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妾 第39章

作者:雪细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古代言情

  “的确,”那男子始终不曾起身,姿容便见几分负才傲物之感:“诚如凌公子所言,鼎梦山庄已很少为人打造兵铁了,多年来,更是甚少打开庄门?,我只将这里当做与妻子的终老之地。凌公子此行?,怕是未必如愿。”

  知知看了眼身侧的男人,她虽不知殿下大费周章买一把弩究竟为了什么,但也知道他此行?势在必得。可那人这般说,也没见他生气。

  萧弗何止不怒,反而笑道:“向常甚少打开庄门?,如今却遣一老仆专程相?候,为我二人开门引路。凌某以为,此行?该能如愿才是。”

  那男子闻言,亦是自失一笑,频频点头。抬眼看萧弗:“凌公子是要?为尊夫人定制一把袖弩?”

  “正是。”

  男子道:“那就随我进来吧。”

  男子晃动座椅上的机关?,椅下的木轮便转动起来,发出咔咔的声响,知知投去一眼,才见男子的膝盖上还盖着厚厚的毯子,他猛然意识到,他不起身,也许是因为不能起身。

  这人……有腿疾。

  男子手拨转轮子,往内室行?去,行?了一段路后,方回头温声道:“器之主杀,必有杀气,炼铸之地可不是什么风景宜人的地方。凌夫人就请先于等候,用些瓜果点心,可好?”

  知知看向萧弗,见萧弗颔首,也就听话地立在原地不再跟着了。

  很快就有青鬟的小娥端着大大小小几?盘点心过来。

  萧弗随人进了内室。

  说是内室,却是一间极为广阔的,四面以铜铁为墙壁的暗室。

  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兵甲,还有一整面墙的书籍。最正心则摆着茶榻矮几?。

  贺鼎之泡了杯茶给萧弗:“剑庐就在你脚下。可惜炉火许久没有烧起了,祖辈把这阵仗架构得太大,起一次炉火就要耗费无数。”

  萧弗闻言,拿出一叠银票,放在几上:“既是千金买弩,银钱自不会少。”

  贺鼎之摇头,“贺某答应要?做,便不会食言。凌公子对爱妻之心,固动人心怀,凌公子的财力,贺某也从未疑心。但只为锻造一把小小袖弩,就要?重?启整个工序,浪费却也是真,贺某只是有些可惜罢了。”

  萧弗把着杯盏,轻晃动琥珀浓的茶色,笑,“剑庐火暗,锻台生尘,是可惜。”

  他抬头:“那若不止锻造一把小小袖弩呢?”

  贺鼎之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不是买弩?

  鼎梦山庄贺庄主一向孤僻无朋,闭门?绝客,平生所误,只于一情字,对?于那些一生一世的凤侣鸾俦,便多了几?分友善之心,然此事少有人知。若不是听说眼前这位凌公子是为爱妻觅弩,贺鼎之未必肯接见他们。

  只见萧弗从袖中取出一方叠合的纸张:“这是凌某事先拟好的袖□□,还请贺庄主品鉴一二?”

  贺鼎之一听,脸色忽有些变化:“莫非凌公子也是同道中人?”

  可当他随意一瞥,看见图纸上那弩箭的整体构造,便一下子识破眼前?这位凌公子断是个门?外汉了,笑道:“这虽是弩箭,却算半个重?兵,与轻捷的袖弩全然不同。”

  还不等他拿过图纸再细瞧,却是越看越熟悉:“等等,这是……你!”

  这哪是什么事先拟好的袖□□,分明就是鼎梦山庄所造,是他贺鼎之亲手设计!

  “看来庄主不仅重?情,还重?义。”萧弗慢条斯理道,“这自然不是袖弩,而是依据越州暴民头目成佑所持弩箭反推下来的图纸。其余暴民手中复刻的弩箭虽不至偷工减料,但用的材质也远不能及鼎梦山庄所出,足可见,他们银钱有限,断断付不起庄主千金,可庄主还是为成佑生起了这耗费无数的炉火。”

  贺鼎之颤着手捧起图纸,他痛苦闭眼:“我本打算让剑庐永远封存。成佑于我算有恩,我才答应为他铸一把弩箭,没想到酿成大错,伤了百姓,也害他铤而走险,身陷囹圄。”

  他说完,又猛然睁眼:“可你是如何得知?”

  然而,不必萧弗回应,贺鼎之已有了答案:“你是朝廷的人?”

  萧弗点头,自报家门:“鄙姓萧。”

  饶是贺鼎之于朝堂之事所知不多,却也听过这个姓氏,“萧、萧……永安王府萧氏,你是摄政王萧弗?”

  他旋即自嘲地笑起来:“游山玩水的富贵公子,公子用情至深的夫人,摄政王是有备而来啊?”

  哪有什么伉俪眷属,分明是一早就打听到他会为何而松动,就专门?做一个身份来布局,请他入瓮。

  萧弗不动颜色,淡淡解释:“听闻贺庄主祖上亦擅机括之术,曾于剑庐之中巧设机关。铸造私兵乃灭族大罪,若此番本王以摄政王的身份来见,恐怕贺庄主宁愿启动机关?毁去剑庐,也不会拿山庄众人性命冒险?”

  他说完,却是起身拱手,补上了见面之时不曾作的揖礼,乃礼贤下士之礼:“萧弗所求,不过是一个与庄主心平气和?,坐下来谈谈的机会。”

  贺鼎油盐不进,似乎仍在意被骗之事:“素闻摄政王并无家?室,看来那位也并?非殿下爱妻?”

  萧弗大方承认,“新纳的妾室。”

  妾字入耳,贺鼎之脸色一寒,还是继续说道:“殿下既是朝廷之人,也无意捉拿于我,就请速速离去吧。前朝对兵铁管制松泛,祖上方苦心钻研百年,哪知至本朝,铸造私兵一朝列入律例刑罚,祖父便决心关?闭剑庐,永不再启,还勒令父亲不许教我锻造之术,可怜我从小于此道天赋非常,本是该将贺家?锻造术发扬光大的不二人选。我苦苦哀求,父亲身染沉疴之年,方同意传授于我。”

  言下之意,他同朝廷,有仇。

  萧弗却好似浑然未懂,顺着感叹了声,“贺氏机关?兵甲之术,是百年基业,只惜子息不盛,而今祖业皆系于庄主一身。若断送手中,确是可惜。”

  他顿了顿,“私铸兵铁是罪,那若,不私呢?”

  轮椅上的男人深深抬望一眼,悟道:“原来摄政王是想贺氏山庄为你所用?”

  “非也。”萧弗纠正,“不必为我所用,但求为皇家?所用,为我朝所用。”

  这是要贺家剑庐成为皇家?剑庐,让他贺鼎之成为御用宫匠?

  贺鼎之本想一口?拒绝,却想到了什么。竟是笑道:“好,好啊,如此也不失为共赢之法,不过贺某有个条件。”

  萧弗道:“但说无妨。”

  贺鼎之沉默了一霎,“不管目的为何,摄政王确实欺骗了贺某。不过也无妨,所谓凌夫人既不是爱妻,却是美妾,殿下若肯将这房美妾转赠于贺某,贺某便同意为你驱使,效犬马之劳。”

  暗室未凿设窗牖,只灯烛相?照。灯下,贺鼎之身子陡然一寒。他抬头,就见眼前?那凌人的凤目忽起了几分迫人的狠鸷。教他想起江湖上一些散落的风言,说年轻的摄政王殿下,也是近些年才学会袖手施令,从前?凡生杀予夺,也是亲手为之的。

  可贺鼎之也非孬种脓包,他恍若不察那杀意,说道:“殿下不必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鼎梦山庄之名,是我与妻子的名字各取一字不假。殿下只知我重?情,想必却不知我与我妻本是一对?怨侣,早已多年不合?”

  他道:“你那小妾生的貌美,我见犹怜。妾者,等同物件,贺某就算讨要?,也不是什么过分之事吧?”

  只听满装着茶水的杯盏放定于几?上,重?重?一响。隐约又辨得嗤讽无声的一笑,萧弗已凛然而立,转头朝室外行去。

  贺鼎之摇动轮椅,追了两步:“摄政王这是拒绝了?”

  萧弗背身止步,道:“方才她与本王同入此阁,贺庄主连正眼也不曾倾注,若说见色起意,实?在缺欠几?分说服力。”

  贺鼎之当即拊掌:“不愧是摄政王,察人入微。既知贺某不过一句戏言,殿下又何必动怒。”

  萧弗却不曾再回眼,冷冷开口?:“上一个有如此轻亵之心的,今已是阉人之身。”

  贺鼎之一怔,明白过来:“原是假妻真妾,假戏真情?”

  暗室亦以机关?为门?,几?句之间,萧弗已走到门?口?,贺鼎之正待他无功再返,却见萧弗随手复现了他方才启门的步骤,径自而出。

  因是内门?机关?,设置得并?不繁琐,可贺鼎之还是心下大骇。

  他自然不知,萧弗幼年便强练短时记忆,可做到过目不忘,入此未知之地,每时每刻都?未掉以轻心。

  然而等萧弗回到方才走过的阁厅,却不见了知知的身影。

  “她人呢?”萧弗不得不承认,寻不见人的一眼,他心中竟有了一丝微邈的慌张。

  却仍不着痕迹,故作淡问。

  贺鼎之这时候也跟出来了,“凌公子——摄政王殿下不必担心,我妻子听说来杭宜县求弩之人,便是那位白粥仙子,一直想见她一面。”

  他领着萧弗穿过水上廊桥,往一座水榭行去。萧萧深翠里,渐见幽兰丛生,掩映烟波馆榭。

  待将近时,贺鼎之慢了慢手上动作,说了声:“方才冒犯尊夫人,是贺某不是,但贺某若不试试凌公子,怎知凌公子是否值得贺某信任?且贺某之所以向你讨要?,并?不因轻亵之心,只因我妻子难得这般喜欢一人,贺某便想让她陪伴妻子而已。”

  提及此,他叹了口?气,又道:“但终究是欠妥——故此不必千金,贺某自奉上一把不世袖弩,可使女子之弱,亦有百步穿杨之力,作为给尊夫人的赔礼。还请凌公子不要在我妻子面前?多言。”

  萧弗眉心一动,睨望过去,审视了贺鼎之一眼。说道:“自然,贺庄主也不必对?我夫人提起凌某方才言辞。”

  贺鼎之登时勾起唇角,他还当这位摄政王多厉害,原来……

  行?至水榭外,里头一名抱着白猫的娇俏少女,虽梳着妇人髻,但眉眼青嫩,一看便是娇娇韶龄,不知说到了什么,少女香肌红透。

  贺鼎之看了眼身侧的男子,但见他亦看向少女,眼中冷冽而温柔。

  他拨转轮椅,朝屋中另一素服妇人行去。

  只一眼,就需得勉力克制,才能抑下天生温润的眉眼间燃起的疯狂。

  贺鼎之唤了声——

  “阿姐。”

第40章 真相

  若说这位素服的小妇人三十不到的年纪, 放在平日里看也算是个美?人?,站在知知边上,却不免显得眉眼寡淡了, 可她身上偏生有一种沉静如水的气?质,就?好似一块悬坠在剑柄上的、水头颇足的冰种翡翠, 有一种独特的清冷美感。

  见到进来的二人?, 她聘聘袅袅地作了个礼:“鼎之,这位便是凌公子吧?”

  她的京州口音令萧弗微微注意。

  贺鼎之笑着转动椅轮, 朝她行去?,一面对萧弗介绍道:“这是洛梦, 是贺某发妻。只我叫惯阿姐了, 一直没改口。”

  洛梦这个名字萧弗听周明亦提起过。

  他对于贺鼎之的了解多半都来源于周明亦的消息, 周明亦少年不得志, 处处受赵氏和周谦亦打压,一度被赶出家门,由此结识了许多江湖道上的朋友。

  山庄的大?致情形与渊源,周明亦当日与他说了七七八八, 其中自然也包括贺鼎之为爱妻将贺氏山庄易名为鼎梦山庄之事?。

  只是,关于这位庄主夫人的其余信息,却是知之甚少。

  洛梦道:“我算前任庄主的半个养女,只山庄一直没有对外公开过我的身份。”

  贺鼎之说了声:“阿姐, 我有事?同你说。”

  洛梦只能请萧弗和知知先用先糕点?茶水, 推着贺鼎之走?到了内间。

  萧弗知道贺鼎之多半是要与他的夫人言明他们的身份和此行的目了。

  没多久,果然听见一声错愕的惊呼:“摄政王?”

  不远处,见洛梦面?无血色, 贺鼎之朝她伸出手。洛梦便把手递给他,二人?十指交扣, 一看便感情甚笃。只是洛梦的眼神始终有些飘忽不定,好像想起了什?么可怖的往事?。

  贺鼎之关切地问:“阿姐怎么了,身子不舒服么?还是——你不想我答应?”

  这些年洛梦几乎从未出山庄半步,也不愿意与外?头的人?打交道,甚至不愿意听到外头的任何事。若是剑庐被皇家收编,那鼎梦山庄也就势必被摆到日光之下,不再能避居世外?了。

  贺鼎之想起他救起洛梦的时候,她被人?牙子用铁链绑着,和好几个少女拴在一处,跪在黑市里供人?挑选。

  黑市里每天都有这样的女奴,贺鼎之信步走?过,并不曾多留眼。

  直到他听见有人疑怪道:“这丫头不会说话?”

  他回头就?看见那人?粗鲁地用手钳握着女奴的下巴,用力掰开她的牙关,说要看她长没长舌头。

  可女奴眼神木然,任凭人?怎么摆弄,甚至下巴差点?脱臼,都好像无知无觉一般,不声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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