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眷正浓 第36章

作者:楮绪风 标签: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就是不知,皇上会如?何?处置泠才人。毕竟后宫中生出?这种事,若是泠才人无?宠,早就被冤枉死了?,何?来翻身的机会。而且后宫嫔妃仗着龙裔肆意妄为,也不只有江顺仪一人。

  说到底,是泠才人太聪明,能?这么快的洞察,要么是拉拢了?江贵嫔的身边人,要么就是在江贵嫔身边埋了?眼线。两者都是没差,皇上最?厌烦的就是后宫争斗,江顺仪和泠才人两回的交锋,看似是江顺仪心胸狭隘,先来挑拨,若泠才人忍气吞声,任打任骂,哪会出?后面这些事。但谁让泠才人一直都不是个?安生的主儿。

  陈德海心中暗想,眼下皇上偏宠着泠才人,也不知是会轻拿轻放,还是加以惩治,给个?教训。

  他正瞎琢磨着,见皇上掀开了?眼,目光落到御案上的一卷书册,那是泠才人手抄的佛经?,泠才人的字迹,陈德海实在不敢恭维,皇上文武并重,于书画要求颇为严苛,朝臣但凡呈上了?字迹难看的折子,皇上都会叫人入殿训斥一番,久而久之?,那些写得?难看的大臣,宁愿让旁人手书,也不会自己去写奏折。可见,若非这副墨宝是泠才人手抄,哪还能?在御案上放到现在。

  “才人江氏,疏悉仪礼,懈怠不工,不思敬仪,责……”微顿,李玄胤修长的指骨在御案上轻敲了?几下,微顿,良久,淡淡道,“手笞二十,以示醒戒。”

  责手笞二十,这惩罚算是不重了?,毕竟这事上与泠才人虽脱不开干系,却也委实冤枉,白白要打二十下手心。

  陈德海正要应声,听皇上吩咐道:“你亲自监刑。”

  鞭笞可讲究门道,可轻可重,全看上面人的心思。他是御前的人,皇上让他去,意思明了?,是让那些人打得?轻些。皇上倒底是心疼泠才人,却又不得?不罚。

  “奴才遵旨。”

  ……

  婉芙翌日请安回来,才得?知皇上降了?江晚吟的位份,却也没对她轻拿轻放,让人拿了?手竹,罚她手笞,陈德海亲自监刑。

  比起江晚吟的降位,她这小惩确实算不上重。养尊处优了?几个?月,早就养得?身娇肉贵,一板子接着一板子打到她手心上,行刑的人虽未用多大力,她却娇气着,手心打得?通红发麻,到第十下时,她下意识地就要往回抽手,二十手笞过去,白嫩细软的手心快肿成?一个?馒头。

  千黛秋池着急得?过来,将裹着冰块的帕子捂到她手心冰敷,秋池心疼地快掉出?眼泪来,对着婉芙的手心一下一下吹过凉风,“冰敷过就不疼了?,奴婢去御膳房拿些糕点,给主子吃点好的……”

  二十手笞过去,即便打得?再轻,也不可能?不疼。当着陈德海的面,婉芙没忍着,泪珠子掉下来,砸到干净的铺地青石,脸色疼得?发白,起身时,身形纤瘦单薄,如?一块破碎的美玉,脆弱可怜。

  陈德海看着干着急,生怕给泠才人打坏了?,要过去问上一句,却被秋池拦住,“陈公公刑也监完了?,主子要休息,公公还是回乾坤宫复命吧。”

  陈德海哪敢就这么回去,皇上若是问话,得?知泠才人的惨状,心疼起来还不得?把他吊着打。

第34章

  陈德海讪笑道:“奴才看上一眼, 可要给泠主子传太医?”

  “不?劳陈公公,主子心里有数。主子眼下正疼着,是没那功夫让公公去看。”秋池嘴皮子一碰一合, 说?话可不留情面。千黛出来, 脸色也是没有往日的和善,礼数却是做得周到,“主子要歇了, 公公若不?走, 请自便,奴婢们还要给主子擦药。”说完, 将秋池带回了屋。

  陈德海觉得没人比他更委屈了, 分明是皇上下的令,他一个做奴才的,哪说?的上话。

  他眼巴巴地踮起脚,朝那半开的小窗里看,只听?啪的一声,窗也合了上,看不?到半点人?影。他叹息一声, 这才愁眉苦脸地准备回乾坤宫复命。

  ……

  正是下了早朝,皇上召大?理寺卿在殿中议事,陈德海舒了口气,皇上每回召人?, 没个把时辰是出不?来,他还有些活头。

  然?,他这回是想错了, 在廊庑下,人?还站稳, 殿门?打开,大?理寺卿比他还愁眉苦脸,连连叹气,踏出了门?槛,不?知?是又是要去办什么苦差事。陈德海没那个心思心疼别人?,自己?的事还没办好,忐忑着,巴着皇上千万别问?他泠才人?的事。

  怕什么来什么。

  “人?怎么样了?”

  一入殿,李玄胤睨他一眼,执笔伏案,虽在批阅奏折,却不?耽搁问?他金禧阁的事。

  陈德海拭了拭额头的凉汗,深呼一口气,讪笑,“奴才一直看着,不?敢打太大?的劲儿,但泠才人?身子娇,难免吃些苦头。”

  余光中,朱笔顿了下,一滴墨水承受不?住重量,掉落下来,晕染了宣纸。只是那一瞬的迹象,李玄胤脸上不?露声色,冷冷哼了一声,“该让她吃些苦头,免得不?知?天高地厚。”

  陈德海面?上称是,心中却想,泠才人?被您惯的,早就无?法无?天了,她若是不?受宠,怎么敢跟江常在对上。

  “让何太医过去看看。”李玄胤随后添了一句,分明是心疼,面?上却半点不?显,若非陈德海跟了皇上多年,都要以为就是随口的一句话。

  陈德海杵在那,没动,他说?去请太医,泠才人?不?搭理他,这回是皇上发的话,泠才人?总不?能还闹脾气,将人?赶出去。

  “还有事?”李玄胤掀开眼皮,掠他。

  陈德海想了想,便为泠才人?说?句话好话,皇上高兴了,他做奴才的也轻松些。

  “奴才走的时候,看泠才人?眼睛都红了,手上疼着,却没让人?上药,只问?奴才皇上今夜会不?会去金禧阁。”

  他这番睁眼说?瞎话,只看泠才人?聪不?聪明了。

  李玄胤冷眸微眯,睨着他,声音发沉,“她说?的?”

  话都编出去了,陈德海哪敢说?不?是,在皇上锐利的目光下,湿着一身凉汗,答道:“奴才瞧着,泠才人?是悔过了,只是有些可怜。”

  “她也知?道悔过!”李玄胤冷冷扔出一句,“罢了,朕不?与女子计较,今夜金禧阁卸灯。”

  陈德海就知?皇上会心软,嘿嘿一笑,“是,泠才人?知?道皇上良苦用心,定会对皇上心怀感激。”

  这话拍到马屁股上,李玄胤龙心大?悦,“你如今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陈德海讪讪地低下头,笑道:“奴才不?敢。”

  ……

  何太医奉旨去了金禧阁,既是得了圣令来给婉芙看诊,自然?不?能再把人?打出去,小脾气耍一回就够了,多了总让人?厌烦。

  婉芙手擦了药,裹上白布,活脱脱两个大?粽子。

  太医开了方子离开,婉芙有些累,让人?下去,兀自躺去了床榻,准备补眠。

  这板子也算是没白挨,比起?江晚吟降的品阶,她受的小伤简直轻如鸿毛。

  她合上眸子,唇角微微弯起?,过一会儿,弯起?的唇角又耷拉下来,可惜江晚吟肚子里还揣个金疙瘩,除非同归于尽,否则彻底将她扳倒太难。若是以前,她会考虑这条路,可现在有了小舅舅,她要为了小舅舅,好好的活着,这事还需从?长计议。

  ……

  后午,婉芙用过午膳,闲着无?事,就跟秋池几个丫头打络子完。余府中时,她便贪玩,不?喜读书,时常跟小舅舅偷偷溜出府,被阿娘抓到,自然?都推到小舅舅身上,外祖父就会那个板子追着小舅舅打。她也不?会给小舅舅求情,在旁边拍着手笑,谁让小舅舅总嫌弃她。

  只是,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她杀过人?,学会了虚以委蛇,学会了怎么讨好上位者,小舅舅知?道这些,会不?会用另一种眼光看她,她已经不?是从?前的余窈窈了……

  吧嗒,一滴泪珠从?眼眶里滚出来,几个丫头停住欢声,不?明白主子这是怎么了,面?面?相觑过,忧心忡忡地上前询问?,“主子是手疼了?奴婢去拿冰块。”

  婉芙泪珠子越滚越多,她手臂抱住双腿,蜷缩在床榻里,也不?知?今日怎么,只是心里觉得委屈,就因为江铨的贪得无?厌,狠下手害了外祖满门?。害了她的外祖,阿娘和舅舅们?,让余府家破人?亡,让她和小舅舅落到今日的地步……

  “这是怎么了?”

  庄妃一进门?,就见里面?乱糟糟的一片,床榻上的女子蜷缩着,泪眼婆娑地抽咽,绸缎似的长发垂散在肩头,形容极为可怜。

  她一颗心都提了起?来,跟着一阵心疼,提了裙摆坐到床榻上,将人?揽到怀里,手心轻轻拍着女子的脊背,“窈窈遇到什么烦心事了,跟秋姐姐说?说?。”

  婉芙听?到这声窈窈,哭得更是厉害,哇的一声抱住庄妃的腰,“秋姐姐……”

  宫人?们?不?好打扰主子,即便忧心,还是悄声退了出去。

  良久,怀里的人?才止住了哭声,庄妃今日穿的这身衣裳,是江南送过来新裁的蜀锦缎子,金线勾织,装饰着大?颗大?颗的血珍珠,此时湿了透,她半点没心疼,手心抚着怀里女子的青丝,轻轻拍了拍。

  她不?说?,她便不?问?,这深宫里,总会有委屈的事。做嫔妃的,无?非是要服侍好皇上,依着那一人?的心思。庄妃厌恶这样的日子,才深居简出,住在凌波殿里,闷了就去御花园走走,日子过得清闲。但这人?与她不?同,余府遭祸,她的身世,即使再冷心冷性的人?也忍不?住怜惜。

  庄妃疼惜的叹息一声,还是个小姑娘呢,就要掺和到这些女人?的争斗中。

  ……

  庄妃哄着婉芙睡着,碧荷进来忍不?住低声提醒一句,“娘娘,该吃药了。”

  太医开出的方子虽有效,却万不?能断了。

  庄妃点了点头,让她先出去。

  床榻里的女子即便睡时也不?安稳,细眉颦颦,眼睫上挂着晶莹的泪珠,眼圈哭得通红。一双手厚厚的白布包裹,这才进宫多久,就落得满身伤痕。

  庄妃脾气再好,也不?禁唾骂了两句那位高位的帝王。

  ……

  庄妃将出了殿门?,圣驾正到了金禧阁。

  庄妃不?喜见人?,算上进王府的日子,与皇上见过的面?一双手数的过来,她屈膝见礼,见皇上要去金禧阁,想到床榻上躺着的小小一团,心有不?忍。

  “臣妾是向来不?爱管后宫琐事,也懒得看那些个女子争来斗去。臣妾今日只想说?一句,皇上若真是喜爱泠才人?,就不?该用那些上位者的心思权衡算计。”

  “泠才人?家世指望不?上,在宫中能倚靠的只有皇上,她是心思多了些,可本性纯善,说?到底就是个刚及笈的小姑娘,臣妾实在不?忍,她在宫中受这般委屈。”

  庄妃娘娘性子和善,一向不?去圣前惹眼,若非陈德海逢年过节去凌波殿送赏,都快忘了庄妃娘娘的模样。

  这番话说?得胆大?,让陈德海唏嘘胆寒,果然?跟泠才人?在一块儿久了,什么话都敢说?。

  庄妃也不?等?皇上开口,先福了身,“臣妾言尽于此,先告退了。”

  待人?走远,李玄胤捻着扳指,盯了眼在后面?的陈德海,“何太医看过,泠才人?的伤如何?”

  陈德海凉汗涔涔,何太医看完就回了太医院,他确实不?知?道啊。

  李玄胤没那个耐性等?他开口,提步进了金禧阁。

  ……

  因主子睡着,到了晚膳,没人?敢进去打扰。正无?措时,圣驾已到了门?前,宫人?们?慌张地跪下身,只听?皇上沉声开口,“你们?主子呢?”

  语气冷淡,似有不?虞。

  主子刚受了责罚,不?知?皇上这时候来金禧阁是什么意思,没人?敢出声,千黛是掌事宫女,略斟酌过,低头回了话,“回皇上,主子心绪低落,后午哭了一场,庄妃娘娘陪了会儿,眼下正睡着。”

  “哭了?”李玄胤声音冷了下来,让人?不?住心惊。

  陈德海也没想到,早上泠才人?挨打的时候还好好的,虽是掉了泪,但也是疼的,看不?出伤心,怎么到后午就哭了。没等?他想明白,头顶一道凉飕飕的视线,压得他抬不?起?头,心底直呼冤枉,他可是再三叮嘱过那行刑的奴才,万万要小心,莫下了重手。他一直亲眼看着,那奴才确实没下过重手啊!

  ……

  内殿,雕花紫檀的香炉飘出袅袅的熏香,静人?心神。

  床榻里的女子在衾被中缩成了小小一团,两只白布裹着的手伸出来,凌乱的发丝糊了半张小脸,眼尾泛着淡淡的红意,挺翘的鼻梁挂了滴未干的泪珠。红唇一张一合,喃喃低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李玄胤坐到床榻边,指腹拨开她脸上的发丝,露出有些苍白的脸颊。巴掌大?的小脸,才不?过十六,刚及笈的姑娘,确实还小着。

  初见时,她就是现在这样,孤孤零零的,像一只没人?要的小猫,莫名的,就让他心疼。

  后来,她那些若近若离的暧昧,一点一点的算计手段,让他几欲忘了,她曾经挨过的打骂,受过的委屈。

  而他,又跟那些人?一样,用同样上位者的手段责罚了她。

  李玄胤拨开那些青丝,指腹在熟睡人?的脸蛋上捏了捏。

  忽地,那人?抱住了他的手臂,往前蹭了下,半张小脸,软软的贴到了他的掌心中。

  他才记起?,这人?每每入眠,都要赖在他怀中,似乎习惯了依恋。

  他不?是不?知?江铨私底下的风流韵事,她是府上庶女,料想,在府里的日子也过得极为艰难。

  掌心那张小脸蹭了蹭,又软又痒,那人?朱唇一张一合,轻轻呢喃了句,“阿娘……”

  李玄胤微顿,神色闪过一分复杂,倒底是顾念她还受着委屈,没将那只手抽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