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欲醉 第49章

作者:糯团子 标签: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皇后捏着丝帕,轻拭眼角。

  沈砚不为所动。

  皇后忍着怒气,面上只笑:“改日带她来给母后瞧瞧,母后还真是好奇,到底什么人,能入得了我们砚儿的眼。”

  满殿笑声盈盈,一众宫人都陪着皇后说笑。

  唯有沈砚面色淡然。

  “不必了。”

  五彩小盖钟在案几上发出轻轻的一声,沈砚面不改色抬眸,恰好对上皇后诧异的视线。

  沈砚轻声:“不过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玩意罢了。”

  他笑笑,笑意不达眼底,“且她这两日伺候我晚了些,若是母后宣她进宫,儿臣也怕她站不起来。”

  皇后愕然瞪圆眼睛:“你——”

  沈砚拱手:“儿臣还有事,先告退了。”

  玄青身影缓缓消失在屏风后。

  皇后气得眼睛通红,染着凤仙花汁的手指狠狠拍在案几上。

  “荒唐!不知羞耻!他怎么能、怎么能……”

  皇后目眦欲裂,气得脑袋嗡嗡,“一个野丫头罢了,本宫还见不得不成?”

  侍女见了,忙取来薄荷宁片,让皇后轻嗅。

  她福身半跪在脚凳上,好声好气相劝:“娘娘凤体贵重,怎能为那不相干的玩意伤了神?且奴婢瞧着,三殿下待那丫头也不过一时兴起,娘娘犯不着为她生气。”

  薄荷香清冽,皇后一颗心稍稍安定。

  侍女趁机道:“若三殿下真是喜欢,哪舍得那般糟蹋?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自古也只有那勾栏女子,才会遭那等子罪。那些清白人家的女子,哪会这么没脸没皮。”

  言外之意,沈砚带回来的人定不是世家贵女。

  皇后怒火渐消:“你说的在理。”

  又问,“先前打发的是哪个嬷嬷过去?”

  侍女福身:“娘娘放心,是刘嬷嬷。她老人家最是懂规矩,定不会负娘娘所望。”

  她笑笑,一个山里的野丫头,见了宫中的教习嬷嬷,怕是吓得连姓甚名谁都忘了,哪里还想得拿乔。

  ……

  弱柳垂金,满园蝉声。

  花厅内铺着猩红毡子,左侧案几上供着翠石海棠,正面设一方雕花镂空木板,其上或销金嵌宝,或供花藏书。

  斑竹梳背椅上,一老妪身着宫装,满脸凝重。手中的官窑青瓷茶杯重重搁在高几上,刘嬷嬷气歪眉眼,怒不可遏:“你们姑娘呢,怎的还不见?”

  侍女上前,唯唯诺诺:“嬷嬷息怒,奴婢早早就打发人去请了。”

  刘嬷嬷冷声:“……那她人呢?”

  她是皇后身边的教习嬷嬷,便是宫里的贵人见了,也要给她三分薄面。

  今儿领命前来,刘嬷嬷本是想给宋令枝一个下马威,好让她记着自己的身份,不想反被宋令枝摆了一道。

  她在花厅干等了半个多时辰,别说宋令枝,连个影都不曾瞧见。

  侍女双膝跪地:“奴婢、奴婢不知。”

  刘嬷嬷怒火更甚,宋令枝还未踏进花厅,遥遥的,先听见刘嬷嬷训人的声音。

  她敛眸低眉。

  白芷唬一跳,忧心忡忡:“姑娘,真没事吗?奴婢听说那刘嬷嬷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您这样……”

  宋令枝弯唇,不以为然。

  她自是知晓刘嬷嬷是皇后身边的人,前世宋令枝可没少因“规矩”二字,受这嬷嬷的刁难。

  那时自己孤身在京,又怕丢了沈砚的脸,也怕因自己连累母家,日日如履薄冰,不敢行错半步。

  如今孑然一身,府上无人知晓她的身份,她更不必讨沈砚的欢心,哪里还管什么刘嬷嬷。

  花厅内,刘嬷嬷手掌高高扬起,尚未落下之时,忽听廊下一声急促的:“宋姑娘。”

  影壁穿过,最先入目的,是一双乳烟缎攒珠绣鞋。

  羽步翩跹,纤腰袅袅。明眸皓齿,云堆翠髻。

  宋令枝一身石榴红织金锦缠枝纹锦衣,款步提裙,通身上下,竟无半点俗气,不像凡人尘躯,倒像是天上的仙子。

  入宫几十年,刘嬷嬷自以为在宫中见过莺莺燕燕无数,却无人比得过宋令枝的姿色。

  她讷讷往后退开半步:“你……”

  花厅服侍的侍女还心惊胆战跪在地上,宋令枝红唇轻启:“你先下去罢,这里不用你伺候。”

  侍女抹干眼角泪水,连声谢恩,感激涕零退下。

  刘嬷嬷嘲讽冷笑:“宋姑娘好大的架子,老奴是奉娘娘之命前来。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

  宋令枝笑笑:“嬷嬷说笑了,您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贵人……”

  刘嬷嬷心花怒放,挺直腰杆,自当宋令枝有先见之明:“你倒是识趣……”

  宋令枝慢悠悠:“怎能和那畜生相提并论,没得自降身份。嬷嬷你说,是与不是?”

  刘嬷嬷一张老脸一会青一会白:“你——放肆!果真是小家小户出来的,半点规矩也没有。老奴是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教导你规矩。你不但不知感恩,反而还指桑骂槐……”

  长袖扬起,案几上的汝窑美人瓶忽然被扫落在地。

  “哐当”一声脆响,碎片四分五裂。

  宋令枝下意识往后退开半步。

  猝不及防,撞上身后一个强劲坚.硬的胸膛。

  抬眸望去,只见玄青袍衫往上,是沈砚眉眼清隽的一张脸。

  浑身僵滞,宋令枝面上的坦然从容烟消云散,她急急往后退开半步,福身请安:“殿、殿下。”

  揽着她腰肢的手臂纹丝不动,沈砚面不改色,轻而易举将宋令枝搂入怀。

  地上的碎片自有侍女洒扫干净,沈砚拥着宋令枝,往上首坐下。

  刘嬷嬷一口银牙差点咬碎:“老奴见过三殿下。”

  沈砚不语,只垂首望着怀里的宋令枝。

  日光洒落,宋令枝鬓间的金镶玉步摇在光下熠熠生辉。眼眸低垂,颤若羽翼。

  沈砚弯唇,好整以暇欣赏怀中之人瑟瑟发抖。

  刘嬷嬷站在下首,等了半日,也不见沈砚喊自己起身。

  心底暗暗将沈砚骂上千万回,刘嬷嬷顶着一张老脸:“三殿下,老奴是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

  沈砚眼眸未抬:“嗯。”

  刘嬷嬷竭力压下心中怒火,忍着怒气笑道:“

  娘娘体恤殿下舟车劳顿,特地让人寻来些奇珍异宝。”

  一面说,一面命宫人捧着锦匣进来。

  “这二十匹妆缎,是娘娘赏给宋姑娘的。还有这和田玉镯……”

  那玉镯莹润细腻,半点瑕疵也无。

  沈砚拿在手上端详。

  刘嬷嬷张唇,等着宋令枝谢恩。

  少顷,方听得沈砚一声冷笑:“母后如今真是老糊涂了,这等粗制滥造也拿出来赏人。”

  随手一抛,玉镯自沈砚手中滑落,无声落入锦匣之中。

  刘嬷嬷瞪大眼,惊恐:“——殿下!”

  沈砚视若无睹,眼神淡漠。

  刘嬷嬷垂手侍立:“娘娘一番好心,殿下这番行事,岂不叫皇后娘娘寒心?娘娘一心为着殿下,殿下不知感恩,反而还……”

  沈砚缓声打断:“嬷嬷不提,我差点忘了,我确实有一物要送给母后,还请嬷嬷代为送进宫。”

  他朝后望一眼,登时有宫人捧着锦匣,匆忙赶来,双手献上。

  刘嬷嬷面色柔和些许:“殿下一片心意,娘娘若是知晓了……啊——”

  一声尖叫破喉而出,刘嬷嬷吓得跌坐在地,脸上如见了鬼,惨白如纸。

  她双唇嗫嚅,手指颤巍巍指着地上一物,双手双足都在打颤,“这这这……”

  那是一段红舌,青杏的红舌。

  血迹干透,锦匣内血痕斑斑,触目惊心。

  刘嬷嬷大惊失色,似乎还闻到那浓厚的血腥之气。

  沈砚不为所动:“人是母后送来的,自然得完璧归赵。刘嬷嬷,请罢。”

  刘嬷嬷两眼一番,直直晕倒在地。

  那红舌沾着血迹,落在地上。

  只一眼,宋令枝顿觉胃里翻江倒海,恶心至极。

  她偏首,努力忘记方才不小心撞见的一幕。

  然怎么也忘不了。

  入目所及,是沈砚棱角分明的下颌。

  喑哑声音落在耳边,似地府阎王恶鬼:“……害怕?”

  宋令枝下意识想要点头。

  沈砚低声一笑:“还是恶心?”

  宋令枝遍身僵硬,那双水雾杏眸惊恐万分,手足冰冷彻骨,气息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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