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眷正浓 第43章

作者:楮绪风 标签: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陈德海不敢耽搁,皇上让他跟着泠才人,可不是看泠才人是否跪得?够的,眼?下宁国公夫人虽已出宫,但江常在还?是咸福宫里,得?知泠才人来谢罪,少不得?给泠才人吃些苦头。皇上是怕泠才人吃亏,才让他跟着。

  此时?已是暮晚,陈德海提着一盏六角宫灯,在一旁为?婉芙照亮。

  这事闹得?大,各宫都听到了风声,往日泠才人颇得?圣宠,她们嫉妒得?眼?红。好不容易等到泠才人犯了错,这般情形,哪能不去落井下石,羞辱一番。

  有意无意,有嫔妃经过咸福宫那条宫廊,正欲开?口嘲笑,瞧见了在前面提灯的陈德海。那嫔妃哑了声,谁不知道陈德海是御前红人,她这话说出来,万一叫陈德海传到皇上耳朵里,岂不是惹了皇上厌烦。那嫔妃冷冷瞥了眼?,拂了袖,径直越过了婉芙身侧,接连五六个嫔妃,皆是如此。

  陈德海默默将那几人记住,皇上问起?来,他也?好有个交代。

  到了咸福宫门前,婉芙双腿发?软,若非千黛扶她,几欲瘫坐在了地上。

  江晚吟早得?了下人的传信,一听江婉芙到了咸福宫,让人扶着她出去。

  后午,江婉芙在她宫里逞的威风历历在目,不出了这口恶气,难平她心头之恨!

  “江婉芙,你以?为?你这样来请罪,本宫就会饶恕你吗?”

  江晚吟洋洋得?意地站在宫门前,冷眼?瞧着跪在地上的女子。

  

  陈德海听着江常在的话,心里忍不住骂了句愚蠢。江常在实在没脑子,皇上哪是真的让泠才人请罪,给旁人做做样子罢了。偏江常在还?当了真。她难道瞧不见自己还?在这,江常在这般都不知道收敛,也?怪不得?失了圣宠。

  “不管姐姐饶不饶恕,婉芙都是要来请罪的。”婉芙微微一笑,脸色因跪得?吃力而显出如纸的苍白,这笑意张扬挑衅,刺了江常在的眼?。

  “你打了本宫母亲三巴掌,本宫要你十倍偿还?!”江常在指着婉芙的鼻尖,语气阴毒恶狠。

  陈德海一听,这还?得?了,他奉皇上的令跟着泠才人,就是不让泠才人吃亏的。

  他干笑着,上前道:“常在主子,才人主子十跪一叩,已是偿还?了宁国公夫人那三巴掌。再说,即便是打,也?得?对宁国公夫人不是?”

  婉芙挑了挑眉,微勾了下唇角。她又不蠢,怎会不知陈德海就是奉皇上的意思?,一路护着。就是刘氏在这,有御前大太监陈德海,也?不能奈她如何。

  她眸子朝江晚吟看去,便是这一眼?,直把江晚吟气得?冒火。

  这贱人是什么意思??仗着皇上宠爱,就敢挑衅于她?

  江晚吟掐紧了手?心,并不想就此了结。可这御前的陈大太监,说是监刑,还?不是奉了皇上的令,要护着这个贱人!皇上就那么宠她?让她这般肆意妄为?,敢责打国公夫人!

  “陈公公的意思?,本主还?罚不了她了?”

  陈德海心底啧一声,这江常在怎的如此没眼?色,他都说得?如此直白,竟还?去问。他讪笑道:“常在主子虽是才人主子嫡姐,可这位份毕竟没才人主子高,在宫里还?是要讲究宫里的规矩。”

  江晚吟气得?发?抖,宫里什么规矩,这贱人都欺负到她头上了,她还?怀着身孕,皇上就如此偏帮于这个贱人?

  婉芙瞧着江晚吟时?白时?青的脸色,弯起?唇角,微微一笑,叫千黛扶着,慢慢站起?身,轻飘飘道:“时?候不早了,姐姐怀着龙嗣,可要回去好好歇着,免得?气坏了身子,又是妹妹的不是。”

  江晚吟简直被?她气得?发?狂,陈德海听着泠才人甚是嚣张的语气,低头装死。笑话,他本就是奉皇上旨意偏帮于泠才人,江常在人好好的,受几句不痛不痒的挤兑,关他什么事。

  ……

  送走了泠才人,陈德海回了乾坤宫复命。

  乾坤宫的灯还?在掌着,陈德海一五一十说了这一路遇到的主子,以?及咸福宫门前的事。

  “她没仗着朕的势嚣张?”李玄胤冷冷看了陈德海一眼?,吓得?陈德海差点跪下来,皇上果?然?了解泠才人,他确实将泠才人那些话略去了。

  陈德海低着头,“皇上圣明,泠才人是对江常在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挤兑。”

  李玄胤轻哼一声:“朕就知这女子不让朕省心!”

  陈德海一时?无言,皇上这意思?分明没有责怪泠才人,不禁腹诽,泠才人不让皇上省心,还?不都是皇上惯出来的,换了旁人,哪敢!

  ……

  

  金禧阁

  殿内掌着灯,庄妃等得?心中焦急,这一后午的事砸得?她头晕,还?未反应过来。

  听见门外动静,坐不住,起?身要出去看看。刚一出门,就见外面被?千黛搀扶着回来的婉芙,全无平日齐整精致的模样,乌发?凌乱披散,两腿是跪得?太久的缘故,一瘸一拐,极为?狼狈。

  庄妃质问的心思?全都没了,只剩下心疼。

  她提着裙摆过去,扶住婉芙的手?臂,忧心忡忡,“怎么闹成这样,疼不疼,早知我就派个仪仗过去接你!”

  婉芙鼻尖一酸,将对着江晚吟地得?意抛到脑后,勉强笑笑,“今日多谢秋姐姐,让秋姐姐担心了。”

  她这么一笑,比哭还?难看,庄妃那质问的心思?飘到九霄云外,忙对外面人道:“快去,去内务府给你们主子拿些冰来。”她心疼地看向婉芙的腿,“跪了那么久,那些个下作的东西,怎敢对你下作这般重手?!”

  婉芙被?簇拥着回了内殿,不一会儿,陈德海就捧着一匣子的冰入了里,一见里面还?有庄妃娘娘,愣了下,福礼拜过,才道:“泠主子,皇上吩咐奴才给您送膏药过来。”

  庄妃接过长匣,拿帕子裹上,白他一眼?,“皇上这时?倒好心了。”

  说话是半分不客气。

  庄妃娘娘一向脾气好,这两回明面挤兑皇上,还?都是因着泠才人。陈德海不知该说什么,讪笑一声,“皇上交代,泠主子受了伤,这几日都不必去坤宁宫问安。”

  婉芙点点头,“多谢公公。”

  陈德海可担不得?谢,传过话,转身出了殿门。

  “这回能跟我说了?倒底怎么回事。”庄妃让宫人再添置一盏明烛,沁湿了水的帕子擦过女子额头上的血渍,她语气不如以?往的柔和,动作却精细着,生怕碰疼了这张脸。

  庄妃性?子一向如此,她可以?平和待所有人,因与婉芙同乡,会对婉芙多些照顾。前提是,婉芙不要学会后宫中那些争宠的下作手?段。她让自己在坊间散播出去的那些有关宁国公夫人的谣言,欺辱妾室,殴打庶子女,嫉妒成性?,有违妇德……但凡是个烈性?的,听了都得?挂一条绳子吊死。做这种毁人名声的事,若非是她亲口相求,她实在是有些难做……

  婉芙低下眼?,眼?尾泛出红意,“秋姐姐可记得?两年?前余家遭的祸事?”她顿了下,狠狠掐住了手?心,眼?中泛出冷光,“是宁国公府所为?。”

  “宁国公府败落,江铨为?得?余家财产,诬陷我外祖父,害得?我阿娘身死,几个舅舅锒铛入狱。”

  “若非为?了给余家报仇,我不会独自苟活到现在。”

  庄妃赫然?大惊,余家也?是越州商贾大户,余家老爷子为?人和善守信,连父亲都赞不绝口,她本以?为?是余家内部出了事,才使得?家破人亡,原来竟是遭人陷害,这人还?是她的亲生父亲,宁国公江铨。

  庄妃自幼父母疼爱,嫁给当今为?侧妃,全然?是情势所迫,她与皇上并无情谊,皇上敬重她,让人不可轻视就够了。说来庄妃近三十年?倒是顺风顺水,少有波折。她体会不到眼?前女子的苦楚,换之一想,若是有人害她家破人亡至此,她怕是要跟那人拼命。

  庄妃久久无言,而今她才明白,为?何这女子与江常在为?何闹到那种境地。

  她哑了声,如今也?说不出要这女子宽宏大量的话,满门血仇,如何能轻易忘却。

  ……

  夜中,咸福宫

  陈德海轻描淡写地道明皇上的意思?,就那么放了江婉芙,江晚吟越想越是恼火。

  她一挥手?,哗啦一声,满桌的吃食尽数撒到了地上,“贱人!”

  听雨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开?口,“太医叮嘱,主子切记不可动怒,要吃些膳食补补身子。”

  江常在蓦地向她看来,“太医说有什么用,皇上半分都不看中本宫!”她气得?身子发?颤,“皇上只看中那小贱人!”

  “主子,皇上还?是看中您的,不然?又为?何让泠才人这般受辱给主子请罪,主子看开?些吧!”听雨跪下苦求,不知主子这是怎么,有孕后愈发?看不清事理,主子如今身子孱弱,万万经受不住折腾了。

  江晚吟想到江婉芙从乾坤宫的十跪一叩,那额头上做不得?假的血迹,心口才舒畅些,缓缓抚上小腹,脸色终于平和下来,忽觉一阵眩晕,扶了扶额,拧眉道:“本宫头好痛,内务府送的那香呢?快些燃上。”

  内务府送来的东西都是经过太医查验的,出不得?错,太医也?说过,主子心绪郁结,可以?适当燃香安神?。

  听雨遣来换香宫婢,在香炉中燃上新香,淡淡的香味沁着鼻翼,江常在嗅着那香,慢慢定了心神?,觉一阵疲乏,阖眼?睡了去。

第39章

  入了冬, 天便愈发沉寒了。一场雪过,翌日推开小窗,清辉上了树梢, 压着摇摇欲坠的枝头。

  陆贵人养好了身子, 与婉芙同出坤宁宫,闲来无事,去了御花园小坐。

  这些时日皇上少进后宫, 倒是前几日, 宁贵妃许是坐不住了,去了一趟御前, 那夜便是启祥宫卸灯, 接连两?日,就又没了动静。别宫嫔妃见如此,效仿着去了御前,哪会人人都是宁贵妃,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就被赶了回去。

  婉芙自过了那事,在金禧阁闷上数日, 避着风头,到这第一场冬雪来时,才勉强去坤宁宫问安,自然也就顾不上御前。

  她没那个?侍寝的心?思也便罢了, 这?陆贵人也不知怎的,小产后,性子比先前伶俐了不少, 只是对侍寝一事不慎热衷。

  听闻皇上有一回去吟霜斋,没坐上多久, 似是被人撵了出来。婉芙抿抿唇,想着莫不是陆常在小产将她伤得太重,至今还未彻底放下。

  “泠姐姐总看着我做甚?是我今日妆容不妥?”陆贵人摸了摸脸,细眉微挑。

  婉芙倒了盏热茶递到她面前,“你身子弱着,怎的不穿多些,脸都冻白了,快捂捂手。”

  陆贵人一笑,“今岁冬日来的早,昨日穿这?身不冷不热,一夜过去,就转寒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远远的,一行仪仗经过,两?扇孔雀翎左右摆开,珠帘翡翠,遮挡得密不透风。若论起奢靡,宁贵妃不及庄妃,但论起张扬,宁贵妃确实遥遥领先。

  陆贵人笑意?收敛,脸色淡下来。

  婉芙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太医可说了你的身子?”

  陆贵人捂着手心?的热茶,才觉有了活人的气,强颜欢笑道:“并未伤到根骨,调养一段时日就好了。”

  她明白泠姐姐的意?思,那日她在内殿中,痛得濒死,意?识尚有一丝清明,皇上的犹疑徘徊,如一根刺扎进了她心?口。

  她原以为,皇上即便不宠爱她,至少会有几分?怜惜,可……没有,全都没有!皇上对她的情?分?,不过是因为她腹中的龙裔,她算什?么?不过一个?挡了别人路的绊脚石,一个?随意?可丢弃的皮球。

  陆贵人紧紧握紧了手中的杯盏,指尖因用力而生出了惨白。

  婉芙将她的神色看在眼底,眸光微闪,顿了顿,许久才开口:“你若想为你失去的孩子讨回公道,就该去争。”

  “不计一切代价,让那人再无翻身之地。”

  陆贵人抬眼,一瞬的茫然,触到女子坚韧的眼眸时,心?中恍然被震慑住。

  她很羡慕这?个?女子,看似柔弱,实则有头脑,有手段,有仇必报。这?后宫里,不缺姿容貌美的女子,偏偏她独得盛宠。泠才人的出身,看似繁花锦簇,实则步步艰辛。若她在那个?位子上,即便入了宫,也不会像她一样,敢掌掴嫡母,这?般肆意?妄为。

  她眼眶中的泪水掉下来,“多些泠姐姐提点,我记得了。”

  婉芙与陆贵人作别,这?日是有些冷,她裹了裹身上的披风,想到陆贵人那身单薄的衣裳,让千黛从私库中取几件厚实的狐裘,给陆贵人送过去。庄妃娘娘是把她当亲妹妹养,私库那些衣裳穿都穿不完,左右也是闲着。

  ……

  

  入夜时分?,婉芙翻了几册话本子,都是当下上京时兴的本子。只可惜那撰笔者不知是何人,连写?了六册,竟还未写?到结局。若非婉芙实在想知道那书生和九娘的结局,个?中无趣,她已经不想再去看。

  婉芙看到最后一页,又是吊胃口的结尾,她烦躁地扔到案上,“明日让内务府的人,打听打听这?话本子是谁撰的,拿两?金子让那人将结局告知于我,免得愈看它愈是烦闷。”

  千黛好笑地听着主子抱怨完,上前将那话本子收起来,“主子是富贵人家?出身,不知这?撰笔者正?是借着这?故事吊人胃口,引人争相去买呢!”

  “无良话本。”婉芙撇着嘴抱怨。

  这?时候秋池从外面进来,神色略有迟疑,“主子,今夜圣驾去了吟霜斋。”

  ……

  吟霜斋久不迎君,主子小产后精神不济,对争宠的事甚不热络,主子不得宠,奴才们也就懈怠下来。怎知主子这?日像突然开了窍,亲自去御前送汤水,许是皇上记起了主子的好,圣驾终于到了吟霜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