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太下流 第40章

作者:晓风默 标签: 古代言情

  “忠叔人呢?”宝儿朝前帘外探了个头,只看到满目荒木寂寂,不见人影。

  “阿忠?”李拓也急了,冲外面高喊了一嗓子,没有回音,就欲往下跳。马车却突然一阵猛烈摇晃,车内三人没有防备,全都被震了起来。李拓眼明手快用身子抵住车门,将正要往出飞的宝儿一把拉住,同时车厢里“咚”的一声,正在闭目养神的兰熙一脚蹬地,差点滚下了横榻……最后,车外“啪嚓”一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断了,终于万籁俱寂。

  里面还惊魂未定,忠叔有点沙哑的嗓音才从车屁股后面颤巍巍地响起,“老爷,小姐,别急。车轮子陷进路边的坑里了,马拖不出来,我正找东西往外撬呢。你们进去坐好,我再寻根结实点的棍子。”

  “哦哦……好……你去吧……”李拓还有点回不过神,只茫然地应了,拎着宝儿从车门回到座上,东瞧瞧西看看,确定没什么磕碰,才放开手,拍拍自己的胳膊,“闺女,抓着爹,小心一会又摔了。”

  旁边的兰熙坐直了身子,见这对父女的腻歪形状,朝天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视而不见。

  不久,随着一阵“沙沙”的声响,忠叔的粗嗓又在车外响起,“老爷,小姐,你们都扶好啊!”

  接着,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原本倾斜的车尾猛然被抬高,车身再颤抖着前进了一小段距离,才复停下。

  “好了!”忠叔重新坐回驾车位上,掀开前帘,憨厚一笑,扭回头继续赶马。

  之前陷车的凹处,一片的巨石狼藉,地上几株断木横斜,到处红土翻起,坑坑洼洼。

  唔,这种路,果然考验驾车的技术啊……

  放下窗帘布,为忠叔这刚出了韦京的第一次失误,车上三人找到了完美的原因——不过下来接二连三的各种陷坑、跑偏加偶尔磕石头碰大树,终于令他们先前信任逐渐消弭至全无。

  “爹啊啊……你你你当初是凭什么说忠叔……是是是个驾车好手啊?呃……”宝儿坐在颠簸如风中颤的车厢中,战战兢兢地开口问道,没防着马车再突然一个小腾跃,她差点咬到舌头。

  力拓一双虎掌紧紧扣住车梁,身躯亦随着马车的行进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早已是一脸的悔不当初,“阿阿阿忠一直都是挺挺挺靠谱的人呢,我我我以为他他他毛遂自荐是因为技术好好好嘛……”

  “呕——!”玉面惨白的兰熙在震颤中又干呕了一声。李拓父女俩忙将身子再挪远些,面上已有的菜色再深浓几分,生怕他再来一次翻江倒海。

  兰熙微掀起眼皮瞟了他们一眼,开口虚弱道:“胃里已经……空了……放心……这次……再……再吐不出来东西的……”

  这时又是“哐当”一声沉闷,忠叔沙哑的吆喝再从车外响起,“哎呦!刚才没看到,车轮子又卡到个大石头……”

  李拓黑脸上抽了一下,回头看看已经被折腾得差不多的宝儿和兰熙,终于跳下车,拍拍刚把车推回正道的忠叔,痛心疾首道:“你进去照看两个孩子,这车,还是我来驾吧!”

  如此,再行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他们一行四人总算完整平安地到了宁州城。

  此城乃是位于南韦边境的一个小地方。小归小,却是艳色红楼妆满城,百步游人逾千筹。处处的柳翠花鲜,美人遍地。不过,此城的美人,可大都是或娇滴滴或俊朗朗的兔儿爷。

  相传大约五百年前,这里出了名满天下的第一花魁落尘公子。其姿容绝世,世所难寻,人皆慕名往宁州城而来。也正因为如此,此城也就成了南韦乃至整个苍州男艳之地的魁首,并且五百年来,长兴不衰。

  “什么?!消息上说,几位异人曾经在这里出现过?”宝儿目瞪口呆,跟伤势已经痊愈、只略有些虚弱的兰熙一起,杵在宁州城最热闹的花街里最艳的一家男倌馆前,岿然不动。

  兰熙阴沉着俊脸再看一眼手中的密折,有点咬牙切齿,“没错……这集香坊……原来是……”

  宝儿抚额。

  她总算知道爹为什么在一到宁州城,就将看似轻松的民间查访交给了她和兰小雀,自己则一改平日作风,苦哈哈地非要跑去跟那些地方官员打交道——原来,如此啊……

  扭头看看兰熙阳春雪一般惨白的脸色,宝儿于幸灾乐祸中,终于摸出了一点点的勇气来。

  她理理一身粗布男袍,淡定地道:“那也没办法咯,进去见机行事吧!”接着往前走了几步,见兰熙还没跟上来,就走回去,在他面前无声说了四个字:“皇命难违!”

  兰熙的脸这才扭曲了几下,将遮颜的斗笠又压低几分,心不甘情不愿地迈开慢吞吞的步子,随宝儿往馆里走去。

  大约是二人穿着太过普通,兰熙又摁着帽檐死活不露脸,一路上,连门口的鸨爹都不怎么搭理他们。

  门内果然是一番醉生梦死的酒色艳场,宾客满堂,遍地的环肥燕瘦罗绮生香,满场的淫词浪调丝竹靡靡。

  “呃……这位小哥……”宝儿好不容易扯住一个跑堂的,还没开口,就见对方一甩毛巾,回头上下打量了他们二人几眼,即客气又冷淡道:“二位,找差事请往庭凤阁寻陈鸨爹,卖身请往迎溪苑寻李鸨爹,记得别在其他地方多停留,万一弄坏了什么物件,你们大抵是赔不起的!”

  说完,便趁着宝儿目瞪口呆之际,扭身便走,飞快地消失在宾客如云的大堂之中。

  找差事?卖身?

  宝儿有些呆愕。目光直直地对着那小厮离去的方向,久久拉不回来。

  她看起来有那么缺钱吗?

  “我看,查访这里……还是先回去计较一番为好……”兰熙扯了扯宝儿的衣袖,压低嗓音道,声线中的厌恶掩也掩不住。

  “呃……这进都进来了……”宝儿沉吟。

  不远处突然传出一阵不满的高喝,“你们这里的倌儿爷早玩遍了,全阴柔得跟女人似的,都他娘的一副德行,唯一阳刚一点的玉然公子最近又被对面的弄月楼挖走,照这么下去,你们迟早玩完!”

  此话一出,原本闲散作乐中的周围一干宾客纷纷趁着酒醉起哄附和,不满声一片,弄得前来解围的鸨爹也僵在了原地。

  “李鸨爹,你可是管着集香坊买人呢!你自己说说看,是不是收进来的这些倌儿,基本都是一个调调?叫人怎能不厌烦?”肥胖的锦服男子持着白瓷酒盏,颤颤巍巍地将咸猪手搭到风韵犹存的鸨爹的窄腰上,咧嘴醺醺然地一笑,“爷说的这可都是肺腑之言,信不信由你。近几年大家的口味变了,越男人的男人,骑起来才越有味!呃……那叫什么……征服的……快感!不再跟以前一样,随便来个柔情似水,佳期如梦,便能打发得了的……”

  鸨爹覆着厚厚脂粉的白面上赔着笑,一边给锦服男子满上酒,耐心地解释道:“我也想能收到这样的倌儿呐,可这事可遇不可求。那种面相,不太像甘愿被压的主呢……”

  听着发酒疯的客人与买小倌的鸨爹之间的对话,宝儿身后的兰熙已经两股战战,几欲奔逃了。宝儿眼珠转了转,硬拉住他,招招手示意他低下头来,凑在他耳边道:“不是说见机行事么?”

  兰熙一愕,下意识点了点头。

  “那就好办了!”宝儿奸诈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出手……

  “啪嗒!”斗笠落在了地上,滴溜溜地绕着尖顶打转。

  男子束发的丝绦也被扯着带下来,墨瀑般的青丝披了一身,在倌馆的颓魂艳光中,盈动着华丽的靡光。玉雕似的眉眼唇鼻,处处精致又不乏坚毅,俊俏好看到极点,却瞧不出丝毫的女气,再加上一副粗衣也掩不住的颀长健美的身躯,他整个人就如误堕凡尘的谪仙,令场内的所有人都看得忘记了呼吸。

  “李包子……你……”兰熙沐浴在四面八方如狼如虎的饥渴探视之下,颤抖着唇,眼里闪着几欲吃人的凶光,不可置信地怒瞪向宝儿。

  宝儿瑟缩了下,趁他还未反应过来,飞快扭头对那鸨爹大声道:“哎,那位大叔,你看看这样的货色能卖多少银子?”

  鸨爹下巴都快摔到了地上,连被叫“大叔”都没有丝毫不悦,反而难以置信地兴奋道:“你……你说要卖掉他?”

  “是!”宝儿斩钉截铁,刻意忽略背后几乎能将她烧穿的喷火目光,一咬牙,“要不要?”

  “要!当然要!多少银子都要!来来,快随我来,咱这就去谈!”鸨爹大喜过望,上去扯住宝儿的袖子就往一边拖。

  兰熙黑着整张俊脸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深吸一口气,紧紧跟上。

  至集香坊后院的迎溪苑内,李鸨爹亲手为宝儿兰熙二人斟上热茶,接着就绕着兰熙打转。

  他越看越满意,最后直笑得合不拢嘴,“嗯,果然是好姿容,好身板……是块当花魁的好材料。”

  花魁……材料……

  兰熙本来就铁青的俊面又黑三分,握着茶杯的指节都已经泛白,只管一杯接一杯地埋头咽茶,不动一指,不发一言。

  宝儿偷眼觑他,心肝虽然虚虚地惊颤了几下,却也头一次感觉到如此的快意淋漓。

  “见机行事”和“皇命难违”,果然是好词!

  “这位小哥开个价吧!人我集香坊要定了!”鸨爹的眼光还是死死地粘在兰熙身上,长臂大气一挥,视金钱如粪土。

  “呃……这个……银子……银子……”宝儿恍惚了老大一阵,口水都快滴答出来,直到兰熙子见势不妙在旁边重咳一声,她才终于清醒过来,忙开口道:“不要银子,我只想向你打听一件事。”

  “哦?什么事?”鸨爹狭长的狐眸闪动几下。

  “听说,之前集香坊有人见过几个身怀异技的奇人?我只想知道他们都怎么个奇异法,从何而来又去向何方。”

  “什么乱七八糟的。异技?你是说杂耍吧?外边可多的是!这人我一定要买,你就快点好好出个价吧,我给钱就是了,别寻这些有的没的的茬!”

  闻此,早都坐不住的兰熙终于“噌”地一下立起,满眼喷火地冲宝儿急吼道:“既然他不知道那还待着干嘛,快点走人!老子受不了了!”

  说完,他立马大步往门口而去,宝儿脖子一缩忙跟上,那鸨爹的声音就带着讥诮从他们背后冷冰冰地响起,“想走?迟了!”

☆、陷身淫窟

  宝儿心里“咯噔”一下,就见身前的兰熙突然住了脚。

  他举起手扶住额头,高大的身躯醉酒似地晃了几晃,只听“砰”的一声重响,就干脆利落地软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卑鄙!你……竟然下药!”兰熙墨色的发狼狈地散了一地,凌乱地半掩住玉似的容颜,整个人仿佛被打落尘埃的仙。他修致的长眸透过发幕死死瞪向那鸨爹,几乎要喷出火来,身体都气得微微发颤,“你想要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鸨爹勾起血艳的唇狡诈一笑,眼珠里闪动的光华带了几分森冷,“就是想留下你的人……而已。”

  “格老子的!那你留下他就行了,留老子做什么?!”宝儿暴躁,瞄到已经围了满屋的打手,一不留神就把真心话漏了出来。

  “你——说——什——么?”兰熙钢针似的目光立刻狠狠戳到宝儿脊背上,扎得她猛一个哆嗦,忙假咳几声,改口义正辞严道:“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跟强掳何异?!这天底下没有王法了吗?”

  “嘁,王法?”鸨爹仅仅舍了一角白眼给她,冷冷一嗤,“听口音,你们也就两个外乡人而已,不先看看踩在谁的地头上!在这集香坊,自然是我李鸨爹说了算!今天,别说这男人我要了,你的人也别想走出这大门!”

  “呦,要抓我?!” 宝儿不屑地撇嘴,眯起眼满不在乎地一哼,“那也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小腿上被一推,兰熙虚弱的声音传进了耳里,“别管我,你自己先走!”

  “呷?”宝儿呆住,仿佛被怪物啃了一口。

  这还用提醒?如此自顾不暇的情况下,她当然早把他抛诸脑后了。不过,这话竟然是从兰小雀这从小到大以陷害她为乐的死混蛋嘴里出来,还真是叫人该死的……别扭……

  甚至还有点……愧疚?

  宝儿还在怔愣中,就听鸨爹的嗓音尖利地响起,“来人啊,把他给我捆了!”话音落,随着一声锐哨,一群凶神恶煞的打手便全部如狼似虎地扑来。

  宝儿恍然回神,急一个腾跃,乘风起身,避过人群的围攻,以一个个打手的头颅为落脚点,踩踏着轻身往门口而去。身所过处,被触到的大汉皆似糟了重击,纷纷轰然倒地,顺带压倒周围一片,满屋里顿时乱糟糟的碰撞、哀嚎声一片。

  “嗬!竟然还是个有功夫的。”鸨爹见此,妖眉一挑,手便扣上身旁壁上的一处不显眼的凹陷,冲场内的打手们高叫道:“都给我闪开!”接着臂上加力往下一推,妖娆怪笑,“看他还能往哪逃!”

  打手们闻此迅速撤后,宝儿正欣喜可以接近门户,就听屋顶传来极快速的几声“咯咔”脆响,她急抬头去看,还不及反应,就被兜头而下的一张黑沉大网罩了个正着!

  “砰”的一声,宝儿重重摔到了地上,浑身被密密匝匝的线网层层裹住,百般翻扭都挣脱不得。

  “真是一群废物!还不快点拿绳捆上!”鸨爹低斥了一句,看着手下隔着网,将宝儿一圈圈地捆成了粽子模样,才得意道:“说了走不出,你就走不出!不听我李鸨爹一言,吃亏在眼前呐!看这小模样还真可怜呢……”他抚抚自己没有一根胡子的下颌,眼珠一转,“虽然品貌不够当我集香坊的小倌,可也能叫我这群手下们快活快活呢……”

  闻此,周围猥琐凶恶的大汉们眼中纷纷冒起了色光,一个个凑上前来,有的甚至伸出毛手,欲隔着黑网摸上宝儿的身子。

  宝儿头一次知道了害怕,这种连挣扎都无门的处境令她从头到脚彻底寒透,而那些包围着她的淫猥男人们叫她恶心难堪到极点,仿佛是掉进了冰冷的蛤蟆堆,每一个毛孔都浸在粘腻的浆液中。

  假如,真要被他们染指,那么她宁可先死掉!

  “放了她!”低沉的男音虽然透着虚弱,却清晰地震荡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众人朝发声处望去,就见兰熙手里正握着半面碎瓷,紧紧地贴在他玉似的面颊上,用力之大,白皙的肌肤上已经隐隐泛出了红痕。

  “放了她,我就留在这里任你们处置。但若是你们敢动她一根寒毛,我就立刻毁了这张脸!”

  长眸里的冷绝森森如铁,穿透了人群,定定落在宝儿身上,异样的坚定,仿佛包含了几百年,几千年,亦或是几万年的执著。

  屋里的人都被这突然地变故惊呆了,李鸨爹,众打手,包括缠在罗网里的宝儿……到处一片死一般的沉默。

  “放不放?!”见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兰熙手上又加力三分,脸上的肌肤破了皮,一滴殷红的血珠慢慢划到他紧绷的颌下。

  “为什么?”被困在网中的宝儿突然出声,嗓音有些颤抖,迷茫地透着不解。

  兰熙垂下眼,抿了抿薄唇,轻轻道:“不为什么。”

  “兰小雀,你……”

  “哎呦呦!还愣什么,快把这扫把星给我扔出门去!好不容易弄到的美人可不能破了相!快去快去!”李鸨爹回过了神来,一脚将个呆杵着不动的打手踹翻,指挥人手迅速给宝儿松了绑,再转头对兰熙千求万求道:“小祖宗,依你,都依你,快把手里这破东西扔了!划花了脸可不是好玩的!”

  “我要看着她走出这集香坊的大门!”兰熙眼睛依旧紧紧粘着宝儿,看都不看围着他绕来绕去的老男人。

  “好好好,我说放,自然放!从这门边正好能看到后院大门,我叫人送她去门口,你亲眼看着她离去可好?”李鸨爹对着兰熙已经是一副孙子嘴脸,狐眸紧盯着他手里的瓷片,生怕他来个指滑手抖的,真的伤到了肉,再也治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