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之上 第121章

作者:诗槊 标签: 强强 相爱相杀 市井生活 古代言情

  郭方海引陆昭入东宫, 并未经正殿, 而是往一处书阁去了。如今二人并未成婚,皇后重疾, 陆昭以殿中尚书身份入太子内宫,方方面面俱是不妥。只是元澈一味如此,众人也难以阻拦。

  郭方海一边令旁人不许声张,待将陆昭送至书阁门口后,挥手让所有服侍的人都下去,而后自己也退下了。陆昭孤身步入书阁,还未待行礼,元澈便引她在坐下:“皇后那里你要拟定的人选是王叡吧。”

  “是。”陆昭望着元澈,目光平静如水,对于这样的窥透,她并不惊讶。

  “谋荆州?”元澈为她奉了一盏茶,自己也撩袍坐了。

  把王叡这样一个身份、功勋皆俱的人拱到台前,那么皇帝手里可以稍作抗衡的就只有王谌一个人,陈霆至少会被放出来,留给陆昭。而王叡和王谌摆在一起选,如果皇帝侧重禁军,就会选王谌。而王叡由于郡望就在汉中,与荆州毗邻,考虑到地理因素,皇帝就只能用司隶校尉给王叡来平衡局面。因而荆州空缺,陆昭这边陆冲、许平纲正好因为设立六军从禁军中退出。那么以陆冲和许平纲合力谋求荆州,旁人也难以置喙。

  如果选王叡,由于早先陈留王氏在禁军落子,司州和荆州绝不会有足够的精力同时争取。但由地利考量,陈留王氏则会更侧重同时毗邻陈留和长安的司州,与王谌内外呼应,从而也会默许陆家在荆州争利。

  陆昭的手指轻轻拨弄着茶托,随后慢慢抬起头,有些反抗地直视他的双目:“打牌嘛,大家吃一张吐一张,有来有回,牌桌才能立起来,牌才能长久地打下去。分了我的禁军,我总要拿回来些,也是为了时局,对吧。”

  “可是如此会不会太显眼了些?”元澈一边替陆昭算计着,一边又坐得离她近了些,“不如这样,我替你把王叡推上去,你和皇后那边帮我也推一个人?”

  “谁?”面对越来越近的元澈和越来越有意图的话语,陆昭的警戒心也提到了最高。

  “吴玥。”元澈开门见山。

  陆昭笑着摇了摇头:“吴玥与陈留王氏的王璐有婚约,人家必然……”说到此处,陆昭也顿住了。

  王谌诚然出身高门,但是这在皇帝眼中未必就是绝对的优势,甚至有可能是一个劣势。陈留王氏和吴家结亲,一旦王谌位列帝婿,那么陈留王家可以说把握了方镇、内朝、外朝以及禁军。皇帝一旦想透这一关节,表面虽然不会有什么动作,但一定不会再支持王谌。而时局中的各家也会暗中发力,将这个人选默默剔除掉。吴玥这个提名本身并不需要拿到台面上公然讨论,只需要在宗正的名单上出现,吴家自请退出即可。

  如果吴玥提名,再加上王叡参选,无论陈霆还是王谌都难以再入选。由于王峤、王谦先前在六军设立问题上坑了陆家一把,时评上必然有所亏损。而王谌毕竟出自殿中尚书府,一路由她提拔上来的,借着这个台阶退下去,大家都体面。

  这样一来,台面上能够决出的就只有王叡了。

  “看来殿下还是更中意王子卿啊。”陆昭手中的茶杯轻轻转动着,“翩翩佳公子,殿下好眼光。”

  元澈道:“翩翩佳公子又不止他王子卿一人。”

  “怎么?殿下要选卫渐?”陆昭莞尔一笑,“那我更乐意成全。”

  元澈只是静静看着陆昭,并没有回答。陆昭被元澈这么一看,笑容渐渐褪了去。元澈趁着陆昭没回过味来,赶忙道:“总之,我挑人的眼光再好也没有你好。”说完便起身挽起陆昭,环着她,为她正了正发间的簪子,“走吧,皇后那里我陪你一起去。”

  皇后居住的殿宇内燃着两盆炭火。此时正是夏季,这对于身体无恙的宫人们,不啻为一种折磨,但是对于孤身居于后宫,数日为梦魇、冷汗所困扼的皇后来说,则是唯一的温暖。

  听到皇帝要来此,陆妍名没有再多言,而是平静地吩咐道:“既如此,便服侍我更衣吧。”

  皇后才可穿着的绣金赤色的华服,平素陆妍甚少穿着,这次却让侍女寻了出来。调香,蒸水,放置银丝笼,常年压在箱底中的霓裳重新被华灯点亮,为香气熏染。它与她一同踏进皇宫的坟墓,也承载着她与皇帝数十载的婚姻。

  在宫人的搀扶下,陆妍重新坐在镜前,铜镜中是极尽苍白的面孔。保太后贺氏的垂青,新平王的垂青,被抬入王府的那个清晨,易储之变的那个夜晚。还有他,他带着他的王妃离开长安的那一晚,对她投来嫌恶的目光。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如同刀锋一般,将镜中人的面容割裂,一片又一片,她的一生也就在这样或那样的定义中,此人或彼人的利用中切割的支离破碎。破镜不能重圆,如今镜尚还完好,那么人呢?陆妍冷冷笑着,她已无法回想自己来到魏国的时候,是怎样的绮年玉貌,白齿青眉。

  她的容华,人人都曾看到,容华背后空洞的躯壳,人人都不曾垂望。时间与空间把一切拖得太过遥远,她也记不起那年雨水打落荼蘼,沾湿她发鬓的时候;龙脑香徘徊在她身后的时候,先帝杜皇后的宫前,谁在为她执伞,谁又在庇护她的同时又将她拽入另一个深渊地狱。

  “皇后。”宫人已经为她穿好了华服,理好了鬓发,“该去前殿了。”

  “自大典那日,皇后就一直病着,太医说是着了风寒。”内侍小心翼翼引着魏帝入内,“可是吃了药,却怎么也不见好。”

  “心病难医。”魏帝依旧面无表情,但是搀扶他的李福却感到了皇帝的手掌有些沉重地向下坠了一分。

  “陛下来陪皇后,皇后的病一定好得更快些。”内侍侍奉陆妍多年,皇后从不因帝王宠爱而劳烦他们什么,这一日内侍也第一次开口,替皇后求了一句。

  魏帝忽然停下了脚步,静静望着内侍,而后方才抬步走入殿中;“但愿吧。”

  正当内侍松了一口气之际,皇帝忽然发令道:“外面种的是什么花,白得让人晦气,都给朕铲走。”

  魏帝最终没有在正殿面见陆妍,而是转到后殿去看望,他的皇后刚从镜前起身。陆妍刚要行礼,此时廊下煮药的气味不知从哪里飘了进来,果然,皇帝皱了皱眉。陆妍忙道:“规月,谁允许你们在廊下煎药了,快撤了去。”

  “罢了。”魏帝走过来,兀自拉着陆妍沿榻边坐下,“你何必恼她们。煎药离火,药性都散了,就让她们在廊下煎吧。”

  “是。”陆妍恹恹地答着。

  魏帝静静握着陆妍的手,看着她的面色,不知是上妆的缘故,只笑着道:“朕让褚胤给你换了个方子,你气色看着好了些,他倒是有些办法。”

  陆妍也少不得陪笑道:“褚太医妙手回春,妾这几日也觉得好多了。陛下政务繁忙,其实也不必过来。”

  魏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而后道:“雁凭的婚事这几个月也要议定了,下个月有文武宴,上林苑有个佛寺,听说有些灵验。到时候朕和你都去拜一拜,去去邪祟。那日大典实在不该叫你和朕一同看,献首级这事,吓着你了。”

  陆妍听完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在那一日看到了元祐的头颅,高高地悬在城门上。而她亦在城楼上高坐,距离不过咫尺。

  魏帝见陆妍眉头微蹙,一股火气也从心底蹿了上来:“怎么,乱臣贼子的尸首脏了你的眼睛,还不是邪祟么!他死了,你就一副这个样子。门口种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朕已经宽宥了他的子嗣,现在还轮不到朕的皇后为他治丧。”

  陆妍既不在说话,魏帝也不好再生气,旋即起身道:“你好好养着,养好病,太子的婚事,雁凭的婚事……你有个三长两短,就没法办了。”说完便拂袖而去。

  夜色下万物初定,路边几丛荼蘼已开至极盛,然而还未及美人注目,便在一片片衣裾的擦荡下拂落一地。元澈与陆昭在皇后的宫苑前遇到魏帝回永宁殿的銮驾,遂领身后一众人跪拜行礼,目之所及处,那一片片衣裾也同样驻停了下来。

  魏帝看了看列道于旁的太子,还有太子身旁的陆昭。夜渐深沉,雾色朦朦胧胧洒了满地,他的视线也被黑暗与雾色遮掩得愈发朦胧,直到他回想起那年同样跪在此处的一位女侍中。

  他那日特意熏了她最喜爱的龙脑香,拿着伞,默默跟随在她的身后。看着她为家国而奔走,为利益而折腰,与他一样孤独,一样无助。但她终究把他错当了旁人,只因元祐也爱龙脑。魏帝长长叹了口气,皇后手中的那个人选,他终究不想去干涉。干涉的苦果,他已尝过半生。而此时,那些将逝去,年轻的;那些局外的,局内的;那些淡泊名利的,野心勃勃的;那些怀抱绮梦的,人间清醒的。最终划破了时间的隔阂,在这里相聚了。

  “去吧。”魏帝疲惫地抬了抬手,“去陪陪她吧。”

第293章 烛光

  陆妍在后殿见了二人。

  陆昭见姑母虽然装饰一新, 但脸上却有一番病态的不自然的潮红,猜想是药物所至。元澈与她扶着皇后回到卧榻上说话,只是皇后言语绝少, 三人不过相伴吃回茶而已。

  元澈知道皇后不过强撑着说话,说白了, 他们这些高位者说是来探病, 但除了全其礼仪,对于病人修养并无半分好处。皇后真正想见的,或许并非他们这些人。元澈索性也直接道明来意:“为雁凭选婿的事, 儿臣也想向母后求一个恩典。”

  陆妍虽然虚弱,但头脑并不糊涂, 道:“公主出嫁是国家大事,如今皇帝、殿下、陆家, 无论是谁都不可能一言决之。如今各家并列共选,既是各家表态, 亦是全盘博弈。太子所说的这个恩典,实话说, 我并不一定能够答应。不知太子想举荐谁?”

  元澈道:“我与昭昭商议, 想请母后向宗正提名司徒吴淼之子吴玥。履历、阀阅,母后若想看,儿臣可以现在向司徒府索要。”

  陆妍却摆了摆

  手, 只问:“吴玥是公主中意的人选吗?”

  元澈道:“不是。”

  陆妍点点头:“那他就是用来抵掉旁人的。那么太子想提名谁呢?”

  元澈道:“儿臣想推举王叡。”

  “那么我猜,他也不是公主中意的人选。”这次陆妍几乎没有了疑问,而是深吸一口气道, “既如此, 殿下和殿中尚书都先回去吧。我已和雁凭约定好,明日让她过来, 这个人选由她来决定。”

  不远处的红烛似有微微的跳动,一滴滴烛泪融化,蜡炬成灰,终于捧出了更明亮一点的光茫。

  陆昭对于姑母的心事也是悉知,但是此事牵扯利益重大,就算她愿意成全姑母的这个心愿,但是陆家却未必肯放弃这一次权力博弈。然而她刚想开口劝说,元澈却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交给了皇后。“母后,雁凭所说的人选或许便在此信之中。”

  陆妍拿过信察看,这份笔迹她也颇为熟悉。陆归是她兄长的第一个儿子,那时她兄长前往历阳经营,不常归家。那时她尚未出阁,幸得写了一笔好字,陆归的字打小便是她教的,如今怎么会认不出来。

  陆昭静静觑着姑母神情的变化,又极力通过纸背透出的墨色来观察书写之人的字体,试图猜测写信之人的身份。然而刚要看清楚时,一只手扫了过来,察觉到身旁捣乱之人,陆昭斜目冷视。元澈只看着眼前那片水磨金砖,强忍住笑,一手食指摇了摇,轻轻用气声道:“不许作弊。”

  陆妍看过书信,也大抵猜出了太子想让她推举吴玥的意思,遂道:“既如此,金安。”她唤过自己宫里的内侍监,“去取那份宗正司的文移来,还有笔墨。”

  金安奉命去过,陆妍一手支着身体,另一手执笔,在文移上写下了“陈留吴氏,司徒吴淼之子,吴玥”,而后道:“汝南王今晚要陪皇帝下棋,必会留宿宫内,你去永宁殿外面候着,交给汝南王。”

  待嘱咐完金安,皇后看了看陆昭,先对太子道:“太子为国事操劳,也是辛苦,我就不多留你了。你把昭昭留下来,陪我说会话吧。”

  元澈也知道她们姑母二人自有体己话要讲,因此也施礼告退。待太子离开后,陆妍笑着看着陆昭,良久之后才道:“我家阿貉尚未入主东宫,已得帝胄厚遇,王室倾力,这是好事。”

  “倾力未必可恃,厚遇或许薄情。”对于姑母最终决定推举吴玥,陆昭也大概猜出雁凭公主的意中人就在宗正原有的那份名单里。书写人的笔迹,是姑母熟悉的,也是自己熟悉的,那么就只有自己的兄长了。“国不可偏重,家亦然也。此次遴选帝婿,我家当为陪衬,倒也不必因此而自喜。”

  陆妍见陆昭有条不紊地定着调子,心中愈发感慨其人虽类其母,但更类其父。她之所以要将陆昭留下来,也是怕她察觉后用强,干涉此事。陆昭所考虑的问题不是感情上该不该娶公主,而是利益上该不该娶公主。如果符合政治利益,哪怕用强,也会让陆家把公主娶到手。

  陆妍喟叹道:“权谋朝政,姑母不如你。但你毕竟年轻,许多事情阅历不及。人立于世间,诚为利益所逐,但有情有义方有‘人世间’这三字。太子不单单是储君,亦为人兄长,为人夫君,日后也要为人父。他之所以愿意将公主交与我家,除了尊重公主的想法,也是希望日后局面无论如何动荡,是否有覆鼎之祸,他的妹妹都能够善终一生。待今夜皇帝知晓我家推出的人选后,只怕对你兄长也会君心钦定。不过……”陆妍慢慢转过身,摒退了屋内众人,而后开口道,“由这些考量大抵也无法打动你,那就不妨说说利益。”

  “我的身体你是知道的。皇帝嘛,依我看,既不是长寿数的人,也不是宽宏之人。你们的父亲大概是保不住了,这些你都晓得吧。”

  陆昭点了点头。在他们给父亲三公之位、护军之位的时候,她就明白了魏帝的心思。他们想要捧杀他,以消灭吴国最后一个政治符号。这件事,只有魏帝做得。心狠手辣的老皇帝对谁都混蛋,唯独对他的子女们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他必将牺牲他所有的荣誉与威望,拿起他毋庸置疑的辈分,去替子孙铲平一个又一个的政治巨坑。皇帝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不会在乎什么刻薄寡恩的身后名了。他明白,只要皇权抬头,只要太子顺利继位,那么他在史书中的评价至少不会糟糕透顶。

  哪些人挑了明线,哪些人埋了暗线,她都不吝惜以最黑暗的视角加以揣度。她的父亲只有将自己摆在这个众矢之的,以保全这个庞大的家族。有人以身试法,有人以身饲虎,亦会有人以身践道。

  陆妍见陆昭沉默不语,又说道:“皇帝是这样一个狠角色,太子能力也未必逊于其父。彭氏也好,王氏也罢,就算你与太子数年夫妻,但政治上的取舍也很难以人情而论。这份融洽能够保持多久,守住陆家整个基业的底线又在哪里,不知昭昭你是否有想过?”

  皇帝嫡女,未来皇帝的同胞妹妹,本身就是十分宝贵的政治资产。各家如果借此超越陆家,提前跃上前台去博弈,对于陆家也是一个危险。如果她父亲的死注定成为定局,那么陆氏子弟也会有长达三年的守孝之期,届时皇帝是否愿意夺情而用,各方是否会同意朝廷夺情而用,都是及不确定的因素,甚至自家大兄也有可能被魏帝拉入漩涡之中一并带走。但如果陆家能够拿到这一笔政治资源,也是一个巨大的保障,至少兄长作为驸马不会有性命之忧。

  当然,绝对的利益背后也有绝对的隐患,陆昭也考虑的很清楚。首先,陆家的崛起会让整个北方世族感觉到莫大的威胁。其次,在各家日后对陆家的围剿之中,陆家也必然与皇权捆绑得更为紧密。当然,这种围剿与攻击不会在当下发生。皇帝既然有分设六军这样的安排,那么无论哪一方都不可能无所顾虑地发难。

  陆昭道:“此事非我一人决之,父亲那里……”

  陆妍只是默默别过头,她为家族奉养,亦为家族牺牲,即便心甘情愿,但扪心自问,也不愿得见那一层浅薄的温情。她不懂也不愿懂的执政者们上位的逻辑,她只知道她这一生都已为此殉葬了。

  待陆昭迈出那扇殿门之际,陆妍忽然道:“太子他是深爱着你的。孑然一身或许可以早一日抵达高峰,但执手回顾,才能不辜负这一路风景。我这一生已然辜负,后人切自珍吧。”

  陆昭回过头,不远处,那片烛光微弱摇曳着,似乎在奋力撕开属于这冰冷宫殿的黑暗。她知道,那片黑暗同样笼罩在她的身上。

  陆昭从皇后处离开,元澈已在宫宇门口等候。天落微雨,却仍没有到打伞的地步。濛濛雨水湿漉漉地搭上陆昭的眉眼,如此,青砖与青草被模糊了,黑夜与黑眸交融了,眉间的温柔与眉间的冰冷交错了。渐渐的,男子温热的手与女子冰冷的手相抵了。

  那么一刻,陆昭只觉得无论日后如何,至少这一刻他们是真的相爱的。袖袂与袖袂盘缠,元澈的身体轻轻探向陆昭,似乎想在这片风雨中依靠地更紧密些。陆昭亦笑起来,转头仰望着他,而后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那张年轻与欲望都在慢慢消退的脸。

  “皇后的提名,司徒那里总要有所交代。”陆昭言归正传,“总不能让人家儿子白上场走一遍。殿下为了妹妹,也要尽一尽诚意才是。”

  “这事好说。”一刻的温存已足够他燃烧一整夜,元澈一副大度的样子,“东宫卫的几个贵衔如今正空着,再加散骑,明日我就去问司徒,若他老人家点头,就即可叫人去办。只是司徒家那根独苗苗如今大概还在陈留,得派人去请。如今你家掌控着往东边走的泾渭水道,不置可否行个方便,我请人也快些。”

  陆昭不说话,只突然停下脚步,瞅了一眼身后护卫的人。

  此时吴玥出列,有些惊惶道:“末将吴玥,参见太子殿下。”

第294章 去留

  皇后的提名在夜间抵达了永宁殿, 然而各家得知消息自然没有这般快。吴玥的名字据说未至正殿阅览,便经宗正转手,又在司徒府被罢议。由于皇帝、太子、殿中尚书先后都曾履及皇后寝宫, 究竟是谁影响了这个决定,谁最终操纵了这个决定, 早已成为一个谜团。

  至此, 所有人都不确定究竟是吴玥因婚约而退出,还是因皇帝不快而免议,亦或是因各家压力而不得不妥协。此间虽疑云重重, 但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一个危险,那就是陈留王氏如今势位将要越过陆家乃至各家。如果陈留王氏的子弟要成为帝婿, 那么最终替王家承担一切恶果的,或许就是司徒吴淼本人。然而, 随后的一则调令这让所有人都不能够在安坐于内。王谌自请退选帝婿,现已解殿中尚书府之职任, 迁江夏长史。

  众人旋即纷纷猜测,陈留王氏或许不甘在分设六军之事上的失败, 如今, 苑中又为皇帝忌惮,因此不得不退而再退,谋求荆江一地方实职。然而被迫的选择和主动的争取必然千差万别, 原本陈留王氏与陆家联合,或可谋求荆州刺史一职,如今却只得到了一郡长史之位, 也算是为背叛盟友而自食恶果。

  这道诏书由尚书令王济、中书监王峤以及皇帝三印加盖, 三方促成。皇帝乃忌王氏将内朝、外朝、禁军、方镇四方布局,而王峤则是以至少保住侄女王璐与司徒之子的婚事为目的, 不得不牺牲王谌。至于王济是何心思,众人仍是不解。然而在太子手中的人选抛出后,群情哗然。但事后却并未出现针对帝婿人选的任和评语,而是中枢诸多重臣提议,鉴于皇后身体考量,应让提名的各家子弟尽快入住宫苑,准备宴会事宜。

  当王叡出现在殿中尚书府的大门前时,赤金高阳正挑在飞檐尖锐的剪影上,脊兽距于金红色的光芒之下,宛如愤怒的雄狮喷吐着炽热的烈焰。王叡一身素氅而来,殿中尚书府门下,陆昭亦是一身素氅而迎。只不过素氅之下,各怀幽抱,一人期盼着春霖宴话,另一人则期盼着一场盛大的国丧。

  陆昭迎了人进来:“昨夜我又派人去了相国那里,说今日不必过来。不知相国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王叡据席而坐,闻言只是一笑:“我本要外任,却奈何殿中尚书一力苦苦挽留,因此特来相见,以慰尚书良苦用心。”

  原本唾手可得的司隶校尉,在朝臣们的各有一盘算计中耽搁下来。如今他在备选帝婿之列,结果又被拖住,如此,只能待元洸先返回洛阳。可是这样一来,他在司州所做的一切布置,都有可能被瓦解掉。

  “相国要外任,这也容易。”侍者已经上了茶,陆昭将手一引,做了个请的手势,“退出不选即可。”

  王叡并不喝茶,只朗朗笑一声:“车骑将军莫非有意为驸马?”

  “非我良人,此生不嫁。非我钟情,此生不娶。争或不争,全凭心迹吧。”陆昭说完,便把这句话交给王叡自己去苦恼,自己低头吃茶。

  “尚书这话说的不像是车骑将军,倒像是太子。”王叡顿了顿,“也非我,也非尚书。”权力大印和情爱所钟,选前者还是后者,他们都不是为此犹豫的人。

  陆昭放下茶盏:“我知相国无心眷恋于此,所以,相国想要的司隶校尉任命,我今早已拟定好,就在桌子上。相国可以直接拿去交与令尊,由尚书台呈送御前。”

  由于录尚书事与尚书令分掌职权,所以只要她没有松口,那么这份尚书台出具的文书,就有被一票否决的可能。如今她主动拿出这一纸文书,也是极力希望把王叡撬出这个旋涡。借此,魏帝也不得不让渤海王元洸赶往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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