嫤语书年 第124章

作者:海青拿天鹅 标签: 古代言情

  “夫人。”他行礼。

  “你家主人在么?”我问。

  仆人正要回答,他身后,一个懒懒的声音传来,“你终于记得来寻我了。”

  若婵出现在门内,天色太暗,精致的粉妆下,看不清神色。

  

  “喝水么?”室中,若婵将手上的纨扇随意地插到花瓶里。

  “嗯。”我抱着阿谧,眼睛四顾打量。窗户用厚厚的帘子遮着,看样子是刚弄的。室内的陈设的家具考究,雅致的瓷器、精致的铜器、华美的漆器,无一不贵重,像一个权贵的府邸。可梁上垂下的嫣红纱帐却给室中笼上一抹媚色,暧昧而引人遐想。

  这是若婵凝香馆。它飞檐的模样在东市里很是特别,我每次路过都会忍不住看几眼,不过毕竟不是良家之地,我这还是第一次来。五层的崭新楼阁,在周围的屋舍中很是显眼,今夜,从外面看去却没有一点光亮。

  阿谧本是被吵醒的,奔走一路,现在终于安定下来。我给她喂了了一点水之后,她打个哈欠,又想睡了。

  周氏和毛氏显然很是局促,她们似乎已经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瞅着若婵,又将四下里张望,神色惊讶又疑惑。

  相比之下,若婵却是镇定自如。她看也不看她们,对仆人说:“院门锁好了么?灯灭了么?”

  “灭了。”仆人答道,“外面定看不出来宅中灯火。”

  “弟子们呢?”

  “弟子们皆已安置妥当。”

  若婵颔首,转向我们。

  “城中乱了。”我说。

  “我知道。”若婵神色淡定。

  我看向周氏和毛氏,对若婵说:“这是我的堂妯娌,同我一道逃难。”

  若婵颔首,向她们一礼:“妾寒舍鄙陋,招待不周之处,二位夫人多多包涵。”

  周氏忙道:“夫人仁义,妾等深感恩德。”

  话才说外,忽然有些嘈杂的声音隐隐传来,众人心照不宣,登时噤声。

  “主人,”一名仆人匆匆入屋,禀道,“郭承弃城了,已往北逃遁。魏康兵分两路,一路追郭承,一路入城劫掠。不过我听说丞相府和皇宫一带有激战,南门也有人攻来,似乎是细柳营!”

  

  这话出来,气氛一下变得激动。

  “凉州兵劫城?”毛氏声音颤抖,“我听说当年何逵入长安,曾纵容军士洗劫,烧杀整整三日,这……”

  我也感到心底着慌。

  “细柳营是我夫君旧部。”我努力镇定,看向若婵,“若能报信,或许他们能来救。”

  若婵没说话,却拉开窗上的厚布,将窗子开启一条缝。

  “望见那灯了么?”她问。

  我望去,只见附近一处寺院的高塔上,挂着一点灯笼光。

  “那是……”我讶然看向若婵。

  “那是我与公羊刿约好的暗号。”若婵淡淡道,“若遇险境,我就遣人把那灯盏点亮,他会赶来。外面这般危险,黑灯瞎火,你让谁去送信?”

  她说的也是实情,外面如此危险,若送信的人被捉住,走漏了我等在此的消息,只怕更加不利。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出声。

  可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砰砰”的声音,像有人在砸门。

  若婵脸色一变。

  “勿出声。”她脸色不好,说罢,几步走到墙边,掀起垂下的丝帐,手一推,那墙竟开启,里面有一处暗室。

  我们皆讶然。

  “入内。”若婵简短地说。

  我们连忙走过去。暗室并不宽敞,但是我们五人藏到里面,也还足够。

  “我若不叫你们出来,切勿出来。”我最后一个进去之后,若婵低低道。

  我颔首,若婵把门关上,面前一片黑暗。

  

  面前一丝光照也没有,一些声音却听得很清楚。

  砸门的声音停住了,未几,脚步声杂乱,吵吵嚷嚷,有人撞入了宅中。

  “是来打劫的?”乳母紧张地问。

  “莫不是三叔父的人发现了我等踪迹,前来捉拿?”毛氏紧张地问,带着哭腔,“听说他发起狠来,可是六亲不认……”

  “嘘!”周氏出声打住。

  只听“砰”一声,这间屋子的门也被踹开,有人进了来。接着,只听叮叮当当的碰撞之声,似乎有人在搬那些器物。

  “……啐!老四你挑都不会挑!那些破瓷器没带回凉州就碎了,要来做甚!”一个粗鲁的声音道。

  另一个声音道:“我听说这模样的瓷器也是好物,一个小盏也值几十金!”

  “是么……”

  只听瓷器碎裂声传来,那个粗鲁的声音大笑:“挑别的挑别的!那个凭几,把手是金的,撬下来!”

  “公台,”仆人的声音传来,小心翼翼,“公台要财务,小人自当奉上,只是莫毁器物……”

  一声痛呼,仆人似乎被打了。

  有人骂骂咧咧:“爷爷要什么就拿什么!你管个屁!”

  有人笑道:“老三,我听说此间最贵的可不是这些金啊银的,凝香馆的桃娘艳名广播,多少人万金都买不来她露一面!”

  猥琐的笑声哄然而起,那人粗声道:“叫桃娘来!爷爷今夜就宿在此处!”

  仆人道:“公台,我家主人今日不在这宅中,只怕……”

  “不在?”那人冷笑,“不在,这伎馆我就一把火烧了,尔等串通郭承谋反,都给我拿下!”

  “呜……”阿谧被吵醒,我连忙将她的嘴捂住。

  暗室中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公台请慢。”正当胆战心惊,一个软软的声音传来,是若婵,“诸位公台,家仆粗鄙,公台置气做甚。”

  几个放肆地笑起来。

  “你就是桃娘?”那些人看到若婵,语调变得轻佻,“嗯……长得果真不错。弟兄几个,谁先来?”

  “诸公慢着。”若婵不紧不慢,“这是京城,天子脚下,诸公入宅劫掠,不怕王法么?”

  “王法?”那些人似乎一愣,接着大声笑起来。

  有人啐了一声,道:“什么王法!爷爷就是王法!”他□,“听说你床笫功夫了得,今夜将爷爷几个伺候舒服了,爷爷也让你做一回王法!”

☆、凝香

  那些话说得越来越不入耳,我心道不好,把阿谧交给乳母,抓起剑。

  “夫人……”阿元抓住我的手,声音颤抖,“不可……”

  我浑身发冷。这里与外面,只有薄薄一扇木门,我若出去,暗室中的人便曝露于暴徒之前。恐惧、无助,一瞬间如洪流卷来,像火一样烧灼着眼眶和心……

  可是这是,却听得一声大喝,像有什么人闯了进来,接着,兵器击撞的声音“锵锵”刺耳。嘈杂在几声惨叫之后骤然而止,四周立刻恢复寂静。

  我心中感到异样,拉开阿元的手,立刻推开面前的门。

  亮光突如其来,面前的光景却教我目瞪口呆。

  疾风正从大开的窗上吹入,遮窗的帘子落在地上,室内的纱帐飘飘扬扬。地上,三个大汉倒着,血流一地,几名军士正在收拾。

  若婵低泣着,被一人紧紧搂在怀里,是公羊刿。

  而公羊刿的旁边,一人手中握刀,血染白刃。他一袭淡青色的绢袍,玉簪绾发,长身而立,更显得清俊。

  当他转过脸来,与我四目相对。我看着他,脑子仿若被瞬间抽空。

  那是裴潜。

  

  窗关上,室中安静,只剩下若婵时不时的哽咽声。

  几十军士将宅院内外守得森严,尸首已经拖走,被血污脏了的丝毯也已经清理出去,室中似乎什么也不曾发生。

  公羊刿拥着若婵,轻声抚慰。我走到若婵身旁,心中很是愧疚,低声道:“若婵,你……你无事么?”

  我看她衣衫完好,亦没有伤处,这才放下心来,握了握她的手。

  “多亏将军及时赶到,否则,我等性命不保!”周氏向公羊刿谢道。

  公羊刿谦虚地笑笑,道:“诸位夫人受惊,某实惭愧。”

  众人皆欷歔,方才的事,仍惊魂未定,阿元、周氏、毛氏和乳母都已经从密室中出来,看到那些尸首,面色刷白。只有阿谧什么都不懂,阿元遮住她的眼睛不让她看尸首,她还不满地哭了起来。

  我抱着阿谧哄她入睡,今夜她三番两次被弄醒,已经有些坏脾气了,动不动就会皱起脸来。

  “这些是细柳营的人么?”我问公羊刿,“公子一直在营中?”

  公羊刿摇头:“我去了长安,这两日才赶回来。今夜之事乃是多亏了季渊。若非他辅佐程将军出谋划策,今夜对付魏康也不会如此神速。细柳营在凉州兵之前赶到了皇宫和丞相府,可搜寻之时,诸位夫人已不知去向。”

  我与周氏、毛氏等人面面相觑。心中想起我们逃走时看到的那些军士,天色太黑,我也曾侥幸地想或许那些是来护卫的,但事关重大,手边还带着几条人命,我还是立刻逃走了。

  想着这些,我不禁瞥向院子里,裴潜正与几名军士说着话。

  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他转过头来。

  我觉得这般相遇有些窘迫,正想收回目光,裴潜却走了进来。

  “附近已清理完毕。”裴潜对公羊刿道,“小股流寇,并无大碍。”