狞宠记 第12章

作者:穷酸秀女 标签: 布衣生活 古代言情

  “他们晚膳用甚么?”看着风风火火搭帐的众兵士,冯元问。

  “大人放心,下官已安排好了,掌柜的已让厨子蒸上馒头笼屉了。”

  冯元想了想,吩咐道:“让掌柜的多置办些菜肉分给大伙,这又不是行军打仗,能吃上就不要苛待自个儿。”

  赵彦一愣,万想不到这冯大人竟对兵士这般体恤,一时有些感触难言,大丈夫险些红了眼眶。

  借着给他斟酒的功夫赶忙垂下眸子,“听闻大人从前乃是驱虏的大将军,果然不愧当年英姿,且爱民如子啊。”

  冯元摇摇头,淡声道:“赵大人过奖,他们个个都是好儿郎,为国尽瘁,理应惜之。”

  到达上饶县已是两日后的黄昏了,一众人立在城门外,只觉此城死气沉沉。

  城门大开无人看守,往城里望去,只见商贩和百姓皆是稀少。待瞧见城外兵士遍布时,百姓行色匆匆埋头离去,商贩也都手忙脚乱收拾起摊子来,一眨眼功夫门户紧闭街上已然空无一人。

  冯元与赵彦二人对视一眼,派半数兵士在城外看守匪囚,余下之人皆进城。

  “爷,这里好生古怪,奴婢不敢进去。”绿莺有些骇怕,待冯元上了车小手紧紧攥着他袖口。

  冯元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口气却不容置喙:“乖,跟爷进城,爷不放心将你和匪囚留在一处。”

  一炷香的功夫众人寻到上饶县县衙外。

  绿莺随了冯元下车,头上戴着早备好的帷帽,待瞧清面前景象时怔了怔,轻纱下的小嘴儿不由微张。

  此时的县衙哪还有平日威严,简直似遭了地动一般,门漆掉了大半,一侧的宅门失了门环,只余铺首,阶下两处石狮子一处断了头,一处豁了嘴儿。

  大门紧闭,冯元示意一兵士上前叩门。门环“铛铛”响了许久,才“吱嘎”一声开了个小缝儿。

  “找哪个?”一黝黑老者探出半个脑袋,神色警惕,小心翼翼盯着兵士问道。

  “你个小老儿,当朝右佥都御史冯大人及西城兵马指挥赵大人来此,速速唤你们大人开门迎接!”

  那老者半信半疑地往阶下瞧了一眼,这一瞧差点没魂飞魄散,这、这怎么忒多人,留了句“小人就去禀告老爷”后便往后院跑去。

  冯元赵彦也未等他,先头兵士将宅门打开,诸人浩浩荡荡地往后院县老爷寝居处行去。

  二人本是兴师问罪而来,待进屋后赵彦愣在当场,饶是一向稳重的冯元此时也不禁莞尔,稍后又轻咳一声将眼移向了旁处。

  轻纱碍眼,绿莺扫了眼屋内,没甚么稀奇。她又顺着赵彦的目光往床上瞧去,隐约能瞧见,床上似卧着一男子,虽肥头大耳的也并不算稀奇,趁冯元没注意掀开头纱又瞧了眼那人。

  这回可瞧得清楚,床榻上歪趴着一人,青头肿脸似个大蟾蜍一般,眼睛眯成缝儿睁不大开,这副样子想必亲爹娘也未必认得出来,身子似也有伤,挣扎许久也未起来身。

  床边立着方才开门的老者,赶忙跪地行礼,“小人蔡江,乃是蔡家家仆,见过二位大人,”瞧他们几个个个目瞪口呆的样子,他咳了咳,尴尬道:“这便是我家老爷,本县的县令了。”

  冯元点点头,朝床上之人问道:“你便是蔡荣?”

  “大人恕罪,本该见礼,可......下官此举实是不敬。”那蔡县令扑棱半晌,浑身疼地冒汗,受着蔡江搀扶,奈何还是起不来身。

  这蔡荣也年近半百,冯元体恤道:“不必了,蔡大人既伤着,虚礼可免。”想起来时见闻,他奇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街上行人寥寥,神色古怪如临大敌一般?”

  “......那白莲教忒可恶,杀人放火,上饶门户五百七十家,男丁殇了过半,再有那被鼓动进京的,如今半数人家只剩下老弱妇孺,整县皆是人心惶惶。”

  众人听得直皱眉,在汴京时皆以为是这县令昏聩渎职,此时听完这被打得起不来榻的蔡荣道了原委,方知竟是因那前朝余孽行了煽风点火之举才酿此祸事。

  前朝因腐朽衰败而被改朝换代。如今上位者昌明,百姓安居乐业,仍有一小撮前朝余孽心有不甘,时时想着给朝廷添点乱子。近年,更是建了个白莲教,打着念佛持戒的幌子,收养教徒,妖言蛊惑,以期达到反抗朝廷的目的。

  上回冯元去的丰台县,闹的匪患便是其手笔,此次亦是。虽是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多高,却也犹如那午后蚊蝇般甚是招人烦。

  蔡荣愈说愈悲愤:“下官自认平日待人不薄,那县丞和主簿竟与那乱党里应外合,衙役们死的死伤的伤。”说着再忍不住,抹了一把老泪,“他两个平日也与那死伤之人朝夕相处,怎么这般狠心啊......望二位大人能抚恤死伤衙役,对那些百姓也请手下留情,他们原是本分人,奈何被奸人鼓动才犯下此孽事。”

  冯元即刻派人将城外匪囚押来,就在县衙的院子里审起了那领头的十几人。

  不招?无妨,打!

  一个个屁股开了花还被淋上了辣油,终于抢着嚎着要招供。

  果然,这十几人皆是那乱党之流,只其余同伙他们确实不知下落。

  余下被押百姓也已然回过神来,去时三人一帮五人一伙,归时只余二三,那死的不是血亲便是近邻,个个目呲欲裂叫嚣着要打死这帮恶人,为枉死之人报仇。

  待那帮乱党被打得胖头肿脸,冯元才施施然命兵士制住众人,大喝一声:“住手!”

  待鸦雀无声后,他令人关起那乱党,理了理官服正了正乌纱帽,神态肃然对一众百姓道:“近些年京里收到的奏折可说上饶民风淳朴,粮也年年丰收,因着近京,捐税也比其他州县减了五成,大伙说说,这事难道是县令报的假折子?”

  众人面面相觑,皆红脸摇头:“回大人,的确如此,县太爷未说假话。”

  冯元负手踱向百姓中间,声音平缓:“此事起因可是因那暴雨?因一场十年难遇的雨你们便要反朝廷?便要以怨报德?”

  诸人皆羞愧低头,脸臊的讷讷不敢言语。

  “本是诛九族的谋逆罪,念你们是被妖言蛊惑,并非本心,且都家去罢。今后可要好生过活,莫要再轻信奸人生事端,否则老母妻儿之命皆不保。再有,此次天灾的赈灾银两不久后朝廷即会送达,都等着罢。”

  千恩万谢痛哭悔恨声不绝,众人结伴家去。

  冯元吩咐赵彦:“关着的乱党莫要轻心,不妨多派些人看守,这要是出了甚么差池,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是,下官这就去安排。”赵彦想到一事,又回转过来,“大人看需不需在他们嘴里放上嚼具,以防自尽。呃......大人?”

  赵彦瞧他走神,也顺眼望去,这一瞧不由愣住。

第25章 虚惊

  原来是那蔡县令,披头散发只着寝衣正倚在门框上。

  嘿,竟能起了?赵彦忍不住腹诽,这人既是能起了怎么不拜见我二人,跟没瞧见似的只顾栽栽愣愣往角门挪去,腿脚不利索,走几步喘几口气,嘴里也开开阖阖不知嘀咕些甚么。

  “他......这是要去哪?”冯元愣愣问着。

  呃,大人是问下官么?可下官也不知啊,不过下官怎么瞧怎么觉着这蔡县令似得了失心疯一般......赵彦搔了搔后脑勺,朝冯元疑惑摇头。

  绿莺立着的地儿恰好离蔡荣近些,竖耳一听:“是下官有眼无珠识人不清,枉送无辜性命,下官有罪。是下官有眼无珠......下官有罪。”翻来覆去只这一句。

  众人皆目瞪口呆,不明白他这是要做何。

  可是要见甚么人?绿莺正百思不得其解,忽地冷不丁闻见几声“祖父莫去祖父莫去”的稚嫩娇唤,隐隐约约听不大清楚。她往冯赵二人处瞧去,他们似乎是未听见。

  她翘首四望,终于瞧见一矮松后露出来个小脑袋,怯生生地朝她探头探脑,竟是个四五岁的垂髫小儿,模样可人。

  绿莺向他招招手,那小儿瞧她头顶白纱,似观音菩萨一般,心里一喜,大着胆子朝她颠颠儿跑了来。

  “那人是你祖父?”绿莺指指颤巍巍地蔡荣。

  小儿点头。

  “你祖父往角门去,角门可有甚么人在等他?”

  闻言,小儿脸一白,连忙摇头:“没人没人,这西角门没人去的。”

  奇怪,那是去角门为何?难道是要出府?绿莺摇摇头,不对,县令爷还未更衣呢。

  想起甚么,她又问道:“那你方才喊的可是‘祖父莫去’?为何要喊这话?”

  小儿脆声道:“这西角门旁有口枯井,死过人不吉利,府里下人从不走此门。祖父和爹娘也时常叮嘱焕儿莫去,焕儿都记着呢,怎么今儿祖父倒不记得嘞。”

  绿莺一跺脚,朝冯元急喊道:“爷,县太爷要投井!”

  冯元闻言,一个健步上前抓住蔡荣,瞧他兀自迷迷瞪瞪,便叱喝一嗓子:“蔡荣!”

  蔡县令一哆嗦回过神来,跪地朝他磕了几个响头,惨笑起来:“大人方才的处置下官均已瞧见,大恩大德也只能来世当牛做马报答了。下官晓得是要进京受审的,犯了这么大的罪想必免不了一死。下官也确实罪该万死,可实在对上饶不舍,死了魂魄也要留在家乡保佑子孙和县民啊,求大人成全......”

  “老爷啊——”

  县令太太领着子女家眷下人赶来跪在蔡荣身边,一家人抱头痛哭起来,哀哀声不绝于耳。

  如此爱民如子之人竟要不得善终,绿莺瞧他们一家子面色凄惶,连那懂事的焕儿也哭得一抽一抽,她不免心里亦跟着难受。

  牵了牵冯元袖口,她小声询道:“爷,县令爷真的要被砍头么?”

  冯元冷眼扫了她一眼,未作答。

  须臾,便被哀哀哭泣声扰的脑仁儿疼,他不耐地揉了揉太阳穴,负手踱步到蔡荣跟前,居高临下道:“蔡大人内未纵容,外未勾连,此事亦因力所不及而起。依本官看来,大人虽不免进京一趟,可最多便是革职贬为庶民罢了,性命倒是无虞。”

  他这话一落地,仿佛那阴雨天一下子变作了艳阳,蔡家人喜极而泣,直觉着似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个个伸手拭着虚汗。

  此地事一了,翌日众人启程回往汴京。

  马车摇晃,车帘子上的流苏左右荡漾,似绿莺的心一般,踌躇不定。偷瞄了冯元一眼,暗忖须臾后,她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爷昨儿说的话可是真的?爷怎么晓得蔡大人没事啊,万一判斩立决可如何是好啊?”她就怕他昨儿是随口安慰蔡家。

  冯元示意她给自个儿捏捏脖颈,昨儿在县衙歇的,平日用的木枕,蔡家那高愣愣的瓷枕忒让人吃不消。

  绿莺卖力讨好,小手不停,他舒坦地哼了哼,赏她个冷眼:“你以为爷是信口拈来?哼,爷可是督察院的,这么点小事可用不着三司会审,督察院便可定夺。上回那丰台县令也仅被收了乌纱帽,蔡荣本就没犯甚大错,偏要死要活的。”

  替他捏了半晌,绿莺鼻尖儿露出香汗,水灵灵的娇俏模样,如雨后的花骨朵一般。

  冯元转身将她往怀里一扯,手亦不规矩起来。

  绿莺面红耳赤,心底却一沉。经了那回他酒醉一事,她已然长了记性,于此事上再不敢忤逆他,可那也仅仅拘于寝房中。前几日落宿驿站,屋密墙薄,她忍着羞任他胡为,可再简陋,那也是有屋梁有瓦片的地儿啊。此时若在这马车上,让外人听个真亮,她岂不成了世人眼中的荡.妇?

  想到这里,她便苦着脸讨饶:“爷,车外头还有人呢......”

  冯元傲睨她一眼,嗤道:“莫说扫兴的话儿,爷这趟出门为何带你你心里没数?难道只是让你来为爷铺床洗脚的?”随即哼了哼,不满道:“若只铺床洗脚不如带个丫鬟来,亦不似你这般娇滴滴一路上尽给爷添麻烦。”

  忖了忖,到底还有些忌讳外头,他肃着脸叮嘱她:“你莫出声,仔细让外头听到。”

  长路漫漫,围走在车外的兵士劳顿之余却有些担忧,瞧瞧,这马车经了几日奔波,合该放几条横梁加固了,哎呀呀,一颠儿一颠儿地可莫要散了架子呦......

  回京后,没过几日便已至夏尾,天儿亦转凉了。

  冯佟氏望着换下镶薄夹官服,正坐在主位圈椅上兀自饮着茶的冯元,笑问道:“老爷,这次侯爷做寿,你看咱们送甚么礼好?老爷快说说,妾身好着人去置办。”

  “既不是整寿,便在库房里挑件罢,你自个儿定夺便是。”冯元回道,想到一事,又吩咐她:“前儿得的老杨参,也在库房里,那日莫忘了带去给老夫人。”

  冯佟氏点点头,“妾身省的了。”抬眼时,瞧见门外正往膳厅端盘盏的丫鬟,她堆笑道:“老爷,今儿晚膳妾身让人备的皆是你爱吃的,有那烧胡鸡、梅干豆腐和云水蔡鱼。”

  冯元颔首“嗯”了声。

  瞧他连个笑模样都懒得给自个儿,冯佟氏心里怨气满满。

  待下人回禀已可入膳,她忍着气跟在身后随他去了膳厅。

  冯元迈过门槛,冷眼一扫,未见冯安,便问下人:“少爷呢?可唤他了?”

  冯佟氏连忙接口道:“渊儿先头说,他今儿在自个儿院子里用。”

  待冯元落座后,她却不坐,也不让丫鬟插手,自个儿亲自为他布起菜来。边替他夹着菜,边搭着几句“这鱼新鲜着呢,老爷小心鱼刺”、“这梅干也是才晾完的,味儿正”云云。不过似乎因着极少伺候人,忙乱得很,夹的豆腐,落碟时是碎的,取块儿鱼,上头还插着好几根大刺。

  一炷香的功夫不到,桌上溅满了菜汁子,几盘佳肴被她东戳戳西挑挑,瞧着惨不忍睹。

  见她今儿这般殷勤,冯元一时猜不透她葫芦里卖的甚么药,被她晃的眼晕心烦亦只能忍着,不动声色地闷头用着膳。

  冯佟氏腿僵肩酸,瞧他都快用完了,心急如焚。她眼一闭心一横,胳膊肘往旁边一拐,袖子带倒了冯元面前的茶盏。

  那茶盏歪倒在桌上,原地咕噜噜转了一圈儿才停,半盏茶顺着桌沿儿滴滴答答全浇在了冯元的衣摆上,湿的位置好巧不巧,便在那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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