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善 第19章

作者:二月梢 标签: 轻松 古代言情

  萧时善突然出声,把陈氏和萧淑晴吓了一跳,神情?都有些不自然。

  “姑娘怎么不在前头?听戏?”陈氏勉强地?笑道,人吓人,吓死人,方才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着实是让她冒了身冷汗。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萧时善若有所?思地?瞧了她们一眼,这?是做什么亏心?事了,她想了一下,说道:“我来找太太说说话。”

  陈氏让萧淑晴先回?去,她看向萧时善道:“姑娘要说什么?”

  萧时善开门见?山道:“这?些年一直是太太帮我打理?嫁妆,应该还记得?在京郊明水县的那处庄子吧。那处庄子附近本来有百亩良田,经过太太多年的辛勤打理?,到我手里的时候便成二十亩了,少了这?么多田产,我总要来问一下。”

  陈氏皱起眉头?,“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责怪我经营不善吗?”

  萧时善笑了一下,“只怕是太太精明过头?了,上好?的良田一亩价格在十两左右,京郊的田地?向来比别处要贵许多,有时能涨到一亩二十多两,可太太留的账本上是怎么写的,竟然以一二两的价格贱卖出去,这?种赔本生意真是把我搞糊涂了。”

  陈氏心?里咯噔了一下,没想到这?贱丫头?不好?糊弄,竟然能看得?懂账本,谁教她看得?账本,还是说她请了精通庶务的掌柜。

  “太太怎么不说话?”萧时善折下一朵垂丝海棠在手里把玩。

  陈氏叹气道:“姑娘有所?不知,那几年正赶上干旱,地?里收成不好?,能买上一二两就很高了。”

  萧时善冷笑道:“太太这?么说就没意思了,账本上记着买卖田地?的时间是在天承五年,前后几年都是风调雨顺,哪来的干旱,太太可不要欺负我年纪小。”到她跟前卖惨来了。

  陈氏被她咄咄逼人的语气堵得?说不出话,谋夺继女?嫁妆这?种事可不好?听,这?事她是咬死不能认的。

  她认不认无所?谓,只要把吃进去的东西再吐出来就成,萧时善缓和了语气,万事好?商量地?道:“太太在明水县也?有个田庄吧,每年庄头?都来给太太送年礼,年年大丰收,满满当当的两三车,教人好?生羡慕,我的嫁妆里正好?缺了这?么个能生财的庄子呢。”

  “你什么意思?”陈氏听她提起那处庄子就慌乱了一瞬,后头?越听越不对劲儿,她竟然是在跟她要庄子。

  萧时善微叹道:“非要把话说得?那么清楚吗?”当初往自己?碗里扒拉的时候,扒拉得?那么欢,往外?拿点就是割肉放血了?

  这?些年他们可没少从她的那份嫁妆里头?往外?掏银子,单凭她爹那点微薄俸禄哪里养得?起房里的妻妾儿女?。

  陈氏气得?手指颤抖,她可真敢狮子大开口!张嘴就来要庄子!

  说话间,突然传出“咚”的一声异响,萧时善瞥见?一个胖硕的男子从不远处的树后蹿了出来,人还未走到跟前,被脚下花枝绊住了脚,肥腻的身体直直地?扑倒过来。

  萧时善眼疾手快地?推了陈氏一把,自个儿快速避到了一侧。

  却说那曹兴祖看清萧时善的面容,飘飘乎如坠云雾,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被当做沙包推出去的陈氏撞上一堵肉墙,顿时哎呦了一声,这?个天杀的小贱人!

第三十章

  陈氏拉着萧淑晴到花园子里谈话时, 已将丫鬟婆子撇开?,后来萧时?善突然?出现,说起那些?陈年旧账, 话里话外竟是想把明水县的庄子要过去。

  陈氏听得火冒三?丈,正要跟她理论一番,视线里突兀地晃出一个人影来,没等陈氏反应过来,就被萧时善推了一把,登时?成了挡灾的沙包, 跟后头那个突然?蹿出来的男人撞到了一块, 撞得她头晕眼花,脑子里嗡嗡作响。

  愤怒的当?头,陈氏瞧见了一张肥胖的陌生脸孔,旋即意识到不妥,这会儿宾客都在花厅那边听戏, 花园子里怎么跑进个外男来。

  此时陈氏和曹兴祖齐齐跌滚到地上,痴肥的身体压下来,两人滚作一团, 猛地一瞧,还以为是捉到了一对野鸳鸯。

  萧时?善看到曹兴祖, 瞬间记起这是当?日在萃雅茶居想?跟她结识一下的胖子, 看样子他是今日来赴宴的客人,也不知怎么蹦到别人家的后花园里来了。

  陈氏这些?年也是养尊处优过来的,哪里禁得住这一压, 疼得她哎呦了几声?, 也没个丫鬟婆子来搀扶她,只得自己灰头土脸地爬起身。

  萧时?善捂着唇惊呼了一声?, “哎呀,太太怎么跌倒了,我去叫人。”

  陈氏抬头看去,心?头大恨,那死丫头居然?自个儿跑了,听到她说要去叫人,顿时?着急起来,她能有什?么好心?,被她嚷嚷出去,指不定要传出什?么难听的话。

  见萧时?善脚步飞快,追都追不上的架势,陈氏慌里慌张地爬起来,焦急又愤恨地拍了拍大腿,这死丫头就是一祸害啊,一出生就该溺死她!!

  眼见着美人飘然?而去,曹兴祖的魂都被勾走了,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适才他从园子经过,忽然?听到一声?清泠泠的动人嗓音,好似一捧甜丝丝的甘泉,听得人通体舒泰,骨酥筋麻,一下就迈不动腿了。

  满京师的花楼胡同,没有曹兴祖没光顾过的地儿,那些?楼里的姐儿可是身经百战,比闺阁小姐要有味儿多了,但因两者身份不同,也各有各的妙处。

  隐隐约约的声?音直往耳朵里钻,曹兴祖被这嗓音勾得心?思浮动,玉香楼的花魁娘子黄莺儿就有一把娇滴滴的媚人嗓音,不仅小曲唱得妙,床笫间的吟唱更是销魂,耳边的声?音虽不似黄莺儿的娇媚,偏生那嗓音不轻不重?,恰好挠到痒处。

  蹑手蹑脚地凑到树后,曹兴祖瞧见那道袅娜娉婷的身影,窄小的眼睛里瞬间射出灼热的光,在其腰臀间来回扫视,心?中大喜,前段时?间碰着个极品,还没弄上手就让人给跑了,没想?到在这安庆侯府还能遇到如此美人。

  见多识广的花丛老手上眼一瞧就能分辨出七八分,那种丰满妖娆的艳妇就像可以大口啃食的诱人蹄髈,虽然?可以解馋,但吃多了难免肥腻,娇媚入骨的小家碧玉则是可以切盘的猪耳朵,当?个下酒菜,倒也是有滋有味,而大家闺秀却像一道清蒸鱼,吃到嘴里又嫌寡淡刺多。

  曹兴祖的胃口大,向来是大口大口地混着吃,身边的丫鬟都让他弄上了手,仍是不知满足,日日在外头寻欢作乐。

  此时?看着不远处的诱人身段,心?痒得不行,什?么蹄膀猪耳清蒸鱼,通通抛在了脑后,曹兴祖一个劲儿打量着萧时?善的姿态,观其腰肢纤细,玉臀挺翘,举手投足间自有独特风韵,断定这是个有内媚的。上次那个小公子跑掉让曹兴祖后悔不及,今日这个美人的身段竟与那小公子极为相似,他迫不及待地想?看清对方面容,这才情不自禁地从树后蹿了出来。

  待看清真?容,饶是曹兴祖见多了美人,也被这一面迷得五迷三?道,只觉得血液沸腾,浑身燥热,绊倒在地上连疼痛都忘了。

  事实上有陈氏当?肉垫,疼也疼不到哪儿去。

  曹兴祖爬起身,追着美人而去。

  恰逢此时?,安庆侯府的二少?爷萧韬来园子里找人,看到三?婶陈氏衣衫不整地匆忙离去,后头还有个肥胖男子在追,嘴里头叫着什?么美人。

  萧韬大吃一惊,虽然?知道曹兴祖是个好色之徒,但也没想?到他如此荤素不忌,连三?婶这种半老徐娘也不放过。

  萧韬赶忙走上去,把人拦了下来,笑着说道:“曹公子怎么在这儿,让我好找,快跟我走吧,酒菜都已备好了。”

  这会儿已经看不到美人的影子,曹兴祖极为扫兴,恋恋不舍地望着前方,心?知现在也不是好时?机,还得另外找机会。

  见曹兴祖如此留恋不舍,萧韬低声?说道:“这次不仅有南边的瘦马,还有两个胡女?,跟咱们这边的女?人不一样。”

  这些?是四叔费了好些?工夫寻来的美人,那两个胡女?更是花了大价钱,男人见了没有不眼馋的,但这些?女?人买回来不是为了自家享用,得让她们发挥更大的价值。

  今日在堆锦阁里设下的宴席,便是特意为这些?勋贵子弟准备的,曹兴祖虽然?是个地地道道的纨绔,但谁让人家有个好姐姐呢。皇后病逝,中宫无主,由惠妃娘娘摄六宫事,如今的大皇子就是惠妃娘娘所?出。外面溜须拍马的人都对曹兴祖喊上国舅爷了,因此这堆锦阁里的宴会也有曹兴祖的一份。

  曹兴祖抬起有些?浮肿的眼皮,笑道:“你可看到方才那个美人了?”

  见曹兴祖还不忘此事,萧韬在心?里骂了一句,嘴里说道:“那是我三?婶。”

  曹兴祖惊道:“你三?婶竟是个天仙美人,三?老爷好大的艳福啊。”

  萧韬表情有点古怪,那陈氏即便有两分姿色也是人老珠黄了,这曹兴祖是什?么眼神,尝过了年轻鲜嫩的美人,想?试试别的?口味也太重?了些?。

  曹兴祖和安庆侯府的四老爷来往较多,也见过三?老爷萧瑞良,知道他现在的夫人是后来娶的继室,但他一琢磨就琢磨出问?题了,这年纪对不上啊!

  “不对!那是个十?六七岁左右的美人,梳着高髻,穿了身轻软飘逸的衣裙,跟雾里看花似的,生得那叫一个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眼睛轻轻一搭,把人的魂都勾去了……”曹兴祖说着说着,自个儿先?浑身燥热起来。

  听完曹兴祖的描述,萧韬倒真?想?到一个人,世上的美人虽多,能称上倾国倾城的也没几个,但他却不能把心?里的猜测说出口,父亲和四叔还请了李澈,曹家要拉拢,卫国公府更是不能得罪。

  如此想?罢,萧韬对曹兴祖说道:“曹公子要是见了今日宴会上的美人只怕再也想?不起什?么天仙美人了,那两个胡女?可是双生花,身子雪白丰满,不比那些?闺秀有滋味?”

  曹兴祖被双生花勾起了兴趣,跟着萧韬去了堆锦阁,但他也没忘了方才的美人,吩咐人暗地里打探消息去了。

  那厢陈氏急匆匆地追赶上去,却见萧时?善并未走远,就在凉亭边上悠闲踱步。

  见陈氏匆忙追来,萧时?善笑了一下,在陈氏眼里,她就那么不懂事么,在祖母大寿当?日到处嚷嚷继母和外男滚在一起,不仅侯府上下颜面扫地,她也跟着丢脸,兴许旁人还会说她不识大体,把祖母的寿宴搞砸。

  只图一时?痛快,没有任何?好处的事情,她做来干什?么,刚才不过是吓吓陈氏而已。

  萧时?善开?口说道:“庄子的事情太太好好考虑一下,考虑好了就早点把地契田契送来。太太也不要觉得亏本,父亲在官场上的打点就得花不少?钱,与其花在别处,不如花在我身上,你们难道忘了大嫂是礼部侍郎家的千金,这样的关系稍稍联络一番,岂不是要少?走许多弯路?”

  陈氏可不信她是真?心?为老爷打算,这贱丫头心?黑得很,说来说去还不是想?捞好处,“你以为你嫁进卫国公府就可以从此高枕无忧了么,现在连父母也不放在眼里了,反过头来跟家里索要钱财。姑娘这种行为真?是令人齿寒,不知道卫国公府的老太太知道了还会不会夸你是个有孝心?的。”

  陈氏一直奇怪卫国公府为何?给三?公子挑中了萧时?善,后来听做媒的西宁侯夫人说卫国公府的老太太夸萧时?善是个有孝心?的纯善姑娘,陈氏听着那话差点没笑出来,一个没有教养的贱丫头,也不知道老太太是打哪儿看出她有孝心?的。

  直到陈氏从大夫人王氏口中得知了一些?内情,才解了些?疑惑,原来此前卫国公府在给三?公子相看时?,王氏就事先?得了消息,本想?让自家女?儿去试试,哪知被那贱丫头给听去了,赶在她们之前跑到那净法寺,装模作样地演了场戏,在那卫国公府老太太面前露了脸,最可气的是还真?叫她办成了。

  “要是让老太太知道你是这么个忤逆不孝的,把你休回来,另娶贤妻也是使得的!”陈氏狠毒地道。

  萧时?善不以为然?,好笑地看着她,“贤妻是谁?六妹妹吗?”

  陈氏果真?心?动了一下,看到萧时?善这副暗含讽刺的表情,愤恨道:“淑晴是正经的侯府千金,难道还比不过那些?没娘养没爹管的贱丫头?”

  萧时?善没有恼怒,“你觉得李澈眼瞎吗?萧淑晴如何?能跟我相提并论,或许在太太眼里我给她提鞋都不配,但在李澈眼里,怕是给我提鞋都轮不到她。”

  欣赏着陈氏的表情,萧时?善继续大言不惭地说道:“男人虽是喜新厌旧,但新鲜劲儿没过的时?候,要星星要月亮都肯给你摘一摘。”她爹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

  “你也知道男人喜新厌旧,别看你今日得意,明日就有你哭的时?候。”陈氏冷笑,兴许这会儿三?公子怀里都抱上娇滴滴的美人了,哪还记得她萧时?善是谁。

  萧时?善见陈氏如此笃定,仿佛李澈马上就会变心?似的,虽然?他的心?也没往她这儿放过,但从陈氏嘴里说出来,就令萧时?善分外不爽。

  心?里暗自揣度,萧时?善面上依然?淡然?自若,她浑不在意地道:“狗跑了绳子还在,只要我拽拽绳子他就回来了,用不着太太替我操心?。”

  陈氏气得呼吸不稳,她哪来的脸?

  气走了陈氏,萧时?善大获全胜地笑了笑,正要去前头花厅,她转过身去,笑容忽然?凝滞在脸上,竟不知李澈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凉亭里的。

第三十一章

  俗话说得志莫猖狂, 这等至理名言记到了脑子里,未必能?记到心里,真要得了志, 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寻常以待,着实不该苛求她一个小女子。

  甭管萧时善认为自己多么情有可原,面对李澈时,头一个反应还?是慌乱心虚。

  要知道她在他跟前向来表现得温柔体贴,贤良淑德,李澈是不是这样认为不好说, 但在萧时善心里一直觉得她是个贤惠人?, 也试图让他觉得娶了她不亏。

  看着陈氏被气得半死,萧时善心里那叫一个畅快,可转过身来,心头的畅快瞬间烟消云散,小腹都抽疼了起来, 那一瞬她想着李澈是个聋子都好,她绝对不嫌弃他。

  也不知方才那些话,他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若是听见了,又听了多?少去, 一时间理不出个思绪, 脑子里乱哄哄的。

  萧时善僵在原地,往那凉亭里瞅了瞅,他就那么?波澜不惊地看着她, 瞧得人?心头七上?八下的, 并不如何锐利逼人?,却给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仿佛他正在心里对她衡量忖度着什么?,无端地让她产生某种?慌乱,而这种?慌乱搅得她一阵不安。

  这会儿她也不期盼他什么?都没听见了,只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总之不能?傻站着,如此想着她抬步往凉亭走去。

  走到凉亭,又是一片沉默,萧时善小媳妇似的挪到他跟前,张了张嘴正要说点什么?,却听他声音平静地道:“不拽拽绳子?”

  萧时善飞快地抬眸看了他一眼,他倒是从没疾言厉色过,然而这句轻飘飘的话钻进耳朵,她便感到清凉凉的,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他不会高兴到哪去。

  她咬了咬唇,握住他的手道:“我胡说的。”拽什么?绳子啊,真有绳子就好了,她也后悔着呢。

  见他动了动脚,似乎要出凉亭,如何能?让他这样走了,她赶忙站到他面前,挡住了去路。

  李澈看着她不说话。

  萧时善被他那没什么?情绪的淡漠眼神盯得头皮发麻,左右看了两眼,见周围没人?经过,她把心一横,抱住他的腰,把头靠了过去。

  她这也是破罐子破摔,一心想着先?给他顺了气再说,但萧时善哪里有什么?哄人?的经验,脑子里可以参考的经验不多?,只能?从她爹的小妾身上?取取经。

  她曾经撞见过张姨娘跟她爹讨要新?床,哪种?娇媚柔弱的缠人?劲儿,看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她爹却是很享受的样子,最?后还?花了二十多?两银子换了一张黄花梨六柱架子床,都够买四五个丫鬟了,这令萧时善大为诧异,头一次感受到撒娇带来的好处。

  可惜李澈不是她爹,他动都没动,瞥了她一眼,“没骨头吗?”

  萧时善红了红脸,疑心是自己缠人?的功夫不到家,毕竟她是见识过其中厉害的。

  她忍着羞意,在他胸口轻蹭了一下,揪着他的衣袍,小声道:“夫君没听过打是亲骂是爱吗?”

  把话说出口,萧时善仿佛找到了正大光明的理由,对啊,夫妻之间有些磕绊也是寻常,不是还?有床头打架床尾和么?,她都没跟他打过架,一句两句的失言有什么?要紧。

  萧时善水润润的眼眸瞅着他,眼波潋滟,仿佛蕴着一汪澄澈春水,让人?一眼望过去,便先?软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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