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稷山河剑 第153章

作者:退戈 标签: 励志人生 东方玄幻 古代幻想 古代言情

  禄折冲走上前两步。

  “我给过你诸多机会。我命你带白泽回京,你为何不从?我命你护道昌碣,你为何反替陈倾风传信?我命你杀衍盈,你为何放她离开?你几次违逆,我都不忍罚你。你此刻又为何,跪在我面前。”

  禄折冲喉结滚动,呛进些粗粝的气体,割得嗓音嘶哑难闻。低垂着眉目,不算有力地质问道:“阿景,今日你是不是也要来杀我?”

  白重景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禄折冲生硬笑了两声:“你想要杀我?怎么还不动手?”

  白重景五指收紧,抓住一把潮湿的黄土,攥紧在手心。

  禄折冲见状,好声劝说道:“你现在去杀谢引晖,无论成败,我既往不咎。”

  白重景好似哑巴了、残废了,任凭他说,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

  他的沉默更催生了禄折冲的愤怒,叫他第一次生出众叛亲离的悲戚感来。傀儡上的妖力随禄折冲的怒火不受控地散溢出来,站定在白重景身前,朝后者头顶伸出溃烂半腐的手臂。

  禄折冲今日刚杀了衍盈。倾风一见他动作,便以为他又要大开杀戒,连同这脑子不开窍的重明鸟也不留情面地清理门户。

  那蠢鸟是真能跪着受死。

  倾风余光飞速一扫,见周围房屋已空置出来,最近的百姓也在林别叙操控下远离危险之境,当即不再克制,亮出锋芒,一剑似力有千钧,纵横扫荡而去。

  谢引晖见到她动,跟着出剑如电,身形如飞,同她前后合击。

  禄折冲却看也不看二人,只固执地盯着下方的白重景。悬在空中的手朝上一抬,一排排粗壮木根顿时破土而出,拔地参天。

  倾风从中感受到骇人的妖力,认出是从少元山那蔓延过来相连根须,想起林别叙先前的郑重警告,剑气不由偏斜了下,自行避开了那些叠嶂交错的剑树。

  禄折冲掀开眼帘,傀儡高束的长发间已有几缕霜白,无神地注视着正前方的倾风,漠然说:“犀渠那废物动了我的阵法,是我始料未及,可也说明——”

  他一手指中倾风,狠声道:“尔等今日注定要命丧此地!”

  只见树根再次拔高三寸,一股浓烈的血色从飞溅的泥土中蔓延而出,少元山的山脉随之翻动,挤压得昌碣的地面跟着晃颤。

  “倾风!”林别叙眸光一暗,高声喊道,“后退!”

  白重景倏然抬头。

  禄折冲没有看他,五指成勾,字字有力地道:“这条路,我走定了!”

  城主府宝库中的阵法彻底唤醒,少元山上的龙脉戾气随着树根顷刻传至昌碣。

  那戾气凝成的红雾如岩浆奔流开来,倾风心惊下试图止住趋势,抖动着手腕舞出一道旋涡似的剑气。

  结果剑气未能将那戾气挥散开,反像是有股引力,激得戾气又爆裂些许,猛地膨胀起来。

  城内有诸多高手,禄折冲敢孤身赴会,哪怕只是一具傀儡,倾风也还叹他勇猛可敬。不料他是癫狂起来,敌我不顾,乱杀四方。旁人好生呵护的龙脉,他也敢拎起尾巴当鞭子甩。

  倾风的经脉最顾忌驳杂的妖力,何况是龙脉的戾气。

  谢引晖不过是一尊木身,纵然刀剑难侵,又哪里敢在这红海翻腾中与人硬碰硬。

  师侄二人一同撤退,只留下在原地踯躅不定的貔貅。

  貔貅不知所措地张望了会儿,见自己孤立无援,索性不管不顾地吸进一口妖力。

  红雾朝他汇聚而去,虽勉强算有成效,可也剧烈了反噬他的经脉,叫他自喉管到胸腔一阵细密刺痛,像活吞了一把刀片。长发尾端的金色也多出几分猩红。

  “挡不住!这个我真不行!”貔貅眼角疼得泛泪,弓起腰背,可谓吃足了教训,“禄折冲!你不是要昌碣城所有百姓都给你陪葬吧?”

  禄折冲没有应声,神识已沉浸入深土下的树根,操纵着古木的经络在城池底下游走。

  林别叙面色冷峻,只是依旧站在原地未退。闭目与禄折冲斗法,想压下这邪气的阵法。

  高空中紫雷滚滚,翻腾不止,少元山上的龙脉似已奄奄一息,在妖力不住被抽往昌碣之时,连往日那种尖声咆哮都无力发出,显得极为安静。

  这反常的一幕叫倾风惊惧忐忑。一面观察着林别叙的神情,不敢出声惊扰,一面又难下决断,不知他需不需要救援。一把剑握在手心,不停抛转,在将出未出之间徘徊不定。

  “林别叙,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禄折冲长臂调转方向,将那云海似的红雾牵引过去,“你既生于少元山,还欠妖境一场历练,今日还来。”

第175章 千峰似剑

  (也有你机关算尽,棋差一着的一日!)

  浓雾如沸水翻腾, 遮蔽天日,旁侧的楼阁土墙都没了影子,举目一看, 在昼尤昏。

  林别叙见那团雾气朝自己涌来,不退反进,从高处飘然落下,站到倾风身后。

  倾风还在迷惑他为何要与自己共享这么一份“大礼”,林别叙已抬手往她剑上抓去。

  这把无名剑的剑刃何其锋锐?倾风惊诧至极又不能在此时将长剑强行抽出,只能看着林别叙面无表情地握住剑身, 在手心划出一道裂口,还没收手,淋漓的鲜血已浇满了剑身。

  林别叙盘腿而坐,将左手掌心按于地面,借着白泽的大妖之力血祭,瞬时布开一道阵法。

  只见无数由蝇头小字构成的复杂箓文围绕着他流散开,银色光华闪烁不定,他额角被逼出密密冷汗,张唇吐出一字:“封——”

  一字重如千钧砸落, 雨后春笋般蹿出地面那些树根,生生又被他拽回泥地半寸。空中愈发浓烈的戾气也肉眼可见地消减下去。

  倾风当即不再犹豫, 持着还带白泽血渍的长剑朝禄折冲杀去。

  她尚未出招起势,长剑被她随意斜在身侧, 脚下几个轻点, 人好似被滚雷落地时惊到的一粒尘埃, 在无形气浪的推助下, 没有重量地穿过一地诡谲横斜、向上突刺的树根。

  她有心绕避, 在那密集活动的木林中寻找着空隙灵活穿梭, 一截树根却主动朝她手中剑刃偏斜过来。

  过于狭小的空间下倾风无暇分心,只是将剑往贴近后背的方向靠了靠。

  却见那截覆着深色老皮的树根在擦碰到她的剑身之后,竟似脆弱得不堪一击,当即破开一条不大不小的口子。

  随着浅绿色的汁液从裂口处流出,一股更为浓郁的戾气如猛虎咆哮朝她扑了过来。

  倾风陡然心头一凛。

  这死皮不要脸的树根是不是有点太不讲究了?

  她抬起头,穿过诸多细小的缝隙望进了禄折冲的眼睛。

  那双毫无感情的黑白眼眸也正远远注视着她。

  无仇怨、无慈悲、无恼狠,万念俱空,叫人毛骨悚然,真像是一双无魂死人的眼。这样相比之下,与之有三分相似的谢引晖的木身,反倒变得有血有肉起来。

  视线微微偏斜一寸,便是谢引晖的脸。

  就见谢引晖眸中亮过一道金光,整个人猛地抽搐一下,僵硬定在原地,口中自言自语似说了一句:“赵鹤眠,速来!”

  随即也抛却身后事地攻了上去。

  貔貅见状,哪里有坐等的道理?叱咤一声,持剑从旁策应。

  “小爷来了!”

  他的杀招不如谢引晖与倾风那般猛烈,有种去意无悔的决绝,用出八分,藏下两分,视线也一直落在左右二人的身上,以便随时应变。

  这余光粗糙的一瞥,差点让他惊叫出声。

  谢引晖阵仗大、杀势疾,可冲在最前方的木身,在触及那阴邪雾气的同时,如遇上了最为克制的大毒之物,还没斩出剑气,已迅速枯萎下去。

  他的右手指尖彻底变成焦黑的木炭,仍不死心,临时将剑转至左手,想续上一剑,为倾风开路。

  然而右半边身躯的生气也在顷刻间被抽之一空,只能力不从心地停在半途。

  貔貅看得两眼发直,心道这又是什么疯子?大脑还在混乱地思忖,足尖一转,人已闷头朝谢引晖撞了过去。

  他迅速调转了剑身的方向,反握在手,用剑柄一把击在谢引晖的胸口,将人轰退出红雾。

  匆忙之中无从控制力道,用出了袭杀禄折冲的气劲,待反应过来已是不及。谢引晖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倒飞出去数丈。直至撞上一堵土墙,才堪堪停了下来。

  纵然貔貅挽救及时,谢引晖木身也已被戾气侵蚀大半。

  谢引晖转动着脖子,活动关节,想要从地上起来,可惜身体犹如卡顿的器械,无论如何也自如不了。临到此时长剑还死死扣在手心,好像是长在了一起,朝着禄折冲的方向指去。

  貔貅生怕他妖力告竭脱离木身,如果神魂消散,可真是天王老子来也救不了。嘴里骂骂咧咧地冲上前,架起谢引晖的胳膊,半扛着他翻过墙头,丢到一个安全的位置。

  他不做停留,一口气没喘平,又劳碌地跑回战局,心头七纵八横,定睛查探时以为自己要看见倾风平躺到地,被龙脉力气折磨得含泪哀嚎的惨状。

  岂料那些红雾环绕在倾风身侧,如同一条条细小的红色电弧,被一层无形的妖力阻隔、弹开、驱散。

  天边的日头已是彻底看不见了。周遭狂风大作,晦暗暝瞑。

  倾风踩着底下的木根一跃丈高,在一片摇曳不定,狂乱魔舞的黑影中,抓住一跟手臂粗细的根须,顺着它摆动的趋势,将自己甩了过去。

  禄折冲显然也有一瞬的分神,没料到龙脉的戾气居然会于她无用,待想将身前的木根将自己包裹起来,倾风的剑已快一步地杀至。

  长剑犹如一条游动的蛟龙,从紧紧缠绕的两条树根之间挣出一条细缝,坚韧的剑身在力道积压下弯折起来,带着点微末的蓝光,势不可挡地刺入禄折冲的右眼。

  禄折冲这具活尸傀儡已近溃烂,自然也没什么鲜血,只有几滴暗黑色的血渍流了出来。

  他瞳孔微微转动了下,没有痛觉,朝后退了半步。

  剑尖只刺瞎了他一只眼,未能贯穿他的后脑。

  倾风想将长剑抽回,无奈那剑身被木根死死绞住,她竟力逊三分,不能撼动。

  一股生猛的妖力骤然在她身侧爆发,一只肌肉虬结的手臂锤击在她腹部,将她顶飞出去。

  $1!——!”

  跪在地上的白重景突然出手,顶替了倾风方才的位置,脚步还没站定,肩膀便被一根尖锐的根须刺穿,惨叫一声被挑在半空。

  禄折冲愣了一下,将那截根须收回。

  白重景脱力地瘫软在地,身上筋脉被戾气灌入,疼得浑身痉挛不止。

  禄折冲五官狰狞地失控了一霎,长袖一甩,还是将他身上戾气抽了出来。

  白重景两眼发花,鼻翼翕动,短促地呼吸了两声,终是晕厥过去。

  飞在半空的倾风左手往地上一撑,身形在空中转了半圈,平稳落地。腹部传来一阵迟来的闷痛,气血冲涌中,五脏六腑都开始挪位。

  白重景那蛮力可不是常人能挡。救她一条命,先揍没了她半条命。

  倾风眨了下眼,将痛呼声咽下,意欲空手上前,就听禄折冲莫名说了一句:“陈倾风,看你身后。”

  正常情况下这种话是不能听的。可不知怎么,倾风鬼使神差地回了下头。

  就见林别叙已被一团红雾吞没。那些戾气从他心肺处钻入,顺着脉络爬满他的全身。

  他脖颈上是一片蛛网似的红色血管,耳朵、鼻腔里不停地淌血,人已快没了神智,虚弱坐在地上,是死咬着牙关,才没泄出一声。

  倾风怔在原地。

  白泽不应该是最能克制龙脉戾气的吗?先生未重伤之前,不是还镇压了龙脉戾气上百年?

  禄折冲冷笑说:“林别叙答应赵鹤眠救他出少元山,可妄自改动我的阵法,会反噬那棵囚禁他的巨树,届时拿什么支撑少元山龙脉的生气?他好大的魄力,自裂了半枚内丹,送予赵鹤眠,以白泽的大道为龙脉疗补生机。若不是有他臂助,我现下也不敢调动整株古木的妖力。”

上一篇:临高台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