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善 第77章

作者:二月梢 标签: 轻松 古代言情

  萧时善心里有明确的答案,但?在此刻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和她都没忘记那三个月的期限。

  静了几息,李澈看着她的神色缓缓道:“如果我告诉你卞璟元还活着,你会不会连这几天都等?不及?”

  萧时善骤然看向他?,抓住他?的手臂问道:“你是说表哥还活着?这是真的?”

  她几乎有些语无伦次,迫切地向他?求证,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令她手足无措,两?条胳膊都有些颤抖。

  李澈平静地看着她,似乎是早有预料,他?扯开她的手道:“他?还活着,活得?好好的,如果你想见他?,随时都可以。”

  萧时善激动的情?绪陡然冷却了下来?,低声问道:“他?在哪儿?”

  “锡华。”

  卞家?的宅院便是在锡华,萧时善每年都会去祭奠,只是没想到表哥尚在人世,而且人就在锡华。

  “我……”这个消息给萧时善带来?不小的震动,令她陷在里面,一时半会儿调整不出?来?,在看向他?时,突然有点语塞。

  “你歇着吧。”李澈没指望能从她嘴里听到什么,也没有了继续交谈的兴趣。

  见他?要走,萧时善急急地追过去,她跟在他?的身后往外走,却没了拉住他?的勇气,生?怕从他?的眼神中看到厌烦和不耐。

  一路跟到屋门口,愣愣地看着他?离开,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浑身的筋骨也都被抽走了,萧时善扶着屋门缓缓坐了下去,心里空落落的,想要抓住点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

  “姑娘。”小燕大吃一惊,急忙把人扶起来?,“你怎么坐在地上了?”

  小燕把萧时善扶回屋里,看着姑娘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知如何是好,怕再出?现什么问题,便小心翼翼地询问道:“要不奴婢去、去叫大人过来??”

  萧时善的双腿发麻,她摇摇头,“别?再做惹人厌烦的事了。”

  小燕不明白姑娘怎么会这样?说,但?她知道姑娘是盼着大人过来?的,大人也心疼她们姑娘,那日?姑娘昏迷不醒,全是大人在伺候,从中午到晚上一直守在床边,饭也没吃一口,她还没见过这样?心疼女?人的男人。

  尽管如此,小燕对李澈也是怕得?要命,要是当日?姑娘有个三长两?短,别?说那个开药的大夫,她这条小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姑娘,其实……”

  萧时善道:“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小燕把话咽了下去,来?之前疏雨姐姐就跟她说过,只管听姑娘的话,不该说的别?瞎说。

  屋里重新恢复安静,萧时善心里一阵难受,眼泪毫无预兆地往下掉,她有什么脸去要求他?,只盼着别?再给他?增添麻烦就是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天色渐明, 萧时善动了动僵硬的身子,撩开?帐子,坐到了梳妆台前, 她怔怔地看着镜子里面色苍白的女人,抬手抚摸上自己的脸庞,干涩的眼睛又多了丝酸涩。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书?案前,展开?了手边的消寒图,除了两三朵染红的红梅, 剩下的梅花仍是空白, 萧时善好些日子没画消寒图了,但心里?始终记着日子,只是那份心境已?是大不相?同。

  萧时善枯坐了半晌,一时觉得自己害人害己,假若她当初没有去攀高枝, 李澈早该有妻有子,总好过被她这颗歪脖子树绊住腿脚。

  兴许侯府那些人说得对,她就是一个灾星, 谁沾了她都没?有好,她娘为了生她连命都赔进去了, 姨父姨母也遭了难, 也不知表哥这几年又是怎么过来的。

  在卞家?的事情上,萧时善知道她是迁怒于?人了,在所有的事情里?, 要说谁最无辜, 要当属李澈无疑,卞家?与他有何相?干, 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她却一味地?责怪他没?有及时告知她,仿佛只有把错都怪在他身上,她才能好受些。

  说到底萧时善真正怨的人是自己,怨自己背信弃义,不闻不问,转过头去,又成了光鲜亮丽的三?少奶奶,这样的人合该被人唾弃,哪里?配得上别人对她的好。

  萧时善自小在安庆侯府长大,打心眼里?厌恶鄙夷他们?每一个人,到头来猛地?发现,她最像的还是她那道貌岸然?的父亲。

  这是萧时善最不想承认,又害怕承认的事实,当初想嫁给表哥,只觉得即使日后过得清贫些也没?什么,日子都是一点点过起来的,早早地?嫁出去,再?不用?待在侯府受气,可她后来做了什么,把当初的约定抛之脑后,一股脑奔着自个儿的前程去了,卞家?没?有对不起她,是她对不起他们?。

  欠了债是要还的,萧时善没?法像她说的那样浑不在意,她看着桌上的消寒图,陷入了更深沉的迷茫之中,想到李澈会娶别的女人,会把她忘得干干净净,心里?就跟刀绞一般,她也说不好李澈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但也确实如同他所说的那样,她没?想过要跟他过一辈子,与其害人害己,倒不如快刀斩乱麻。

  小燕进来时,萧时善已?经收拾好情绪,即使要走,她也要让他记着她漂亮得体的一面,而不是一个哭丧着脸的怨妇。

  一个人要想好起来,身体也会跟着好转,萧时善主动吃饭喝药,有时还会去院子里?走走,连小燕也说她脸上的气色好了很多。

  东南角的葡萄架果然?搭得规整漂亮,一串串紫红色的葡萄挂在上头,日光从叶间的缝隙中筛落下来,撒下点点璀璨碎金。

  萧时善微仰着头,眯起眼睛看着,余光中瞥见一道身影,她连忙瞧了过去。

  虽说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她已?经好些天没?见到李澈了,每次听?到外面有动静,她都会下意识地?竖起耳朵,既紧张又烦躁,也不知道是希望他来,还是不希望他来。

  这会儿见到了人,反而有点不知所措,她的头发随意挽着,身上的衣裙也只是一条普通的鹅黄长裙,没?有任何出彩之处,萧时善心下懊恼,但很快她就发现,她这点苦恼完全没?有必要,因为他的目光只是在她身上稍稍停留,短暂到不足以注意她的穿着打扮。

  李澈停在不远处,似乎是在看她身后的葡萄架,静了一息道:“你身子刚好,少吹些风。”

  他没?有停留,取完东西便离开?了,耳边的树叶沙沙作响,待他走后,萧时善在葡萄架下站了好一会儿,怔怔地?道:“是我不好看了吗?”

  “姑娘好看,奴婢从没?见过比姑娘还美的人。”小燕在见到萧时善以前,都不知道人还能美成这样,像画里?走出来的仙女。

  那他为什么不再?看她了,是终于?发觉她也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么,萧时善坐了下来,看着藤蔓间摇曳闪烁的光晕,咬了咬朱唇,只觉得这些乱糟糟的事儿真是够没?意思的,除了叫人苦闷烦恼,还有什么用?处。

  他还管她吹不吹风,怕是彻底没?了她这个人,他才真正轻松自在了。

  隔天,萧时善突然?听?到一个消息,丁重喜丁大人暴毙了。

  “你从哪里?听?说的?”萧时善追问道。

  “外面都传遍了,奴婢去拿饭食,听?厨房里?的人说的。”小燕知道那位丁大人,知府衙门的人也都认识他,不久前还来过府上,没?想到说没?就没?了。

  萧时善意识到此事并不简单,前面的雷知府,如今的丁重喜,都是这般死得蹊跷,她不由得想起李澈,他在这个位置上,只怕也是危机四伏。

  这天夜里?,萧时善辗转反侧,摸出了一个荷包,里?面盛着好些个小玉件,足足有七个生肖,是李澈随手雕给她玩的物件,她出神地?瞧着,忽然?看到窗户外边闪过一道黑影。

  萧时善心中一凛,忙坐起身来,仔细听?了片刻,似乎又没?有了动静,她心里?七上八下,穿了件外衫,叫醒了在外间守夜的小燕。

  “姑——”萧时善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小燕的嘴,隐约听?到房门拨动的声响,心里?快速思索起来,这绝对不是府衙之内的人。

  小燕没?反应过来,但很快她也听?到有人在拨动门闩了,瞬间吓得呆住了,萧时善从房里?睃巡了一圈,没?有防身的武器,心里?盘算着,这会儿喊人,多久能有人过来,若是对方破门而入,她又能撑得了多久。

  萧时善心口狂跳,拽着小燕来到窗边,趁着对方不想打草惊蛇的工夫,先逃出去再?说。

  萧时善从南窗跳出去,转头去拉小燕,小燕浑身发抖,从窗户往外爬时,不小心踢到了花几,花瓶碎裂声分外清脆。

  “姑娘……”小燕快哭了出来。

  笨死她得了,萧时善听?到一阵脚步声,心头一惊,竟然?还有不少人,她使劲儿把小燕拖拽出来,打算从后面绕过去。

  来知府衙门的头一天,她就把后院逛了个遍,对各处路径熟悉得很,萧时善拽着小燕,藏进了假山后面,听?到外面响起来刀剑碰撞的金锐之声,声音越发喧哗,夜色下腾地?燃起火光,听?到有人在喊什么捉拿义军叛贼。

  萧时善的肩背被假山磨得生疼,不敢发出声响,心里?止不住地?想李澈如何了,火势迅速蔓延,浓烈的烟雾呛得人睁不开?眼睛。

  突然?,一把明闪闪的大刀砍在假山上,小燕尖叫了一声,直接吓晕了过去,萧时善感?觉到身上一重,一只手猛地?朝她抓来,她拿着石块狠狠地?砸了下去。

  萧时善拼命地?砸着石头,发觉对方突然?没?有了动静,定睛一看,竟是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贯穿了对方的胸口。

  李澈踢开?那人的尸身,朝萧时善伸出手,“出来。”

  萧时善忙握住他的手,借着他的力道,从狭窄的石壁间挤了出去,他身上有浓重的血腥味,也不知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血。

  这时,又有两个持刀的人冒了出来,一左一右,朝着李澈攻去。

  萧时善焦急地?盯着眼前的形势,她低头看了一眼,蹲下身去,拿起地?上的刀,紧紧地?攥在手里?。

  李澈出手极其利落,手中的长剑刺穿对方咽喉,另一人欺身而上,扬起刀刃直劈下来。

  萧时善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但见李澈闪身避过,抽出手中佩剑,招式一转,往那人手腕处攻去。

  只听?得一声惨叫,一柄大刀掉落在地?,李澈手中的剑已?经横在了那人的脖颈上,萧时善看得清楚,不知为何他这一剑没?有落下去,反倒放了对方一马。

  那人捂着血淋淋的手腕,快速退去,萧时善刚要松口气,忽地?空中传来一声破空之声,李澈挥剑挡下了射来的箭矢,紧接着又射来一支箭。

  萧时善心头一紧,这支箭直冲她的面门而来,她眼睛一闭,侧身避了一下,心里?却觉得箭势凶猛,她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情势太过突然?,她连悲伤的情绪都没?来得及生出来,就被一股力道推到了地?上,粗粝的地?面,把她的手心磨得火辣辣的,萧时善惊魂未定地?仰头看去,看到那支箭射入了李澈的左肩,涌出的鲜血将他的衣衫染出了一片暗红。

  萧时善连忙爬起来,去看他的伤势,李澈一言不发,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带离了此处。

  萧时善四肢都是冰凉麻木的,她被他抓着手,心里?揪成了一团,全然?不知他们?这是往哪走,直到他停了下来,她才开?口问道:“你到底怎么样了?”

  一开?口说话,眼泪也跟着往下流,看他用?剑支撑着身子,她连忙挨过去,用?自个儿的身体去支撑他。

  李澈低头碰了碰她的额头,“你哭什么,没?伤到要害,只是掩人耳目的手段。”

  萧时善不明白他说的掩人耳目是什么意思,兴许他另有打算,但伤口是实实在在的,她往他衣袍上蹭了蹭泪,反倒蹭出更多泪来,想起来又是一阵后怕,攥着他的衣袍,身子控制不住地?发抖。

  待形势稳定下来,护卫和衙役赶了来,李澈才有些支撑不住地?松开?了佩剑。

  这一晚,府衙上上下下都在焦灼忙碌中度过,大夫被请进了房间,各处灯火通明。

  小燕被找回来的时候,胆子都要吓破了,见到萧时善后,却发现她们?姑娘比她更狼狈,身上和脸上到处都是血污,头发凌乱,鞋子都掉了一只。

  “姑娘。”小燕轻唤了一声。

  萧时善动了动眼睫,“你去问问他怎么样了?”

  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萧时善兀自发了会儿呆,等到那边有了消息,才松了口气。

  之后的几天里?,萧时善时不时地?让小燕去问问情况,得到的都是伤势稳定好转的消息,只是她自己从没?过去瞧过,不知怎的,她突然?有点不敢见他。

第一百一十八章

  “姑娘, 你怎么不去瞧瞧大人?”小燕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

  萧时善没有说话?,恨不得那晚的箭是射在自己身?上,从此无知无觉, 一了百了,也就少了这些理?不清的烦恼。

  对待那些令自己痛苦的事情,萧时善自有一套法子,不听,不看,认准了一个理?就死不回?头, 要不是有这份心性, 也不会在安庆侯府那种地方活蹦乱跳地长这么大,正是因为她曾经从中得到过好处,才会固执地抓紧身上的壳子,只要挨过去,就会雨过天晴。

  萧时善很少为别人着想, 这次却是真心实意地为李澈考虑了一次,至于?说什么亏欠不亏欠,她欠李澈的, 似乎还也还不清了,所谓债多不压身?, 她能回?报给?他的, 就是从此不再牵绊他。

  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张亨来到远宁府的第二日, 六安把船引送了过来。

  萧时善看着手里的船引, 从未觉得轻飘飘的纸张也如此压手,她不知道?李澈是何时拿到的船引, 想来是一早就备好了。

  正如他当初所言的那样,三个月的期限一到,她想去哪里都可以,没有人会拦着她。

  行李收拾得很快,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她来的时候,只拿了几身?换洗衣物,这里的东西?大多是李澈后来给?她置办的。

  “姑娘,咱们该走了。”小燕抱起包袱,看向萧时善,“马车在外头等?着呢。”

  萧时善回?过神来,抬步走出房间,日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她脚步一顿,朝一个方?向看了看,忽然转身?跑了过去。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这一走,怕是再也见不着了,她就再看一眼?,萧时善急匆匆地跑到李澈的房门外,却被人拦在了外面。

  看到六安走过来,萧时善立马说道?:“我要见他。”

  六安真不知道?这位是怎么想的,早管着干什么去了,主子这伤怎么说也是替她挨的,这些个日子,她竟是没来看过一眼?,只派了个小丫鬟来询问几句,就没见过这等?冷情冷心的女人,说句不好听的,那真就是狼心狗肺,养条狗都知道?冲人摇摇尾巴,哪里会像这位一般糟蹋人心。

  萧时善早已察觉到周围人的态度变化?,换做以往,根本不会有人拦她,但现在她往前迈一步都不成?,想着再瞧他一眼?,便?厚着脸皮杵在了外面。

  少顷,六安出来回?话?,“主子让您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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