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白切黑夫君以后 第11章

作者:鹿燃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当然。”

  “我自己来吧。”到底还是没见过世面,更受不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好在这半日的相处,女侍大约晓得了她的性情,先入生地,自是拘谨,于是笑言道:“那姑娘请慢用,奴婢们就在门口侍候,姑娘若有什么吩咐唤我们便是。”

  “好,好。”秦葶用力点头,这样自是最好,吃饭洗澡都让人盯着,倒是拘着一般。

  待她二人走后,秦葶便再也矜持不起,眼珠子供不上嘴使,夹着碟中的饭菜朝口中塞了起来。

  从前吃惯了野菜饼,如今第一次尝到这么多美味饭食,随意挑起来哪样都好吃。

  当何呈奕入门时,正瞧见秦葶狼吞虎咽的一幕,他脚步顿于内室的珠帘,隔着珠帘间隙望着里头的人。

  秦葶还未听到脚步声,只顿觉乌云压顶一般的暗波罩头,她抬起眼前,瞧见珠帘那头的一道暗影直立于前,她正松鼠似的塞了满口,见他的一息忘了咀嚼,一双圆大的眼中亦压黑了一片,映出何呈奕的身影。

  秦葶瞳孔一点一点缩紧,带了惧色。

  他入门时,有意阻了女侍见礼,于是悄然无声的出现在房内,让秦葶半点儿准备也没有。

  他望过来的目光没有情绪,此时他换下了先前见过的那身玄色衣袍,身着一身鸦青色锦织长袍,看起来厚重且端正,那料子在透过来的日光下隐隐闪着华光,针脚细密,线形流畅无一处碍眼的褶皱。

  口中食物来不及细嚼被她一股脑的咽下,打着旋儿似的硬生生挤在肚子里,噎的她眉眼紧皱。她自椅上麻利站起,直立于桌边。

  何呈奕掀了帘子入门,端步走向窗边宽榻坐下,秦葶的身形亦随着他的方向而变动。

  秦葶眼皮垂着,视线落于他的鞋靴上,明显换了一双新的,脚不染泥,比秦葶曾穿过的任何一双鞋子都要干净。

  何呈奕上下打量对面的人,几月不见,下巴比先前的还要尖上许多,连眼中似也比从前少了灵动,多了木讷,他不是未曾想过二人重逢时的画面,只是没料过她会似现在这般愣杵在这里像一根柱子。

  “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要同朕说吗?”他终于开口问道。

  从前秦葶所在之处就如同一方井,自底下望上去春夏秋冬皆是不会变的一片天,她知道如何挖野菜,知道如何补衣裳,却唯独不知若有一日见了皇上该如何做。

  刹时回想起七夕前夜在景?????星门下那时,她灵光一闪,朝着何呈奕跪了下去,身形伏下,双手手掌撑地,高呼万岁。

  何呈奕的视线随着她的头顶上下,在他的记忆当中,秦葶该是不会这些的,二人见面,她或是会高兴的傻笑,或是不知分寸的叫他阿剩,绝不会这般生硬又怯意的朝他跪拜,“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

  他不喜欢秦葶这副样子,与外头那群婢子无甚区别。

  秦葶不抬眼,老实回话,声音与她眼前的砖石碰在一处,略显闷沉,“七夕前夜,我......”

  意识到这样说不妥,忙改口道:“民女在景星门下,周围那些百姓都是这样拜您的。”

  这声民女让入了何呈奕的耳,让他很不舒服。

  景星门,七夕前夜,一下子让何呈奕想到了什么,“那天你也在景星门?”

  他只从小双的口中知晓秦葶同那丁宽来了京城,宫人搜身之时还从她身上发现了那封秦葶托人转给小双的信,亦晓得丁宽对她做了什么,却唯独不知她来过景星门。

  “是,民女也在。”她始终保持伏地的姿势,不敢抬眼。

  “你既见了朕,为何反而不声不响的离京?你想去哪?”凭他的本事,找到一个区区秦葶不在话下,她知道这几日她过的是何样的颠沛狼狈,如今知晓她在知道自己身份之后,却仍然没有想过要回头,他十分不解。

  秦葶不是一直想要过安稳日子吗?为何唾手可得之际她却跑了?宁可混在流民堆里喝掺沙石的粥亦不想法子入宫来?

  两个人的对话尴尬又陌生,秦葶酸鼻子回想前不久,她还靠在阿剩的肩膀上说着对未来的期许,此刻她在他面前却连哭一声都不敢。

  她咬着唇一言不发,沉默又自二人之间拉扯开来。

  “你站起身来。”他终是对秦葶这般姿态忍无可忍,压低了声线说道。

  秦葶不敢不从,乖乖从地上爬起身来站直,脸色由红转白,因方才跪地,身后散开的长发有一半滑到了身前,遮了一半的肩膀,整个人看起来瘦弱更甚。

  “看着朕。”他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她掀起眼皮,眼中明光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惧色。

  正是这一抹惧色,让何呈奕心头升起无名之火,自榻上起身,又似一团积雷的黑云压到秦葶面前,使得秦葶心虚的眨了眨眼,不觉步子朝后退了半步。

  “你在怕什么?”他问。

  他比秦葶整整高了大半个头,秦葶的发顶只到他鼻尖儿处。

  一股凌厉的气势压的秦葶几乎抬不起头,她只好复而将眼皮垂下,摇头。

  此刻似怎么回答都不对,干脆就闭口不言,那天黑衣人手上的长刀她仍记得模样,这条命再贱,她亦想留着。

  “朕在问你话,”他的耐心似是快用尽了,抬手捏起秦葶的下颚迫使她的视线对上自己的目珠,“说!”

  仍是那张俊美的脸,从前那双深邃清澈的眼如今似能吞人的黑渊,若是从前她的阿剩万万不会这般对她的,再一想到七夕前夜,他身旁的那位贵女,秦葶心中委屈与酸痛一起绞着,在她明了自己不配时便没想过朝前探步,她知进退,未敢奢求或妄想,却还是落入这一番田地。

  他手底的脸颊微动,秦葶唇角张开,未语泪先流,“过去的事,我都不记得了,更是半个字也不会往外说,求陛下放我一条生路......”

  温热的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正落在何呈奕的虎口上,这样的秦葶让他讨厌。

  将人放开,他似想到了什么,仰着脸,鸟瞰秦葶,“朕未想杀你。”

  “不过你若是不听话,朕也不介意手上再多你一条性命。”

  此言她信,传言说他自回朝后便杀了很多人,且先前他在马上下令杀那些叛军时眼都不眨一下的样子,好似就在看旁人屠猪宰羊一般。

  被这么一吓,再没眼泪敢流出来,她只轻抿了唇角,连抽泣声也强咽了回去。

  “既然来了,朕便送你一个见面礼,你应当会喜欢。”看着秦葶还算乖觉,他的语气一下子缓和下来。

  秦葶随着他出门,一路行至园外后山一处空场,此地常日用来蹴鞠或是马球,行至高台,秦葶目光远望,整个园子比她想的还要大,一眼望不到尽头。

  何呈奕的脚步停下,转而回身朝跟在后面的秦葶招了招手,她快步跟上前来停在他身侧半臂的距离。

  顺着他的目光朝高台下看去,只见左右方各五匹马面朝不同方位,马身上绑了绳子,长绳及地最后都归拢到一个方向,绳子的另一端则系了一个人,准确的说,是十匹马间围了两个人。

第十七章 没出息

  丁宽和刘二各自手脚被绑着,身子平躺摆成大字形,面朝天背贴地,口被堵的严严实实,面容因恐怖而扭曲,呜咽着却叫喊不出,形似蠕虫。

  一个血腥的词在秦葶脑海中盘旋——五马分尸。

  就在她明了的那刹,双腿软的近乎站不住,身子微微前倾,手掌撑在高台上才不至于让自己瘫倒。

  她恨刘二,刘二曾不止一次调戏她,后还闯入她的家中试图对她用强,她也恨丁宽,因为丁宽将她卖到青楼中,若不是她运气好,只怕她现在还不知在何处,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想过让这两个人死,至少没想过用这么惨的方式。

  这并非懦弱,而是良善。

  何呈奕目光投在她惨白着的一张脸上,对于台下风景,他觉得甚是满意,“这见面礼你可喜欢?”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飘过的漫不经心都映在秦葶的眼中,她一时分不清面前人这是何意,是真的想杀这两个人还是想要给自己一个警告,一个下马威,适时提醒自己,随时也可能像他们一样被人摊开绑在那里,只待一声令下,四分五裂。

  “怕了?”何呈颇有玩味的瞧着她。

  在意识到到秦葶苦着一张脸,见了这些并非同他一样开怀时,他颇有不解,他好心帮他抓了仇人回来,这不值得高兴吗?

  非常人不能与之共情,秦葶当然不清楚何呈奕心里现在都想些什么。

  唯一明白的是,她现在什么都算不得,更不该开口求情,可她实在是怕这般场面,于是便道:“陛下若是恨他们,一刀下去给个痛快便好.....”

  这不光是为这二人求的,也是为来日的自己求的。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因为眼见着何呈奕唇角勾起的笑意一点点消弥。

  痛快?

  他为什么要给这种人痛快。

  刘二丁宽在何呈奕眼中就是个杂碎,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他根本就没打算让这两个人活,但这些本不值得他亲自动手,原本想的是待回宫之后命人砍了便是,可自打从小双口中听了关于他走后的种种,便不想这么简单的放过这两个人。

  一刀下去,这在何呈奕手中是最简单的死法,他却偏不。

  她眼中流出的不置信与怖色让何呈奕很是厌烦,她似看怪物一般望着自己,明明两个人离的这般相近,却又如同隔了千万座大山,将他们两个彼此隔开,再也不是一个地界的人。

  “怎么,你不喜欢?”

  她越是怕,便越要让她看个清楚。

  何呈奕将人一把拉到身前,秦葶只瞧见他的宽袍广袖在眼前一甩,手腕上一吃劲,紧接着被他两手架在肩上,迫使她站在最前。

  在何呈奕的身前,秦葶显得越发单薄瘦小。

  他一声令下,绑着刘二的五匹马便有宫人骑上,而后用力一抽马腿朝各自方向奔去,转瞬便见地上分散的血红一片,秦葶因极度的恐惧闭了眼尖叫起来,那声音冲破头顶,直窜云霄,一双手无处安放,只能紧紧捂着自己的脸,双肩紧紧缩,两只手肘也挤到一处,再也不敢睁眼。

  她挣扎着,逃避着,双腿不听使唤,若不是有何呈奕自身后架着,定要瘫倒下去。

  刘二人没了踪影,只剩下空地上的残肢在马绳上摇摆,随着马蹄的足迹,拉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身前的人慢慢滑下,何呈奕一手穿过她腋下,一手搂住她的腰肢将人重新架了起来,他前胸贴上秦葶的后背,身形前探,下巴刚好杵在秦葶的肩窝上。

  身前人身上好闻的淡然香气冲入他的鼻腔,仍旧是从前的那抹熟悉的芳草味,即便是这身新衫以香膏染熏,亦遮盖不住她原本的体香。

  秦葶周身抖个不停,连牙关都在打战,耳轮轻动间,无意蹭在身后人冰凉的脸颊上。

  “睁开眼。”身后人以命令的口吻在她耳畔低语,口中呼出的热气正好扑在秦葶的耳垂上,吹的她鬓角的碎发微动。

  越是这样说,秦葶的眼闭的便越紧,她实在无法面对那血淋淋的惨景,即便这些日子以来,她见的血腥已经太多,可那些人都是经着手起刀落,死于刹那之间,?????无一人是以这般惨烈之态奔赴黄泉。

  刘二丁宽该死没错,却罪不至此。

  “你舍不得看他死吗?”他又问,声音低沉的似来自阴间的鬼魅。

  那刘二暂且不讲,且说那丁宽,暗自惦记了秦葶多久,何呈奕心知肚明,即便是从前,秦葶也从未同他讲过,她对丁宽到底有没有那心思,若是没有当年装傻充愣的自己,她会与那厮在一起不会。

  “那你要不要一起陪他?”怀中的人早就抖的不成样子,何呈奕唇角勾起一抹阴笑,期待她的答案。

  这会儿秦葶已经吓的唇无血色,看台下的血气漫天而飞,随着早秋的风卷入她的鼻底,胃里又是一阵翻涌,似打着旋朝喉咙冲出来,紧接着胸腔又是一股热浪袭来,胃里的酸水和着方才的吃食一同吐出来。

  只听‘哗’的一声,一股难闻的腐气直窜鼻腔,让何呈奕不禁皱了眉。

  他将人抱着带离污秽之地,而后恨铁不成钢地低骂了句:“没出息。”

  许是一路颠簸过于劳累,加上方才的血腥场面,再有他阴气森森的连恐带吓,在吐了这一场之后,秦葶便似魂魄被人抽了去,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她到底还是没见着丁宽最后的下场是什么,她于混沌的梦醒之间,知晓从前的那个纯良的阿剩当真一点影子也不见,她想不通,一个人为何会变得这样快。

  或是秦葶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阿剩不过是何呈奕的伪装,他的本性便是这个阴鸷的帝王,能于乡间受人折辱骗过所有人,换回今日的大杀四方,他非常人。

  将人自高台上抱下,一路回了容留她的小院,何呈奕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这阵子清瘦了太多,抱着她行来一路上四平八稳,甚至大气也不曾喘过。

  将人丢回到床榻上,秦葶仍旧半死不活的,一想到方才她吐成那样,何呈奕万分嫌弃的重甩了衣袖,却还是唤人来请郎中前来照看。

  回到外室坐下,正见女侍手里捧着一团污物自屏外走去,他见着怀中的物什颜色有些眼熟,便将人招呼过来,“手里拿的是什么?”

  女侍老实答道:“是那位姑娘换下来的衣物,她不让丢,奴婢便想着去浆洗干净。”

  女侍早已经看出这姑娘对眼前这位皇上来说非同一般,以防生出事端,接着又从衣物里翻出一样物件呈上,“还有这包银钱,亦是那位姑娘的。”

  自不必问,何呈奕当然知道那包银钱,那可是秦葶所有的家当,从前当宝贝一样整日都要数上两三回,既出门,何有不带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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