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稷山河剑 第45章

作者:退戈 标签: 励志人生 东方玄幻 古代幻想 古代言情

  众弟子不用催促,早早到场,列成两队,等待陈冀指点。

  陈冀搬了张木凳坐在空地上,边上还有一筐长短粗细不一的木剑,自己高架着腿,手指指点江山般地慵懒一点,故作高深地道:“这柄古剑里,除却寄存了山河剑的剑意,还借由阵法寄存了一众剑道高手留下的一式。你们去挑一把木剑,从四个方位依次入阵,看能抵挡几招,让我试试你们的身手。”

  众弟子抱拳响亮应“是!”。

  倾风对着陈冀的做派微微摇头,被陈冀明里暗里瞪了好几眼。

  倾风本想在剑术课上显显身手,得意没多久,不知为何,这阵法与她相冲。

  她一入阵,见到的不是哪位前辈指教的一式,而是千百道剑光齐出,她根本没有反抗余地,直接就被轰了出来。

  陈冀也不明就里,又让她试了两次,见还是如此,便叫她滚到边上,同谢绝尘一块儿蹲着去。

  季酌泉因身上的血煞之气,不敢靠近那柄古剑,独自在峰顶的平台边缘来回打转。

  见倾风被赶出队列,顺势走了过去,就看她甩着手里的一根杂草,偏头同谢绝尘询问道:“你为何叫我师父叫师叔?你是不是该叫他师兄?这辈分好奇怪啊。”

  谢绝尘表情比她更迷茫,顿了顿,解释说:“刑妖司的弟子各有家学,其实算不上是什么同门,大家分处各地,本不相识,真要论资排辈,哪里还能算得清楚?不过是看在先生的面子上,互相叫一声兄妹而已,自然是就着年龄随便叫。何况真要如此,凭先生的资历,早是不知多少辈的前辈了,别叙师兄算作他的弟子,岂不也是我们的老祖宗?”

  倾风听不得林别叙跟祖宗两字连在一起,忙打断了他,叫道:“你说得对!不要再说了。”

  倾风看见从后面投下的长影,回头瞅了季酌泉一眼,拉着谢绝尘往后挪动几步,好三人并排蹲在一起。

  他们三人无所事事,与前方一众亢奋激昂、生机蓬勃的弟子对比鲜明,偏各个眉眼里都带着分桀骜不驯,聚到一块儿,活似游手好闲的地痞。

  倾风看着柳随月从剑阵中跑出来,竟是坚持最久的一名弟子,举着双手大声欢呼。又薅了把地上的草,问两人道:“这山河剑的剑主究竟要怎么选?我怎么瞧刑妖司的教学,觉得太过平淡。就像是已经选出剑主,在教着如何做剑主,而不是让人去争择。”

  谢绝尘右手的长袖垂到地上,他卷起来塞进怀里,回说:“问过,先生说,缺一个契机。”

  倾风:“何种契机?”

  “不知道。不过先生猜,应当不是剑术或者什么大妖遗泽,否则十六年前,凭陈师叔与我大哥……”谢绝尘说着别扭地停了一下,轻皱了下眉,才接着道,“凭他二人资质,先生数次尝试催动,山河剑不会毫无动静。”

  季酌泉点头:“或许是心性,或许是意志,或许是人族的精神,也或许非要等到万难之机,执剑人大彻大悟,才能撼动那柄气运之剑。总归不是靠什么争斗比试能促成的。如今先生制定的修行,其实只是想叫我等离苍生黎民更近一些,而不是高高在上,执起一剑便说要救世、要卫道。”

  倾风似懂非懂。

  季酌泉补充说:“陈师叔曾领悟过一道山河剑的剑意,他同先生交流过多次。今朝的修行课程,也是他同意的。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他同你说过吗?”

  这个倾风倒是知道,陈冀认为山河剑最缺的,是人族的勇气跟脊骨。可这个实难衡量。

  “只一条,先生说望我等都能参悟。”季酌泉遥视远方,肃然道,“这天地,不是只有人族。”

  就这样上了两日课,刑妖司按照诸位学子的情况开始调整课程。

  倾风自幼跟着陈冀学习剑道,没什么好再教的,剩下的全凭自己参悟。也不必先生指点遗泽,于是空出一半时间来。

  谢绝尘与季酌泉同是如此。

  白泽便定了一个时间,叫他们三人一同去找掌刑师叔。

  袁明因两种遗泽冲突,只能用拳,被陈冀评说不必学剑了。柳随月的遗泽与气运相关,没有指点之说。柳望松、张虚游二人被老夫子免了文史课。

  这四人也被先生分到了一起。

  倾风面对掌刑师叔,总是恐惧他再叫几个弟子过来演上一出,好在这次不是。

  他面前是一张宽长的桌案,上头摆着一堆背翻的木牌,见三人靠近,朗声道:“选一个。”

第49章 剑出山河

  (棺中人,轿中客,迎轿入棺门。)

  木板都是手掌大小, 不过颜色深浅略有区别。

  倾风沿着桌案端详了一阵,伸手想摸,掌刑师叔立即抄起手边的竹条, 不客气地鞭打过来。

  倾风迅敏缩手,躲了过去,对上掌刑师叔稍显遗憾的神情也不介意,嬉皮笑脸地问:“这是什么?”

  掌刑师叔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哼出一声:“挑了就知道。”

  季酌泉观出不对,斜着上身凑在倾风耳旁问:“你怎么他了?”

  倾风耸肩。

  这种依靠气运的东西, 倾风一向不怎么擅长,可惜不能将柳随月借来暂用。她看中一块深褐色的木头,正要指点,被谢绝尘出手挡了回去。

  “等我一算。”谢绝尘朝她点头,又对师叔伸出手,“请师叔借我几枚铜钱。”

  掌刑师叔倒不苛难,从袖口数出三枚,朝他丢了过去。

  谢绝尘右臂长袖在空中兜风一挥,宽袖拢住四散的铜币, 旋即盘腿坐了下来,信手往前一丢, 在地上掷卦。

  倾风新奇道:“你还会这个?”

  谢绝尘说:“略懂。”

  倾风明白,但凡是高人, 就喜欢谦虚地说略懂。换成张虚游之流, 哪怕只有半吊子水, 也早就满地撒欢乱跑, 找人炫耀。

  二人跟着半蹲在地, 看他操作。

  谢绝尘用的铜钱不是普通的铜钱。师叔洒出来时, 倾风扫过一眼,确信就是寻常的新币,连污垢都没蒙上一层。

  可此时谢绝尘手中抛洒的铜币,上头多了一层浅灰的色泽,隐隐似罩着个字。

  他连抛了十数次,才总算停下,捡起铜钱起身,将东西还回去的同时,低声说:“我要三列左六。”

  师叔用竹条推着木牌,投进倾风怀里。

  倾风翻过一看,却见上面写着一句令人满头雾水的话:

  “棺中人,轿中客,迎轿入棺门。”

  黑色的字迹,莫名有种阴森鬼祟感。

  季酌泉二人同是看不明白。

  “什么故弄玄虚的东西?”倾风狐疑,来回翻转着木头说,“听起来不像有妖,更像有鬼。”

  “怎么选了个那么远的地方?”掌刑师叔将木牌拿回去,嘀咕一声,丢进一旁的竹篓里,重新给三人分发了一枚特制的铁牌,解释说,“这是昨日晚间刚从儒丹城传回来的案子。确实是有几个江湖骗子在从中作祟。这案子刑妖司的人过去勘查过数次,都认为与妖邪无关,已转交衙门处理。可因儒丹城近来诡邪之事频发,前两日你们别叙师兄专程赶去排查,又将案子递了回来。”

  倾风先是觉得儒丹城这地方耳熟,紧跟着听见林别叙也在,下意识便觉事情棘手。

  难怪最近都不曾见到人。

  季酌泉凝神道:“所以真的有妖?”

  “我不知道,他也没在信中详说。”掌刑师叔重新靠着椅背坐下,筹算须臾,粗声粗气地道,“给你们……五日时间吧,去将事情调查清楚,回来同我讲述。”

  他抬手一指身后宅院:“要带的东西都先还给你们,等回来再做上交。”

  倾风倏然回头,对着谢绝尘兴奋道:“那我是不是可以坐你的黄金马车了?”

  谢绝尘:“??”

  倾风眸光灼热炽亮,刺得他反心生惭愧,硬着头皮道:“不能。那马车由家仆驶回江南了。只能去驿站借几匹马。何况那不是黄金做的。”

  掌刑师叔嗤笑出声。

  倾风斜睨而去,觉得他莫名其妙。

  掌刑师叔忍俊不禁,索性放声大笑,抱着双臂,上身虬结的肌肉不住震颤:“你师父先前出门买几把木剑,也想来蹭他的马车。我说你们师徒二人是怎么回事?穷急眼了?”

  “你不懂,你懂什么?”倾风表情哀怨凄凉,眼角斜斜看着他,翻来覆去地念道,“鬼尚缺纸钱,妄论是人。你真是不明人间疾苦。”

  季酌泉怕她与掌刑师叔争辩起来,冲谢绝尘使了个眼色,二人匆匆架起倾风,将她带离。

  晚春气候多变,乍暖还寒,好在出行之日天色尚算明媚。

  从上京去往儒丹城,有百来里路,三十里一驿。哪怕几人出发得早,中间不做停歇,也在近天黑之际才进到城内。

  路上绿意阴浓,田野漠漠,虫鸣不歇,莺声婉转,一片春夏相交的繁茂之色。进到城内,却是截然另一番景象。不过傍晚,街边竟已行人稀疏。

  商贩关了铺门,幼童被父母赶回屋内,街旁的窗格中透出微暗的烛火,分道的岔口处用青石压着一堆黄纸。

  三人都不是什么喜欢说话的人,又骑了三个来时辰的马,颠簸得腹中酸水翻腾,一路过来皆是缄默,只用眼神神秘交流,管对方是不是看得懂。

  倾风抬脚踢翻一块石头,将那叠黄纸捡起来,抬头看见几个和尚在不远处摆开架势,连衣服都穿不齐整,对着祭坛一通鬼叫,分明是不称职的骗子,本想恶劣地过去捣乱,可惜被季酌泉给阻了。

  又走了一段,季酌泉远远见街边站着个身材高瘦的年轻女人,手边挎着个竹篮,走几步停几步,似在赏月,又似在认路,张口叫了声:“姑娘!”

  那人许是没听见,继续往前走。季酌泉拔高声音又喊了一句。

  前面的人终于回过头。

  季酌泉刚要开口,肩膀被人冷不丁拍了一下,她一个激灵,不解望向倾风。

  倾风看了她一会儿,问:“你在做什么?”

  季酌泉说:“我想问个路啊。”

  倾风奇怪道:“你问谁?”

  谢绝尘说:“自然是——”

  二人都觉得是她反常,一同抬手指去,可前方人影已经消散。

  夜风忽而凌冽起来,卷着地上的黄纸朝他们飞扑。

  “咚——”

  两个巡夜的更夫恰巧提着灯笼铜锣从拐角走出来。

  “咦?”季酌泉揉了揉眼睛,低声道,“不见了?可我未曾察觉到妖气?”

  “有意思。”倾风说,“此地妖异,小心一点。”

  三人未再多聊,朝着更夫走去。

  更夫查看了几人的腰牌,给他们指明刑妖司的所在。

  儒丹城的刑妖司建在城东的偏静之地,道路宽阔,少有折弯。

  三人过去,远远便听见一阵破骂,快步靠近,才发现是一群官差正与刑妖司的弟子在大门口推攘。

  双方互相吵得面红耳赤,如果不是中间有两人持长棍艰难阻拦,怕是已经厮打起来。

  他们大概是争吵已久,还没来得及点燃高悬的灯笼,彼此在昏沉光线下指着对方鼻子,看不清对方面容,只能靠扯着嗓门来恫疑虚喝。

  倾风认真听了听,从混杂着的噪音里辨出两方诉求:

  一个让刑妖司放人。

  一个说衙门在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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