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疆 第60章

作者:有狐大人 标签: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女强 古代言情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坦诚

  无疆脸色苍白如纸,几乎听不到呼吸声, 踏雪心道不好, 忍不住侧头看西流, 见他双眉蹙起,眼中满是忧色。

  全身经脉尽断,就是此刻输送内力也是回天乏术, 武功是废了, 但最后是死是活还是要看她自己的造化。

  燃烧的枯枝不时发出“哔波”声, 更衬得山洞之内气氛沉沉, 寂静无声。踏雪起身走出洞外,不欲打扰两人最后的时光。

  他在这山林里转悠了一会儿,遇到一枝斜飞而出的枝桠, 脚尖轻点飞身而上, 以手枕头仰身躺到在树梢,月色绵延千里,他忆起一些尘封许久的荒唐往事。

  他年轻的时候,也曾爱上一个女杀手。

  爱得癫狂若痴, 孤注一掷, 愿为她卸刀归野, 柴米油盐。然而他的男欢女爱、红尘痴傻终究是输给了立场和算计, 衣香鬓影的刀光剑影,险些让他命丧。

  是他不够好吗?他常常想。

  想多了,他便不想了。

  是勾栏瓦舍里优伶们的嗓音不够婉转动听、身段不够美妙曲折吗,是秦楼楚馆里的姑娘们不够温柔、不够婉约善解人意吗, 何苦要与那些无情无义,笑里藏刀的女杀手周旋呢,一不小心还得搭上小命。

  长大了,得学乖了。

  不再跟女杀手纠缠不清、盲目动情了。

  所以当他得知西疆二殿下被东朝女杀手拐跑时,一瞬间乐了,可当知道女杀手为了他叛出苏冕与整个东朝为敌时,又乐不出来了。

  所以真的是他不够好吗?

  踏雪望着头顶弯弯的月亮,忍不住想,那要不要再给她一个机会呢?

  他独自躺着琢磨了一会儿,翻身下树拾起几棵枯枝,重新往山洞走去,他走得很轻,很慢,似乎不想知道洞里的那个答案,似乎那个答案牵系着他的选择,如果……他想,如果无疆没死,那他要不要再去找那个薄情寡义的女子呢?

  洞里静悄悄的,只有柴火的“哔波”声,踏雪脚步一顿,心渐渐凉了下去,他听不到呼吸了。

  他们的结局竟然是这样吗?踏雪有些难过地想。

  他静静地站在西流身后,许久,才上前,轻声道:“子游兄,节哀。”

  可是西流一动不动,跪在地上握着她的手,

  像是一座僵硬的石雕。

  踏雪刚跟无疆同病相怜完,此时又似乎能与西流感同身受,他有些不忍,上前劝慰道:“子游兄,斯人已逝,生者如斯。”

  西流似若未闻,他只是抓着无疆,指节微微泛白。踏雪看不见他的表情,上前一步蹲下身去,握住西流同无疆的手,“对不起,此事是因我而……”

  踏雪的未尽的话陡然断在半空,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两手交握处,怎……怎么可能?!

  他感受到了那只手上尚未断绝的微弱脉搏,倔强地跳动着,并且正以燎原之势复苏,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她体内断尽的经脉正在以某种不可抗拒地姿势续接回去,有某种奇怪而强大的力量在她体内流转积蓄。 “怎么?”踏雪双眉拧起一道刀锋,这世间怎么会存在尽断的经脉自动恢复的逆天操作?

  西流抽回手,看着满腔疑问和讶异神色的踏雪,万千思绪在脑海中闪过,他审视着眼前之人,而后将诸番事情的将前因后果细枝末节全都将考虑了一遍,似乎才下了决定般,对踏雪道:“她吃过孤燃花。”

  “就是你们一直在找的百年一朵能生死人肉白骨的花?”踏雪惊道。

  西流点头,目光沉静而深邃,“我怀疑冷凤也在找此花,且正是因此才盯上小白花的。”

  踏雪垂首倾听,眼中风云变幻,一瞬间似乎很多事情都能想通了。

  西流道:“小白花进入冷凤的书房,发现屋内尽是医药之书,还有桌上的八个大字,我当时就在想也许冷凤受伤或者生病了,他不想被人知道,于是派人追杀小白花,然后在追杀的过程中不知道怎么得知了她身体的异常之处,发现她服食孤燃花的事情,我觉得这是能解释得通他为何一直追杀小白花并且知道我们进入流离黑是的唯一原因——我们是在墙上写下孤燃花之时才进入了冷凤的视野。”

  “我们一路小心,没有留下任何蜘丝马迹,若是冷凤得知我们的身份,必然会在我们我们进入屋内或还走在封闭的楼梯上时动手,既能打得我们措手不及,又能令我们进退无路,但是他们没有,他们是用一朵孤燃花引我们现身的,由此也可看出冷凤知道我们在找孤燃花,并且他也对此有十分深刻的研究,不然不会在短短时间内伪造出一朵与书中一模一样的来。”

  西流目色沉沉,继续道:“一开始我也只是将它当作我的猜测,毕竟我未曾与他谋面,对此人一无所知,只能从这些不断发生的事件当中去寻找他们之间的关联和巧合,直到与他交手,我才确定了我的推测。”

  “你交手时发现了什么?”踏雪问道。

  “发现他生病了,生的跟我一样的病。”

  踏雪豁然抬头,只见西流面色平静,不动神色道:“这个病,我们叫它天煞绝寒,它与生俱来,几乎无药可医,可以说是个绝症。我自打娘胎出来就得此症,于是从小隐居深山与之相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个病。我与冷凤交手时,发现他的内力真气都充满了此病的气息,极阴极冷,且他的右臂会在往右后的瞬间微微僵硬,发出轻微的咯吱声,跟我一模一样。”

  说完,西流抬臂往右后挪动,踏雪果真听到了冰块撞击般的声音。

  西流放下手臂,道:“直到此刻我才确定了我的推测,他得了病,他肯定跟我一样翻遍了所有古籍药典,只找到古书上记载的孤燃花可救命,这就解释了他此前的种种行为和动因,他不知怎么的得知小白花服食了孤燃花,从此穷追不舍。”

  “而且我怀疑他建造这流离黑市就是为了寻找孤燃花,让世间奇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交易,更快地找到他自己想要的东西。你看那墙壁上写了那么多东西,为何我们一写下孤燃花就在拍卖场上出现了假的?肯定是冷凤派人时刻在注意着墙壁上写着的东西,一旦出现孤燃花就就向他汇报,他心生警觉,于是设局诱我们出现。” 踏雪仔细听着,发现西流这一番分析头头是道,将他先前在林中的心中疑惑全解答了,然而他心头有个问题,既然这个花都已经被无疆给吃掉了,这冷凤再追她意义何在呢,难道是想捉她去做研究?

  但这孤燃花的药效的确是震惊到他了,尽断的经脉都能自动连接恢复,那岂不是金刚不坏之身,百毒不清之体?可这药效也得有个尽头吧,不然岂不是要长生不老不死不灭?

  这也不太可能吧。

  踏雪正想着,忽得耳尖一动,百米之外有脚步声传来,作为杀手,身体有对外界本能的警觉,即使是在想着其他事情,也能时刻感知周边的动静。

  他立刻袖手一挥,将火堆熄灭,与此同时,西流抱起无疆,贴壁而站。

  三个黑衣人在周围搜寻了一阵,似乎是发现了这个洞穴,慢慢朝这边靠近,踏雪和西流屏息敛气,收敛起身上的气息。

  这个洞穴有点深,三个黑衣步入其中,就在他们闻到枯枝燃烧留下的独特松脂味意识到周围有人时已经来不及,踏雪两枚蝴蝶针直射眉心,手中一条银色细线在其中一人的脖子上一划而过,三人便悄无声息地倒地。

  “子游兄,我们换上他们的黑袍。”踏雪道。

  这黑袍十分宽大,西流裹起来正好将无疆抱着隐在怀中,西流忽然觉得她真的好小一只,抱在怀中也并不觉得重。

  两人飘出洞口,伪装成黑衣在森林中穿梭着。他们不知道下来了多少黑衣,但是他们知道必须在天亮之前离开他们此地,不然极容易暴露。

  他们一路往北行走,中间遇到过几个黑衣,好在没有引起他们的怀疑,相安无事地擦肩而过,可就在他们以为能脱身的时候,一个黑衣突然叫住了他们。

  两人警惕着转身,手中握起利器,若是被发现,只能强攻逃走。

  幸好那人只是淡淡了看了他们一眼,而后往旁边一指,声音低哑道:“那边已经搜索过了,你们去另一边看看。”

  两人“乖顺”地点了下头,往指示的方向走去。

  踏雪心中唯一的一个念头就是,上天保佑,那条狗可千万别再出现。

  终于这次天遂了人愿,两人避开黑衣走出了森林,而后上了另一个山坡,山坡的另一侧出现一个小小的市集,两人买了一辆马车,踏雪挥鞭坐在车前,挑帘回首。

  “子游兄,要不随我去久修阁走一趟。”

第89章 久修

  久修阁,这个如今在武林中传说一般的存在, 两百年前崛起, 坐落于南北交界一处叫做“涿光”的山里。它的所处之地对世人公开, 并不如何神秘,若有人要去找,自然是容易的, 可若是想要冒犯, 那些去的人从来有去无回。

  西流没去过久修阁, 但是在山中便听闻它的种种, 年幼的时候想,能掌握天下大事多酷呀,十分向往, 后来才觉深谙各种秘辛的恐怖。但是如今无疆身重伤, 被冷凤追杀,极需一个安全的地方恢复,久修阁也在追查冷凤,或许可以前往获得更多的消息。

  但无疆受伤, 西流不愿快马加鞭让她受颠簸之苦, 让踏雪慢慢地赶车, 行了四天四夜才到涿光的山脚下。

  踏雪来到一处山壁上, 掀开垂落的藤蔓,在山壁上轻扣两声,稍作停顿,而后连敲三下, 又间隔了一会儿,再连续着敲了四下,以二三四的节奏总共敲了九下,片刻,从上面降下一个木制的升降梯来。

  “子游兄,咱们省点力气。”踏雪率先走入梯中。

  西流仰头望了一眼不见顶的山峰,抬步踏入,无疆无声地趴在她的肩头。一路上,西流时刻关注着无疆,感受着她的每一次或轻微或剧烈的震颤和颤抖,睡梦中的她似乎在经历着某种难以言说的疼痛,连睫毛根都在微微抖动着,可她不自己觉地咬紧牙关,即使是在昏迷中也硬是没哼出一声。

  她越是这样,他越是心疼。

  从脉搏来看,她的身体明明已经完全恢复了,但是不知为何就是没有醒的迹象,不禁让他怀疑孤燃花的药效是否随着时间慢慢变淡了。

  还能救她吗?

  梯子徐徐上升,没入云雾之中,放眼望去,山霭苍苍连山接海,片刻,便至涿光山巅。森木掩映中,并没有见到巍峨华丽的玉楼金阁,也没有庄重气派的高楼大院,只看到一间略为清雅的小屋,屋前围了一个载满花草的小院,清贫而娴静。

  院前站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颊间嵌着一枚刀疤,像个陈旧的物件,在岁月里磨去了暗藏的锋利棱角,让整个人在笑起来的时候格外温和而可靠。

  “西殿下。”老者的声音带温润的哑。

  西流点头抱以回礼,而后道:“前辈是?”

  “鄙姓谢,无名之辈。”老者道,“请随我来。”

  陋室之中别有洞天,看不见的精巧机关密布四周,谢老领着西流和踏雪步入一个封闭的屋子里,房门关闭的同时整个屋子开始移动下坠。大约一口茶的功夫,坠落停止房门打开,入眼一副令人惊叹的别有洞天。

  整栋山中城堡的中间是空的,横贯九层,可以看见无数的铁链和齿轮,快速而有序地运转着,将每一层串联在一起。

  无疆被放到四层的一间屋子里,西流能闻出屋内有淡淡的兰草味道,此香可以凝神养气,调理生息,他将被子往她的脖间掖了掖,而后转身出门。

  跟着谢老头来到一个房间,入眼一个清矍的背影,无情的岁月将他的背压得微微弯曲,但依旧掩饰不住那里曾存在过的某种东西,从背后望着,并不颓靡,却觉风姿飘逸,顶天立地。

  “这位便是我们的阁主,姓聂。”谢老道。

  那人是坐在轮椅上的,闻声手按轮椅转过身来,见到西流,道:“二殿下。”虽已年迈,眼角纹路纵横,但声音依旧是清朗而有力的。

  西流抱手行李,而后开门见山道:“不知久修阁此番找西流前来是有何事?”踏雪提出邀约,自然是久修阁授意的。

  聂行也肃然道:“西二殿下爽快,我们也不外弯抹角,久修阁是谈生意的地方,邀两位前来自然是和想谈一笔交易。”

  西流落座,问道:“是何交易?”

  聂行也转动车轮,往前几步:“关于冷凤的交易。”

  西流侧耳,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久修阁在寻找冷凤,冷凤又在追杀无疆姑娘,我们可以保护无疆姑娘,同时借助无疆姑娘找出冷凤。”

  西流:“你的意思是想用无疆做饵?”

  “若是擒住冷凤,对无疆姑娘也是好事。”

  西流未答话,看着眼前那双历经风雪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找出些别的蛛丝马迹,可终究一无所获,于是开口道:“我一直很好奇,久修阁为什么那么急着抓冷凤,除了他对四国稚儿的伤害摧残之外,还有何缘由?久修纵横武林二百年,手握朝堂庙宇各方信息,为何能让冷凤在眼皮子底下迅速崛起、建立起赤日帝国,甚至超越久修,除非——“西流微微眯起眼睛,一向俊俏温和的眼睛变得锋利锐意,缓缓道,”除非冷凤本身就非常地了解久修。“一字一句意味深长。

  屋内有片刻的寂静。

  聂行也望着眼前那双年轻灼然的眼睛,忽地轻叹一声,似赞叹又似惋惜:“西二殿下若是身无顽疾,此时必是四国风云人物,天下公子榜必有你的姓名。”

  西流未置可否,既未对他的夸奖谦虚推脱,也未因久修阁主的认可而喜形于色,他的神情冲和疏阔,有着与年龄不符的从容和淡然。

  聂行也推车至桌前,道:“没错,冷凤本原是久修阁培养出来的杀手。”

  踏雪闻言一惊:“阁主,你这可从未跟我说过啊。”

  “家丑。”他目色深幽,望向远处,似乎回到了三十年前,不过这事情又要从更久之前讲起。

  “两百年前开启四国鼎立,纷争不断狼烟四起,百姓流离浮尸万里,久修先人不忍,开创此阁。原是为了保护流民,收留孤儿,然而流民遍地,孤儿日益增多,久修难以为继,于是那些曾被久修阁保护过的人在久修阁的帮助下进入四国谋生。他们或为王府大院的底层杂役,或天赋异禀位至高官,或开酒楼茶馆于三教九流之地做起生意,金钱和消息源源不断地送入久修阁,下至江湖富贾传言,上至朝堂宫闱秘辛,久而久之,阁主发现,这些情报十分值钱,难以想象的值钱。”

  “于是久修阁开始以消息易钱,拿换来的钱去救助边境无家可归的孩童和难民,他们有了谋生的能力,成为久修新的眼睛,久修阁的江湖百晓生形象和霸主地位从此确立。但当一个组织壮大到一定程度之时,它稍有偏颇就会成为吞噬人的怪兽,于是久修先辈定下三条阁规。”

  “一、救人危难,不挟恩为报;

  二、明黑白辨是非,不以私牟利;

  三、敬英雄,守百姓,以天下苍生为重。”

  西流微感诧异,久修阁在世人心目中是一个亦正亦邪的存在,它似乎只是个恪守生意本分的精明商人,但因其历史的悠久和对江湖情报的掌控,而在江湖中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只是局外之人万万没想到它竟然是一个这样堪称“正义”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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