在这规律的声音中,他知道黎婕藏在哪儿了。

“而你之所以找不到黎婕的消息,是因为黎婕早早把自己藏在了局后。大帝之名响彻十年,之后渐渐消散,被新起的浪潮拍倒在岸上,人人都以为大帝死了,或者离开蓝凌岛了,实则她退了一步,推出了自己的儿子。这人你知道,如今蓝凌岛三道势力,烬三是其中一个,他是黎婕的亲生儿子,你的,兄长。”

“总之,你以为这些小规模进攻是试探,其实她或许已经从其他角度渗入了北昭,只是你没有注意,”阿勒想到了龙可羡说过的话,转述给了封暄,“黎婕能忍,手段隐晦,不擅猛攻,喜欢放长线,折磨对手。”

这消息至关重要,意味着封暄要对整个东海域的战术施策做出调整。

封暄浸在夜风里思考,给阿勒抛了个建议:“龙可羡要吃蓝凌岛,我们可以里外夹攻黎婕。”

好胆色,阿勒缓缓拉出一道笑,眼角折出的碎光在夜色下显得幽怖:“敢拉我的人下水,我就吃掉铁扇群岛,把你的山南海岸线往里侵蚀。”

“试一试,”封暄还他一个平淡的笑,气场在瞬间铺开,“让孤进入你的领地,孤就没有往回收的打算。”

“太子殿下这就要翻脸?”阿勒不慌不忙,笑意更深,眼角眯起来,他的语气里不是怕,反而显出某种迫不及待。

“翻脸?不,陪你玩儿罢了。送了孤这消息,如今该提你的条件了。”封暄很平静,阿勒今夜往自己身上累加这一个个砝码,送出的消息都是至关重要的,说明他对封暄有所求,只要他提出要求,封暄就能在今夜的对峙中占据主动,要打压他还是借此换取更多好处都在封暄一念之间。

是真有意思。

阿勒笑笑,他此前以为封暄只是手段高明些、强硬些,恐怕还是个循规蹈矩的乖太子,可他显然错判了这个人。

太子或许风光霁月,循规蹈矩,但封暄绝对是个有疯劲儿的混蛋。

如果不是时间紧迫,他不介意和封暄多玩一玩。

但,阿勒忽然转了个话题,盯着封暄的侧脸,说:“你就是这样被司绒抛下的吗?我猜……你对她用了不体面的手段,她那脾气就是小犟猫,磕破了伤着了绝不会回头,兄弟,你危险了。”

封暄遽然转头看他,两道气场在无形中擦碰,瞬间剑拔弩张。

楼下的侍卫们齐刷刷地握紧了刀柄。

这是封暄的伤口,但他如此骄傲,不允许除了司绒之外的人触碰一丝一毫,就连提及也不可以,连他自己也不能让伤愈合,它只能交给司绒,由她处置。

“她回到阿悍尔的那日,下了大雪,她在雪里站了一会儿,哦,那样子就跟你刚才站那宅子外边儿差不多,是真可怜啊,可再回军帐的时候,就不能再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了,”阿勒得寸进尺,欣赏封暄这一夜唯一一次的情绪起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她把自己冻在大雪里,连同对你的感情一起封冻。”

“她是个对伤痛很敏感的人,这来源于幼时的阴影,我们好不容易把她从八岁的阴影里拉出来,你呢,砰——又把她推回去了。”阿勒承认他说得夸张,他就是个恶趣味的坏蛋,但这夸张有必要,让封暄在想象中尝到剜心噬骨的痛苦,这更有必要。

他说得爽快了,才肯抛出自己的要求:“天晚了,我来与殿下借几条船,再借道从渝州湾出海,我要去……蓝凌岛。”

“你可以往南,那是你的海域。”封暄拒绝。

“那不成,我姑娘在蓝凌岛打架,东海域出去更快,再迟点她要把蓝凌岛的天捅下来了,这不成给你铺路了吗?亏死了。”阿勒理直气壮。

“三条中型战船,”封暄松了口,接着提条件,“十一月之前,铁扇群岛要让北昭商船通过。”

“成交。哦,殿下还得给我派五千兵,绥云军精锐尖刀就不错,毕竟夜黑风高,浪狂潮猛。”

阿勒冲他一笑,露出颗尖尖的虎牙:“我怕黑。”

*

翌日,天边破光,一道橙红斜打在渝州军营。

封暄和衣在床沿坐了一夜,和司绒不同,睡觉对他来说不是问题,但封暄觉得自己不需要睡眠,他不会疲惫,也不困,被阿勒扯出来的伤口横亘在他胸膛,让他没有睡意。

他好想司绒。

司绒曾说要从他肩骨中长出来,她成为了他的一部分,又毫不犹豫地割裂了这部分,这伤让两个人都鲜血淋漓,他可以痛,他该的,可他不想司绒痛。

这想念混杂着苦涩的情绪,在夜里蔓延,像暮色一样从他脚底下升起来,重重叠叠地推高,淹没他。

九山敲门进来,报说东宫卫队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出发。

“殿下,是回翼城吗?”

掌心里被碎瓷割破的伤口结了厚痂,封暄坐在床沿,低头把那硬痂扯掉。

“去阿悍尔。”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面,你们觉得司绒会是个什么反应?

第51章 碰

司绒还没有从“太子”这两个字的包围中走出来, 就要直面封暄。

午后的光线暖烘烘,空气还是清冽寒冷的,米白色的大军帐坐落在二营中间位置,帐帘合得严严实实, 外边游走的冷风吹不进去, 里头肃穆诡异的气氛也传不出来。

军帐中, 阵营清晰地一分为二,左边一溜坐着以泰达为主的阿悍尔将领,右边一溜坐着以太子为主的北昭将领,泾渭分明。寒暄和客套走了一圈, 切入正事时, 泰达渐渐有点接不上话。

泰达是副将,虽然资历摆在这儿, 也确实不够格和太子对谈,从西大门接了这位久仰大名的太子殿下后, 对话不到十句,对方就已经抛了三件他没法拿主意的事儿。

太子不是来闲聊的,他来谈的是阿悍尔和北昭的联合阵线,从前线到后勤, 甚至时军需物资的调配和互换,这些都需要一个主事人来拿主意,这个人首先该是赤睦大汗, 其次句桑, 再次司绒。

前两者都不在二营,后者……

泰达一边不着痕迹地往帐子看, 一边应话:“不瞒您说, 句桑王子南下去了哈赤草原, 您若是走哈赤草原这条路,保不齐还能和句桑王子碰上,如今二营……”

说话间,那帐子动了动,泰达余光瞥见,霎时坐直,声线略微提高:“如今二营是我们公主在主事,您提的事儿还得听听我们公主的意思。”

封暄原本搭着椅子扶手,此时如有所感,手肘慢慢地放下来,目光徐徐移向帐子处。

对面的阿悍尔将领也都齐齐站了起来。

十几双眼睛下,帐子里缓缓地泄入了一道天光,可帘子竟然不是从上边儿掀开的,而从底下钻出了一张白白尖尖的毛毛脸。

“……”

众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白灵的眼睛骨溜溜一转,骄傲地摆着尾巴,轻巧地钻开了帘子中间的缝隙,咬着那帐帘,迈着小碎步往边上一扯,外边儿紧接着出现道湖蓝色的裙摆。

风把烛火带得轻轻晃,封暄松弛的手掌缓缓合紧,目光追着那道裙摆不放。

司绒伸手搭了一下帐帘,从天光雪影里走入肃杀的气氛中。

左侧的阿悍尔将领朝她问好,司绒略一颔首,接着目不斜视往最上头的主座走,她的步子从容而镇定,明亮的烛火照着她,热奶茶的香味环绕她,细碎的衣饰磨动声滑过她耳朵,一道如有实质的注视锁定着她,都无法让她有半丝停顿。

这个过程有多久呢?封暄说不清楚。

她瘦了,只要一眼,他就能看出来。

封暄的目光无法离开她,从她进入军帐的那一瞬,他手心的疤痕就仿佛在灼烧,而不论封暄的眼神里藏有多少渴望和想念,司绒的余光始终不曾向他倾上一倾。

她走动间带动裙摆轻荡,不作声地搅散了军帐里由封暄主导的气氛。

从正中的地毯穿过,踏上正中的主座后,才一旋身,居高临下地看向太子。

封暄没有起身,他只要坐在那,就是一道山岳一样的压迫力,泰达这些副将刚才就是被这样的气势死死地压了一头,那是一种无需出鞘也具有震慑力的威压。

两道眼神一高一低地碰在一起。

封暄迎着这道目光,无声地转了一圈扳指,这是他心心念念想要见的人,是他布下道道罗网想要捕获的心,他以为那眼神里面会有恨,会有怨,会有怒,然而什么都没有。

她那么平静。

就像燃烧过后的火堆,余烬已经熄了,在风雪里显得尤为寒冷。

这对视也很短暂,只有当事人能明白里头试探和拒绝的味道,封暄率先朝她点头致意:“司绒公主。”

司绒在朝他施压,要他摆出一个让她满意的态度,他只能是来谈正事的,否则她连这场谈话都会拒绝,他知道的。

司绒这才朝他露出一道晦涩不明的笑:“太子殿下。”

随后气场一敛,朝阿悍尔将领们说:“诸位坐吧,泰达,把军事沙盘摆出来,稚山,把奶茶撤了,上一壶青茶来,太子殿下那壶要浓一点儿。”

浓茶,封暄刚收回来的眼神又一次被这句话煽动,他看向司绒,司绒对他和善地说:“既然要谈事,还是得吊着精神,对吧,太子殿下。”

话里都是客套,眼里没有半丝温度。

*

二营是后备营,这里储存物资与粮草,养着大量军匠,可以接收前线伤兵,大军帐里也有一台依照真实地形做出来的沙盘。

营地上空风卷长云,日头西坠,大军帐里同样有风暴聚集。

军帐里点着火盆,两边的椅子都撤下去了,正中摆一张长桌,上边用褐土堆成山脉,用细白沙平铺成覆雪的草野模样,四块石头从北至南地摆放,这是邦察旗的四个营地。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阿悍尔大军压后,粮草未达,四营兵力薄弱,北昭能往三营、四营调派四万步兵作前锋。”泰达言简意赅,心里有些唏嘘。

前面都是双方早就知道的事实,最后一句才是关键。

阿悍尔的地形以平原为主,一马平川的草野养出了所向披靡的轻骑和重骑,他们都是马背上的雄鹰,是无敌的弓骑,冲锋号角一响就能快速地平地推进,扫荡战域。

但是他们的打法太受地形限制了,一旦放到山林、水域上,这份凶悍猛攻的优势就会消失,反之陷入被动。

而此时此刻,战争的前线在阿悍尔与阿蒙山的交界,这意味着阿悍尔的力量要受到约束,只能被动防守,若是追敌或是进攻,就要进入到阿蒙山地界,那连绵复杂的山岭会把阿悍尔骑兵的优势对半砍。

说对半砍都是客气,如果对方在山林里耍战术,他们会被当狗遛也说不定。

如果有北昭的步兵加入,那就是弥补了阿悍尔兵种的短处,形成进可攻、退可守的完整战术,所以太子这是一针见血,直指阿悍尔要害。

泰达想,这事儿大啊,让北昭进军邦察旗营地,和双军共驻哈赤草原不一样,这是要对北昭军队敞开阿悍尔的怀抱。

他就是个副将,担不起这个责任,万一,就说万一,这四万人掉头对准阿悍尔,前线就要沦为内外夹击的修罗场。

这话一出,阿悍尔将领齐刷刷地看司绒。

她绕到长桌尾,去看三营和四营的位置,一二营规模小,三四营才是主力,她要承认封暄的提议充满诱惑。

可是她拒绝了:“还有五万大军没有到达邦察旗,在这之前,阿悍尔的策略就是防守,殿下的好意我心领。说实话,阿悍尔不敢要一支控制不了,也没有归属感的军队。”

封暄料到她会拒绝,因为现在时候未到,他的目光在对话时没离过司绒,点了下头:“五万步兵就驻在哈赤草原南边,一日内即可驰援阿悍尔。”

他的姿态放得低,连稚山都侧目。

司绒蜷着掌心,垂眼看沙盘,客气道:“如此就多谢殿下。”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封暄抿了一口酽茶,让苦涩的茶液滑入喉道,转了个话题,指哈赤草原上的雨东河,“你说过阿悍尔曾从雨东河行船往曼宁港出海,如今这条水路还能走吗?”

稚山看大家端茶盏,也把腰间的小水囊递给司绒,里头是她的药茶。

司绒单手顶开水囊口,往侧边走了两步,手点在雨东河中段的位置。

“走不了,”司绒张开虎口,中指和拇指的长度括住一段河道,“这一段都是李迷笛的地盘,从我烧了他在京城的蜘蛛网后,整条水路就对阿悍尔封闭了,你看两侧……”

一句话没说完,司绒突然拿帕子抵住了嘴唇,背身走到一边,低头闷咳。

泰达知道司绒还病着,把话自然地接过去:“公主方才指出的那一段是最险的河道,途径阿蒙山内部,两侧都是悬崖峭壁,若要强行过,除非人能从水里闭气一路游过去,否则在那一段,人家从山顶推几颗山石,连人带船都保不住。”

“阿蒙山是一个统称,从群山过去是丘陵与沿海平野,地盘约有三个邦察旗那么大,里面原本就约莫有两万余人,包含各国各部落接受的生死之徒,有通缉榜的常客,有在逃的江洋大盗,还有些蓝凌岛混不下了跑过来的人,鱼龙混杂,往年阿悍尔的船通过这段河道……唔,不怕你笑话,我们还要给对方缴半船商货。阿悍尔出海十分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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