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之上 第176章

作者:诗槊 标签: 强强 相爱相杀 市井生活 古代言情

  徐宁略挺了挺身板,道:“尚书令久居长安,远离洛阳纷扰,难免听信风言,怯闻祸事。方镇私相授受,大将为谋军镇故意不出,行台执政牝鸡司晨,竟用女官监察,这都是祸乱之肇始啊。我不过寒门后进,孤伴君前,不能时时聆听尚书教诲,难免日日惊惧,戾言诸事,还请尚书莫要笑我。”

  魏钰庭深深叹了一口气,虽是逢场作戏,但也不免为苏瀛感到可惜。如今皇后愿意放过苏瀛,但徐宁还要挑拨苏瀛和陆家的关系,这就是置大局于不顾,强行将方镇与自己的斗争路线捆绑在一起。皇帝为什么用徐宁,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其人不过是早死晚死的问题。但那个时候,只怕涉事的苏瀛也要相陪殒命。

  “既为我等寒门留以存续,此次倒有一事,中书可以出力。”魏钰庭将一卷谱牒向前一推,至徐宁眼前,“施磬不宜再留在七兵部,吏部的谱牒我已经掉过来了,只需中书首肯,日后施磬便入右卫将军府听事吧。”

  徐宁听罢,内心一喜,和手道:“既能为同袍尽以薄力,某自然不敢有辞。”

  魏钰庭微笑道:“中书既能应允,我也就别无他求。中书事务繁忙,我也不执意强留了。来日共事频繁,到时再与中书共叙旧情。”

  徐宁也从席上起身拜别,垂首行出署衙外,这才转身离开。

  魏钰庭目光冷冷地望着远处的背影,不免感慨叹息。

  如今紧张的局面,尚书台不能够允许苏瀛的人和皇后的人出掌七兵尚书这种要职。度支尚书柳匡如也即将转调弘农太守,新度支尚书魏钰庭先暂为代领,而七兵部尚书由行台的七兵部王俭兼领。毕竟南征成功与否

  也取决于陈留王氏嫡长子王谦的命运,王俭身在其位,一定会致力于让战事走向正轨。

  施磬的去留颇为尴尬,虽然其本人没有掺入到政斗中,但如今局面很难被时人接纳。然而又不能因此罢免施磬,一旦把苏瀛逼得太紧,投了楚国,使魏国尽失江东,那就太得不偿失了。为了稳妥,只能把施磬暂时安排在徐宁的右卫将军府。徐宁能借此与扬州羁縻更深,难免得意一时。

  然而徐宁是什么样的人,魏钰庭自然懂,他会把施磬当做筹码打出去的。“倒陆”、“倒世家”,从来都是政治正确的口号,背后的私计一点也不少。作为日后注定被清洗掉的徐宁一方,施磬作为一枚无辜的棋子,牺牲是无法改变的命运。

  魏钰庭也明白,为何皇帝要求自己来做这件事。每一个军镇重将都将看到他今日把施磬推入深渊,日后海内升平,他这个中枢魁首再无和军镇合作的可能。

  皇权再光辉,也难免由黑暗成就。执棋者的手上,无一例外,全都沾满鲜血,唯处底层,方可无辜。

  魏钰庭回到书案前,从抽屉里取出一封早已书写好的信件,交予一名亲信:“速将此信发送荆州,亲自转告吾儿,无论是谁让其离开荆州,也不能答应,即便被驱逐,也万万不可回都。如若不能见容陆氏,立即从武关北上,直赴北凉州托庇邓将军。”

第410章 血污

  南征大军出征在即, 虽然天下人都看到了大国一统的愿景,但发生在司州、扬州等一系列事件,都让人深刻地意识到, 大国一统并不意味着乱世终结。

  自先帝登遐一来,门阀执政看似走向衰亡, 但一如秋初的烈日, 尚带着炎夏的余温。这种余温在缺少雨水调和的干燥季节,势必会点燃一场烈火,局势自此陡然转向。越来越不加掩饰的党同伐异, 从不曾消除的世庶矛盾,风波诡谲的上层博弈, 仿佛让一切回到元澈祖父一朝易储之变的前夕。

  百姓对于高层的权斗根本无从知晓,然而他们的嗅觉也极为灵敏。巷道上鲜有车马往来, 几名壮汉正从米粮铺面出来,搬运最后几批高价购买的粮食。天宇雷云翻腾, 无形的压抑便湮没在闲谈与人间烟火里。

  洛阳宫一处偏殿内,元澈闭目入定。“入定”本是释家语, 闭上眼睛, 自此向内,观察耳眼鼻舌身心意,察觉到自己, 就不会被自己脑海里的想法带着走。善念、恶念、杂念,有的时候元澈并不知道这些年是否由自己产生的,这些看似出自于自我的本能, 似乎从来不属于自我。而诸多国运人事, 从来也不独来自于皇帝。

  徐宁从外面进来,见元澈闭目坐在蒲团上, 先跪下去叩首。

  金蝉子飞拨如流星,在一声沉闷的响声后便停下了。“宫禁都安排好了?”元澈轻声问着话。

  “都安排好了。”徐宁低着头,“皇后宫里的人,冯领军和臣一个负责殿前,一个负责殿外。华林园处,臣也增派了兵马。此外,驻守在永陵、阳陵的陵卫,也都已征召入拱。长安清流门第,也不乏有人自请充以宿卫、文吏,只待领军将军首肯。”

  元澈听闻点点头。对于禁卫军的安排,母家的冯谏乃是当然之选,然而这股力量最多只能代表皇室本身。冯谏的出身与人望无法捆绑更多的利益,也无法调动更多时流的力量,甚至冯家也可以一跃成为世族本身。而世族们的力量是看似绵软的、吸纳式的,因此他需要一股更为决绝、狠辣、锋利的力量,以此作为对抗。

  元澈道:“领军将军执掌军官晋升,至于掾属,你自己看着办就是。”

  “是。”徐宁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皇后宫里这两日可还如常?”元澈将金蝉子收了起来,问道。

  “倒无甚不同。”徐宁稍稍抬起头,窥着元澈的神色,又补充道,“左不过还煎着那几副药,病中也不曾出门。”

  皇帝的目光中果然闪现出一丝忧虑,不过徐宁此时深知,这份忧虑或许是因所爱而生,更可能是因所虑而起。思想至此,徐宁不妨又大胆了一些:“臣一直想请陛下一道手谕。”

  “你说吧。”元澈的目光又冷了下来。

  徐宁道:“如今陆冲死于扬州,苏将军又是陛下的重臣,陆家难保不会怀疑,暗生怨怼。金墉城的五千精兵终究是个隐患,里头又有行台那么多大臣。若洛阳中枢疑云乍起,彼处必有伏雨呼应。王司空、柳尚书、汝南王俱在西京,司徒府亦在宫外,他日若有事,只怕臣等不足以静遏内外。届时外臣摄朝,权臣当国,千秋大业岂非置于他人股掌?臣想请陛下一道诏令,以防国败于椒房,雌代雄鸣,用以非常之时。”

  元澈坐起身来,以身形、以威势,向跪叩的臣子投射出一道巨大的阴影:“朕想知道徐令说的非常之时,究竟指的是何时?”

  徐宁还未胆大到将谋杀皇后的具体想法宣之于口,皇帝的态度仍未分明,此时他只能沉默地低着头,任凭豆大的汗珠一点一点地落在手背上。

  元澈却轻轻一笑,道:“这样,朕来换一个问法。若朕于前线阵亡,单单凭此,你要不要用这道诏书?”

  徐宁道:“臣岂敢。”

  “好,那再加一个条件。若朕于前线阵亡,遗诏立魏钰庭、王峤、吴淼、元漳、陆归五人共同辅政,皇后若对辅政人选认同,你要不要用这道诏书?”

  “臣不敢。”

  “好,那就再把局面往坏处推一推。若朕于前线阵亡,皇后同意遗诏,但金墉城诸将与行台众臣要求入拱禁中,面见皇嗣,你要不要用这道诏书?”

  徐宁心思一动,道:“若这样,那臣便要看金墉城诸将及众臣是为吴还是为魏,是为皇嗣,还是为车骑将军。”说到此处,徐宁忽然深跪叩拜,待抬起头时,双眼含泪涟涟,甚至略有微红,“陛下!不管陛下是否信任臣躬,但陆冲死于扬州,陆归窜逃江上,依臣看俱是天意。世家门阀尾大已久,如今禁中内外皆由陛下掌控,若能趁机一举除弊,臣拼却性命,也要为之。”

  “臣知道此身罪孽深重,台辅之重,臣早已不作妄想。未来社稷国柄,唯企盼尚书令列以三公,主持大局,臣怎敢有一二私心。即便此举使众人以奸佞望臣,臣也不敢有半分怨言。此世寒门难以酬志,不乏同袍以热血洒于道,陛下夙愿将成,岂可轻折于此。昔年张沐自刎于金城下,臣痛心疾首,张君为何自戕,至今不敢忘怀。”

  元澈见到此景,不免想起当年金城之事,一时间竟讶异徐宁竟然能如此坦荡地追忆此事,也讶异他竟然能将悲伤之情演得如此逼真。

  他内心忽然漫生出深深的鄙夷与厌恶:“你既有效死之心,那朕不妨也成全了你,再写一诏与魏钰庭,事成之后,将你斩首城下,以平车骑将军之怒,绝一大患,岂不将这出苦肉计做个十足十?”

  徐宁接道:“若果然如此,岂止臣一人引颈就戮?臣必携满门共赴法场,以颅血成就帝王之功,一雪先帝之仇!”

  他当然明白,这个帝王不得不用他的理由,也自然明白帝王心底的那根暗刺。先帝之死,究竟为何,其实时局中的许多人都明白。政治的事情,既是再天衣无缝,只要是浸淫权力已久的人,都能嗅出味道。甚至无需嗅出味道,更无需有证据,只要有那么一点点疑心就够了。至于将这种暗室之谋的揣测宣扬于外,徐宁与皇帝都不能做,也不能想,一旦如此,那就是与关陇、兖州世族彻底撕破脸,不死不休。

  元澈此时早已面色惨白,一双手虽反剪于背后,却仍止不住发颤。他为徐宁这番无耻而恶心,为那些即将在政变中丧生的无辜者而寒心,同时也为自己不得不用这样的人来完成权力的制衡、来抵消背叛的恐惧、来成全自己身体里那深渊的一隅黑暗而感到无比鄙夷。

  沉默良久,元澈终于道:“朕知道了,徐卿退下吧,这份诏书朕会交给你。”说罢,闭目不言,彻底将此时此事、往时往事,隔绝于黑暗之下。

  待徐宁退出殿外,元澈才微微睁眼唤了周恢上前:“王陵廷争,陈平从默。徐宁贯隼狐狨之属,必不会待金墉起事才杀皇后。南庭崩殂,危在旦夕,朕虽尽全力也难保万无一失。宫廷之内,若皇后果真不幸落入徐宁之手,请你想方设法……不要让她太过痛苦。”

  陆昭的病到底拖延了几日,原本已经见好,然而昨日夜晚,那种幽微而低回的热便充斥在体内,乃至于梦中。汗水沿着中衣的领缘渗入脊背,而让陆昭想起故国温柔的雨季。明艳的繁花会令人以为有阳光洒落,其实那不过是错觉,就如同树叶下蛰伏的阴影,以及不知不觉抵在喉间的刀刃。想着想着,她的后颈忽然开始发烫,睡梦中,她回过身,满目所见,尽是火焰。

  陆昭失声惊呼,却见火焰尽头是一名全.裸的产妇。产妇的身上有火焰斑驳晃动,在烈火的驱策下,她弓

  着身体,奋力娩出了一个婴孩。

  “去端一盆热水来。”

  “不要留了,都成这个样子了,留着还有什么用……”

  妇人的声音仿佛引爆了被灼烧干涸的身体,陆昭猛然惊醒。

  已是近深秋,窗外的秋雨打在枯叶上,发出暴戾的脆响。陆昭抹了抹一额的细汗,先看了看隆起的被子,心落了下去,又惊觉有谁在窥伺着她。

  陆昭的手不由得向枕下探去,一人独睡时,她常把一支磨利了的金簪放在枕下,对外只说是母亲的一件爱物。锋利且有过度保护欲,无论是情感还是物品,虽不是镇压梦魇的最佳选择,但绝对是增加宫闱之祸中存活机会的一件利器。它们双双提醒着她,曾经受到的背叛,反覆难测的人心,求而不得的情爱,以及深渊里最为绝望的孤独。

  继而,两双黑色的眼睛隔帘对望,仿佛一切安静至极,唯一能听到的只有彼此野兽一般的鼻息。

  金簪不见了。

  陆昭有些不知所措,却还是故作镇定地将手从枕下慢慢抽回,抬眼却见簪子正在元澈手中慢慢把玩。

  “把它给我。”不含任何敬语的话满含对帝王的挑衅,也满含一个孩童做戏时的顽劣,连伸过去抢夺的手,都有着一模一样的气势。

  元澈却拿着东西往后一闪:“反应这般快,不像是久病之人啊。”

  帘帐半遮半透,两人各自的神色如同浮动在云雾之中。元澈的目光如手指一般游移着,拂过陆昭的眼角,虽不真切,却让陆昭整个人又烧了起来。

  “到底是个冷物,又这般锋利,伤到人可怎么办?”元澈弹了弹簪尾,目光又滑到陆昭的指尖,显然是对第一夜的事怨念颇深。

  陆昭慢条斯理地坐起身,隔着帘帐,一手悄无声息地探向金簪,一手扳过元澈的脸,一点一点让它凑近过来。泛着病态潮红的唇微微张着,薄纱温柔的一面摩挲着她,如同刀尖舐蜜。而细密处锋利的丝线,同样啃噬着她,已有割舌之痛。

  陆昭的手握住金簪的翅尾,意欲一丝丝将它抽离出来。她知道,每抽离一分,便有新鲜的血肉被划破。血滴在淆乱的呼吸里,将疼痛湿湿地渥着。

  “疼吧?”清越的声音第一次透满焦灼感,那双浮着泪水的眼眸仿佛一下子涌起了一阵阴暗的满足感。

  她的声音就这样衔住了他。疼吗?在那片温热而湿滑的红色凝津里,疼痛似乎也无法承载了,顺着近乎失声的闷哼流溢出来。她只需要两个字,就可以把他钩软了。

  元澈半推半就地伏在她的手臂间,双目微睁,看着那张由收敛线条组成的五官,既禁欲又放纵。她的唇角适度地翘着,不知是呢喃还是嘲讽,使得他更想掀起这片纱帐,撬开它加以确认。然而,她鼻翼的阴影也如夜幕一般降下来了,浮动在离他不足毫厘的地方。

  熏香与靡靡喘息融合在一起,在陆昭一寸一分的拿捏中,暮色被扯成慵懒的形状,连同光影之下那一丝明白无误的风情,都在向对方宣告,只要她想要,这里就会有一个骄奢淫逸的黄昏。然而她却捕捉到了那双眼睛,一派坦荡的温柔,还有那一副认命的表情,仿佛一头在山洪来临前驻足驯鹿,早就窥见了溺毙于水的命运。同时,因为这样的坦荡与放纵,它们变得无比瑰丽。

  陆昭就这样痴痴地望着这一双眼睛,仿佛怀着无限憧憬谛听着古塔上金铃的清鸣,那是她尽力过且永远无法涉足之地。

  接近,却始终没有触碰。那层薄纱如同横在两人之间无数条亲人性命一样,权欲与□□之下,早已潜伏着血污的本质,在每一次的触碰与交构,都在冲击着禁忌。而她随着血色的漩涡,愈陷愈深。

  金簪被拔了出来,以极其侵略且亵玩的方式。

  “那么明日我就出发了。”元澈隔着纱,吻了吻,随后避开了陆昭的目光,起身走出殿外。

  雾汐进来收拾,见陆昭血淋淋的衣袖便要替她换洗。

  “这是他的血。”陆昭却一动不动,双眼失神地望着血迹,“不必浣去了。”

  雾汐先是讶异,而后低了低头,退下了。

  此嵇侍中之血,勿去。

  那不过是暗藏在史书一卷内愚者的痴言。愚者是否真的愚昧,早已无从考证。但当世人从字里行间中窥得这一痕血迹的时候,对于一个人所怀抱的心意,也该了然了吧。

第411章 嵇子

  大军出征前夕, 中枢联合台城终于敲定了赐予北海公元丕的哀荣,封齐国公,加太尉、侍中职, 赐东园秘器,以诸侯王礼入葬。这也同样意味着王峤、柳匡如与元漳等人已没有借口逗留在长安, 必须即刻返回洛阳。

  尤其是汝南王元漳, 身兼太常、宗正等诸多礼仪大卿,皇后即将产子,于情于理都耽搁不得。

  护送这三人前往洛阳的重任少不得要落到雍州刺史卢霑的头上, 出发之前,他还特地带了儿子卢诞一路跟随。生而华盖的命运谁都羡慕, 卢霑也希望儿子能多见见宽广气象,也算是他一辈子能为后代铺设的唯一台阶。

  平心而论, 在门阀执政的时代,他能从一介卑微主簿做到一州刺史, 已令旁人高山仰止。门阀时代,不乏能任中书、尚书者, 张华、卞粹、符俊等都曾执掌机要, 但能在世族盘根错杂的大州成为镇将的,不过西晋张华、东晋陶侃而已。

  能不能坐稳这个位子,卢霑也有诸多考量。历史上张、陶二人出身贫寒, 前者成为贵婿方有出头之日,后者则是联合当地豪族,姬妾众多。因此, 在就任之后, 他也纳了两房妾,俱是关陇豪绅的女儿, 两家也的确给予了他很多助力。

  此次卢霑亲自乘船将人送至风陵渡附近,随后河东郡守刘光晋便会接手。儿子卢诞跟随尾船出行,一路有两名家仆陪同。

  先前抚夷督护部徐凤和元孚带着寒门子弟们捅了大篓子,卢诞虽因年小未涉事,但回家后也被父亲严厉训斥了一顿,并且严禁他再外出。如今来到渭水码头,见两岸枫红烈烈,到底是少年心性,往日的诚惶诚恐再也不见。登船而望,颇有魏晋风流雨沾纶巾、临波江上之感。

  夜幕深重,渭水沿岸舳舻连旌灯火通明。卢诞正准备回到船舱内,忽然听闻不远处有人高声语:“不料竟与卢郎江畔相遇,风重夜寒,我船上尚有佳酿美馔,卢郎何不过船一叙?”

  卢诞定睛一看,果然不远处有两三艘船结队而行,船上仆从众多,喊话的正是徐宁之子徐凤。徐凤已有十七岁,正是入士年龄,身着一领丝织素袍,腰间搢笏板并垂以三尺绅带,冠有一梁。远远望去,颇有既要显清贵、又要显官威的不伦不类。

  卢诞深知父亲叮嘱,但如今徐宁已执掌中书,他也不好直言违逆,思索片刻,稚声道:“子仪兄乘船东行,也是要随司空前往洛阳赴任吧。先在此道贺了。只是我随同家人出行,并非官身,贵胄在列,我也不好恣意游玩,以免有所冲撞。子仪兄盛情,我心领了。”

  徐凤听罢却皱了皱眉,道:“并非官身?卢郎你……你未收到家父征辟任书?右卫将军府东曹学事一职,乃是家父特意谋求。”

  卢诞听完已是万分诧异,然而他自幼严教以束,父亲隐瞒此事说到底也是家事,因而神色黯了黯:“我年幼无才,右卫将军府之责,实在不堪担当,父亲也是为了顾我周全。”

  “哈,你父是为顾你周全?”徐凤不由得向卢诞露出一丝怜悯的目光,“你我虽为同侪,但亦同为人子。今日我也就说一句家里的话,还请卢君不要怪我无礼。你母亲本就出身寒微,如今你父亲新纳两妾,哪一家背后的底气输与你母亲?若要使你母亲在家宅平安,日后享福,你唯有奋进一途。东曹学事一职虽然不高,但你如今才十三,沉浸几年,待来日议职何愁不得清品。”

  “你父亲之所以阻你任事,不过是怕得罪那两妾罢了。东晋门阀执政,尚不重嫡庶,来日有幼子后来居上,未必不可托付家业,卢君你的前程对你父亲而言,又何足重?届时你与你母亲有能立足之地,便是上天不薄了。”

  卢诞听罢,面色更是灰败,道:“那我也不能违抗父命……”

  徐凤知道卢诞已有所动摇,便让船靠近了些,对他低声道:“你先赴洛阳就任,右卫将军府到底也是大府,届时我与父亲再出面说项,你父亲也没有不允的道理。”说罢便拉他登船,随后又甩了几吊钱,对跟随卢诞的两名家仆道,“我与良友相遇,不乏肺腑之言相倾,船就泊在不远处。”

  几名家仆虽有主人叮嘱,但卢府毕竟积蓄有限,甚少有如此大方的打赏,此外对方又是中书贵子,他们也不愿意在这种小事上为难,遂依言放行。

  楚国最先嗅出魏国内部即将分裂的味道,未至重阳,便已派重兵抢先占领湓口。而扬州不乏有人扬言“陆别驾枉死,魏国苛待遗族”。这使得陆家与朝中的关系更为紧张。所幸陆归迅速接任,率军驻扎南阳,据守沔水、汉水,又调尚在江州的荆州本土豪族陈霆之弟陈震,出任州刺史府别驾与州军府长史一职。

  九月初八,楚国再度从襄阳、江陵出兵北上,同时蜀国亦有联军东进。益州刺史彭通为缓解荆州之急,准备尝试攻打绵竹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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