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茸兔
秦渊虽不曾因为桌上的水晶肘子责难于底下的人,可到底被恶心到了,原本还算可以的心情也淡了六七分,安才人话太多,听得他心烦意乱,沉声道:“古人云食不言寝不语,你一直聒噪,朕是要同你说话,还是好好用膳?”
安才人被吓了一跳,也不敢再多嘴,委委屈屈的安静用起了膳。
可不管怎么说,陛下今日来陪她用膳,她都十分欢喜,一想到今日还从常贵人那克扣了荤菜,心底更是愉悦。
她伸出筷子夹向那道水晶肘子,小尝了一口,软烂入味,十分可口,一时没忍住便多用了几筷。
谁知刚用下去没多久,腹中却突然不适起来,剧烈的在里头活动着,仿佛小腹里蓄了一团气,急着要跑出来。
陛下还在跟前,她岂能——
安才人的脸色都涨红了,死死的憋住不敢动,生怕一个动作便忍不住了。
可她越是装做若无其事,腹中就越是不适,脑子里满是跟自己的肠胃对峙,连陛下说话都不曾听到。
旁边的张浦出声提醒着:“安才人。”
她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可身下憋着的劲儿也没忍住泄了一瞬,随着难以言喻的声音,恶臭散了满室。
秦渊的心情瞬间差到了极点,脸色都黑了,起身后一句话都不愿再说,拂袖而去。
“陛下!”
屋内的宫人被熏的眉头紧皱,却又偷偷想看安才人的好戏,心里只想着,恐怕安才人在陛下跟前出丑的事即刻就要传遍阖宫,真是丢死人了。
眼看陛下要走,安才人急急忙忙地想挽回,可刚一动又放出一股气来。
在陛下跟前丢了这么大的人,她又羞又恼,一张脸红到了脖子根,羞愤欲死。
昭纯宫外,秦渊皱着眉头深深舒出一口气,漆黑的眸子深沉如夜。
张浦不敢妄议,看着御辇上的陛下,斟酌着说:“陛下是去旁的嫔妃那,还是回建章殿?”
“玉常在可回宫了吗?”
张浦躬身道:“回陛下的话,玉常在的名牒今日晌午已经挂回去了。”
“去缈云坞。”
第31章 31. 031 笑话
缈云坞内, 筠雪正带着另外两个宫女提着食盒回来,将常在份例里的几样饭菜都摆在桌子上。
沈霁坐在软塌上,纤纤素手拿着把银剪子修桌上的一盆菊花,她知道今日陛下去了安才人处, 也十分好奇常贵人会不会出手。
若是出手, 究竟会怎么做, 又能做到什么地步。
所以一盆菊花还没修剪完就听到春澜宫门口唱礼陛下驾到的时候, 沈霁相当的惊讶。
算算时间, 陛下去昭纯宫满打满算也就两刻钟的时间,常贵人究竟做了什么, 能让陛下这么快就从昭纯宫出来, 反来了缈云坞。
她放下手中的剪子,起身去缈云坞门前迎人,一抬头就看到陛下黑着脸疾步过来,周身的低气压,好似谁惹他发了极大的火。
“妾身给陛下请安。”沈霁柔柔向陛下请安, 猜到应是因为常贵人动了手脚缘故,她很识时务的不曾问刚刚发生了什么烦心事, 只是起身后轻轻去牵他的手, 引着他往屋子里走,仿佛寻常人家夫妻一道用膳般自然:“陛下来得晚, 妾身宫里也没太好的饭菜, 若是陛下不嫌弃, 就和妾身一起用吧。”
沈霁的嗓音清清泠泠,如山间悦耳的流水,让人闻之舒心:“今日有一道蒸鲈鱼,是妾身最喜欢的, 陛下尝尝。”
她牵着秦渊的手,于他并肩往屋里进,隔着一层珠帘,能轻易看到后头圆桌上摆着几道可口的饭食。
华灯初上,春澜宫只住了沈霁一人,安安静静的。
夏末的蛐蛐儿在院子里低鸣,巨大的梨树翠叶浓密,将秋千罩在枝叶里,微风徐徐,小院里的鲜花随风摇曳。
此情此景,不像皇宫,倒像是民间夫妻,丈夫傍晚归家,等候他一起用膳的妻子语笑盈盈,挽手而行。
心弦被悄无声息拨动一瞬,这滋味陌生,却并不抵触,秦渊驻足在原地顿了一瞬。
不知为何,那一瞬间,他突然有种冲动,若沈霁能为他生下一个孩子,才算得十分圆满,真应了夫妻的感觉。
沈霁察觉到动作,转身回眸笑着看他,一笑清浅:“陛下怎么不走了?”
恰逢此时,一阵晚风吹来,扬起她鬓旁碎发,柔和灯光下,美得不可方物。
秦渊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并未言语。
说来也怪,他一身的不悦和嫌恶从进到缈云坞开始,每走一步,便如云烟般丝丝缕缕的散去一丝,不知怎么,玉常在的身上似乎总有一种能让人安心下来的能力,一瞧见她,总能让人舒心。
自从行宫避暑回来,已经有一个月不曾来过她这,上次在凤仪宫也未能亲近。
常人说小别胜新欢,果真如此。
沈霁和陛下落座在桌前,常在份例里的饭菜一样没少,都在此处。
虽比不上秦渊每日用度那般应有尽有,简单了些,却也是荤素搭配,汤点俱全,如此一桌略显简谱的菜样,反而更让他有种难言的塌心。
帝王之位高处不胜寒,他自小出身皇家,不知人间烟火究竟是和模样,二十余年间,只能旁人口中和书中窥探一二。
后宫女人数十,连皇后都不能给他这样的感觉,方知烟火温情于他而言是多么难能可贵。
掌中柔弱无骨的玉手如同稀世的珍宝,秦渊头一次升起一丝不舍得松开的念头。
但他一向将情绪藏的很好,喜怒哀乐不轻易流露于外,便自然的松开手,让她坐到了另一侧。
御前试菜的太监进来一一验过,张浦方进来为两人布菜。
沈霁乖乖地坐在对面,笑着轻声问:“陛下今日想听什么故事?”
从她第一次在建章殿侍寝讲从前在灵州的故事时,此后每次睡前,沈霁总会给陛下讲一点民间的趣闻。
或生活习性,或饮食茶点,再或是书馆里偶尔听来的话本子,更有甚者,邻里街坊的八卦,沈霁也会润色后讲一讲。
也许自小出身帝王之家,民间生活也觉得稀奇,虽然每次听着听着都会睡着,可陛下喜欢,时常让她说些有趣的来。
上次在凤仪宫她亲口答应的,帝王跟前,可不能抵赖。
孰料陛下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慢条斯理地动起筷:“今日不听故事。”
“那陛下要做——”
什么两个字尚未问出口,沈霁懵懂抬起眸。
陛下淡淡接了句:“你。”
张浦将头深深低下去,装作什么都不曾听到。
沈霁后知后觉的悟到里头是什么意思,羞得脸颊绯红。
天下男人都是这般,□□上头时不管不顾,堂堂天子,私下对她如此孟浪。
其实秦渊甚少说这样直白的话,许是因为今日他格外喜欢沈霁,又或是因为她方才的眼神太过纯粹无暇,他不知怎么脱口而出,偏想逗一逗她。
一顿饭用得平静而温馨,晚膳刚过不久,秦渊便拦腰抱着她进了内室,绯色纱帘被玉足轻轻勾落,合上雕花木门,掩去了一室旖旎。
翌日一早,安才人在陛下跟前出丑的糗事传遍了整个后宫,上至嫔妃,下至奴才都在笑话她。
虽说人食五谷杂粮难免有需求,可再怎么样,也不能在陛下跟前憋不住。
宫中妃嫔这般多,几乎个个貌美如花,精心打扮,生怕有一点仪容不当被陛下厌弃,从此失了宠去。
这安才人可好,陛下好不容易去一趟,不去厕房解决,还熏着陛下,听说陛下当场拂袖而去。
出了这档子事,安才人的恩宠,恐怕从此是要断了。
用罢早膳后,筠雪绘声绘色的将外面的传言说给沈霁听,惹得缈云坞一众奴才哄笑。
便是平时最稳重的周岳都没禁住,低头笑出了声。
筠雪之前是打听过安才人的,清楚她是什么性子,撅唇腹诽:“小主有所不知,宫里好多人都说安才人是活该呢。”
“她仗着这段日子小有恩宠,不仅时常以下犯上给常贵人脸色瞧,克扣昭纯宫的用度,对下人也是颐气指使。”
“她骤然失宠,又在陛下跟前失了仪态,今日的日子定是不好过,恐怕安才人难受坏了呢!”
沈霁耐不住掩唇轻笑,嘴上却故作严肃:“你们收敛些,不得妄议嫔妃。”
筠雪笑嘻嘻地说是,霜惢站在小主身旁轻轻摇扇,轻声道:“这常贵人久居无宠,又一直忍气吞声,没成想您稍稍一点拨,做事便如此干脆利索,奴婢还真是不曾意料到。”
“人人都说争宠上位才是本事,可要我说,后宫女人,又有哪个能天真依旧。”沈霁取过一杯清火的菊花茶抿了两口,温声道,“不过常贵人的性子倒是有趣,可见她平素也是藏拙,只是心思不在陛下身上罢了。”
说曹操曹操到,沈霁刚喝完一盏茶的功夫,宫门前值守的宫女便来报,说常贵人身边的瑾珠来了,还带着东西呢。
沈霁同霜惢相视一笑,让瑾珠进屋子里说话。
瑾珠亲自端着一个托盘,福身说道:“奴婢是常贵人身边的瑾珠,给玉常在请安了。”
她抬手示意人起身,温声笑着:“你家小主怎么今日让你走这么远来缈云坞,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瑾珠羞涩地低头笑着,柔声答:“其实玉常在也知道的,前几日千鲤池旁,小主与您一见如故,十分投缘,这才让奴婢今日过来一趟,略表心意。”
霜惢将托盘接过来,掀开红绸,里头安安静静躺着两把绣工极好的团扇。
一把绣着蝶穿牡丹,一把绣着雪落红梅,色泽明亮,栩栩如生,如此工艺,比宫中最好的绣娘也不遑多让。
“这是——”
瑾珠颔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启禀小主,我家贵人没什么好东西,唯有女工尚可,便将才绣好的两把团扇送来了,还望小主喜欢。”
沈霁命筠雪收下,转而说着:“十分喜欢,你家小主有心了。”
“小主的心意,奴婢会转达给我家贵人的。”瑾珠再次福身说着,“昭纯宫今日事忙,小主那边离不得人,奴婢便先回了。”
瑾珠前脚离开缈云坞,班玉雅后脚便迎面走了过来,弯眸笑着:“玉姐姐!”
沈霁本正要让人去请她,谁知倒是巧,她自行先来了。
缈云坞的宫女将茶水奉上来,班玉雅看着桌上的两把团扇,惊叹道:“好精致的团扇,可是陛下赏赐给空姐姐的?”
沈霁垂睫浅笑:“你若喜欢,就挑一把走。”
“这是常贵人送的。”
“常贵人?”班玉雅略一思索,突然想起安才人昨夜御前失仪的事。
玉姐姐从前和常贵人并不熟稔,可常贵人却和安才人是一宫的,难不成——
她刚想说话,余光却瞧见跟着自己进屋的宁露正低眉顺眼在身边站着,模样十分恭谨。
班玉雅没刻意支开她,伸手拿起一把团扇欣赏,柔柔开口,却并不是在说玉姐姐送自己团扇一事:“我知道,姐姐对我是最好的。”
一旁的宁露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玉常在和班御女,眼中露出狐疑。
好好的怎么会和常贵人扯上关系,难道安才人失宠,并非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